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也已猜到那绣娘是谁,他轻摇头:“一成,王连芳怕死,身边有十多名影卫,凶器一出,便是毙命之时。”
门外停了好几辆马车,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夫人小姐来这儿选绣品。
苏及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情绪已变,他看向陆英:“陆大人,可否帮小人一个忙?”
陆英与其对视:“你可知没什么可能性。”
苏及眼神却不变:“试一试便知。”
陆英不再说话,只出了门,抽出腰间的佩刀,一瞬的工夫,斩断了其中一辆马车的铁锁套。
这一番动静惹得周围马匹躁动起来,陆英毫不在意,翻身坐上被解开束缚的马匹,低头看向已经等在一旁的苏及。
苏及毫不迟疑地伸出双手,谁知陆英只看了一眼,弯腰拎着他的后领一提,苏及一个晃眼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上。
苏及晃了晃脑袋,扯了点嘴角:“小人没骑过马,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举动唐突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说着,便伸出手牢牢抱住前面陆英腰身。
陆英:“......”
两人在闹市中踏马狂奔,引得行人侧目,却无人敢上前阻拦。马蹄咚咚响着,传入苏及的耳中,与他的心跳合二为一。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
陆英勒马停在王府不远处,苏及见到王府门开了,一人被抬出,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苏及还是认得。
那是苏绣娘。
女人脸上的面纱不见了,露出姣好的面容,她闭着眼,神情平静,睡着了一般,只是胸口和腹部的血迹洇开,将纱裙染红了大半。
人已经死了。
陆英收回目光,好一会儿,只听见身后人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
第9章 劫人
八月初。
湖中有人在泛舟,隐在莲叶中只冒出个篷顶,远处传来阵阵嬉戏声,不知是哪家公子小姐在此处游玩。
苏及自顾自倒了杯酒,存了一年的桂花酒,味道正好。
于是他喝一杯,就往面前的湖水中倒一杯。
“苏二公子再这么倒去,一池的鱼可就要醉死过去了。”
身后传来人声。
不用回头,苏及也知道来着何人,他靠着身旁柳树,眯了眯眼,望向拿到挺拔人影:“陆大人怎会在此处?”
陆英在他身旁站定,低头看人:“那苏二公子为何在此处?”
苏及咂咂嘴,眯眼笑道:“我大哥念着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喝酒,只好来此处偷着喝,陆公子赏脸一块儿喝?”
陆英接过苏及递来的杯子,一阵桂花的香气钻进鼻中。
他盯着苏及看了会儿:“哦?我还道二公子是在此处祭奠什么人。”
苏及只是呵呵一笑,不作答。
两人沉默喝酒,舟划远了,只余下树上蝉鸣声和地上蛙声一唱一和,将一湖池水打乱。
酒喝了大半,陆英盯着湖面道:“二公子为何救那绣娘?我见二公子对那九姨娘无动于衷,还以为二公子并不是好管闲事之人。”
苏及倒酒的手一顿,心中叹息,也不知这陆英从何时起盯上了他。
“玉簪落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陆大人可听过?”
“玉簪花?”
“对,只因那绣娘绣技卓绝,将那玉簪花绣得仿若真花。”
陆英听了不置可否。
苏及知他不信,只是一笑,也不再解释。
陆英又道:“据说王连芳吓得一夜没睡着,朝圣上告了几天假。”
若不是影卫,苏绣娘也该得手了,苏及心中惋惜。
“苏绣娘已经埋了,仓术在她手中找到了一段金丝。”
苏及:“那金丝极细,不易折断,又能逃脱王连芳府上的搜查,是绝好的杀人工具。”
两人又沉默喝酒,没多久,壶中酒就见了底。
这时,远处传来珙桐的声音:“公子!公子!该回府了,大公子已经抱怨你这醉仙楼的烧鹅买得太久了。”
苏及拍掉身上草屑站了起来,朝陆英拱了拱手:“陆大人我就先回府了,这弯刀月就留给你一人欣赏。”
走了两步,却听陆英在身后问:“二公子可曾去过江南?”
苏及脚下步子一缓。
“不曾。”
.......
苏及又去了王连芳府中,果然在烛台下找到了金丝,也印证了他的一番猜测。
可是红绳断开,那东西也该掉落到地上,怎么在房中消失不见?又会被小太监藏在何处?
