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怎么对下海那一套玩儿这么溜呢,我没和你计较那小费的事儿,真当我忘了是吧?”
“你那天那一百英镑到底什么意思?”
“是……是奖励。”
“奖励什么?”
“奖励你很卖力。”
?
陆放肺要炸,几个字几乎是咬牙蹦出来的,“那我真谢谢你没把我当鸭子啊。”
叶知丛被凶得一抖,脱口而出:“不、不用谢的……”
“……”
呵!
“叶、知、丛。”
“我、我饿……”
“…………”
陆放深呼吸,盛好汤的碗落在桌面上的力道更大,像是要抬手敲在叶知丛脑壳上,可汤水却没有一滴洒出来。
陆放气闷至极,语气超凶的——
“要尝尝这个吗?”
“。”
“好噢。”
叶知丛一边啃排骨一边想,陆放凶起人来就是这样的吗?好像并不怎么可怕的样子。
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怕他啊。
真是好奇怪。
-
陆放给他看宠物医院发来的视频,小白球又圆了一圈,那三只粉崽子也渐渐长出了毛发,不再是那光秃秃的小老鼠模样,闭着眼睛嘤唧嘤唧地围在大黑鬼身边,小爪子一动一动的。
叶知丛看得很认真,几个小视频翻来覆去的看,看得入迷时还用指尖去触碰屏幕,好像在戳小白球的圆肚子。
没多久,他的肚子上也出现一双手,陆放把他揽过来,捏他肚子上为数不多的软肉。
“太瘦。”陆放如是评价道。
叶知丛任他捏,放下手机转身,也去戳陆放的肚子。
那手感区别太大,他看了看陆放的,又摸了摸自己的,有些丧气道:“我也可以长出这些吗?”
“想锻炼了?”
“如果能锻炼成你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没多久就受不了了。”叶知丛声音小小的,他想起来之前还没有控诉完的事情了,他比陆放快,根本攒不住什么,还没到一半就觉得快要死掉,最后实在没办法就被陆放堵住不让他出来说要等他一起,不然真的要空了。
那很难受的,只有眼泪能流出来,太多的水快要把人淹没。
虽然难受之后,是更大的快乐。
陆放闻言失笑,他以为小朋友是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了,怎么最后关注的还是这点子事。
陆放给他讲健身的好处还有很多,什么释放多巴胺排除苦闷焦虑,提高代谢享受更多美食,改善睡眠增强自信,强身健体提高免疫力还能抗老等等。
叶知丛听了一大串,捕捉关键词,问他“所以你才看起来很年轻?”
“……”
这事不提还好,提起来陆放就总觉得自己在当畜生。
尤其是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迷离的神色攀升在欲海中脆生生的喊他陆叔叔的时候。
他快要克制不住那诡异的、把美好搞成支离破碎的模样,欺负得摇摇欲坠,满心满眼只能有他。
他不想伤害他。
不代表他不想完全掌控他。
叶知丛这样的‘乖’孩子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艺术品,精美的空心娃娃,他可以亲手将人塑造成最为璀璨耀眼的样子,他可以要他自信昂扬、光芒万丈。
还可以要他毫无保留地臣服于他。
只臣服于他。
可是这有点太欺负人了。
那个漂亮的乖小孩什么都不懂。
叶知丛低低的声线传来,他思考明白陆放对他和他对小猫方式的区别了。
他捏着陆放的衣领,轻声嘟囔:“你没有想伤害我,你是想炒死我。”
陆放心口莫名一空,他回神,垂眼看着自己颈边的圆脑袋,低声问:“喜欢吗。”
“喜欢的吧。”
你看,他养的小孩连喜不喜欢都不确定。
他是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慡上天,就像他确定,他也一定会让叶知丛喜欢他。
哪怕是错觉。
他可以操控叶知丛的五感,操控他的认知甚至是意识。
他甚至不需要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那样去驯,多哄骗几句,小孩就会乖乖和他走。
可叶知丛的眼睛太干净了,澄澄澈澈地看过来,照见他的心底。
他说人类好难懂,他还问他连他也会看不懂人心吗。
陆放的“不会”卡在喉咙中,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
他有时更看不懂的,或许还有自己的那颗。
