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为了救他的师父而已。”夏清风轻描淡写道。
“还有苏卿。”秋明月继续道:“我们是武林大派,墨翎阁阁主消失不见多年我们都不曾知道,为什么云溪谷能够轻而易举的控制他,那雀翎又是怎么送出来的,而且你可别忘了,玉伞苏卿手上沾着的血可不比他的徒弟少啊。”
“你说完了吗?”夏清风抬起头,笑着看看秋明月,伸手端起来药罐,将药罐中的汤药小心翼翼的过滤掉药渣,又问道:“你觉得蜜渍梅子甜一些还是话梅甜一些?”
“师兄你……”秋明月看到夏清风不为所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就是这样的性格,眼睛里永远看不得这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夏清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从来没有觉得唐蜉蝣天真善良啥也不懂,我也一定不会让这些事情破坏绀碧山的安宁,你可以放心了吗?”
“也好也好。”秋明月苦笑了几声,无奈道:“师兄,你这些年变得太多了。”
“是啊,毕竟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夏清风轻描淡写的笑笑,伸手端起那碗药放在托盘里,又在另一个小碗里放了好些蜜饯,“我先去送药了,苏卿的事情,你可一个字都不要提。”
“师兄啊,你可太自私了,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你只是想留住他罢了。”秋明月看着夏清风的背影无可奈何的说了一句,往自己的嘴里也塞了一个蜜饯。
“你要是不说话,会比现在好看很多。”夏清风走到门外,停下来又堵了他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番外?】闻说他城又雪,惊觉相忘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有些东西交代一下比较好,可是写再正文里有比较烦,毕竟是以前发生的事情,就单独发出来~~
金陵城夜雪。
越九仙站在雪中,看着地上那个浑身落满雪花的女子。
这场雪下得突然,山间的翠竹都还郁郁葱葱,却在一夜之间被白雪覆盖,越九仙套着一袭红色绣花斗篷,没有带面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他的脸白的失去了血色,黑发白雪,红衣翠竹,就好像一幅画中的景象。
然而他脚下的女人却仿佛独立于画面之中,她看上去只有十□□岁,仅仅穿着中衣躺在雪地里,脸上身上已被冻成了青白的颜色。她的眼睛睁着,嘴角却微微的露出笑容,仿佛见到了什么幸福的画面。
她已经死了。
越九仙又站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一弯只剩下残影的月亮,轻轻的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那女人身上,又伸手为她合上了双眼。
这是越九仙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紫茗郡主,他的母亲。
这是改朝换代的第十八个年头,金陵的皇城早已被修缮一新,红漆高墙琉璃瓦,每一个细节都做的无比精细,再也看不出半点大火焚烧后的痕迹。
傅冼玉在这座宫城里等了十八年,北京城新起的皇宫都已经修缮完毕,却没有等到关于那夜大火之后紫茗郡主的半点消息,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在这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天罗地网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傅冼玉坐在寝宫之中欣赏着嫔妃们为他带来的歌舞宴饮,大殿之中青烟缭绕,黄金打造的兽头香炉之中散发出浓郁厚重的香气,金浆清酒白玉杯,香缎轻罗茜纱裙,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他出身草莽,这样的景象让他十分满足。
傅冼玉端起酒杯,这已经是他喝的第四壶酒。
“你们都下去吧。”傅冼玉抬起头,脸上有些灰白的胡须上也沾染了酒滴,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已经醉了。
“皇上,你要不要休息。”随侍一旁的妃子看到傅冼玉沉醉的表情,忙挥手遣走了乐伎舞女。那妃子的绯红衣衫松松垮垮,隐隐约约透出雪白而丰满的胸脯,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微微下垂的眼角看上去如同年幼的少女,她的脸颊也被红烛染上了酒醉般的艳红色,显得十分动人。
傅冼玉听到她叫自己,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缓缓道:“朕没有醉,朕想出宫去走一走,你要不要随朕来。”
“外面下雪了。”那妃子有些不大情愿的往他怀里钻了钻,娇嗔道:“皇上还不休息吗?”
