“我们回去。”
这一幅口是心非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贾想现在瞧着祝千龄,总是带着一层厚重的滤镜,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得了心病或是眼病,但只要触及祝千龄,贾想又觉得本该如此。
他笑吟吟地应道:“好。”
祝千龄哪里听不出贾想口吻中的揶揄意味,但他确实无可奈何,只能冷冷地瞥了林花一眼,以作警告,随后粗声粗气地道了句“随我来”,便大踏步走向出口。
春半见祝千龄并无为难贾想,心下松了一口气,她不愿让贾想见着她当今的模样,她自知理亏,在回程途中背叛了贾想,能够得到一息残喘,已是祝千龄看在过往恩情,放过一马的意思了。
想到牢笼深处,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闻人歌,春半叹了一口气。
她对着怒气冲冲的林花摇摇头,迅速地缩回角落,不愿贾想再多看她一眼。
贾想慢条斯理地跟在祝千龄身后,摁着怀中的梅花枝,胭红的花瓣惹得他葱白手指添了一抹艳色。
闻人曲还在深处幽幽地自言自语。
“阿辞,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贾想把玩梅花的手指一翻,一颗暗红的小物件滑入他的袖袍之中,深深隐藏。
与其同时,一道熟悉的电流音在他脑海中重新响起——
【检测到宿主的存在,重新绑定中……】
【权限确认——】
【宿主闻人辞,欢迎归来。】
这道热衷与贾想斗嘴争气的机械音,再次于贾想脑海中响起。
第86章
贾想心虚地跟在祝千龄身后。
他为林花求了情, 祝千龄没有对她施以惩戒,冷冷地支开林花后,瘫着脸, 手里不肯放开贾想, 一昧地往回走。
贾想被他扯着迈开步伐,怀中的梅花枝乱颤,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惹得他心烦意乱。
还有一点, 便是闻人曲给的信息实在庞大, 闻人想的真实身份是闻人辞, 而闻人辞是与祝踏歌持对立关系的穿越者, 现下却被贾想鸠占鹊巢。
令贾想最为担忧的,还是祝千龄。
祝千龄会不会误解,认为贾想待他与众不同,是因为自己顶替了闻人辞的容器身份,故而贾想对他的百般示好都是愧疚所至。
既然贾想决定与祝千龄携手一生, 穿越者的身份必然不可隐瞒,他又要如何对祝千龄言说?
而祝千龄对不死人图腾那般特殊的情结, 莫不是早已知晓穿越者的存在,更甚者,他意识到了自己对穿越者的特殊之处?
越解释头越大。
贾想不知该如何向祝千龄坦白, 他想对着祝千龄,一点点剖开自己那颗赤/裸裸的真心, 可这真心从无端的长辈之情,化为亲密无间的夫妻之爱,实在是教人匪夷所思。
连贾想都不清楚, 自己对祝千龄那份怜之又怜、惜之又惜的情感究竟为何。
积雪簌簌跌落,惊起几片伶仃花瓣。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是回到了梅花林。
虬曲黑枝刺破素裹,枝头炸开点点胭红,贾想怀中的花遭了寒牢之苦,比之尤其逊色。
贾想没有看花,他在看人。
花开到极致时,是会发光的,此时此刻,那点光就浅浅照落在祝千龄身上,一寸一寸填满肌肤,这张苍白的脸多了几抹红晕,显得更为健康。
也更为精致。
贾想知道自己这一具□□的面容美得尤其惊天,可他却对自己过于精致的五官不感兴趣。
长眉凤眼,薄唇盒鼻,有些时候,贾想会嫌弃自己长得雌雄莫辨,私底下自卑起来。
而祝千龄的长相便踩在他的审美点上,诚然,这般英俊的男儿任谁看了,就要怦然心动,贾想也不例外。
星眸剑眉,悬鼻挺拔,活脱脱一个俊俏郎君,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像是在品味一座艺术品。
有如寒梅香,这股冷香不似寻常花香,倒像淬了冰的薄刃,劈开凛冽的空气,直往人肺腑里钻。
摄人心魄。
贾想是这般认为的,梅花影下,他单是看着祝千龄若隐若现的脸,便看得痴了。
看得入迷是一回事,此人还丝毫不避讳自己欣赏的目光,祝千龄很快便发现了异常,他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发起热。
心底又无端地暗爽。
他抿着唇,低着头,往殿中走,梅枝别在他肩上,落了半片霜雪。
雪滑到了他紧扣贾想手腕的指背上,祝千龄感知到掌心中的手腕轻轻一颤。
思及贾想在西沙中半身入土的虚弱模样,祝千龄还是放缓了脚步,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扫开落在贾想手上的雪。
随后,贾想反客为主,攥住祝千龄扫雪的手,将他拉到身前。
祝千龄被忽如其来的亲密惹得心脏猛跳,他微微瞪大双眸,盯着近在咫尺的人儿。
雪意未消,眼中人笑意盈盈,如雪旖旎,他伸出如玉雕刻的手。
祝千龄盯着那只逐渐放大的手,忽觉寒香实在是冷冽,冻得他五官生疼,只能僵硬地愣在原地,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只见眼前的手一转,贾想捻起落在祝千龄肩上的一朵红梅,轻笑道:“帮你扫扫落梅罢了,紧张什么?”
