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费浪转头朝向沈枫然,“一段时间没见,他是不是疯了?”
当年那个什么极限运动都要挑战一下,赤手空拳和人打擂台格斗的陆放, 说害怕拳击会让人受伤?
人肉沙包沈枫然放下手中举着的靶,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呵呵。
我觉得我才是疯了。
好好的我不回家睡觉我偏要跑过来挨揍。
沈枫然拔掉手套,瘫在地上朝着陆放伸手, “停!”
叶知丛看得正起劲儿,坐得端端正正的,旁边的范珩高兴地像个上蹿下跳地猴儿。
结果就听到沈枫然连连摆手拒绝,“不打了不打了!我不和你打!”
一句话断断续续好几个大喘气,喘得人以为他快要死了。
陆放偏短硬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垂落额前,像刚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模样。和以往一尘不染地矜贵气质不同,有水珠从他眼尾处的小痣滑落,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
陆放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台下的人,平直长睫的阴影散落在高挺鼻梁上。他微微侧过头来,垂着眉眼,锋利地下颌线扬起,齿尖叼着拳击手套的边,“撕拉——”一声,扯开。
叶知丛捧着杯水果茶,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默默咽了下口水。
他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陆放,尽管他们同枕而眠。
不知是因曾经的光线太暗、还是他的泪水太多。
他于此刻才彻底看清,那双能够将他横抱的手臂,上面的肌肉线条有多饱满。
看起来好像还可以把他抱起在半空毫不费力地随意摆弄一样。
背肌宽阔,腰窄,线条流畅地像伯里曼上教科书的级别。
他之前觉得陆放那双手已经生得够标准了。
没想到只着一运动背心的人,身上的肌肉轮廓堪称极致美学。
不过度硕大,也没有太过轻薄。
他画过很多黄金分割比例的模特,在他的速写本上。
可没有哪个像此刻眼前人这样完美。
简直像是在他的审美线上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出拳的动态仿佛跃然纸上,笔尖勾勒而过,便生动地从纸张上跳出来,走到他的面前。
原来在笔挺正装包裹之下的身躯,褪去衣衫竟是如此有料的身材。
陆放真的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定,等了一会儿,曲起指关节敲了敲他的头。
叶知丛这才从那一张张动态速写中回神,怔愣片刻,踮着脚尖踩地的脚猛地放平,转身去给陆放拿矿泉水。
“老公辛苦了。”
陆放神色冷淡,只很轻地回应了一声“嗯”。
凸起的喉结因仰头的动作更为明显了些,他拧上盖子,将水瓶递给叶知丛的同时,又非常不经意地问他,“还看吗。”
叶知丛那双眼果然又圆了一些。
“看!”
沈枫然和费浪同时沉默,然后听着陆放像阎王点卯一样,语气平静地念出费浪的名字。
费浪:“……”
沈枫然长松一口气,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费浪的肩。
范珩无知无觉,坐在叶知丛旁边也看得高兴,激动地抓着人嗷嗷直叫。
偌大的场馆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喝彩声。
擂台之上的轨道灯兢兢业业地亮着,升降补光在背地里暗戳戳地瞄准着舞台,将格斗场上的人照耀得更为立体。
和沈枫然那场没尽全力,表演形式居多。
尽管沈枫然不肯承认,可费浪从业多年,他是能看懂的。
而如今,没有了沈枫然地吃痛怪叫。
陆放和费浪的这场,更像调动全身肌肉、凭借潜意识中的本能攻击闪避,属于顶级玩家的一场酣畅淋漓地战斗。
漆黑的天花板,漆黑的夜,百平米落地窗外高楼林立,跨江大桥横贯如墨水面,车水马龙短暂的映在波光粼粼之上,与城市霓虹交相辉映。
擂台之上,两道身影来回交错。
擂台后方,是横向延展百米的落地窗。
叶知丛透过人形,仿佛看到嗜血野兽的灵魂在城市上空盘旋。
挥洒光与影的形状。
叶知丛小腿受力绷直,脚踝跟腱绷紧出刀削过搬的薄度,宛如利刃。
他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拧成一团。与此同时,陆放利索闪避后快速出圈打出一击假动作随后剪腿绞杀。
费浪空拳叩击地板,落败。
陆放站在灯光下,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光线将人肌肉线条打出饱满又立体的轮廓,在光与影之中,整座城市成为他的背景板。
霓虹交错在他的脚下。他踩着尘世喧嚣,悬于平阔江水之上,踏着清冷月色而来。
心跳与步伐同频,震颤在胸腔。
叶知丛接过那对黑色的拳击手套,抱在怀中,眼睛里映出陆放的轮廓,投射出异样光彩。
“我知道我要画什么了!”