“那朕一个人去吧。”傅冼玉微微的笑了笑,也没有勉强她,披衣走出了大殿。
那妃子的神色有些错愕,仿佛是傅冼玉老了,他变得越来越和气。
大雪之中,傅冼玉也没有走远,他只离开了皇城数十里,便号令马车停下了。
他裹紧披风,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残缺的月亮,远处万家灯火,其乐融融,却仿佛是十八年前那场通天的大火一样,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寒风凌冽,他在北方长大,此刻身体却觉得格外冰凉,仿佛南方的细雪比北方的绒雪更加清冷入骨,让人不寒而栗。
因为天冷,又接近春节,街道上的行人不过三三两两,往日热闹的街市也早早收摊,此刻,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从街头缓缓走来,他没有穿厚重的外衣或披风,将黑发高高束起,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也在抬头看着晚上的月光。
傅冼玉的眼神再没有离开他,这个人面白如纸,身形瘦弱,只是一双大眼睛美而灵动,他的眼角微微下垂,如同少女一般。
“这是……”
傅冼玉说道一半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头,仿佛停止了呼吸一般。
他刚刚想要叫身边的护卫去拦住那个人,就看到那人回过头来。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的越九仙。
“伊启观……”
傅冼玉看到那张脸,还是没有忍住,如同梦呓一般轻轻喊出那个名字,然而越九仙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骑着白马匆匆离开了。
此刻的傅冼玉再也听不到周围人的喊叫,如同被抽去灵魂一般倒在了雪地上,他清楚的记得那张脸。那个人明明是个皇帝,却那么胆怯懦弱,如同一个女人一样白衣而降,他始终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而就是这样胆怯懦弱的家伙,居然烧掉了半个皇城,还在宴会之上微笑的请他喝酒。
恍然间,傅冼玉仿佛又换上了当年参军时那身兵士的盔甲,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正月,那是大越皇帝祭祖的日子,他却因为犯了小错被人打了一顿,跪在皇陵旁的军帐外面,寒风如刀刮过他早已变得粗糙的面庞,后背上是刚刚才被人痛打留下的伤口,天寒地冻,一瞬间眼前天旋地转,他觉得自己仿佛撑不下去了。
“你不冷吗?”
一个声音从他的身边响起,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他的半张脸都被埋在一个厚厚的狐毛围脖里,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
他明明是个男孩子,那双眼睛却如同一个少女般漂亮。
“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他们都走了!”那个男孩子调皮的向他眨了眨眼睛,“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叫你。”
那天过后,傅冼玉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当朝皇帝伊祈宁的弟弟伊启观,直到他成为叛军首领,直到那个孩子临危受命不得不成为皇帝,直到他一举攻下皇城,黄袍加身,透过冠冕前的十二旒看到他一身白衣跪在殿前献出玉玺,他都不曾忘记过那张面孔,那双眼睛。
伊启观懦弱无能,爱好奢靡,一无是处,只是生了一张他喜欢的面孔。
傅冼玉爱惜他的那张脸,不忍他年华老去,为他服下可以驻颜的丹药,只是直到最后,他连那座皇城都不曾完整的得到。
自从那夜之后,傅冼玉就染上了久治不愈的风寒,这场看似不怎么严重的疾病却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住到了北京,直到他死。
然而越九仙却没有注意到他,他骑着马匆匆离开了金陵城,漫天细雪,风如刀割,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在临死前想要回到这里,他也断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出行,只是他也不愿意立刻回到云溪谷去,母亲已死,却为他留下了一个弟弟。
母亲逃过了追兵的抓捕,逃过了无数次的搜查,忍过了修炼花宴的剧痛,却始终没有躲得过人世间孤独寂寞的苦楚,她在深山之中认识了一个躲避仇家的杀手,那人被人追杀,形容落魄,却有着俊朗的容貌和超凡的武功,他也完全不在乎她的身世,不在乎她永远隐姓埋名,甚至不在乎她像山中的鬼魅精怪一样永远不会老去的容颜,毅然决然的跟她在一起,还与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越九仙的弟弟,他的名字叫越九卿。
他是这个世界上越九仙最嫉妒的人,他没有遗传到母亲身上那生根发芽的毒血,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般长大,像一个普通孩子那样学习武功。时间匆匆而逝,越九仙慢慢发现,之前一直跟在他身后跑的弟弟已经要比他高,十六七岁,他的嘴唇上会泛起了青青的胡茬,而相比之下,越九仙的脸就如同漂亮的白瓷,岁月再也没在那上面留下一丝痕迹。
每当看到越九卿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嫉妒,时间越长,越是如此。
直到母亲和那个男人都已经死去,直到他找到了当年广西郭将军的儿子,直到他成为了云溪谷主,直到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怀着孩子跟傅邵淇回京,直到有一天,越九卿要走了。
他站在自己面前,口口声声的说他要离开云溪谷,改名换姓,去过另外一种生活,而不是再这样终日提心吊胆,为了改朝换代的仇恨而活着。
毕竟只有他可以选择,毕竟他还可以憔悴,还可以老去,还可以轻而易举的放下仇恨。
“贪生怕死。”
越九仙在他走的最后一个晚上,喂他服下了云溪谷炼制的蛊虫,那蛊虫是用越九仙的血养大的,它每三个月都要用越九仙的血作为饵料,如果不然,它就会死在越九卿的身体里,变作蚀骨销魂的□□。
临走前,越九仙告诉他,如果你想要我的血,你就要用黄金来换。
一道鲜血喷射在白墙之上,渐成一枝梅花的形状,面前的人哑然失声,双目圆瞪,顷刻间倒在了地上。
死者倒下,站在他身后的少年露出半个黑色的身影,他如同鬼魅一般隐藏在夜幕之中,只有手中的匕首在隐隐反射着银白色的月光。
少年掏出手帕擦干了匕首上血迹,随手将那手帕扔在地上,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害怕吗?”