推送新闻弹窗,消息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陆时瑾涉嫌财务侵占被立案调查的消息于新年第一天被曝出,陆滕华在陆氏祠堂中跪了一夜,眼睁睁看着陆时瑾被带走。
陆老爷子那边没有打来一通电话,是真信了他做完政府项目便交权,自他接受与叶家的联姻起,到年前领了十根藤条来曼城,彻底打消了陆老爷子的试探与疑心。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规划运转着。
他不仅是在背后推动齿轮的那双手,还是安排好每一个齿轮如何运作的人。
原本,陆氏和叶知丛他都要定了。
可叶知丛此刻耷拉着脑袋问他:
“陆放,你教教我怎么回信息吧,我不想听他骂我了。”
叶知丛解锁手机给他看,叶威德在昨天晚上弹来一通语音通话未接,随后发来消息,教育叶知丛要怎么学乖、怎么讨好陆家的人去给那些长辈拜年、和——怎么去讨他的欢心。
【你不是女人,没有生育能力,有些事情多想办法学着点,把陆放伺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不行我让你薛阿姨给你多讲讲?】
陆放的神情没有哪一刻有如此阴郁,在昨天那个欢闹的夜里,大家都在和父母通着电话撒娇拜年要红包的时刻,他准备的所有包括那场很难批下来正规手续的海上烟花秀,无非是想让小朋友高高兴兴过个年。
可是他的小朋友却收到来自他亲生父亲的侮辱。
陆放压下那些愤怒和暴戾,他放缓了声音,问他“什么感觉?”
叶知丛摇头,他想不起来他收到这些话时具体是什么感受了,好像没什么感觉,又好像是有的。
他第一次没有回复父亲的消息,他还去拿了酒,坐在一旁和大家一起笑。
顿了好久,久到叶知丛终于肯再度开口,声音很低。
“有点恶心。”
你看,明明是会难过的吧。可是受到的伤害太大了,又压抑了太久,只能欺骗自己没有感情才会好过一点。
久而久之,就真的信了,以为自己没有了。
陆放的心脏仿佛被人攥了一把,他把叶知丛正过来,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叶知丛,你听好,”
“我不要你学乖,你不需要听话懂事,”
“更不用你去费心讨好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陆家的所有,你尽管做你自己,”
“把能伤害到你的刀尖全部朝向外,明白吗?”
叶知丛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怔怔地问:“那些所有人里……也包括你吗?”
陆放沉默了一瞬,胸膛好似起伏了下,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停顿,随后淡淡吐出:
“包括我。”
第38章 温柔陷阱
“其实, 我已经很乖了,对吧?”
叶知丛又温温柔柔地笑起来,明明唇角上扬, 眉眼弯弯,怎么看起来却总是那么违和呢。
那双干净的眼底聚集起了些水汽,看过来的目光像隔着层透亮的玻璃。
陆放被攥起的心脏被狠狠掐了一把,喉头滚动半天,才从胸膛里滚出来闷闷一声:“嗯。”
“很乖了。”
真的很乖了。
他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会吭声的,只会默默躲在角落里当蘑菇,无助地消化那些想不明白缘由的恶意,承受他看不懂的、林岚熙无法自控的情绪。
然后他告诉自己,没有心就不会痛了。
可是心脏明明在跳动啊,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心呢?
只有小怪物才会这样。
所以他是小怪物。又正因如此, 所以他才会遭受那些。
他连逻辑自洽,都在把一切归因于自己, 没有责怪过任何人。
可明明,全都不是他的错。
他窝在陆放颈边悄悄流眼泪, 像丛林中野生的小蘑菇找到了参天大树, 躲在繁茂的树冠下避雨。
他好像见过这样的风景的, 多年前他曾经指着那可以遮天蔽日的树冠和粗壮的树干说:“蘑菇!”
林岚熙笑他,说这不是蘑菇,这是大树。
林岚熙指着画面中角落里那颗小小的、只占据画面中一丁点位置的两笔勾勒完成的横竖,说“这才是小蘑菇。”
三岁才刚过半的叶知丛看不懂油画,他眼里只看得到用刮刀随手抿上去的两笔颜料。
林岚熙牵着他的手教他走远一点, 问他:“这样呢?”
