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沈天星心说不愧是同一个人,即便相差十年光阴,思维方式还是如此相似。
王爷当初说要假死的时候,自己还纳闷了许久为什么能推断出是同一个人所为。
沈彻闻把疑问问出了口。
“很简单啊。”沈彻闻说,“这几件事归根到底肯定都是为了皇权,取我而代之……书音死前必然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让我做摄政王。”
圣上总共四个皇子,太子和二皇子死了,剩下了老三和老四。
确实于情于理,沈彻闻都不会是摄政王的人选,可偏偏二皇子选了他,大概率是察觉到了有人心怀不轨。
而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对方已经干掉了乐书音,却没想到乐书音死前摆了他一道,拦路的又多了个沈彻闻,必然要一不做二不休,趁沈彻闻未能牢牢掌权,杀他个措手不及。
动机很充分。
但现在该怎么查呢?
沈彻闻向来不难为自己,干脆先不想了,朝沈天星问起自己同样在意的一个问题:“周贺丹说他和我成亲,是我求的陛下,是真的吗?”
沈天星显然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露出一个明显在憋笑的表情,回答道:“当然是真的,王爷当时很坚定呢。”
沈彻闻狐疑地看着沈天星,总觉得这里头有鬼。
“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沈天星问。
作为唯一知道原本计划细节和行动把控大方向的沈彻闻突然与十九岁的自己互换,之前做的布置差不多就白费了,需要重新计划。
沈彻闻想了想说:“我要出府一趟,去二皇子府看看。”耳听为虚,他必须亲自看了,才能彻底说服自己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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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贺丹回到卧房时,看到沈彻闻正在饮酒。
沈小王爷养尊处优,喝闷酒也得用御赐的白玉酒杯一点点倒着喝,一滴都没洒出来。
不像是喝闷酒,倒像闲情逸致在品茶。
“你出门了?”周贺丹坐到沈彻闻身边,一边揉着腰一边叹气。
沈彻闻喝多了酒,反应变得迟钝,许久才抬起头,看向周贺丹说:“放心……我让天星给我易容以后才出的门,天星的手艺是祖传的,没人认得出来。”
喝多了酒,沈彻闻连口齿都变得不清晰,嘟嘟哝哝的,周贺丹废了很大劲才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别喝了。”周贺丹按住酒壶,不让沈彻闻继续倒酒。
沈彻闻不爽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想起自己跟沈天星保证过不会跟周贺丹起冲突,于是只咬咬牙,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
“我去了二皇子府一趟。”沈彻闻趴到桌上,半张脸埋进手臂下,歪头用一只眼瞥着周贺丹。
周贺丹说:“你进去了?”
“当然没有,没有令牌,寻常人进不去皇家寺院。
“好端端的皇子府,成了皇家寺院,一群秃头来来往往,我探头看了眼,荒凉极了,不成个样子。”
沈彻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空里以后第一次哭。
对于未来,无论描述得怎样惨烈,沈彻闻未能身临其境,听起来朦朦胧胧的,似乎隔了层纱,因此连痛苦都不是真正具象的。
直到他站在了二皇子府外,看着陌生的和尚在洒扫清理,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物是人非。
周贺丹只听着,垂眸不语。
“我还是想不通。”沈彻闻将眼泪在衣袖上蹭干,抬起头,盯着周贺丹。
周贺丹的皮囊是当真好看,即便此刻憔悴不堪,依旧容色不减。
今日下葬完毕,他脱了丧服,却依然穿着白衣,勾魂的鬼一样。
一想到这人不仅抢走二皇子,还使手段与自己发生过关系,沈彻闻便无法抑制地厌恶起对方。
“想不通什么?”周贺丹问。
“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和你成亲。”难道未来某天自己也会被周贺丹这张皮囊俘获?变成那种浅薄的色鬼?
沈彻闻没来由感到一阵绝望。
仿佛连未来的自己都已经无法理解信任。
周贺丹摸向沈彻闻的侧脸,用了些力,将沈彻闻的脸抬了起来。
沈彻闻酒喝了太多,连反抗都错过了最好时机,如同木偶一般任由周贺丹摆弄。
“想不通吗?”周贺丹语气冷了下来,沈彻闻从他眼中突兀地看出一抹凉意,“想不通就慢慢想吧。”
第5章 天授十四年
*注意,本章是二十九岁的大沈视角。
距沈彻闻假死已过去半月。
任谁也想不到,西平王府那个金丝楠木棺材里装着的,是经沈天星易容的刺客尸首。真正的沈彻闻躲在客栈里等鱼上钩。
“如何?”沈彻闻坐在京城一间简陋客栈里,连盏灯都没点。
黄昏过后,房里如同泼了层墨,到处都阴沉沉的。
沈天星回禀道:“我们的人已将书信带去南疆,谢将军答应帮忙调查刺客行踪。棺椁也已顺利运回王府,没人怀疑。”
“嗯。”沈彻闻眉头紧蹙,手指敲了敲桌面,“向之怎么样?”