苏卿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伸手掏出一锭金灿灿的黄金,微笑道:“蜉蝣,这是你的,拿去吧。”
唐蜉蝣没有接过黄金,而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账房先生,你还要多少?”
“这一次,应该足够了。”苏卿的神色瞬间黯然下来,他慢慢站起来,手中扶着一把素色的纸伞,缓缓道:“蜉蝣,对不起,我也许不该教你去杀人……”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为我杀了仇家那么多人,这一次是我还你。”唐蜉蝣的语气十分平静。
“如果不是我贪生怕死,就不会这样,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本来不该被仇恨绊住一生……也许我死了会更好……”苏卿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连他自己都有点听不到,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是被仇恨绊住。”唐蜉蝣轻轻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仇恨,我就遇不到你,我也早就活不下去了。”
苏卿一愣,这个声音仿佛和某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重合,仿佛是多年前自己决定离开云溪谷时越九仙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仇恨,怎么还会有你,我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是啊,哥哥,我们早就不该活下去了。”苏卿微笑着看看唐蜉蝣,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金色令牌,这个令牌除了全部用黄金打造之外,与云溪谷的百草令别无二致,完全相同。这枚金色的令牌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有,其中一个,就是越九仙。
“既然要死,不如死之前满足一下你的心愿,反正你不知何时才能报仇,那么只要刀尖靠近一点点,我想你也会开心吧。”
☆、相惜
青山绿水,百花环绕,比起北方的春寒料峭,西南的三月已是春暖花开。
李风手里提着一包东西,站在一户简陋的草庐门口,这里距离乡民居住的地方很远,也十分隐蔽,只是这间房子十分破旧。
李风整整自己的衣领,伸手推开了那扇半掩的柴门,轻轻唤了一声“梁公子。”
“李大人,你怎么又来了?”有一个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桶水,一个不小心,水桶从他的手中滑落下来跌在地上,水桶里的水溅了他满身。
那人身着麻布衣服,头发用一条布带草草束起,他抬起头,有些无奈的看着李风笑笑,那正是尹子缃。
只是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朴素的衣服,也不曾住过这样破旧的屋子,更不曾手提水桶来来回回的照顾别人。
“他还是那样吗?”
李风有些试探性的问了问,他的语气很轻,仿佛是在害怕尹子缃生气一般。
然而尹子缃却没有生气,他平静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高兴道:“今天他冲我眨了一下眼睛。”
“那看来是要好起来了!”李风看到尹子缃的眼睛放光,自己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自从他帮了尹子缃一回,便也不由自主的帮了他许多回,包括这个简陋的小屋子也是他帮忙找到的。他们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屋顶还在漏雨,李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冲上房顶盖了许多厚茅草,也幸亏这几日没有再刮风下雨,天气也还算暖和,这间小屋才能够庇护着尹子缃二人。
然而梁枕月的状况却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乐观,他是醒了,却也只是醒了而已。他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就连坐着和翻身都需要有人搀扶,每日吃饭都只吃一些不需要咀嚼的汤羹,却也是吃一半吐一半。
没有人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萧远山来看过他第二次,却也只是说伤的太重需要恢复,却也说不出来究竟要吃些什么,要补些什么,要恢复多久。
他没有说,李风也不敢去问,生怕他说这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了。
二人走进房间,梁枕月依旧一动不动的呆坐在床上,他的上半身被人扶起来用靠垫支撑着,即使李风和尹子缃进门弄出了很大的声音,他也依旧无动于衷,目光空洞着看向远处,眼睛中看不到一丝光彩。
“我给你带了点心……”李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到尹子缃的脸上恢复了悲伤落寞的神色,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宽大,本该在肩膀上的布料都斜斜的垂了下来,反倒衬着身体更加瘦弱。尹子缃见到李风不说话了,也不好意思的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看,这都是京城来的点心。”李风献宝一样打开了那个盒子,“这是金乳酥,这是曼陀饼,这个红皮儿的最好看,叫贵妃红,快来尝一口!”
39/44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