叶知丛瞬间睁圆了眼睛。
好神奇。
只需要向后退几步,那颜料就真的变成了鲜活的蘑菇。
叶知丛看入了迷,他仿佛看到那颗蘑菇在风雨里成长, 他的妈妈有魔法,用画笔给了他一个五彩缤纷的新世界。
他着急地想给妈妈分享自己的新发现,他想说如果要画一座大山,那这里的参天大树就也变成了那巍峨大山之下、用刮刀勾勒出来的两块颜料,需要站远一点才看得到。
可他组织不好语言,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只好指着大树,急切地又念了一遍:“蘑菇!”
……
林岚熙崩溃了。她和叶威德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叶威德说她生的孩子和她一样,两岁多的时候还不会说话,现在又指着大树叫蘑菇,不是有病是什么?他们叶家可没有精神病史。
林岚熙疯狂怪叫着说她没有病,她的孩子也没有病,她揪着叶知丛的衣领从地面上拖过去,指着她的画逼问他,“你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叶知丛吓得浑身发抖,他连哭都不敢哭出来,面容扭曲的林岚熙太过于恐怖,在夜半的梦中都不肯放过他。
他被不知名的怪物追逐,那怪物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他跑不过、躲不开,他被可怕的怪物追上来,拎着他的衣领站在一片黑暗里,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奇怪的风声。
他终于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
黑色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扭曲成一团,逐渐变成了林岚熙的脸。
那天夜里,林岚熙烧掉了她画过的所有画。
她再也画不出来美好的东西了,她看着她的作品,那些灵气充沛的、一张张一幅幅色彩清透又干净的风景画,仿佛在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那是她死去的学生时代。
她的生命力被抽走、被吸干,挣扎着再生的速度根本抵不过这个叫家的牢笼、那过于恐怖的吞噬能力。
他的妈妈是想保护过他的。
可他的妈妈再也保护不了他了。
当一个正常人被逼成疯子的时候,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都是刽子手。
他们才是最会隐身的疯子。
-
陆放没哄骗他不让他哭,他需要哭出来,把那些沉疴已久的污水一点点排干净。
有太多在童年时期不明白缘由的事情,在长大后察觉到的那一瞬间,反而会更痛苦。
突然反扑的悲伤席卷过来,像龙卷风一样,带走全部力气。
那些不被回应的困惑和情绪从来不会凭空消失,它们只是躲藏进构造复杂的神经系统里,在以后遇见到每一个平常的小事中,便能触发心底最深处的警觉神经,使得人过度担忧和紧张。
叶知丛越哭越大声,直到最后,他终于指着早已黑掉的屏幕,哑着嗓子骂:“坏东西!”
哭声渐缓,陆放替他拭去最后的泪。
叶知丛哭得鼻头都红透了,等突如其来地悲伤全过去,这才瓮声瓮气地问:“我是不是哭得太厉害了……”
他哭了好久,自顾自地发泄那些释怀不掉的难过,陆放安静地等在一旁,递水递纸,没有一丝一毫地不耐烦。
他又想道歉了,他让他等了很久。
可陆放却说没关系,他明白的。
小时候由于心智不够成熟,承受不了太多,他的大脑便会拼命的为他找逻辑、把伤害冻起来,以为了给他创造出一个安全的角落,等到他有了一定承受能力和修复能力的时候再放出来,不然会崩溃的。
陆放轻拍他的脊背,捋顺人脸上黏腻的碎发,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掉哭出来一头汗的额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放说:“你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护自己了。”
擦干净脸,陆放又抬手揉了揉那颗圆脑袋,低声夸他真厉害,圆圆的小脑袋怎么能想出这么聪明的办法,好好的把自己养这么大。
叶知丛也很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在心底里悄悄给自己的大脑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把那些伤口都藏起来,让我现在才找到。
其实伤口只有在温暖的地方才会发痒,要是一直冻着,只会一直没知觉。
叶知丛哭累了,软塌塌地贴过去,双手搭上陆放的肩。
圆脑袋抵在手背上,侧过头来,视线中是陆放暴露在他面前的颈部动脉。
那里的血液一定很充足,鲜甜滚烫,叶知丛舔了下自己的齿尖,随后轻声道:“你抱抱我吧。”
他这次没有再想做。
他闭上眼,向人索要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隔着衣物布料,相贴的温度却好似比昨夜的赤/裸更灼人。
陆放环过他腰侧搭在他脊背上的手,和偏过头来亲吻他额角的唇,比鲜甜的血液更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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