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面无表情,语气很冷, 他在阳台上接打电话,是叶知丛之前从未见到过的样子。
“陆先生!”
“再有下次, 我不介意给叶文斌做个媒, 亲自给他挑选一个好夫婿, 也好让你们夫妇二人好好过一把好为人师的瘾。”
——挂断电话,叶威德在那边大骂,说陆放阴毒变态,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他?
他还将这股邪火发在了薛佳颖身上,说都怪她出的馊主意。
陆放收回手机, 心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而已。
回到房间,叶知丛皱巴巴一张小脸,扁着嘴巴瞪着他。
“怎么了?生气了?”
叶知丛指着他空空如也的画布, “你太忙了,再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能画完啊。”
陆放哄他说好,他把手机静音,两个小时、不,三个小时,绝对不会因为工作再耽误他的作业。
可叶知丛却也没有太高兴,他觉得工作和学业都是一样重要的,总不好因为他要画画,就让陆放放下自己的事情来陪他吧。
这和叶文静小时候缠着叶威德又哭又闹不让他上班有什么区别。
他是想当小孩,可是他不想当自己不喜欢的小孩。
哪怕陆放说他可以和他闹。
叶知丛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吧。”
陆放心口一软,捏着人脸说“怎么这么乖啊……”
叶知丛仰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小声嘟囔:“那我很乖了……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那个?”
陆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那天……你进来的时候,叫我的那句……”
陆放失笑,“喜欢听?”
“嗯。”
画还没开始画,叶知丛又被人抱着揉着喊了一通好宝宝乖宝宝之类的,也不知道陆放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喊出来的,他听得都觉得耳朵发烫。
叶知丛心想,他也未必是乖宝宝吧,他很坏的。
这不,亲完了也听完了,还成功扒掉了陆放的上衣,哼唧着说他要画肌肉线条,只给他留条裤子好不好。
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时间段,在国内的凌晨,也就是这里的晚上。他让陆放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臂自然垂落在侧,另一只手搭在曲起的一条腿上,使得所有的肌肉都偏于放松的状态。
叶知丛画得很快,屋内也很安静,陆放无事可做,就侧过脸来,看他的小画家从画板后面露出来的脑袋,是他以往很少见过的认真与专注。
偶尔四目相对,视线交错的瞬间,陆放轻撩起些眼皮,捕捉叶知丛望向他的目光。
这个时间点,再加上背景太过于助眠的白噪音,是会有些犯困的。
陆放无知无觉阖眼,等被窸窣动作碰醒时,下意识先扣下那双细白手腕,没让人乱动。
陆放坐起身,半阖着眉眼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刚清醒过来的声线有些哑,带着冷淡的低沉,“你做什么。”
被抓包的叶知丛老老实实地没动,收回被人放开的手腕,搭上他眼前的膝盖,眼巴巴地仰头,“我想拖你酷子……”
“……”
叶知丛也是会闹人的,他不肯起来也不肯走,伸手去抓陆放的手,磨蹭着向前,把脸贴了上去。
他和人商量不用□□的,可以盖一条浴巾或者薄被遮一下重要部位,他说上半身是肌肉下半身是裤子实在是太违和了,他越画越没有感觉。
陆放沉默,垂眼看着身前的人,指腹不自觉蹭过柔软面颊,去搓那两瓣软烂的红。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瞧着他,圆的很,光源在那黑色的眸子上映出光圈,透亮得像玻璃珠,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还要漂亮。
叶知丛还在和他商量,说可以穿短裤的,这真的是他画画需要,长裤他实在是没办法画。
陆放呼吸停住,屏息,叹气,最后妥协,捏着人脸的手重了重,挑眉问他:“你给我拖?”
叶知丛咬了下唇角,目的达到,明亮的眼里闪过一丝雀跃。
他再往前凑,伸手就去抓库腰,解开带子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好烫啊。
陆放扣着人下巴把人脸又抬起来,神色不明地扫过叶知丛那张有些茫然的脸。“还拖不拖了?”
