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谭忒不道义,竟跟他聊过去,下回莫不是要把我第一次遭人刺杀后身穿三层软甲让十几个家丁把守床头并吓得一夜未眠之事捅出?本太傅颜面何存。
我将颈项往前送些,好由着他咬:“雾谭当年是河北州牧袁初养的死士,他以为自己来刺杀云藏是报恩,会有功劳,殊不知他只是被用来引开部分云藏近卫的必死之人而已。臣把他救下,给他治伤加一顿分析,他就跟着臣了。殿下不会把这件事写进密信里递出去吧?”
云何欢轻触我喉间,温热感转瞬即逝。我低头,他对我柔弱地眨眼:“这可是死罪,我若告诉父皇,秦太傅被推出去抄斩,我不就没有夫君了吗?没人要的小寡妇太惨,我才不做。”
夫君二字,他说得这么自然。
然后他又慢慢伸出手指,沿着我衣襟摸入颈,往喉上探:“不过,我知道了太傅的秘密,太傅将来不能负了我。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啦。”
我轻拿住他手,还是这么好捏,柔软如水,仿佛随随便便就能碰碎,而我从来舍不得弄坏他。
“是,臣的把柄会一直在殿下手中。不过殿下的课业也在臣手中,该让臣检查殿下今日的课业了。”
用过膳后,今日晚上教他的这一个多时辰,我依旧把持着,就当跟之前一样,最多拨捻怀中人的耳坠玩。
夫君。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前几日还因着柳邵之事,与我尴尬。
“李斯与秦太后育有两子,欲掀起叛乱夺秦王位?”正拨弄着,怀中人拽了拽我衣袖,“秦太傅,你在讲什么?你走神到哪里去了?”
我一恍,忙道:“嗯,臣说错了,不是李斯,是吕不韦。噢,也不是吕不韦,吕不韦虽本就和秦太后不大清楚,但没生孩子,应是……”
“是嫪毐,”他往我怀中依上,脑袋蹭在我脸颊边,“他能转车轮,于是被秦太后看上,做了假宦官,天天用他转车轮的东西伺候秦太后,让秦太后对他宠爱不已。”
总觉得好像还在讲学历史,但不完全在讲历史。我略作思索,正经解释道:“臣以为太史公所记未必全对,嫪毐的,能转车轮一说,或有夸张成分。现就有其他史料所记与太史公之《史记》不同,比如……”
“很夸张吗?”云何欢愈来愈往上依,双臂圈住我脖颈,凝视我的目光一派纯然与真诚,“夫君,你觉得夸张,难道是因为,你的不能转吗?”
人的理智真是有限的。甚至动作,会比神思反应更快。
哐啷几声,他便已不在我怀里了。他被我锁住手腕一力按倒在案几上,砚台墨笔撞落一地,他背后躺的一副竹简便是今日所讲,太史公《史记》的摹本。
这是我每日上朝时都想过要做的事,同时每一天我都克制着自己,不要这样,莫吓到他。
终于还是做出来了。
第17章 说爱
果然和想象的一样,他本就束得不紧的衣襟会被推散开,肩颈到胸膛一览无余,是和他那素绢团扇一般的纤薄的白。好像都不用咬,吻重便了会留痕,捏重了甚至会掰坏。
朝上乱想时,我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来着?
缓慢探索,温柔攫取?
或者恶狠狠地将他掰开撕碎,让他的嘴再不敢整日在我耳边说这种勾人话,以后只能哭叫和求饶?
我按着云何欢,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僵了片刻,他又将一缕热气哈在我鼻尖:“太傅……”
我知道要作甚了。
我微微低头,吻上。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亲吻。这不是什么稀罕的第一次,南风馆那些断袖早尝过不知多少人,我这样的,反倒算是断袖之耻。原来是这样触感,是这种让人迷醉的柔软。
我再往里尝试,他牙关很松,我很容易便碰到了他的另一种柔软。那又与嘴唇不同,是湿热的,主动的,试图与我缠绕的。我睁目看他眼睛,那一双桃花已快张不开,被雾蒙了、被水浸了,尽是探不清的迷离,眼尾牵着情丝。
但尝尝即可,不可继续。就这样,太草率了。
我脱开他唇舌,错肩抱着他,再一手替他托着脑袋,免得他被硌着。
缓很久后,我才能开口:“殿下总是不正经学书,苏秦合纵听不进去,嫪毐乱政倒记得清楚。”
云何欢歪了两下脑袋,胸口起伏尚急促着,带着气音的俏声在我耳侧:“那太傅……这么难拿下,又是什么原因呢?总不能是我太难看,吸引不了太傅?”
不是。是你太好,好得不真实。因此我不想这么草率又肤浅地得到你。
我道:“殿下这样,想必也看不进去书了,今日就学到此吧。我们去床上,臣想在床头枕畔与殿下聊聊天。”
我这话,云何欢听前半截时眼睛发光,到后半截立刻暗淡下去:“躺下,聊天?”
