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她肩上咳了好一会儿,连眼泪都是被呛出来的。周汀的手还扣在我后背,像是怕我下一秒又沉下去,死活不肯松。
她的手在颤,整个人也在抖,我可以看见水面上抖动的水波纹。
“小翎,你怎么样?”她收起来了近日的模样,温和的好像好久好久以前,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短短的这几分钟内,我想了很多很多,这样好的一个人,让我守着记忆孤独终老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我仰头看着她,唇瓣微微张开,喉头滚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光喘着。两个身高不算矮的成年女子在同一个浴缸里,怎么说都是挤的,我全身无力,手只能半搭在她的腰上。
水很凉,但我的灵魂被她的眼泪所灼烧。
水很脏,我留着血,她的手也沾上了一点。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松开我,去够一旁的毛巾,却又因为动作过大,带得水晃了几下,溅湿了她垂下来的发丝。
“余翎。”她又叫回了我的大名,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疯了吗?”她又从往日的周汀变回了近日的周汀。
“…只是饿了,昨天晚上你见到我的那会儿我还没吃饭,所以现在低血糖了。”
她像是被我的回答气笑了,嘴角牵动了一下,却没真的笑出来。松开了手,转身要走。湿透的衬衫贴在她背上,勾勒出漂亮的肩胛线条。我的手还半搭在周汀的腰上,见此,我指腹微微收紧。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她刚一动,我就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腰。
“别走。”
周汀见我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叹气道:“你得吃点东西,我去帮你拿。”
很像一个经典的选择题,爱和面包。周汀觉得低血糖的我现在需要很多很多面包,可是不止只有我的脾胃在呐喊,我的心也叫嚣着要好多好多的爱,饥饿的人囫囵的吃着,同时贪恋着更多的好。可惜我现在己经不是十九岁的余翎,可以毫无顾忌地撒个娇,说姐姐你抱抱我就好了。
我垂下眼,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什么,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撑着浴缸边缘想站起来。可四肢依旧发软,稍微一动,额前的发丝便顺着水滑下来,挡住了眼睛,模糊了一切。
周汀背影窈窕,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一览无余,很符合中国美学的留白美。但从浴室离开时的背影,在我看起来时就很绝情。她刚刚明明抱着我,明明眼里含着泪。如果要把一个人形容成一个季节,周汀难以比拟,但却最像夏天的暴雨,在一个瞬间给予极致,却又在下一个瞬间抽身离开,连脚步声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总而言之,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也是我讨厌夏天的一部分原因。
暴雨后,她给我留下了石榴和皂角的气味。这比什么都不留更加残忍,我真的有想过就守着这点残余念想在原地待一辈子。我不知道周汀身上那个分割我们的伤口有没有痊愈,但我知道我的还在不断流血,连结痂都不曾有过。
怎么说呢,温存的假象才是最锋利的刀,割得人血肉模糊,连疼都不敢喊出声。越想起过去的事,就越无力,飘忽的惆怅就又涌现出来了。
所以人要向前走,不要回头看。
所以周汀应该放任我溺于水中,而不是回头看。
周汀好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头捞我,有一种死犟死犟的态度,像是恶海上最伟大的捕蟹水手。不知道是她太固执,还是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比她更合适来收拾我这种狼狈透顶生存于潮间带的东西。
她又回头了。
她从外头回来,没急着擦干我身上的水,而是掏出了一根混合水果味的糖,直接拆开塞进了我嘴里,是从我口袋里拿的。
“先把这个含着,别晕过去。”
我看着她,嘴里含着糖,轻轻地舔了一下齿尖,含糊地“嗯”了一声。我贪婪的吮吸着口腔的味道,试图在多种混合多尝出点我想吃的石榴味。
话毕,白色的浴巾盖在了我的身上,像是裹尸布,象征新生或告别的帷幕。她蹲在我面前,手还按着浴巾的边角,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抬起手,慢慢地擦拭我的脸。她的动作轻柔得让我有点不适应,好像生怕擦碎了什么不该碎的东西。
“能走吗?”她问我,语气难得放缓了一些。
我舔了舔齿尖上的糖,味道已经淡了,混合的果香在口腔里残存着一点甜腻,我咬碎最后一丝不舍,点了点头。
“走吧。”她站起身,拉住浴巾的一角,把我裹得更紧了些。她的手还是温热的,握住我的手腕时,指腹轻轻按了一下,是周汀确认时惯有的下意识动作。
我被半抱半捞的送回了床上,真是麻烦周汀了,今天晚上还那么麻烦多事,现在还多了一个麻烦的我。
“要么你今天晚上就不要跟我去了,休息好我让司机来接你?”周汀单手撑头侧躺在我旁边。
我摇摇头,我说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去的,我向来说话算话。
比起燕京,周汀在申城真的可以算得上人生地不熟,不过没办法,她要开疆阔土。
她说,睡吧,饿了你叫我,时间到了我叫你。
