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从他身上挑出错来,他就是别人做不到的那个“完美样本”。
这样的他,彩蛋应该是什么呢?
*
这一晚,肖淳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哪料早早就陷入了昏睡,竟是来这里之后睡得最沉的一觉。
一夜无梦,睁开眼时,他甚至没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还剩 59 天】
全息投影在自己头上浮现,白炽灯大亮,肖淳习惯性往旁边摸了摸,没摸着那总是滚烫的身躯。
人还没醒,肚子先“咕噜噜”起来,肖淳慢腾腾坐起身,转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了洞口对面的床铺上,躺着一个惨白着脸的陌生小男生。
男生很瘦,但再瘦脸颊也还是显得圆润,估计就是个圆脸的脸型,头发理得很短,浓眉大眼,看起来胆小谨慎,躺在床上侧头看着肖淳。
肖淳登时想起来了,他立刻转头去看楼层数,速度太快,甚至听到脖颈“咔”的一声响。灰色的墙壁上,刀凿斧刻般印着“07”的数字。
肖淳如同被彩票砸中,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跑到墙下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7楼,真的是7楼。
惊喜来得太过凶猛,令肖淳头晕目眩,脚下发软,整个人仿佛踩在棉花地里。
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胸口前正挂着眼熟的布包,储备粮和火柴盒一样不少放在里头,砍刀则不见了踪影。
肚子的响声越来越澎湃,仿佛生命的合奏曲,他盯着那布包几秒,脸色煞白——于顾呢?于顾在哪里?
他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什么也没感觉到?
难道在换楼层之前,会让所有人集体昏迷?
“那个……”对面床上的男生坐了起来,速度很慢,仿佛生怕多动一下就会让自己厥过去,小心翼翼地道,“我叫周宣鸣。您是……?”
“肖淳。”肖淳打量了男生两眼,分不清对方是npc还是人,“你的倒计时是多久?”
“59天。”男生道,“我之前的狱友自杀了,他……唉……我听他们说,如果没有狱友,下一个月就会随机分配,您……您的狱友呢?您之前是在多少层的?所以我俩是被分在一起了是吗?”
“34。”肖淳道,“我前狱友死了。”
他没多提,只道:“你是多少层的?”
“那我们运气都还不错,我是21层的。”男生幽幽叹气,“一开始还吃得不错,后来就乱套了,上头的人抢了我的食物,我又不敢抢别人的,我的狱友跟楼上对骂,结果被对方嘲笑了,对方还……”
想起了什么肮脏龌龊的画面,男生干呕了一下,恹恹道:“总之做了很多侮辱人的事。我那狱友又是个脾气硬的,被对方激得跳了楼。”
肖淳想起来什么,之前好似确实有过跳楼的人,他还问过于顾,是活人还是npc。
“如果下个月也在50层以内。”男生舔了舔干裂的嘴皮,希冀道,“咱们就能出去了。”
肖淳没有说什么,男生是个小话痨,没人理他也能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的身世背景交代得清清楚楚。
周宣鸣才19岁,家里有个小4岁的妹妹,父母早早离异又各自有了新家庭,对兄妹俩不闻不问。周宣鸣两兄妹是跟着爷爷婆婆长大的,年初爷爷去世了,一个月后婆婆也去世了,如今只剩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我没上完高中。”周宣鸣道,“本来想复读的,但暂时没有那个条件。我跟一个木雕师傅学手艺,在沿海待过一段时间,之后又去了西南边……”
肖淳一边听一边走神的想,这要是在100层以下,就这么个毫无警觉性的小子,估计会被那群疯子啃得渣都不剩吧。
咔哒——轰——
熟悉的平台声响起,肖淳和周宣鸣齐齐抬头往上看。
肖淳很紧张,他在7楼,如果于顾在上头,一定会跟着平台下来找他。
他心里突然一动,潜意识里忽略的细节浮出脑海:他想起了于顾最开始出现在平台上的样子,他说是为了躲避追杀,可那真的不是……在找什么人吗?
“肖先生。”惨白着脸的小男生问,“第二个月也要遵循之前的选择吗?不能换食物?”
肖淳回神,瞥了对方一眼:“应该是。”
“我当时没选好……”男生一脸颓丧,“只想吃自己没吃过的,没多想……”
几句话的功夫,平台已经缓缓到了6层,上头传来打斗的声音,碗盘碰撞声噼里啪啦。周宣鸣紧张又担忧道:“这才刚开始啊,有什么可抢的?天啊,我只是想吃顿饱饭……”
肖淳想,谁不是呢?