我拢了拢他头发:“就聊天。”
不仅就聊天,为保证就聊天的环境,我又将那圆柱被子搁中间来,供云何欢跨腿搂着,让他有东西抱的同时与我保持距离。
他半趴着被子对我探出脑袋:“秦太傅,我错了,这个转轮的要求是太高了点,我不应拿这个逗你。我说得太过分,我道歉,快别让我抱这玩意了。”
虽说我觉得他这话不像道歉、像又隐含了一层歧义诱我,然该话题我谢绝继续,我想跟他聊些别的。
我问:“殿下听了雾谭的过去,就没想过要了解臣的身世?”
云何欢愣了一愣,卷着圆柱被子挪近:“难道秦太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世秘密?”
我便从很久很久以前开讲了:“臣的父母,是西凉临近中原一个小镇上的杂货商贩,他们均非贵胄,每日为生计奔波。臣父亲时常外出采购,数月不归,他们因而聚少离多。他们没有读过书,望臣成才,便送臣入学塾,还尽力为臣购书来看。”
他还期待着秘密:“之后呢?”
“之后,他们双双在我十三岁那年的大疫中离世了。”我注视着他的眼,语气尽量淡然,“先是父亲染恙,母亲一人闭门照顾他,把我都关在外面,结果便是他们一并染上时疫。他们去后,我行走多方求学和谋求出路,最终选了云藏这,将所有银钱奉出,才换来月旦评上排末尾上场的资格。”
云何欢紧皱眉头,似听得不大满意。
我瞅着他微微下弯的唇角,看他又吃瘪,觉得挺满意:“不然殿下以为,臣的身世会如何手眼通天?世族私生在外的遗珠,或是异国流落中原的王子?”
云何欢道:“秦太傅,今日雾谭哥哥也说,你讲故事水平极差。看来你果然一点都不会讲故事。”
我捏了下他嘴角边:“臣身世普通,没有任何特别,哪来的故事。”
他于是蹬了两下圆柱表达不满:“那太傅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要聊天?不有趣,还不让我抱。”
“因为……臣想跟殿下聊一聊臣的父母。”我缓缓道,“他们走到一起,本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在生前十分恩爱。臣母亲给臣讲,臣的父亲并不富贵,我们这种小人家,聘礼常常都是一次囫囵给了,他下聘礼倒按着六聘一丝不苟地下,次次亲自送聘,之后亲自迎亲更不必说。最后洞房之夜是否同床共枕,都再三确认母亲意愿,生怕这父母之命成的亲,母亲本人不愿。”
云何欢眨巴眼听着,听到后头笑了:“跟秦太傅你一模一样……哦,是太傅你怎么和你爹一模一样。”
我道:“是呀。臣父亲待臣母亲,千般小心、万般呵护。臣母亲说,臣出生后两个月,父亲将照顾臣的活路全都揽了,却不给臣好脸色看,因为臣让臣母亲生产受了许多苦。家中一切家用都由臣母亲安排。他们夫妻伉俪地过了十多年。”
云何欢刚刚没兴趣,这时却越发趴近:“真少见,原来夫妻也有感情这么忠贞不渝的。秦太傅不说,我一直以为天下丈夫都像我父皇一样。”
他这样平静乃至俏皮地讲此事,我心头隐隐一纠。我记得他母亲是云藏一时兴起买进府的舞女,却在失宠后遭嫌弃。云藏这般作为,无论对此舞女还是对他自己的正夫人,都十分伤人心。
我便直言:“臣讲这么多,是想说,臣也会对殿下千般小心、万般呵护。”
他调笑渐敛,有些发怔。
我继续道:“臣希望慢慢地……臣也能和殿下拥有臣父母那般的情谊。”
我这样说,他下意识的动作竟是惶恐,抱圆柱被子的动作紧缩,整个人仿佛都紧绷起来。一双眼睛也像落入寒潭,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意思。
但他应该是,有些害怕了。
理应如此,在他那里,我才放下柳邵没多久。其实这时说这话,还是急了。我这个人一会想急一会又克制自己不能急,旁人看着估摸还是挺纠结的。
于是我说:“所以今天,臣先聊这么多,不惊着殿下。殿下如果愿意与臣玩这个挺幼稚的游戏,就把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告诉臣,以后用度之类,臣先依着殿下,好叫殿下对臣的心意初步放心。臣明日还要上朝,先……睡了。”
我快速翻过身,背着他睡。我想他应还需考虑一下,这期间未必想搂着我。
雾谭说得对,我在这种事上,什么朝堂中的阴谲诡道都不会用,只剩一根脑筋,还往往两头堵。
是夜我未能入眠。
可能是因身上始终没有爬上个人来,趴在我身上,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