祝千龄有点失望,他自暴自弃地别过身。
“怎么啦?”
贾想不知祝千龄为何反应忽然这般冷硬,明明昨夜他们还在潮热与失智中颠鸾倒凤,不知今夕何夕。
想到昨夜,贾想摸了摸鼻子,心中藏着握着的话不知从何挑起。
“岁安,我……”他欲言又止。
祝千龄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睫轻颤,手却没有放开。
梅林被新雪捂得一片岑寂,连风都凝滞了。
“我想与你说……”贾想憋了老半天。
他想说穿越者,又不知该从八年前捡到祝千龄的那一夜说起,还是从祝踏歌的纷乱往事说起。
失了此方向,贾想又想同祝千龄道两年前他在北川的处境,想和祝千龄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丢下他的,可一说起来,就要扯到他将祝千龄作为筹码送给萧敖的败事。
跳开此圈,贾想想要从醒来说起,可关于这件事,祝千龄回避的态度很是坚硬,导致贾想亦无从下手。
思来想去,贾想词穷了,他直来直去了一辈子,不曾有过这般遣词造句都要万分考量的时候。
看出贾想的窘迫,祝千龄沉思片刻,还是好心地搭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去寒牢?”
此问一出,本还在心慌的祝千龄瞬间由阴转雨。
“你看到春半的下场了吧?”祝千龄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倨傲地抬起下巴,即便祝千龄比贾想矮了半颗脑袋:“后悔了吗?”
贾想懵了:“后悔什么?”
“后悔收留了我。”祝千龄紧紧攥着手下滑嫩的肌肤,另一只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往掌心中留了几弯指印。
两人之间隔着不足一尺,却像是横亘着整个寒冬。
贾想不解:“怎么会这么想?”
熟料,这句单纯表示疑惑的话让祝千龄反应变得更为颓靡,他张了张嘴,不想再解释,别过身,就要拎着贾想回屋。
贾想不依,现下就是敞开心扉的最好时机,他恐祝千龄长久内耗成了疾,有什么话,通通说开就好。
于是,贾想慌不择路道:“昨天夜里,我是愿意的。”
祝千龄拉扯的力度瞬间灰飞烟灭。
清冽的梅香丝丝缕缕,缠绕着祝千龄微乱的吐息,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仓惶离散。
贾想凝视着祝千龄的半截侧脸,指尖残留着方才拂过对方肩头落雪时,那单薄衣料下透出的、鲜活而温热的触感。
梅枝纷纷坠落。
生恐祝千龄不相信,贾想喉结滚动,缓缓抬起手,一把将祝千龄烂在怀中。
他的胸膛抵着祝千龄瘦削的背,手臂环着祝千龄的腰,只有贾想才知道,手中这截腰肢能够有多么柔软,多么敏感。
一股无声的冲动在胸腔里冲撞。
贾想将下巴抵在祝千龄的肩膀上,轻声道:“我是愿意的,岁安。”
祝千龄涩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要哄我,你不要欺骗我,我不是当年懵懂的孩童,不是给一颗蜜枣就能轻易打发走的孩子。
祝千龄眼睫抖动,空虚地盯着眼前的雪地。
“我知道,我们岁安都二十有二了,”贾想感知到怀中人轻微的挣扎,手环得更禁了,“我不会像你小时候那般逗着你。”
“我说的是认真的。”
贾想犹豫片刻,微微侧过头,他的动作慢得像怕惊走一只栖雪的寒雀。
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拂过祝千龄冰凉的脸颊。
指下的肌肤瞬间绷紧。
“岁安,你都不肯听我说完一段话。”贾想委屈巴巴地念着,嘴唇若有若无地扫过祝千龄的耳根。
红了。
贾想颇有兴致地盯着,熟料身下的祝千龄毛倏然炸开,手开始振动。
他难堪地说:“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
话音未落,祝千龄倏然瞪大了双眸。
贾想吻住了他。
唇瓣相触的瞬间,只余下呼吸间急促的白雾交织缠绕。
那试探般的轻啄生涩得像初绽的梅瓣,一触即分。
唯有梅香,无声融进了彼此的吐息里。
祝千龄猛地抬起眼,红瞳里映着漫天碎玉和贾想紧绷的面容,眼神里有慌乱,有羞怯,还有一丝……来不及掩藏的难以置信。
他抬起手,若梦中神游般,碰了碰自己的唇。