也许上面就有从200层以下来的可怜者,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在,那自然是要暴饮暴食,吃到撑死为止的。
肖淳不带侥幸,静等平台下来——实际上他等得不是食物,而是人。他甚至偷偷希冀,那打斗声其实来自于顾。
不过对方如果要留下,可不能随意杀了周宣鸣。
想着,他又多看了小男生一眼。
男生看起来很乖顺,乌黑的大眼紧张地瞧着上方平台,长满了厚茧的手不断互相抠着,已将指缝抠出了丝丝血线。
很快,平台下来了,肖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上看——
没有人。
只有一只断掉的胳膊,插在塌陷的蛋糕上,仿佛在祝谁生日快乐。
第26章 饥饿站台25.
周宣鸣立刻冲去马桶吐了。
肖淳皱着眉打量许久,确定不是于顾的手臂,心里放松了些,又抬头往上看。
“怎么回事?”他问。
6楼探出颗脑袋,凶神恶煞的:“关你屁事。”
肖淳只作没听见,继续问:“是执法者干的吗?”
“有个屁的执法者。”那人又暴躁道,“现在这秩序都乱成什么样了,像是有执法者吗?”
“你之前在几层?”肖淳看着他。
那男人胡子拉碴的,眼圈又青又黑,脸颊凹陷,吼道:“关你屁事!”
再往上的5层、4层都没有人探头查看,看样子是事不关己的。
肖淳便低头找出自己那份烩饭——他仿佛一辈子没吃过饭了,认认真真将饭吃完,连汤带水一点不剩。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原先的忌讳、恶心,都已渐渐麻木,他甚至没在意碗边沾染了一点血迹。
他边吃,边打量平台,找到了属于于顾的那份披萨,便将它往中间不好拿的地方推了推,以免其他人拿走。
他又瞥向还在吐的小男生,友善提醒:“小周,再不吃就没得吃了。”
这声小周喊得顺口,他喊完自己先愣了愣。周宣鸣一副要死了的样子,漱了口洗了脸,慢腾腾挪了过来。
他眼神里的光都没了,麻木机械地找出了自己的食物——是一只热狗,两片面包夹着中间的肉肠,这肉狗做得简单,除了蜂蜜芥末酱和一点生菜就没别的了。
也难怪小周吃得可怜巴巴。
小周几口就吃完了热狗,吮了吮手指,感觉完全没吃饱。他瞥向肖淳,肖淳其实也没吃饱,但份量毕竟比小周的大多了,看得小周直流口水。
放了碗,肖淳又朝上看了看,犹豫几秒,还是转身先拆了自己的床板,抽出钢板条,随即小心地挪开了平台上的餐盘,自己背着布包站了上去,又将属于于顾的那份披萨抱在怀里,小心护着。
周宣鸣惊愕道:“肖先生?您做什么?”
肖淳想了想,友善提醒了对方一句:“通关条件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小男生又诧异又茫然:“什么?”
“得找到彩蛋,否则你就算通关了也走不掉。”肖淳道,“彩蛋是一个孩子,隐喻希望,独属于你的希望。加油吧。”
平台轰然下行,周宣鸣没料到自己之前死了个狱友,这会儿又要失去个狱友,登时跑到洞口边大喊:“别走啊您!别走!别留我一个人!求您了!”
肖淳这会儿觉得这家伙可能是个活人了,便挥了挥手,笑道:“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你好好保重,祝你成功。”
周宣鸣想跟着一起走,但没那个决心和胆子,他又看了眼身后的“7”。这么好的机会,错过这次可就再没有了。
他都饿了很多天了,他得先吃饱才行。
周宣鸣又喊:“您私自离开,执法者会找您的!”
