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淳皱着眉,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面,缓缓围着洞口走了一圈,他看看下头,又看看上头,问:“不能坐平台上去吗?”
“那不行。只能下去,不能上来。”npc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会死人的。”
肖淳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呢?”
“都这么说!”
“那你见过吗?”
“没有。”npc挠挠头,又捂着咕噜作响的肚子,叹气,“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多吃点了。”
肖淳奇怪道:“我们的时间不一样吗?”
按说他们都在第一个月,哪里来的“早知道”?
“什么?”npc疑惑地看他,“什么时间?我都在这里待一年多啦。”
肖淳诧异,又狐疑起来,但这时候线索不够,他不知道这里是部电影,更不知道npc大多是电影里的角色,他谨慎地没有多问,在看起来干净的床铺边坐了下来。
于顾的目光始终跟着他,他认出来了,这是大学时期同期的校友,商学院鼎鼎有名的富家公子,好像是姓肖什么来着。
肖淳终于将目光落在了狱友身上,友好地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肖淳,二十八,十一月底的生日,天蝎座,单身,你呢?”
于顾:“……跟你同岁。”
于顾习惯性伸手推了推鼻梁,却没有摸到眼镜,他这才想起来,睡觉的时候他是摘掉眼镜的,就这么在睡梦里来到了这里。他还以为是做梦,但看样子又不像。
他的近视莫名其妙好了,不用眼镜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伸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肖淳奇怪地看他:“眼睛怎么了?看不见了?”
“……没有。”
“你有点眼熟。”肖淳思考了一下,没思考出结果,“像你这么好看的人,我不应该没印象才对。”
于顾:“……”
于顾不太习惯他人的自来熟,肖淳在学校人际关系就很好,温润又是学霸的大少爷,少不了他人的追捧和崇拜。于顾没有搭腔,转身坐到了自己的床边,两人之间隔着那方正的洞口。
“你觉得这是哪里?”肖淳修长的腿随意交叠,鞋尖指着于顾的方向,“实验室?催眠?心理暗示?”
于顾心不在焉:“不知道。”
“按照刚才那个人所说,我们第一个月在98层,运气可不怎么样。”
于顾谨慎地看了他一眼:“嗯。”
“你有什么想法吗?”肖淳仍然是笑眯眯的,平易近人,“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于顾垂眸看着地板,来之前他刚跟堂哥通完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应该是家里很多亲戚都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嚷嚷,听不清说什么。
堂哥扯着嗓子,喊:“我说!大伯进医院了!大伯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跟他吵什么啊!”
于顾不想提自己的私事,爸妈也没跟亲戚们提过自己性向的事,他敷衍道:“情况如何?”
“没事了。”堂哥道,“一睁眼就叹气,又嚷着要跟大伯母调一个病房去……我说你也是,老两口辛辛苦苦半辈子,日子刚好过了没几年,你何必给他们添堵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于顾连续加班几天,当天正是休假的日子,他看了眼时间只想补觉,直接道:“知道了,等他消气了我再给他打过去。就这样,挂了。”
“哎你——”
结果刚睡下没多久,他人就在这里了。
这实在是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尤其,他还认出了这地方是哪里。这就更荒谬了。
“……你看过一部惊悚电影吗?西班牙的,叫饥饿站台。”
肖淳愣了一下:“什么?”