府中再找不出别的线索,但还有一处地方苏及还未曾找过。
苏及和陆英在管事的带领下来到绣娘的住处。
锦绣坊为坊中手艺人皆安排了住所,离十二坊不远,绣娘是坊中刺绣第一人,有些优待,可独享一间房。
两人踏进房中,只见房中一片狼藉,四处都是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苏及拉过管事:“这里有人来过?”
管事也被房中景象惊道:“这这这,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陆英踏进房中,往四周扫了一眼,沉声道:“是江离,苏绣娘已经暴露,他找到这里并不难。”
若是江离,想来房中可疑的东西都已被他搜走。
苏及打开各处柜子,果然,里面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
陆英往床边走去,用刀柄一挑,棉絮落了满床,江离连被褥都没放过。
苏及只得在房中走了一圈,却没什么收获。
这是寻常女子闺房的模样,只因着绣娘平日要练习刺绣,故在梳妆的一旁多了张桌子,摆放的都是些普通绣品,练习技艺所用。
东西虽被翻乱,但却未被收走,许是觉得这些东西就摆在面上,没什么可疑的。
苏及拿过桌上丝布,上面皆是些花鸟动物之类的事物,想来这些最受京中夫人小姐喜爱。
翻过几张,苏及突然手中一顿,向管事询问道:“苏绣娘爱猫?”
管事一愣,不知苏及从何看出,但还是答道:“啊对,听坊中人说苏绣娘几个月前确实捡了只猫,大人是怎么看出的?”
苏及从中抽出几张绣品在桌上摆开,陆英一一看去,绣的是些猫、狗还有兔子——都是动物。
只听苏及道:“这些都是京中小姐爱养的宠物,但有一点不同,其他绣品都是错针绣,只有绣猫时用了平绣。平针绣是一种刺绣技艺,线条排列整齐,起针和落针皆有规律,所绣简单也图案,但是绣品不够精细。错针绣却不一样,更为复杂,由直斜、横斜线错综组合,交叉掺合而成,绣品更为精细。”
“苏绣娘用错针绣是为了练习技法。”
陆英接道:“而用平针绣对她来说太过简单,无需练习,只为了秀出事物本身?”
“对,所以我想绣猫有其他用意。”
那管事听后拍马屁道:“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可惜那猫是只瞎眼猫,苏绣娘瞧它可怜便收留了,养在屋子里……那猫似乎还怀了孕,这几日不知所踪,许是苏绣娘一死,没人喂食就从窗户跑走了。”
苏及和陆英又在屋中逗留一会儿,却再无其他发现,只好打道回府。
离苏府尚有一条街,苏及却停了步子,他朝陆英道:“陆大人留步,我大哥不知我还在查此案……”
言下之意,陆英若出现,就会让苏鸿发现。
陆英往前望了一眼,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若苏鸿不愿,让他来找我”。
“……”
苏及无语凝噎,他可不敢让大哥去找陆英……
他摇了摇头,往苏府走,却未曾注意到身后的长街上多了几道影子。
等他惊觉,想张口叫人时已经来不及。他实在后悔,不该将陆英打发走.......
随即就在天旋地转中失去了意识。
……
苏及被冷水泼醒。
他眨了眨眼,水珠从眼皮滑落,他看清眼前的人,是江离。
昏睡前的记忆回到脑中。
江离还穿着官服,似乎刚处理完公务,还是那副面带笑意的样子。
听说江离样貌一直是朝中官员中的佼佼者,他神清骨秀,气质出众,嘴角天然上扬,一派温润儒雅,备受京中年轻小姐青睐。
若不是差点死在对方手上,谁能知道这和善笑脸背后是何等杀人不眨眼。
江离:“苏二公子,要不要喝口热茶?”
苏及低头看了眼被绑在一处的双手,笑道:“正好渴了,那就谢过江大人。”
江离笑了笑,唤人倒了杯茶递给他。
见苏及双手接过,将茶别扭地倒进嘴里,不由笑起来:“苏二公子,我瞧你有些眼熟,我们可曾见过?”
