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施乐伸手在陈秉言眼前晃:“想什么呢?到家了,开门。”
“噢。”
推开门,是一块雕着山水画的照壁,踩着青砖汀步绕过照壁,有一排影影绰绰的黄金柱,再往里走穿过月洞门,典雅古朴的中式建筑映入眼帘。
施乐走在三曲桥上不禁感叹:少爷就是少爷,一点不委屈自己。
二宝果真在院子里撒欢似的玩,嗅到熟悉的气温飞奔而来,直接扑在施乐的腿上。它分量见长,一下子把施乐扑得连连后退。
有双宽厚的手掌抵在他腰间,陈秉言稳稳接住他:“小心点。”
属于陈秉言的气息汹涌地将他包裹住,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施乐能感觉到身后人胸膛的起伏。他连忙稳住脚步,站直身体。
短短二十四小时,和陈秉言的身体接触未免太多了,多到他都快要习惯,觉得这也没什么。
这也没什么的下一步,就是觉得更亲密的举动也可以做。
说一千道一万,陈秉言对他没那方面的心思,坦坦荡荡,他不能清醒地看自己一步步沦陷。
牵着二宝进客厅之后,施乐问:“我住哪间?去把我的东西放一下。”
陈秉言告诉他,二楼右拐最里面那间。
然而,施乐按照他所说的上楼,走到最里面,站在那间卧室门口时却觉得不对劲。
这间房有明显的生活痕迹。
被子随意铺开在床上,褶皱清晰可见。床头的柜子上有杯喝了一半的水,旁边是翻开页面倒扣的书。
“这是——”他问紧随其后过来的陈秉言:“谁的房间?”
“我的。”
“那我住哪儿?”
“你就住这里。”
施乐头有点疼:“为什么?”
陈秉言一脸天真:“你不是说你的床太小,我们两个人一起睡不舒服吗?我早上告诉你来我家,我家大。”
……
合着你说的大是你家的床大。
施乐本着为自己好的想法,终于一字一句地说道:“陈秉言,你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我们不是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的关系。”
他想起昨晚没躲过的,躲过的拥抱,想起刚在在周聿面前压在自己肩头的手,索性把话都说清楚:“我们也不是可以随便拥抱的关系。”
陈秉言不理解,像虚心求教的三好学生:“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而且你是男的,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但就是不可以。”施乐顿了顿,像是做出某种艰难的决定,语调慢慢坚定起来:“你现在25岁,不是3岁,我不信你是真的不懂。不论是异性还是同性,只有你的恋人、你的妻子才能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同理,我也只会和我的恋人、我的妻子睡在一起。”
第51章
陈秉言没再执着,让出位置给施乐离开,顺便告知他:“隔壁那间,没有人住过。”
“谢谢。”施乐强撑的镇定,在进门之后瞬间垮下去。
他知道陈秉言听懂了,可他想,陈秉言还不如不懂。
陈秉言的不执着让施乐清清楚楚意识到,他以后会有恋人,会结婚,会和他的妻子生活在一起。
但这不是早就想过的吗?只是摆到明面上来聊了一遭,怎么会让他如此心痛。
有股难以形容的气从小腹汇集上涌到胸腔,痛得要爆炸。阵痛中还泛着一股酸,从心脏处流窜到四肢百骸,令他全身乏力,瘫坐在床尾无法动弹。
陈秉言现在是需要他,但这种需要就像“明天见”一样,是有时效性的。
总有一天,陈秉言的需要会寄托到别人身上。
施乐将带来的衣物收纳到衣柜中,然后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确定自己看不出任何异样。
下楼后没看到陈秉言,只有二宝在门厅处卧着,吐着舌头不停喘息,一看就是又跑累了。
不用说外面的大院子,单说这空旷的室内,也够它从前好几天的运动量。
总归是别人家,施乐不知道该干嘛,干脆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找了本书来看。翻了好几页,大都是看不懂的专业名词,他返回书页一看——库兹韦尔:《奇点临近》。
内容摘要里写:《奇点临近》的核心概念是“奇点”,即技术发展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将以指数级速度增长,超越人类的理解和掌控能力。库兹韦尔认为,这一临界点将在2045年左右到来,届时人工智能、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将深度融合,人类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施乐恍然记起陈秉言想和昆扬合作的事情,昨晚太过混乱,他没来得及过多联想。现下看来,陈秉言的公司也在顺应潮流,将人工智能作为发展方向。
正要顺着思维继续发散,陈秉言出现在楼梯处,他已换了身舒适的衣服,浅灰色,看着温驯很多,头发还半湿着,估摸着刚才是在洗澡。
“在看什么?”他走过来坐在旁边,再自然不过地抽走施乐手中的书。
“随便看看,没找到你,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施乐解释,他突然有些心虚,搞不清是为什么,可又觉得陈秉言看起来也很心虚。
陈秉言说:“不用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一会儿会有阿姨过来做饭,你想吃什么?”