体温蒸腾之下,热源隔空偷袭叶知丛冰凉的指尖。
他晃悠着腿等陆放去洗澡换衣,范珩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和他复盘这场精彩演出,说“这可比决赛还好看,真刺激啊!”
叶知丛晃动着的腿停了下来。
他突然记起在那日,好像陆放也问过他一个类似的问题——‘喜欢刺激的?’
原来这就是刺激。
拳头、肌肉、血液;力量、打击、格斗;胜负、生死、竞技……
他将拳击手套抱在自己腰前,见沈枫然已经先行出来,又坐不住地溜达着往洗浴间走。
身后的费浪将一瓶矿泉水递给沈枫然,“小家伙长得确实漂亮,怪不得他突然要来打拳呢,感情这是来开屏的啊。”
沈枫然接过水拧开瓶盖,“靠,谁家好人开屏拿兄弟当沙包?”
费浪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撑着沈枫然肩膀,“他这什么情况啊,真栽了?”
沈枫然耸耸肩,“谁知道呢,没见过。”
费浪摇头,“也想象不出来。”
范珩在一旁叼着块儿牛肉干感慨,“原来包办婚姻这么幸福的吗?”
费浪怼了人一拳,“让你爹妈也给你包办一个呗。”
沈枫然瞥了他一眼,轻嗤一声,“他?脑袋大脖子粗,他适合嫁给后厨伙夫。”
范珩原地起跳,“沈哥你——!”
叶知丛没再听到身后打闹的声音。
洗浴间的流水声已经停了,他进来的时候,陆放刚穿上衬衣,衣摆在平展的手臂下飞舞,紧贴腰线落下。
听到脚步声,陆放转身,胸肌前欲盖弥彰地系上一颗扣子,腹肌倒是暴露在外,人鱼线一路顺畅的没入进垂顺正经的西装裤料之中。
衣衫不算整洁,使得那浅浅沟壑显得也有些不正经起来。
他看着叶知丛进来,还以为叶知丛不太喜欢被独自留在外面和他的朋友接触,抬手在人头上安抚似的揉了揉,问人“怎么了?范珩让你不自在了?”
叶知丛摇头,片刻后顿住,又点头,“范珩没有让我不自在。”
摇头陆放看懂了,可点头点的是哪句?
随后叶知丛一手掂着一个拳击手套的边从身前挪开,两个大圆球垂头丧气地耷拉在他胸口,露出那把细腰。
“可是我确实不自在。”
陆放顺着人动作视线下落。
叶知丛今天穿得衣服很休闲,宽松的运动裤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将掉不掉的,将两条细长的腿完全包裹其中,人在裤管中晃晃荡荡。
——晃晃荡荡。
陆放垂眸多看了一眼,随后撩起眼皮看人,不动声色地挑眉。
叶知丛破罐子破摔般的放手,两个大号拳击手套摆烂似的往身侧一垂,耷拉在人双腿两侧事不关己地沉默,只有一双眼在寂静的休息室中灵动的快要会说话。
叶知丛轻轻仰头,肩膀有些垮,像是被手套的重量坠得。
一双圆眼眼巴巴地瞧人,柔软的唇瓣翕张,“老公,我不自在。”
“……”
陆放把人领进洗浴间。
两枚拳击手套被遗落在外,滚了一圈儿不动了,探头探脑地想往门里面瞧。
可手套什么也看不到。
拳馆内的三人在外也多等了片刻。
没多久,陆放又额外多洗了一遍手。
随后低声问他:“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
叶知丛乖乖点头,自己低头认真拿纸巾擦。
他没看到自己脑袋顶上的陆放微眯起的眼睛,完全展露出眼尾出褶皱中的小痣。
提上裤子还不忘很有礼貌地道谢,“谢谢你。”
陆放的那声“嗯”像是从胸口中闷着滚出来的一样。
然后当那辆黑色迈巴赫穿梭在跨江大桥上正高速行驶时,窗外的霓虹都连成了一片,后面跟着的车辆甚至都看不清前车的尾灯。
叶知丛却突然额头贴向车窗,指着桥下某一处没什么灯光的岸边,转头问人:“你可不可以把我放在那里?”
?