肖淳摆了摆手,没解释——执法者嘛,他已经见识过三回了。
*
20层以内的人都在忙着吃,并不搭理平台上多出的人。
肖淳好似跟其他的碗盘没有任何区别,有人边吃边看他,却也不会跟他说话,好似他早就是一尊死物。
到了25层,终于有人主动开了口。
那是个少了双腿的男人,呼吸粗重,狰狞笑着,满脸污渍地道:“我还以为是执法者来了。”
肖淳注意到男人的狱友,脖子上扎着玻璃碎片,倒在床脚,已经死透了。
肖淳握紧了手里的钢板条,护着披萨,乜他道:“吃你的东西。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找了也没事。”男人嘻嘻笑着,直接将自己和狱友的份都端到面前,大口吃起来,“只要你不怕有命来没命走。”
男人又看了他怀里的披萨一眼,满眼贪婪:“我还能多一份下午茶。”
肖淳凉凉地看着他:“我也刚好缺点储备粮。”
他露出自己背着的布包,布包下早就被血水浸透又干透了,显出深黑色的印记。
男人看了眼,眼睛微眯,神色意味不明。
他不作声了,慢条斯理吃着。肖淳盘膝坐在中间,一手杵着钢板条,一手端着披萨,似某种形容特殊的神祇雕塑,散发出亦正亦邪的气势。
等男人三两口吃完,平台也刚好要下行,男人始终不作声,待平台下去了一小半,只露出肖淳上半身时,男人突然扑了过来——他力气极大,单手就撑住了自己的身躯,另一只手里甩出钢板条,肖淳一直警惕着,立刻抬手,噌地一声,钢板条撞击在一处,男人手里的飞了出去,打着旋儿掉在了洞口对面。
而这一下造成肖淳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倾身,被男人看准时机抓住了手臂。
眼看披萨要被抢走,肖淳眼也不眨,直接砸了手边的餐盘,锋锐的碎片划过男人的眼睛,男人堪堪避开,被从眼角到脸侧划拉出一条长长深深的血口。
他吃痛放手,披萨掉在了平台上。
虽然抢食没成功,男人还是大笑起来,痛快得很。肖淳脸色寒凉,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怒火在一瞬间直冲头顶,额角青筋绷起,心跳加快,恨不能将那男人的手臂生生打折。
他仰头看着还趴在洞口嘲笑的男人,对方往下吐唾沫,肖淳避开了,掉在平台上的披萨却没能避开。
“我记住你了。”肖淳直直看着男人,眼神愈冷,语气愈温柔。
男人愣了愣,嗤笑:“个小白脸!能活下来再跟我这儿摆威风吧!”
没能护住于顾的披萨,肖淳心情非常糟糕,偏头疼又开始了。
他一下一下地甩着手里的钢板条。男人大笑的样子、披萨掉地的瞬间不断在他脑海里重放,让他的怒火越来越控制不住。
他很少控制不住情绪,早已习惯了隐忍和将最好的一面展露给他人,可眼下,他却越来越沉不住气。
好看的圆润的眼睛微微下垂,浓眉拧着,纤长睫毛随着呼吸如羽翼轻颤——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样,再抬眼时,却溢满了愤怒和不耐。手里的钢板条好似随时会暴起抽掉谁的脑袋。
大概是气势太凶,一直到60层,他都没有再碰到不长眼的疯子。
而这一路过来,监狱里的混乱他也看得明明白白。
没有人再遵从后四位法,所有人都只是自保而已,执法者不见了踪影,也没有传道者和所谓的信徒。当然了,本来会有新的执法者,被于顾和肖淳合力弄下了洞口,恐怕是爬不回来了。
肖淳半路还遇到了一些新人,他们惶恐的尖叫、哭嚎,肖淳便一一询问他们是如何来的、来之前都在做什么、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没有。
有的人会告知肖淳;而有的人警惕性很高,什么也不肯说;还有的人只顾哭泣发疯,问不出什么话来。
回答肖淳的人,几乎没提供什么有效信息。事关隐私的人家不会说,无关紧要的,便都大同小异。
要么是正吃宵夜,要么正加班,要么在睡觉,要么在跟朋友聚会。总之就是一眨眼,突然就在这里了。
其中只有一位出租车司机还算坦诚,满面憔悴惊惧地对肖淳道:“犯错?犯错……最近的话,有,有过。如果我说了,能放我出去吗?”
男人抖着手,没功夫去看平台上的食物,对肖淳道:“上个月吧……半夜出车,感觉撞了什么东西,我没敢多看,直接走了。提心吊胆好几天,结果什么事也没有,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肖淳问他:“是撞了人?”
“我感觉是,但又……我希望不是。都这么久了,也没人找我啊,应该不是吧?”
他自我安慰着:“应该不是。可能就是流浪猫流浪狗之类的,那天太晚了,刚好那路上又没灯……”
肖淳沉思着:“还有别的吗?”
“没、没了。”男人看着肖淳,“我、我都老实交代,能放我走吗?”
“我说了不算。”肖淳疲惫地笑笑,摊手道,“我也想出去啊。”
男人嘴唇抖了几下,似乎终于绷不住了,掩面哀嚎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到底怎么……我不能死啊……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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