等到鸡鸣,没睡也须起身。我不能昨日咳嗽今日就告假,太上脸,多少还得装几日,表达自己委实干不了活,老躯如此,不能为陛下肝脑涂地分天下之忧,臣也非常痛心。相信陛下亲手拨来尚书台的新仆射和右丞能把活干得比臣还好。
只是我未料到,刚有一个起身的动作,还未完全坐起来,我便被身边人迅速跨腿爬上,紧紧地拥住了。
是和每日清晨一样的温暖而混乱的熨帖,嘴唇边触着白且滑的肩颈。
“秦太傅,”他温柔且缓慢地唤我,“你昨晚怎么回事,怎么说完话一背身就睡了,都不等我一句回应。你害得我担惊受怕,还没有东西抱,一晚上都没睡着。”
我之前忙时常有公务,熬大夜很习惯,他却还在长身体,不能这样。我有些吓着,双手拿住他肩膀笃定道:“那殿下今日不必学了,好好补觉,睡够等臣回来再说。”
“秦不枢,”他猛地往前,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我喜欢你这些天安排的炙肉,但羊奶一般,我要换;小时候我娘亲带着我用过一种蜜果,据说是天山下才生长的,我要你想办法给我找来;另外,我不喜欢雪景,等下雪了,你一定要让人连夜把雪都扫走,别让我看见,不然我会生气。”
最终他停顿片刻,颇慵懒地说:“我现在就想得出这些。哎,秦太傅怎么都勾引不着,居然是因为太有原则了。那我就依着太傅的原则来,按着太傅的节奏,慢慢和你在一起。”
我看着他,听着他这样的话,第一个反应竟是开口:“其他可以,但鲜羊奶对你身体好,不能换。”
云何欢身子一僵,伸手就来掐我:“秦、不、枢!”
我坚定从容:“雾谭是诤臣,臣伺候殿下起居,比他更诤。矫正主君错处是我们这种诤臣职责所在,殿下可要习惯。”
我这话出口,他更冒火,对着我掐完又抓,抓了又挠:“秦不枢,你昨晚说话不是这种语气,我是看你都要哭了,一晚上不安,大早上等你醒就来安慰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总不能直说,是因他稍一上脸,我就想故意欺负欺负他。这也太坏了,我哪能是这么坏的人,当然就只能是诤臣了。
于是我嗯嗯对对,多谢殿下安慰,臣心里好多了,臣要去上朝,殿下乖,莫霸占臣的外袍,官服更不行,千万别扯坏,撒手,谢谢殿下。如此半个时辰后,我方拿着一柄白面折扇,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门。
而我的殿下,自是依旧待在屋里火气冲冲地补觉。我走时,他一双瘦腿对着圆柱被子疯狂乱蹬,仿佛蹬的不只是个被子,而是我身上什么地方,在叫我好看。
屋外,屋顶,雾谭寂寥地凝视我,神情复杂。我还没先问他今天又在为何复杂,雾谭先道:“你这房子,隔音颇差,枕畔耳语说大声点我都能听到。下次我再守远点。”
喔,原来如此。我想了想抬头问:“我昨晚又未做什么,应该没让你听去些奇怪声响吧?为何还这么看我?”
雾谭道:“奇怪声响是没有,装腔泛酸得我牙疼。”
我扫开折扇摇摇:“此乃真情流露,你看多有效果,你也可以学去以后对哪个人用。”
雾谭不再理我,几步跳到另一个屋顶蹲守,坚决与我卧房保持相当距离。
第18章 静好
接下来,便是我做戏的一天。
一出府门,刚上马我就开始咳,一路咳到宫城上朝的大殿中。上朝之后,我刻意压抑些,偶尔才漏两声,显得本太傅十分有眼力见。就这么咳了大半日,到下午,我在尚书台已真把嗓子呛得生疼,估计有些伤到,不想咳也不得不咳,加上一宿未眠,形容憔悴,是以更真了。
就在这更真的当口,云藏亲自来看我了。
尚书台众人跪倒一地,我因比较颤颤巍巍,跪得稍缓些,云藏已上前过来,托起我手:“明之乃朕肱股之臣,不必多礼。”明之是我的字,一般只有云藏才能叫,备显圣恩亲厚。
我顺势再咳几声,让声音沙哑虚弱:“陛下,礼不可废,臣已在朝中多遭非议,为陛下惹了许多烦忧,不敢再受陛下厚爱。”颤巍巍跪正,颤巍巍磕头。最后得了云藏允准,再颤巍巍起来,端的一派忠肝义胆。
云藏上座,再给我赐了座,我俩方正式开始瞎扯。
他用了口茶,而后开口便对我充满关怀:“明之,你这两日是着了风寒?朕朝上瞧着你仿佛都快倒了,可有请大夫看过?”
本太傅头昏脑涨,困得眼皮打架,可不是快倒了。我低头道:“臣,咳咳,臣大约是受了寒,还没来得及请大夫看,但不打紧,兴许过两日自行便能好转。”
云藏道:“不如朕现在召太医来为明之瞧瞧,若真有不妥,你不妨暂且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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