“这里……好像就是那部电影。”
“电影?这里?”肖淳没能明白,“我们在拍摄现场?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于顾紧皱着眉,摇头,“但这里的设计跟我看过的那部电影一模一样。”
肖淳又上下打量他一番,神色凝重:“你跟我说说那部电影吧。”
于顾和肖淳的初相识非常普通,他少言寡语,又不喜欢自来熟,习惯先默默观察,而肖淳跟他则完全相反。
大少爷很主动的寻找线索,联系上下层搞好关系——那时候他们不知道这里有鬼魂和npc,还当所有人都是跟自己一样的活人。
直到楼下的女人被狱友强迫,肖淳看不过去要下去帮忙,让于顾拆了被单和被褥拧成绳子,自己拉着绳子冒着生命危险荡了下去——人是救下来了,却也出现了极其恐怖超出预料的结果。
那二人竟是装的,他们演了场戏,把毫无防备细皮嫩肉的大少爷骗了下去,当作了猎物。
于顾看见肖淳背后的寒光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趴在洞口睁大了眼睛,一句小心还没能出口,尖锐的玻璃碎片已迅速割破了肖淳的喉咙。
鲜血喷溅,溅到了墙壁上,溅到了那女人的脸上。
肖淳下意识捂住喉咙,脚下一软倒进了身后男人怀里,女人疯笑着从床上爬起来,张嘴去接新鲜的血液,仿佛那是上好的美酒。她神情疯魔,表情狰狞,伸手抓过肖淳的手就放进了嘴里,她迫不及待,硬生生咬下了肖淳两根手指。
于顾的喊声梗在了喉咙里,认知被颠覆三观被践踏,他抖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肖淳脸色扭曲,嘴里堵满血液,惨叫无声,只张着嘴,仰起头,看向了于顾。
两人四目相对,肖淳身后的男人揪着他的头发,将其摔在了地上,于顾模糊印象里那总是贴在校宣传栏里的好看模样,转瞬间就被鲜血替代,修长的身影在地上匍匐扭曲,指尖抠在水泥地面,手背上暴起青筋,又被男人和女人齐齐压住。
不过是短短十几秒的事,却恍若一生那么长。
那是肖淳在饥饿站台的第一次死亡——只堪堪活了半天。
第25章 饥饿站台24.
于顾的心情很糟糕。
他像是突然犯了病,神经质地守在肖淳身边,反复打量肖淳,不时抬手摸摸肖淳的额头、手臂、手背上的划伤。
肖淳额头的肿包早就好了,只还留着淡淡的乌青,被于顾滚烫的指尖划过,莫名生出一种火烧火燎的错觉。他也跟着伸手摸了摸,奇怪道:“怎么了?”
于顾不说话,眼神严肃又带着狠戾的味道,像突然就不安起来的狼犬,尾巴夹着,耳朵耷拉,鼻头不断耸动。
漆黑又危险的视线落在肖淳的唇上,那里还肿着,隐隐能看见里头泛白的溃疡。因为疼,肖淳没怎么闭紧嘴,下意识微微张着,能看见里头雪白的牙齿和一点舌尖。
于顾倾身,哑声道:“张嘴,我看看。”
肖淳:“……”
感觉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他好似听过类似的声音,那声音也说过类似的话,语气却要更加……
肖淳故作镇定,将唇抿紧了,又因为疼“嘶”了声,烦躁道:“有什么可看的?还没好。”
“我看看。”男人语气温柔,却自带一股强势命令。
肖淳:“……”
肖淳挨着于顾很近,二人肩膀抵着肩膀,他一手撑在床沿,微微转身,对着于顾张开了嘴——下唇内侧溃疡的地方已经完全发作起来,里外都还肿着,上唇内侧也破了。男人皓白的齿很整齐,有几颗牙齿略尖,于顾伸手在尖齿上摸了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肖淳想都没想就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指尖,这几乎是条件反射,舌尖紧跟而上,在那指尖上舔了舔。
二人齐齐僵住了。
肖淳回过神猛地后退,将指头吐出来呸呸两声,一脸“我在做什么”的见鬼表情。
于顾看着指尖沾染的水渍,蹭了蹭,神情意味不明。
肖淳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太饿了主要是。”
于顾没说什么。
肖淳却自己尴尬起来,瞥了眼于顾修长白皙的手,清了清喉咙道:“谁让你伸手乱摸的?你看就看,动手做什么?”
于顾点点头,老实道:“是我的错。”
肖淳看着于顾这反常的样子无奈道:“你到底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
于顾却摇头,视线突然落在肖淳身后,明显是看见了什么的样子。
肖淳回头看了眼,身后是墙壁,什么也没有。
但于顾的眼神很不对劲,肖淳后脊发凉,站起身来:“那里有什么?”
于顾却不答反问:“彩蛋有头绪了吗?”