施乐干笑一声:“都可以。”
两人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表面当然看不出来什么,只有当事人清楚变化在哪里,就像隔了层戳不破的薄膜。
说它碍事吧,偏偏拿不掉。
说它不碍事吧,偏偏真实存在。
施乐觉得这样也挺好。
把那些话说清楚,才能让这段关系清清白白地延续下去,而不是陈秉言糊涂他也跟着装糊涂,任由这段关系朝着暧昧的方向发展。
当他得寸进尺想要更多,贪念摆到明面上,既伤害自己也辜负陈秉言,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做饭的阿姨到点上门后,陈秉言便说他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进了书房没露过面。
施乐无所事事,找了个地方懒洋洋地晒太阳,晒着晒着不小心睡着了,二宝玩累了就趴在他脚边。
他虽然停了抗抑郁的药物,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病得猝不及防,好得也捉摸不透,只有他自己清楚,偶尔还是会精神不济。
迷迷糊糊间,施乐感觉自己腾空飘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整颗心悬起,下意识便抓紧身旁的支撑点。
有人轻笑了一声,他悠悠转醒,这才发现自己被陈秉言公主抱着,双手紧紧扒着他的脖子。
陈秉言抱着他往餐厅走,路过一条落地窗长廊,外面是几株腊梅,枝条稀疏而错落有致,点点金黄色的小花将开未开。
施乐想起第一次去陈园,在那间会客室的花窗外,也看到一株挺立的梅树。
“昨晚没睡好?”陈秉言打断他的回忆:“吃点东西回房去睡。”
餐厅比施乐家的客厅还要大,陈秉言将他轻轻放在椅子上,抽出胳膊时,听到怀间瘦得能摸到骨头的人说:“谢谢,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先把我叫醒,我自己走。”
陈秉言没接茬,在旁边的位置落座,开始贴心地给他夹菜。
“多吃点,这个是……”
施乐打断他:“我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他不懂,陈秉言为什么非要做这些暧昧的举动。
“你确实可以,现在比我刚认识的时候瘦了很多。”
“那是因为……”施乐及时住口,他不打算把生病的事情说出来,和陈秉言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秉言追问:“因为什么?”
“没什么。你不用管我,我会自己吃。”
陈秉言又开始展现他那种油盐不进的天真,不管施乐说什么,只管他想怎么做。
吃了没几口,施乐实在受不了,他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回去睡会儿。”起身后似是在赌气,气鼓鼓地说:“陈秉言,这也是只能对你恋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噢,知道了。”
施乐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下午,两人都没有怎么交流过,临近七点,施乐突然想起什么,跑到陈秉言的书房敲门。
“请进。”陈秉言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时多了份认真和严肃。
“我在你家闲着没事干,这个点周聿应该下班回来了,想过去看看他。”施乐探头探脑,身体还留在门外,没打算走进来。
他紧接着补充:“你忙你的,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
“等会——”陈秉言喊他,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把那扇黑胡桃木门完全拉开,颇为无奈:“书房不会吃人,躲什么?还有,和我别这么见外,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施乐原地转了个圈,面向他:“谢谢,那我过去了。”
说罢,他向后倒退,只是还没倒退了两步,就被陈秉言的长臂抵住,像被半拥抱住。
“去别人家做客,要空着手去?”陈秉言提醒,又主动安排:“猜到你会去找他,下午让人送了点东西过来,带上。”
对施乐突如其来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太过强烈,陈秉言还没搞清楚是为什么,但在一切明了之前,他的直觉已为他安排好一切。
他要让施乐受他照料,他要让施乐对他和别人亲疏有别,里外分明。
但此时的施乐来不及思考这些细致的分别,他觉得奇奇怪怪。
陈秉言就算开公司赚了点小钱,也不至于生活这么奢侈吧,要请阿姨上门做饭,要在院子里移植应季的花木,现在买东西都只是轻飘飘一句:让人送过来了。
两个月前,他还是个住在城中村,去工地搬砖,去快递站分拣快递的穷男人。
而且,施乐想到了,一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恐怕业务流程都不明了,居然就要直接去给昆扬递合作方案。
不对……不对……
第52章
出门时,陈秉言看着头也不回的施乐,终于还是无奈开口:“施乐——”
听到自己的名字,已经跨过门槛的施乐回头:“怎么了?你回去吧,不用特意出来送。”
陈秉言只好说:“我以为你会愿意把我也带上。”
晚风吹过,竹枝摇摆,竹叶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他双手插兜,站在那排黄金竹前面,竟露出点委屈的神色。
天色已晚,施乐疑心是自己看错。
紧接着,陈秉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之前见过他,还挺欣赏他的,想和他交朋友,不过一直没机会。你过去的话,可不可以把我带上?”