胡桑案子三司会审时两人皆在堂上,只是苏及那时穿了衙役服,未引人注意罢了。
“长相有些大众罢了,常有人说我看着眼熟。”
江离呵呵笑了两声,将苏及上下打量一番:“苏二公子这人说话有趣,我喜欢。”末了他又摇头叹息:“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苏及当然知道。
可惜他查了此案,可惜他挡了江离的升官路。
苏及面上镇静,心里却打鼓,只盼着陆英早些发现他已经被江离带走。
可是陆英才刚与他分开,要发现也是明日了,不知他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江离:苏二公子可知我为何邀你来我府上?
苏及低头看自己手脚都被绑着,半身衣裳湿透,狼狈非常,他提了提嘴角:“可是‘邀’我来喝茶的?”
旁边一人朝苏及肩头狠狠踹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好好说话!”
苏及在地上滚了两圈,肩上传来钻心般疼痛,不知骨头是错位了还是碎了。
他半张脸贴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只呼哧呼哧喘气。
江离瞧了眼地上蠕动的人,不急不缓道:“苏二公子确定要装傻?我杀朝廷命官不容易,杀个寻常百姓倒是简单。”
苏及心中叹息,哑着嗓子道:“江大人,我错了,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哦?这么快就想通了?”
苏及苦笑道:“还有什么能比命重要的。”
“那好,金丝和绣娘都是你发现的?”
“我只是撞了狗屎运。”
江离一笑:“那你这狗屎运可比我府上那些精通破案的门客厉害了。”
“……”
苏及干笑两声,这话他可不敢接。
“你现在是在帮陆英查案?”
“我是被胁迫的。你也知道那陆大人脸黑如罗刹,将他那把大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不敢不从……”
陆英若是听了他这番扭转黑白的说辞当真得抽出刀来。
“那你可愿意帮我查案?”
苏及看向江离,他总算明白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而要将他绑到府中,原来是案子没有进展,想让他帮忙查案。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嘴上道:“能帮到大人是我的福分。”
江离对苏及的识时务倒是很满意,让人给苏及松了绑,可惜他因为肩上的疼痛无法挪动半分,只好依旧躺在地上回话。
江离:“那你现在可查到东西在哪里了?”
“苏绣娘一死,线索就断了——”苏及话音一顿,担心江离听了一个不高兴将他就地处决了,又补充道,“但是我在苏绣娘家中发现了些线索,只是还需要些时间再想想。”
江离点头:“天色不早了,苏二公子就在我府上歇下吧,如何?”
“大人这安排甚好。”苏及心中将江离骂了千遍万遍,面上却不敢表现一点不从。
江离给了苏及一间屋子,又派了人在门外看着。
房中除了一张长桌和一把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墙上窗户又高又小,想来也知这屋子是江离专设来关人用的。
苏及挪动着将自己摆上长桌上,却因肩上的伤痛一时睡不着。
江离现在留他一命,但不管后面能不能破了案子,他都是死路一条。
他得想办法逃出去……
一轮银白月亮正好挂在那窗边,苏及突然想到那日和陆英在湖边喝酒的滋味,他苦笑一声,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喝到明年的桂花酿……
……
第10章 喂狗
苏及被人叫醒,那看守手上没轻没重,恰好碰到苏及肩上的伤,他顿时痛得冷汗直流,瞌睡也不打了。
苏及:“劳烦这位大哥,能否帮忙叫一下大夫?”
那人却恍若未见,只将一碗白粥、一碟小菜扔到桌上,就径直出了去。
苏及:“……”
待那阵痛劲过去了,苏及缓缓直起身来,他从昨晚到现在还未进一粒米,早就饿了,支着一只手囫囵将粥喝了干净。
没一会儿,又有人进来,拿了纸笔,让苏及将所知线索全都写上。
看来他要是破不了案,江离是不会让他离开。
苏及凝神思索,最后提了笔。
“这就是你所知线索?”江离看完苏及所写,问道。
苏及:“对,那日我在苏绣娘家中没找到什么东西,但闻到一股味道,这味道奇特,是一股荷花香,但又混着一股……骚味。”
江离一双丹凤眼看向苏及:“骚味?”
“对,苏绣娘一女子,有香味不足为奇,可这骚味却不该,我疑心这味道与案子有关,王大监府上正巧有片荷花池,故而我想再去王大监府上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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