然后我就跟被下了蒙汗药一样,又沉沉的睡去。
第48章 喜欢
窗外的天色昏沉,我醒来的时候周汀已经走了,没有叫我。手机被放在床头柜上,我伸手拿过,半眯着看了一眼,已经下午六点半了。我将近又睡了半天,我毫不怀疑。再多睡一会儿,我就可以倒成美国时差了。
周汀给我发了一条简单消息,说她看我睡的熟,就自己去了。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没回。
然后就利落的起身,换了身衣服打车去了慈善会会场。正门前铺着红毯,摄影机早就守在外头了,几乎每一位出席的嘉宾都会在此停下,留下一张或严肃或微笑的照片。我没打算走灯光璀璨的正门,绕到了侧门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拦住了我,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态度礼貌却坚,:“不好意思,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嘶,忘了这碴了,我可能真的是睡觉睡昏头了。站在这灯光半明半暗的走廊角落里,像个误入盛宴的局外人,进不得也退不得。
我正寻思找谁捞我呢,就看见陆雯不紧不慢地从侧门走过。她一身宝蓝色礼服,布料带着微微的金属光泽,肩颈线条流畅,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一看就知道是刚刚从聚光灯下退场。
一场计划外却极其完美的救场。
“陆大影后!”我在外头叫了她一声。
陆雯听见我的声音,微微侧头,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讶,随即勾起了嘴角:“余老师~”
“陆大影后快捞我,别人把我落在外头了……”
陆雯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随后看向工作人员笑笑示意:“她是公司人员。”她半转过身领我往里走,识趣地没有问是谁把我丢在了外面。
工作人员微微颔首,侧身让开过道。他自然认得她,也认她的面子,就是无关工作的人员 ,也能放我进去。
我就这么被她轻轻松松地带了进去,跟在陆雯后头,感叹到有名真好,直接刷脸就好了。
“哈哈哈走吧余老师,我弄张公司的助理牌给你挂。”她没把话说完,而是忽然停下脚步,微微偏头,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然后,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在不远处觥筹交错的灯影里,周汀站在人群之中,姿态端方,面上挂着一贯得体的笑意,丝毫不觉得她人生地不熟。
“余老师是来找小周总的么?”陆雯真的很聪明,我嗯了一声。
我点点头,没否认。
“哼哼~”陆雯轻笑,“跟我先去把助理牌拿上,然后你就自由了,随便你去找我们公司的谁。”
陆雯跟她的助理小方拿了一个牌给我,我成功"入职"。
我说姐你人还怪好的,给我一个合法身份。陆雯见我戴上牌后,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余老师,去找你的小周总吧。”
她倒是开始打趣上了我。
我没有直接去找周汀,而是在人群中游离。我在远处观察周汀那一边的动向,这样对于我们来说都比较合适。觥筹交错,香槟杯里倒映着水晶灯的光芒,空气里满是高级香水和鲜花的味道都,靠在边角角落处稍微安静一点。
周汀大慨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在很远的地方看了她很久很久,就靠在角落,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眉眼,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周汀还是周汀,不变的从容。每当低头,她会习惯性地撩一下耳边的头发,顺序是先左后右。她的左耳后还有一颗痣,在外只有偶尔梳理撩头发的时候才会露出来,大慨只有我很清楚的知道她的细节,因为我从前最喜欢在她的背后轻抚那处,就像周汀在某些时刻爱摸我眉头的疤说她最喜欢我了。
而今天周汀身旁的人有好多好多,其中有很多星传艺人,我也认识那么一两个,不知道人群中的面孔们,会不会发现这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那颗左耳后的小小痣。
这真是一个愚蠢的念头。
周汀好像有点醉了,眼色朦胧迷离,面色潮红。
这很少见,也不寻常,连我也只见过不超过三回。就算按照常理来说,她醉酒基本不上脸,她的身体也像她一样,从来不喜欢别人看她的弱点,亦或者说是脆弱,就像那颗她从来不轻易展示的痣。
我发现有人扶上了她的肩膀,走离了会场中心。
“抱歉。”我在人群中找了个间隙,立即起身过去了。
我快步走向她,几步之间,我已经走到了她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那位扶着她的艺人的肩膀。“你好,这位小姐,把周总交给我吧。”
女艺人似是不愿,斜眼看我并没响应。
我向她展示了我的工作牌:“请放心,我会把周总安全带回房间的。”
“你是谁?”我其实还蛮不爽这个艺人的态度的,但我现在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工作助理",我也能理解她的态度为何不良。
“小姐可以当我是周总的生活助理。”我朝她漏出一个标准公式的微笑,并伸手也扶上了周汀。那艺人竟还没放手,一左一右的与我僵持上了。我先前还以为他是担心我的身份问题,但现在可能我还要担心担心她的身份问题和她的心思动机了。
“小姐,请放手。”我加重了语气,目光直接落在那位艺人的脸上,眼神不再有任何妥协的余地,“需要我问问周总她希望跟谁走么?”她依旧有些不太情愿地看着我,但在我坚持的目光下,她终于放开了手,反问我。
“好啊,你是周总的谁呢?”