叶知丛想到之前那通视频电话,他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总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有点快。
距离有点太近了,像上次他面对前置摄像头时屏幕里的那张脸一样。
这次的摄像头更大,马上就要戳过来,还没有屏幕能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手一抖,想往回缩,听到陆放低笑了一声,伸手想拽他起来。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达成目的了,那上衣都是他商量好久才勉强扒下来的,这次再错过,他的画面一定会不好看的。
叶知丛咬着唇角用力,埋着头心一横。
他明显听见有一声闷哼,随即手腕立马被拽过去,制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叶知丛贴在人蹆上,小声说:“我可以的。”
陆放看过来的视线更深,带着晦涩不明的翻涌情绪,盯着他看了很久,脸颊侧面的肌肉似乎都绷紧了起来。
像是在咬牙。
僵持良久,陆放无奈泄气,他心说到底是谁在为艺术献身啊。
他才不过是脱了件上衣,小朋友却五颜六色地爬过来,甚至想为了他自己的艺术献嘴。
“……我不用你做这个。”
陆放偏开视线,没敢再看下去,他还是妥协了,虽然胸膛里像埋着一把大火。
他是很想,想过很多次,可最终还是没舍得去烧叶知丛,他将那团火死死地压进心口,烫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生怕漏出来一点,把人烫坏。
小朋友总是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可漂亮的乖小孩可以是五颜六色的,还是不要被染成浓白吧。
陆放整颗心脏都鼓鼓囊囊,还有空在心下笑他自己居然真的没有下手。
可他没下手,小朋友下手却怎么没轻没重的。
他才刚松开人手腕,仰头靠在沙发上,抬手捏着自己眉心,缓解着他的头痛。
可哪想到下一秒就打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陆放一愣,低头。叶知丛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的嘴角和脸侧被抽了一下。
着急了,扒多了,怎么两层一起都被拽下来了。
陆放差点没被气疯,“你故意的?”
“。”叶知丛默默地把第二层还给陆放,还贴心地替人往上提了提。
“这次真不是……”
陆放气急反笑,“所以哪次是故意的?”
叶知丛又不说话了,红着耳梢想,他怎么还是这么会抓重点。
陆放气得没办法,又实在和人僵持不下去,最后只好把人丢在那里,自己去冲冷水澡。
他怎么可能会不想把那张干净又漂亮的脸弄脏。
可漂亮小孩傻乎乎凑过来,脆生生地说可以的时候,怎么心口那么疼呢。
嘴巴那么软,喉咙又那么浅。吃又吃不下吐又吐不出来的,一定很难受吧。
说不定那双玻璃珠子还会湿哒哒的,卷翘睫毛沾着水汽黏成一团,委屈又无助地抬头看。
那颗圆脑袋会被他扣在掌心之中。他无法保证能做到真的不会往下摁。
到时候咽不下又溢出来,小朋友连牛奶都不喜欢喝,他又怎么舍得逼着人全部吞干净。
可万一真没忍住呢。
陆放苦笑了声。
冲着凉水澡都洗不掉那些念头,理智都快烧没了,还在那想呢,更不敢真的实践了。
小朋友那么乖,到时候还不是会被他为所欲为。
真吃下去估计会吐的,还会哭到明天。
算了。
算……
叩叩。
有人在敲浴室门。
陆放闭眼,沉默,后放弃,关掉凉水。
“怎么了?”
叶知丛轻手轻脚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只漏了个圆脑袋出来,低声问他:“你洗了太久了……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好。”
他还急着画画呢。
“……”
叶知丛说着,迅速往下瞄了一眼,脸上一片惊讶,怎么还没下去?
冰凉的水流冲刷了太久,浴室里一片寒意,一丝热气都不见,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这里的热水器坏了,研究了好久才搞明白,是陆放压根没开。
叶知丛又把脑袋往里凑了凑,好似很关心人,“你不会被冻死吧?”
陆放真是要被气笑,瞪了人老半天,最后无奈朝人招手。
“过来。”
叶知丛毛茸茸地走了过去,他穿得是新买的睡衣,纯白薄羊绒上拿毛线勾出一颗颗立体的小草莓,缀在袖口裤脚帽子尖,零零碎碎好几个。
陆放揪着人袖口处的毛线草莓来回揉,叹气道:“下不去,不然明天再画吧,今天已经有些晚了。”
叶知丛想了想,聪明的脑袋转过来给人出主意,“要不我帮你一下?”
“……”陆放捏着毛线草莓的手一顿,视线往人领口处落了一下,“怎么帮?”