油门说谢谢你,小朋友,我快被踩死了。
陆放带了些刹车,虽然握着方向盘的手看起来依然那么没什么所谓地搭着。
“去那里干什么。”
“我在拳馆观察过了,那里应该可以看到光的形状,”
叶知丛认真回答,“我想在那里找我的毕业作品。”
陆放减速,青筋跳了下,片刻后沉声回答,“好。”
叶知丛贴心又善解人意,“你把我放在那里就好了,不用等我的,我可能要待很久。”
陆放看着那车辆行驶不到的江岸,人烟稀少至极,甚至可以说除了杀人犯和钓鱼佬之外根本就不会有常人出没的地方,这次是额角跳了下。
叶知丛说,他想要在那里等日出。
陆放看着那瘦薄的身影走两步就完全被淹没在浩浩荡荡的香蒲丛中,蔓延在脚下枯黄的月见草都像是有眼珠子隐藏其中,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窥视觊觎,仿佛四处全是不可察觉的危险。
怎么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陆放手臂上搭了件外套,跟在叶知丛身后往江边走。
杂乱植物拨乱他的裤脚,弄脏他的皮鞋。
越往里走陆放面色越沉。
可却在叶知丛转头的那一刻,微蹙的眉心被强行舒展。
“怎么了?”
叶知丛贴心关切,“你怕黑吗?”
陆放唇角压了下,眉心彻底舒展开来,走到叶知丛身后,低头想牵人手,“不怕。”
“哦,我也不怕。”
“……”
手没牵到。
陆放有一瞬间在想,如果他说怕,会怎样。
不过没关系,怕不怕的,手还是能牵到的。
他说“小心”,叶知丛便乖乖递过来一片冰凉的指尖,攥紧的掌心中似乎还有些冷汗,不过没有被陆放抓握到。
只有伶仃腕骨在人掌心之中,有时走不稳,身形左歪右倒,还会蹭到他的手臂,贴在他的身前。
越往里走,路越不好走。这里原本也就没有供人行走的道路。
陆放低头看着脚下,凭借手机微弱闪光灯,怕一个看不清,有什么石头再崴了小朋友的脚。
那脚踝也细,哪儿能受得住这样的暴/力摧残。
叶知丛七转八拐的,用了不少时间,陆放眉心都不自觉又蹙了起来,突然听到人脆生生的嗓音,似乎还带着些惊奇,“到了,是这里的。”
陆放闻言抬头,蓦地怔在那里。
他的视线越过叶知丛的耳梢、和圆润脑壳上微乱的碎发。
平生头一次,从这样一个视角,看到这座城市。
这是叶知丛眼里的世界。
第26章 叫醒服务
陆放在这个城市生活多年。无数个深夜里, 他站在窗前,俯瞰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
江水滚滚东流,任性地隔开两岸。上世纪几十年代的老小区藏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中, 消失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新世纪。
崭新的、科技的、具有设计感的现代化建筑如春笋,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
那么多人低头步履匆匆,奔赴在城市建设的道路上,被人潮席卷,向未来出发。
很少有人会停下来、抬头看。
陆放抬眼,微扬起下颌。
他垂眸俯视过太久这个世界。
而此刻,站在如此低洼处,仰头的动作舒展着脊椎,他看到了叶知丛所说的、光的形状。
夜空如墨、江水亦如墨。
万家灯火泼洒在平阔江面, 是光斑的涌动, 才使得江水看起来是流动的。
横纹打散跨江大桥的照明,水底翻滚的暗潮将明月扭曲。
千百年来哺育着这座城市的江多公平啊, 高楼和平房都被容纳进去,平等的托举着每一个窗口微弱的烛火。
叶知丛也仰头。
黑夜里没有丁达尔效应。
他仔细地捕捉着水波纹上每一块不同的光斑。
光的形状就这样被吞纳进他的眼睛里。
香蒲丛随风摇曳, 倾倒在叶知丛的肩。
月见草披着寒露, 温柔地倚靠在脚边, 等待春夏,蓄力绽放。
今夜无雪。
可满月当空、天星在水,平江辽阔、银河流转,承载千百年来日夜交替,在岁月的轮换中, 时间与此刻凝滞。
月色与水色之间,叶知丛雪白的肤,亦是第三种绝色。
陆放在此刻读懂了余光中。
可语文一直不太好的叶知丛, 笑意盈盈地回眸,顾盼生姿。
“老公,你摸摸我。”
陆放:“…………”
哦,观众已经不在了,不需要继续扮演恩爱。
叶知丛反应过来时,又带上了那一副很是乖巧的微笑模样,超礼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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