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个地方特有的气味。尤其是在夏季下雨之后,白日被暴晒的垃圾此刻浸在积满水的土坑中,就是喷一瓶空气清新剂盖不住那股让人忍不住隐隐作呕的臭味。
贺随停车的地方仅有一盏经年失修的昏暗路灯,他顺着车窗望过去,视线打在那几个人身上,神情略显凶狠,一如昨日,一如三年前。
为首的人神情迷离,只凭半边脸就认出这人是谁,他瞳孔微微放大,结巴道:“贺……贺随?你他妈还敢回来你!老子,老子今晚就……”
他抄起手中的酒瓶子就要砸过去,但被同行的拦下,“你疯了?看清楚那可是贺随,你还想挨揍吗?快走快走。”
接着就被拉着骂骂咧咧地走了,那些人边走边回头看他,生怕他跟上来似的。
贺随不屑地轻嗤一声,下车进了漆黑狭窄的巷口。
他其实昨天回来过,原本是回来拿点东西,没想到在这条长满杂草的小巷子里碰见刚才那班人在欺负一个看起来还没长开,约摸十七八岁的小孩。
救人的事他挺熟的,几乎是家常便饭,顺手就救了。没想到那半大不点的小屁孩居然说自己是个巫师,还要帮他实现愿望。
贺随越回想越郁闷,面对整条被破旧房屋遮挡得严严实实,连月光都看不见的巷子,他面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居民区偏远破旧,一般人平时没事不会步入这里,能在这种地方碰见那个巫师,贺随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那个巫师也住在这里。
但这大半夜要怎么找,总不能挨家挨户敲门……
“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他冷笑道。
正当贺随准备拨电话给他朋友帮忙找人时,巷口处忽然出现一抹亮光,一个举着手电筒的人将光线晃来晃去,最后直接怼在他脸上。
“……”
光线被缓缓移下去,两副面孔面面相觑。
贺随看到那张欠揍的脸,面露冷笑。
巫师:“……”
大事不妙。
第4章
为了防止人跑了,贺随领着巫师上车,然后反锁。
“你……你别乱来啊大哥。”巫师坐于后座,夸张地缩在角落,“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回来了?”
贺随太阳xue突突响,扭过头来皮笑肉不笑道:“这就得问你了吧,伟大的巫师。”
他特地强调头衔并拉长尾音,听得人发毛。
“哎,恩人,你听我解释。”巫师坐正道,企图用称呼唤回他的良知,“其实我今天不是故意消失的,我实在是因为能力有限,帮你实现愿望后蓝条就耗尽了,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行踪,能把自己弄回来已经不容易了。”
“把我变成一只没办法说话的猫,现在他又陷入未知原因的昏迷,这叫帮我实现愿望?”贺随抻长身体,一把抓起巫师的衣领,目光凶狠,半点容不得他解释,“你说,安以淮现在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干的?”
巫师肩膀抖三抖,双手作消气状道:“冷静冷静,您这不是顺理成章和您爱人待一起了吗,怎么不算实现……”
见贺随听到“爱人”两字面色稍缓,巫师忽然掏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给他看,卖笑道:“我这不是知道自己闯祸了在弥补吗,你先放开我。”
“这是什么?”贺随松了手劲,坐正,“有了这个安以淮就能醒了吗,就凭这棵……草?”
“这可不是普通的草!”巫师把图片放大,“这可是恢复蓝条的重要辅助材料,要不是为了找它,我才不来这种鬼地方。”
现在各个地方逐渐城市化,许多以前遍地可见的草药都变得稀有了,有一些只有在湿润阴暗的地方才能找到,可这种地方也不多了,他可是找了好久才寻到这么一块没被过度开发的土地。
“蓝条是什么?”
“哎,你可以简单理解为能够实现愿望的法力。”巫师道。
真扯,贺随努努嘴,但看这一整天的遭遇,只能勉强接受这个事实,开了车锁道:“那你去找。”
这么好说话?