肖淳皱眉:“没有。”
于顾提醒道:“不要逃避自己的问题,多想一想。”
肖淳不明所以,因为于顾奇怪的眼神而紧张不安起来,愈发烦躁:“什么叫不要逃避自己的问题?我想了啊,我怎么没有想,可是没用……”
于顾又一次看向了肖淳身后。
肖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于顾在看什么?他看见了属于自己的彩蛋。
他有些意外,没料到会这么快出现。这应该是这么多次以来,最快出现的彩蛋了——
小孩大概是于顾七、八岁的年纪,戴着鸭舌帽穿着校服,校服有些旧还偏大了些。他直直地站在墙角下,眼睛无神地看着于顾,一只手还捏着只剩一点笔头的铅笔。
最初于顾无意间发现彩蛋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他以为自己是见了鬼,属于自己儿时的鬼魂,也不知是来跟自己讨要什么东西。
他以为自己会没命,死到临头,反而松了口气,便疲惫地坐下来跟从前的自己聊了起来。
可彩蛋并不会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自己,一直看着。
时间久了,于顾等来等去没等到死亡,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回想电影里的剧情,他想起来那个被隐喻为“希望”的孩子,又想起来听到过其他npc讨论过这件事。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是碰到了什么主线任务。那时候,他并没有将这东西和通关条件联想在一起。谁也不会想到,除了通关条件外,还会有彩蛋的存在。
他主动上前,牵起了彩蛋的手,那一瞬间,他通关了。
原来只要拿到彩蛋,就能直接通关。于顾又惊讶又亢奋,以为自己自由了,结果出去以后才发现,下头还有六层楼。
现在,他的彩蛋以历史最快进度提前到来。于顾没能松口气,相反,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肖淳如果一直找不到彩蛋,自己又因为彩蛋而强制通关……
他语调微微发紧,忽略掉自己的彩蛋,对肖淳道:“不要生气。我只是看墙壁上染了什么东西,原来是血,没什么。”
“……不要一惊一乍的。”肖淳又往后看了看,慢慢坐下来,“你知道你直直看向什么的时候,眼神有点可怕吗?”
于顾挑眉:“怎么可怕?”
“没法形容。”肖淳想了想,“你的眼睛很漂亮,那种眼神会让你的眼睛看起来……总之就是又漂亮又可怕。”
于顾垂眸,片刻后轻笑了声:“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我。”
肖淳一愣:“是吗?”
于顾点头,道:“我是近视,一直都戴眼镜,进来这里之后眼睛自己就好了。有人跟我说过,他不应该对我没有印象,因为我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尤其是直直看着谁的时候,又漂亮又可怕。”
肖淳心里生出古怪的感觉,半晌才“噢”了声,竟是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二人沉默下来,好半晌,于顾才道:“我的彩蛋,是我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我家很穷,父母在创业阶段,家里过得很困难,他们没时间照顾我,我就借住在亲戚家。我的彩蛋,就是那时候的我的样子。因为和堂哥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我没钱买校服,就穿了对方的旧校服。”
肖淳第一次听于顾主动提起私事,登时好奇道:“那现在呢?”
“初三之后家里情况就好了很多了。”于顾道,“爸妈创业成功,家里有了闲钱,亲戚们从原先的避之不及到想尽办法登门拜访,尤其我借住过的堂哥家,因为有恩于我们,我爸妈对他们毫不吝啬。”
肖淳看着于顾面无表情的样子,了然道:“其实你堂哥家对你不好,是吧?”
“好不好的,也就那样了。总归是收留过我一段时间。”于顾道,“也没有刻意对我不好,只是我感觉不到我们是亲人,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你堂哥呢?”肖淳问。
“堂哥比我大一岁,性格比较直,比较跳脱,不太在意细节……”
肖淳笑起来:“直说他欺负你嘛。”
于顾耸了耸肩。
肖淳笑容微敛,知道于顾拐弯抹角的,其实就是想提醒他彩蛋。
他思索着:“所以你的彩蛋是你最孤苦无依的时候?”
“算是吧。”于顾道,“那时候我一年也见不到一次爸妈,寄人篱下,又感受不到多少温情,孤独是肯定的,也有委屈,受了欺负连诉苦的人都没有。”
肖淳想象不出来于顾小可怜的模样,叹气:“那我的应该是什么呢?”
于顾有过孤独可怜的往事,可肖淳没有啊。肖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他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受过多少委屈,非得说是委屈,也是他自己加在自己身上的。他不想被人小看,想比大姐能干,又不屑跟小弟争宠,于是总把自己端着,力求不出错,努力做个完美的小孩儿。
年纪渐大之后,这种习惯就改不了了,他事事要做到完美,待人谦和,温润如玉,笑容常挂脸上,喜欢的人厌恶的人,他都一视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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