向之指的是西平王妃周贺丹,两人感情甚笃,人前互以表字相称。
“王妃自然伤心极了,强撑着主持大局。王府人太多,我没能找到朝王妃透底的时机。”
沈彻闻不悦道:“应该说的……算了,明晚过来,给我易容,我亲自去说。”
沈天星应声,似乎欲言又止。
沈彻闻扫了他一眼:“说。”
沈天星才道:“我今日伏棺回府,见着王妃,王妃似乎……似乎有了。”
“什么?”沈彻闻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再没了刚刚那股气定神闲。
他直接起身,小凳被朝后撞了几寸,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响声。
自从成亲后,周贺丹身子越发不好,沈彻闻便没再敢让他怀孩子。
反正已经有了阿南,王府也不缺继承人,不需要再生小孩。
沈彻闻以前想过,以后成家至少要生两个孩子,儿女双全最好,但真和周贺丹情投意合以后,才觉得全是放屁。
他半点苦也舍不得周贺丹吃。
“我都是用羊肠的套子,怎么能有了?”
沈天星可半点不想掺和沈彻闻床榻上的事,支支吾吾说:“兴许,兴许是破了呢?”
“不行,我现在就得去一趟。”沈彻闻从行李里头翻出来夜行衣,三下五除二给自己套上,干脆利落。
周贺丹身子这样,再怀孕生子怕是得要了大半条命去。若是自己早知道,绝对不会任由周贺丹留下孩子。
也不知道究竟几个月了,还能不能打掉。
沈天星劝沈彻闻冷静,至少易容以后再出去。沈彻闻摆摆手:“来不及,我蒙个脸先去了。你明晚再接着过来,跟我说一下都有谁去了王府。”
沈彻闻是生怕自己去晚了一步,周贺丹因为自己的死讯动了胎气出事。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沈彻闻怕是得真死了才能谢罪。
眼下宵禁已过,沈彻闻自然不可能走大路,抄小路配合轻功,半炷香就到了王府门口。
入京后沈家就一直住在此处,宅院哪有偏门哪有小道,沈彻闻熟悉得很。
今夜无月,他冒着夜色摸黑靠近王府,三下五除二翻上院墙。
墙的另一边是王府后花园,夜里不会有巡逻的府卫过来,相对安全。
沈彻闻向来武艺极好,翻过去轻而易举,却不知道到底为何,跃上墙头后突然感觉身后有双手猛地一推。
随后沈彻闻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去。
后花园西北角里有个方便花匠取水用的水井,小小一个,也不起眼,沈彻闻不知哪来的鬼运气,好死不死直接掉了进去。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就已经身处一间陌生卧房了。
这里显然不是西平王府,但屋内装饰华贵,不是寻常百姓能住的地方。
沈彻闻率先想到的是自己行踪暴露,被人绑了过来,脑海里把乐书音的两个王爷弟弟怀疑了遍,随后脑海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些记忆片段。
十年前自己好像就掉进过井里,之后到了间陌生灵堂。
等等……这些记忆之前也有吗?
沈彻闻困惑起来,似乎有什么转瞬即逝,随后又无比笃信起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
他顺着虚掩的窗子看了眼外头,一轮残月挂在夜空,天上空荡荡的,没有云彩,因此即便是残月,也映得院子明亮非常。
沈彻闻往床边走了走,夜色里看不清低垂的帘幕后是否有隐藏的身影。他伸手撩起床帐,紧接着,刀刃的寒芒借着月光闪入他的双眼。
沈彻闻没有思考的余地,直接伸手捏住了躲在床上人的腕子,将对方死死按在床板上。
“说,你是谁?”沈彻闻冷声问道。
“这话我该问你才对吧。”被控制住的人没有丝毫慌张,反而慢悠悠地说道,“你半夜来我屋里,问我是谁?多少有点不太讲理。”
这温吞的语调沈彻闻再熟悉不过,他松了口气将人放开,随后一把扯掉脸上黑色的蒙面巾,扯起嘴角:“向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刚没伤着你吧?”