巫师内心打着小九九就麻溜地要下车,可手刚碰到把手又听见某人威胁道:“限你半小时,让安以淮醒过来,否则我就让人把这种草拔光。”
“……”巫师又坐了回来。
果然是老狐狸,总能精准找到别人的痛处,怪不得仅凭三年时间就在贺氏坐稳交椅。
贺随:“嘀咕什么,还不去找。”
巫师:“哎,其实还有件事得和您说一下……就是我目前的法力没办法完全将您爱人唤醒。”
巫师越说声越小,贺随面色越来越难看,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冷静冷静。”巫师又夸张地往后缩,“但我有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需要恩人你的帮忙。”
“……”贺随不太信任他,“说清楚。”
巫师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您爱人之所以昏睡不醒,是因为您起伏太大的情绪导致的。”
见贺随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巫师继续道:“我这个技法灵验是灵验,但有个小缺陷,就是会与许愿人内心深处的欲念挂钩,您极其渴望和您爱人修成正果,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副作用。”
原以为贺随听完会生气,但没想到他只是沉默,末了还真信了他的话,“起伏太大的情绪是什么意思,要怎么解决?”
巫师支支吾吾不太好意思说,斟酌词语道:“就是……您和您爱人之间的一些美好的情绪体验,您回忆回忆,你们是……嗯,发生了点什么,您爱人才昏睡过去的?”
“……”
能发生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贺随眉头紧蹙,难道是洗澡……不,那时候安以淮还好好的。
那就只能是和安以淮贴额头了。
巫师一脸期待地盯着他,贺随清了清嗓子道:“他用额头碰了一下我的。”
巫师差点以为自己幻听,眨眨眼道:“然后呢?”
“没了。”
“……”
“就这?”巫师突然大笑起来,“你也太没用了吧!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贺随那眼神,感觉多说一句都有可能被“就地绞杀”的可能。
“没,没,我一个涉世未深的小青年能以为什么。”巫师见好就收,端正坐姿道:“还是有解决方法的,虽然我暂时没办法帮您完全破解这个技法,但其实只要您再有一次良好的情绪体验,您爱人就能醒过来了,不过昏睡需要时间缓冲,大概还得等一刻钟才能苏醒过来。”
贺随:“当真?”
“保真。”
“好,再信你一次。”贺随在耐心耗尽之前终于得到解法,此刻迫不及待想走人,于是道:“你可以走了,下车。”
听到自己可以走了,巫师麻溜地开门,生怕他再次反悔,但下了车又折回来,敲开车门道:“不能拔我的草药哦。”
“……”贺随启动车辆,想了想又把手机递过去,“加个联系方式。”
怕他真会拔草,巫师只能加了,但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但是……”
他的“但是”还没说完,车子已经开走了,只留下车尾气和良心隐隐不安的巫师。
“这可是你自己不听我说完的,不是我故意的……”巫师嘟囔了一句,又忽然幸灾乐祸道:“变成猫也好,不会动不动就要拔我的草。”
-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的,贺随越急,一路上等的红灯就越多,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有这么多红灯。
赶到医院的时候,陈爽正好从病房中出来,看见他立马报告:“贺总,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完了,里面那位先生暂时还没醒。”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贺随望了眼尚且留了道缝的门,“对了,这段时间先帮我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解决不了的找祁竟尧。”
陈爽愣了下,这三年来贺随从来没离开公司一步,这下突然交代这些事情,他不免多问一句:“您说的是,您这段时间都不回公司了吗?”
“嗯。”贺随道,“就说我出差了,随便编一个理由都行。”
陈爽心下了然,犹豫半晌又道:“那要是祁总也决定不了的呢?”