一连三个他,甚至连周聿的名字都不肯提,要交朋友的说法真假存疑,但后半句却带着夜色都化不开的委屈,像被孤孤单单留在家有多可怜似的。
施乐愣了愣:“那一起过去吧。”
他们去2号院摁门铃,没一会便有位年长的妇人过来开门。
施乐以为她是周聿的母亲:“阿姨您好,我是周聿的大学同学。”
那名妇人很是欣喜,作出邀人的动作:“快请进,这边来。”
他们沿着汀步往里面走,走到连廊旁的一片花圃时,看到周聿正倚着廊柱,盯着乌漆麻黑光秃秃的土壤不知在看什么。
周聿性子冷淡,但正如施乐所说,他并不是真的呆板严肃,只是时间和精力都消耗在特定的事情上,对别的人和事就没那么上心。
眼下不似之前见到时那样板正,修长的身体半倚靠在廊柱上,双手插在裤兜里,散漫中多了份倜傥。
那名妇人先开口:“小聿,有客人来了。”
周聿掀起眼皮看过来,陈秉言莫名感觉那道视线先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没有感觉错,那道视线中带着说不清的可怜意味。
他想要深入探究,对方已收回视线,直起身体朝他们走过来。
“施乐,你来了。”周聿和施乐打招呼,轮到陈秉言时,却只是微微颔首,并不热络。
陈秉言卷着舌头抵了抵上颚,他不是为周聿的冷落感到愤怒,而是周聿对施乐的态度有点让他琢磨不透。
还有那个可怜的眼神,周聿在可怜他什么?
陈秉言最烦庸人自扰的做派,他从来想干嘛就干嘛,眼下也不再纠结,直接走上前去,横插在两人中间。
他先是笑着对周聿说:“来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这是给你带的礼物。”说着抬了抬胳膊,晃动手腕。
“客气了,谈不上打扰,施乐和我是很好的朋友。你说是吧,施乐?”周聿不搭理他,把话题抛回给施乐。
施乐点了点头,开始怀念大学时光,那个时候他事情很多,但每一件都干着很有动力,是他的人生迄今为止,最知足常乐的一段时光。
周聿交代刚才那位妇人准备晚餐,之后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客厅。
很冷清,这是施乐的第一反应。
他知道周聿家世很好,但没想到家里会这么冷清,冷清到有点像样板间了。
陈秉言倒是自在,举手投足间既不失礼也不会太拘谨。
说来也奇怪,之前的两次见面,他都能感觉到周聿态度冷淡,可偏偏今晚,周聿对施乐过份热情。
陈秉言偏头看施乐,他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有这么开心?怎么对着自己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动不动就要道歉,还说不可以拥抱,不可以一起睡觉,对他竖起高墙。
他坐在两人中间,闻着醇厚的老山檀香,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施乐在酒吧那晚的监控画面。
施乐喝酒的样子很性感,唱歌的样子很性感,连酒滴没入脖间的样子都性感得无法言说。
他当时就想过,那杯酒一定很好喝。他想喝。
他好像真的喝了,因为他看到施乐后来唱歌的模样,觉得自己醉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施乐,他口口声声说要探究真实的施乐,不过是沉迷于那样的施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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