贾想一把抓住他的手,强硬地将指尖送至自己的唇瓣上,温热的触感,惹得他有些瘙痒。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滚烫。
“我没有骗你,岁安,”贾想吻了吻带着厚茧的指腹,“发生太多事了,我没来得及消化,不知道从何处与你说起。”
贾想蹭了蹭祝千龄的侧脸,距离一寸寸缩短,近到能看清祝千龄鼻尖上细小的雪沫,近到能感受到祝千龄温热失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唇。
祝千龄垂眸:“你想同我说些什么。”
他刻意避让着,似乎不愿相信这份忽如其来的惊喜。
贾想热血上头,察觉到祝千龄的逃避,心间的话便藏不住了。
“我不是闻人想,也不是闻人辞,我有自己的名字,我有自己的人生。”
贾想抚摸着祝千龄的腰:“我叫贾想,西贝贾,相心想,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闻言,祝千龄猛地睁大双眸,瞳孔剧烈颤抖着,紧紧盯着贾想。
“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贾想梦游般地说出这句话。
头顶那团厚重的阴云终于一扫而空,贾想豁然开朗。
风动,香动,心动。
贾想嘴角一弯。
他的心口似有万千梅蕊,在冰天雪地中,悄然盛开一片滚烫的春意。
“我爱……”
贾想顿了顿,道:“我想一直看着你。”
爱似乎不足以形容贾想对祝千龄的感情,他一边觉得爱很浅薄,又一边觉得是爱自身就很浅薄。
当他在北川将祝千龄视为锚点,处心积虑为祝千龄谋取一条生路时,贾想就离不开祝千龄了。
至始至终,不是祝千龄离不开贾想,是贾想离不开祝千龄,他在这个混沌不公的荒诞世界中,眼里只能看见一个人。
“岁安,不是因为你爱我,我才回应你,也不是因为你恨我,我在委曲求全,我只是纯粹地离不开你。”
“我是为你而来的。”
祝千龄呼吸一窒,贾想的眸光深邃不可测,方才还甚是纷乱的心声平静无澜,祝千龄像是被目光牵引着,又像是被心头奔涌的洪流裹挟,终于不再排斥,而是缓缓倾身靠近。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刹那,祝千龄极细微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冻结,只有两颗心在死寂的雪幕下狂跳如雷,擂鼓般撞击着彼此的耳膜。
近在迟尺的呼吸中,贾想闭上眼。
唇瓣生涩地、轻轻地贴合在一起。
没有深入,仅仅是笨拙的厮磨,却像有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贾想脑海中那团惹人心烦的机械声不断报备——
【……感化值89……感化值92……感化值97……】
最终,停留在99这个位置,再也没动。
可贾想才不在乎什么感化值,他又不是为了感化值而来的。
他热切地加深着吻。
分开时,两人急促地喘息着,交织成一片滚烫的雾,唇间残留着梅花的冷冽清寒,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对方的、令人眩晕的甜意。
一片被惊落的红梅,打着旋儿,悄然跌落在他们之间未曾相触的、微微颤抖的指尖旁。
贾想抹去祝千龄眼角的泪水,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
祝千龄乖顺地任着贾想抚摸着他,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耳朵泛起的红潮迟迟不肯落下。
非常可爱,非常美味,令贾想陶醉。
“贾想。”祝千龄悄悄咪咪地念了一声。
贾想应道:“我在。”
“贾想。”
“我在。”
祝千龄满足地把自己窝在贾想怀中。
“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祝千龄得寸进尺地问道。
贾想顺了顺祝千龄散落的头丝:“有很多,例如,我身上有个坏东西。”
“再例如,我坑骗了闻人曲,你不必担忧,”贾想刮了刮祝千龄的鼻尖,“寒牢冰冷,少去。”
祝千龄没有应他这一声,无赖地扒拉着贾想的肩膀,道:“我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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