头疼,我怀疑这个女艺人的双商真的为零,以后周汀招人之前能不能先做智力测试,跟这种人交流真的很累,感觉头顶上那个里装的都是大肠和小肠。
“我说了小姐,你可以当我是生活助理,周总也是认识我的。”我重复了一遍,“但如果你非要知道更多,那么也好。”
我轻轻唤了声周汀,我问她,我是谁。
周汀醉后乖极了,不耍酒疯,问什么答什么,只是答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她说,你是我的,我的小翎。
搞什么啊,醉的不省人事了吗?
“满意了么,这位小姐?”我有点害臊,又把周汀往上扶了扶,让她靠上我的肩膀,好舒服一点。
她本来还打算再挑剔几句,却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程小姐那么担心周总,不如好好提升个人成绩还有管好自己的私人生活,别让公司再为你的事情发愁。”说话的人我认识,是伍南春,在星传跟陆雯一个咖位大姐大,当今视后。
我点头向她致谢,她也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快走,我果然还是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我直接轻轻扶着周汀走向楼上,周汀口袋里有她的房卡,主家备的还是齐全。
我一边扶着周汀一边照着房卡上的房号上找房间,周汀很不老实,一会儿蹭蹭一会儿嗅嗅,醉意缠身后,少了平日里的矜持和端方,倒像只无意识撒娇的猫,好在没有乱认人的习惯。
“你偷吃了苹果吗,小海鸥?”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鼻尖贴着我的肩膀轻轻蹭了蹭。
“那你是偷吃了石榴吗,周小姐?”
她含糊地哼了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过于复杂,便没有再回答,继续靠着我走。我懒得跟一个醉酒的人争辩,干脆由着她瞎折腾,半扶半抱地把她往前带。终于找到了房间,我腾出一只手从她口袋里摸出房卡刷开门。
“别蹭,凉。”我用右手阻止了那个要蹭上我左手的脑袋,机械可没有温度。
门一关上,与外头彻底隔绝,房间里安静下来。我把她扶到床边坐下,蹲身去脱她的鞋,才刚碰到鞋系带,她就轻轻晃了晃脚,声音低低的:“小海鸥……”
“嗯?”我抬头。
她垂着眸看我,眼神有些迷蒙,带着点醉意的温柔,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没太理解周汀的意思。
她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直在啊。”我一直就站在会场旁边,可能周汀没发现。
“骗人。”她突然踢了我一脚,不过我握住了,所以没什么伤害性。
她伸手轻轻搭在我头顶,像从前一样,手指缓缓摩挲着我眉头上的疤,又慢慢移向了眉心揉了揉。
“你又皱眉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我握住了她的手腕。
“休息吧。”我轻声说。周汀这个抚眉的动作对于我们来说很危险,它的潜台词意味太暧昧缠绵,隐密的像她耳后的痣一样。
周汀是醉了不错,但我还醒着。我松开她的手腕,站起身来,想要退一步,可她却突然反握住了我,将我压倒了在身下。我真的不知道一个醉了酒的人哪来那么大力气。
“我讨厌你。”她说。
“嗯,我也讨厌我自己。”
她狠狠地咬了我一口,牙齿抵着我的皮肤,迟迟没有松开,避开了动脉。我吃痛嘶了声,我问周汀:
你恨是恨我吗?
“我恨你不爱我,”周汀的气息落在我颈侧,灼热又凌乱,像是要把这句话烙进我的皮肤里,“又恨我爱你。”
28/42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