这当然指的是贺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贺随看了他一眼,最后给他发了个地址,“来这里找我。”
是安以淮目前居住的公寓,他准备等安以淮醒了,就搬到那里去。
“……”陈爽不明白老板好端端地为什么换地方住,但贺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贺家老宅那边最近又有什么动作了吧,他也不敢问,只能点头。
“注意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这个地址。”贺随刚走又折回来嘱咐他。
陈爽记住吩咐后便走了,贺随在他之后专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了通电话,随即才进了房间。
阖上门的瞬间,贺随不禁放慢脚步。
知道安以淮昏迷的缘由,也没有什么大事,贺随真正放心下来。他在病床前坐下,抬手轻抚安以淮的头发,慢慢地将指尖挪到他的耳尖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那里有一颗小痣,可能连安以淮自己都不知道,隐秘又让人着迷。
看着那张安静的脸毫无反应,他又忍不住轻轻揉搓了两下,直至耳尖慢慢变红。
这时候,安以淮被遗忘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贺随条件反射望过去,只见一个有点耳熟的名字跳出来,叫余庆。
那人发了好几条信息,但贺随只能看到一条,他问安以淮明天过不过去,还是他带着工具上门。
贺随回忆了一下,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哦,追安以淮的。
还怂恿安以淮领别的猫回家。
呵。
三年前安以淮身边还没有这号人物,没想到他变成猫了,追安以淮的人更多了,而且看起来和安以淮的关系还不错。
危机感爆棚,在好奇心和担心被安以淮发现的矛盾下,他最终挣扎着将手机息屏,然后拿远一点。
那边没再弹消息过来,贺随重新抓起安以淮的手,指尖顺着他的指缝按下去,最终与他十指相扣,凑近低声问:“你也喜欢他吗?”
没得到响应,贺随将他的手扣紧几分道:“你别喜欢他。”
怎么看安以淮都看不够,贺随突然有点舍不得离开,但是不行。估摸了下时间,他通知的人也快到了,得在那个人赶来前让安以淮醒过来,然后和往常一样离开。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贺随掐准那个巫师所说的“一刻钟”的时间,缓缓凑过去。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但当离安以淮只差分毫距离的时候,他的神经还是紧绷到了极点,心跳得越来越快。
近在咫尺的脸,跟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一模一样,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安以淮当时只是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他就能激动成那样。
他那时候还半梦半醒,差点以为安以淮要亲他。
贺随用指尖微微抬起安以淮的下巴,盯着看了好一会,才鼓足勇气般凑了过去。
触碰柔软的瞬间,心脏像炸开了的花。
就是这一瞬间,安以淮的睫毛动了一下,贺随以为他顷刻便会醒,于是赶忙与他拉远距离。
正想骂那个巫师又耍他,没想到安以淮只是翻了个身便没动静了。
贺随松了口气,暗道这应该算成功了,安以淮很快就会醒过来,于是他重新帮安以淮掖好被子便准备离开。
可下一秒,他忽然觉得身体不受控制,拉着被子的手也渐渐模糊,紧接着踏空般,身子沉了下去——
他又变成了猫!
此时此刻,贺随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诅咒吧。
【作者有话说】
贺随:-_-||
第5章
安以淮悠悠转醒,随后人便陷入无止境的迷茫,心中有很多个疑问,但无人替他解答。
他撑着床起身,发出轻微的声响,躲在床底下的黑猫脑袋跟着抬起,耳朵动了动,随即又听到病房门口出现一阵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走廊亮光泻进来之时,门口踏进来一双白色限量版球鞋,脚步招摇轻浮,一步轻一步重地踏进来,贺随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来了。
来得倒是准时,跟预计的差不多。
安以淮站了起来,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生得有几分痞气的青年,微微皱眉,“你是?”
“你醒了!”青年开口却是柔和青涩的嗓音,和他的外表一点也搭不上边,他自来熟地操起椅子坐下,反客为主道:“我是你的邻居啊,快坐下。”
安以淮并没有放松警惕,“邻居?”
确实有听说过隔壁的公寓被买下来了,但一直没见到有人搬进来。
“对啊,今晚新搬来的。”青年拉着他坐下,“你身体还没好就别站着了。”
安以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飞快说出一连串话:“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好好搬个家,路过你家门口时,你的猫一直在撞门,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还好你门没锁,我一进去就看见你晕过去了,这不就把你送过来了。”
安以淮抓住关键点道:“我的门没锁吗?”
“是啊。”青年一脸坦荡,语气充满肯定,“要不然我怎么进得去。”
这就奇怪了,安以淮明明记得自己锁门了。
“医生说你是喝酒导致的晕厥,下次还是别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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