周贺丹坐起,茫然地看着眼前人。夜里没有点灯,床帐将唯一的月光也挡在了外头,即便这人近在眼前,也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轮廓而已。
沈彻闻见眼前人没反应,于是伸手撩开了帐子让月光照进来。
“心肝儿,真不认得我了?”沈彻闻凑近周贺丹。几个月没见自家王妃,沈彻闻想人想得心发慌,他自己都没发现,此刻的语调态度,跟求丨欢也差不多了。
周贺丹满脸费解,心说白日里头见到的沈彻闻那剑拔弩张的模样,跟现在可是判若两人。
“王爷,三更半夜的,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的春?”周贺丹问,“二皇子府上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二皇子府?”沈彻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脑海中突然又凭空出现了段奇怪记忆。
记忆里,十年前的自己被自家王妃告知穿越到了十年后。
沈彻闻立刻跳下了床,朝周贺丹询问火折子在哪,费劲点燃桌上的烛火后,沈彻闻端着烛台凑近了床上的周贺丹。
周贺丹全程没发出什么声音,静静看着沈彻闻瞎折腾,任由着他去。
沈彻闻仔仔细细端详起烛光里的周贺丹。
眼前人容貌上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脸上没了病容,身上散发着一股已在西平王妃身上消失不见的生机。
烛火往下移了移,盈盈一握的细腰,不见任何隆起。
果然,自己这是回到了十年前。
沈彻闻失控地笑起来。
这可是十年前!
那个故旧皆在的十年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的十年前!
“王爷,你笑归笑,别把蜡泪滴我床上,大半夜的没法洗,万一着火了也挺麻烦的。”
沈彻闻连连摆手,边放下蜡烛边说:“心肝,在我面前就别装你那套贤良淑德了。”
周贺丹脸上笑容僵住:“我听不懂王爷的意思。”
“咱们成亲差不多九年了,我对你的性子熟得很。”沈彻闻凑近,“对了,我来自十年后。”
周贺丹掩唇笑了声:“王爷,需要我找二殿下替你请位太医过来吗?”这沈小王爷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半夜突然就得了癔症?
沈彻闻搂住周贺丹,手指顺着他的里衣往下移动,停留在他背上的某处,靠在他耳边说:“这里有颗胎记,像花瓣,我最喜欢。”
周贺丹愣了愣。
他和沈彻闻几个月的那次,连外袍都没脱,沈彻闻不可能知道这么隐秘的胎记。
除了死去的亲人,没人知道,因此也不可能是打探到的。
他细细端详起沈彻闻,在他眉眼处发现些许不属于十九岁沈小王爷该有的纹路,不得不相信了他的说辞。
“如果是真的,我倒好奇沈小王爷到底是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能跟我成亲。”周贺丹依然笑着,但脸上明显多了些之前不存在的玩味,像条吐着信子的蛇,“还看起来对我一往情深……实在有意思。”
“心肝,就你这副模样,谁能不被你迷死?”沈彻闻手指在周贺丹脸侧摩挲,周贺丹眼神渐渐迷离,沈彻闻心头一热,忍不住想亲对方,但最终还是收住了。
眼前这个人虽然是周贺丹,但还不是他的那个,接触太亲密,沈彻闻觉得自己在偷人一样。
这个周贺丹还是留给身处十年后的那个小屁孩吧……希望那小子兜得住,不要对他的心肝动手动脚。
沈彻闻收回手,正襟危坐问道:“但我还是确定一下,如今是哪一年?”
“天授十四年。”周贺丹脸色沉下来,倒在床上背过身去,似乎很不满沈彻闻撩人撩出火又不往下继续。
对,沈彻闻反应过来,十年前应该是天授十四年。
但问题是……西平王世子周陌南,是天授十四年腊月生人。
沈彻闻的目光凝固在了周贺丹的后背上。
“如今是几月了?”
“刚过了端阳没几天,今儿个初七。”周贺丹没好气地说道。
沈彻闻迅速蹿上床,将背过身去的周贺丹掰过来面朝着自己。
周贺丹被迫平躺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人,冷笑道:“王爷,你说我现在把府里的人叫醒,二殿下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
沈彻闻顾不得周贺丹生气,伸手摸上他的小腹。
似乎是有些软肉,但极不明显,不仔细拿着软尺一寸寸地去量腰身,可能连变化都发现不了。
沈彻闻想起几个月前离家时,在自己怀里信誓旦旦要保护爹爹的阿南,嘴角忍不住噙笑。
小不点,刚还逞强说自己长大了,现在估摸着个头比豌豆大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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