叶知丛说都好吧反正要快一点的,而且只可以一次,不然时间太久他就画不了了。
呵。
漂亮小孩笨死了,怎么还自己送上门。
毛茸茸的睡衣被卷起来,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叼着。
瓷砖墙面被冷水冲得太凉了,贴上去,把毛线草莓冰得都肿了起来。
半圆上交错着几条红痕,陆放让他站好。
叶知丛立正塌腰,蹆用力并着。
肿起的毛线草莓都要被挤压扁了。
陆放说这次先放过他,免得他等会画不了画,但是又不允许他去洗掉皮鼓和蹆上的浓白颜料。
叶知丛埋头提裤子,乖乖把自己的和陆放的一起装进了柔软布料中。
陆放抬手替他理了理领口,一手抱着毛毯一手捏着人袖口上的毛线草莓往外走。
自己答应的人的要求,自己抱着毛毯给自己遮羞。
陆放盖住自己的那一刻,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叶知丛的脸,小朋友乐呵呵地冲他笑。
真是笨死了,被欺负完了还高兴呢。
不知道那些白颜料都被蹭到了哪些地方,会不会顺着缝隙流淌,沾满那条长直的腿,被他的味道包裹起来,干涸的痕迹像是打上的烙印。
他很坏心眼的没浪费,烫在尾骨上时小朋友弓了偠。
他顺势全涂抹了上去,挤压在蹆中间。
陆放看着人忙碌,叶知丛先是替他固定好动作,再忙前忙后整理毛毯的形状,扯出褶皱,露出腹部流畅的腰线,和腿部修长又紧实的轮廓线条。
毛毯只有一角搭在陆放身上,剩下的被尽数铺在地面上,延展着朝着叶知丛的方向。
自然垂落的那双好看的手搭在毛毯边缘,陆放从没做过这个,在某一瞬间,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展示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侧目,想去捕捉叶知丛的身形。
随后对上那双目光灼灼的视线,叶知丛跪坐在地面上将最后一点毛毯的边缘整理好,也抬头望过来。
叶知丛笑起来,弯着眉眼,神态虔诚地像是望见了一束光。
清朗的少年音色带着脆嫩,温温柔柔地开口,他说:“陆放,”
“你好像是我的灵感缪斯。”
轰地一声。
温柔刀最残忍,也最割人。
他奉他为神明,可他才是神明背后真正的造物主。
没有哪个艺术家不会爱上自己的缪斯——这绝对不是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不要被缪斯叙述所欺骗,因为缪斯的背后,无一例外都是悲剧。
没有人问过缪斯的想法,他们是最美丽的哑巴。
艺术家将他们奉上神坛,然后封上他们的嘴巴。
陆放读过海明威和加缪,毕加索的感情生活他也略有所知。
被奉为缪斯的人是被凝视的、被物化的,他失去了为人的主体性成为客体,他的人格在他人手里被肆意解构。
将他们创作出来的艺术家啖其血肉,为自己的灵感供养。当那双满是爱意的眼睛看过来时,只是在透过他们,欣赏自己的杰作。
可陆放第一次看到那样一双眼睛,在他和那双眼睛一起看过他眼中的世界中之后。
他透过那双眼睛看他的专注,看他乖巧的外表之下,那具干净又诡谲的灵魂。
他的天真上似乎带着可能永远也暖不热的冷漠。
他予取予夺的温柔,只是他用来探知这个世界的触手,用来汲取自己所需要的养料的方式。
可陆放在看到这些的一瞬间,看到那些扭曲的笔触和色彩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在想:
还好,小朋友并没有那么笨,原来他是知道怎么为自己索取的。
默了片刻,陆放又在心底里笑了一声。
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没有人不会爱上这一刻的叶知丛,在看到那双专注的、平静的、只因自己而明亮的眼睛之后。
他一次次地朝着他投来视线,凝视着他自己眼底里的世界。
那张过于漂亮的脸上,洋溢着太过于别样的神采,奇诡昳丽。
笔刷落上画布,像执笔者在爱抚。
陆放平静地看过去,那双冷淡的眸子在人身上落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想到那句很俗的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原来有些话流传太久,是因为可诉说的地方太多。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和叶知丛,谁才是深渊。
可他一动也没动。
他心甘情愿在这一刻,给他的小朋友反客为主,让渡出他的主导权。
没关系的,他很有耐心的,他不急这一时,他可以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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