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闻言,而后抬首:“近日铺里进了些新茶……”话尚未说完,便被万鸢打断:“本王可不要你的茶叶,本王要的是……你。”说着,万鸢合上了骨扇,倚着椅靠,万般的逍遥自在。
柳冬闻言,不禁一怔,脸上已满是诧异——
王爷此话可是何意……?
于旁观棋的景墨也觉他们二人有趣得很,依着他们二人的性子,亦不知要纠缠几多年方才能永伴此生,一辈子之事,其实也甚为荒唐,天意之事无人得知,也不知再度几段春秋,待成白首老者之后,昔日所愿昔日之誓,也不知可想起多少。
尚未等柳冬开口,万鸢已是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乱为一团,随之笑道:“哈哈……本王玩笑之话,瑾之莫要放于心上。”
“哦。”柳冬垂眸。
棋局已乱,便是不能再下。
黄昏落日,残红染云,柳冬就此告辞,独自拂袖而离。万鸢与景墨立于府门之前,直到那抹淡青渐行渐远。
“那人确实……有趣。”万鸢摇着骨扇,莞尔轻叹。
景墨瞥他一眼讥道:“怎么?王爷这次可是真心的么?”他与万鸢结识许久,他自是了解万鸢的,只是他万万料不到万鸢竟是会为了一个区区江南茶商而付了真心……
万鸢转脸看了看景墨,而后狡黠一笑:“景墨啊,后日便陪本王回去京城如何?”
景墨瞧着他笑,不禁撇了撇嘴,自知他向来欢喜以笑对事,只是他愈笑便愈让人觉心虚万分,犹是那双如狐狸一般的眸子……
景墨一叹,终是颔首应之。
☆、第十章
五日之后,景墨如约而至,清晨微凉,连带夏风也有着丝丝凉意,他叩响了康王府门,那平日里扫门前灰尘的小僮立时应了几声,而后启门,脑袋往外探去,上下打量了几眼景墨,方才将人迎了进去。
万鸢初至江南时,便认识了景墨,说来二人相识之事,倒也忘了一二了,也记不清是谁先自问起谁的名字了。初至江南的万鸢,并无而今这般温文尔雅,反倒是带了些许傲气,看谁都不顺眼似的。
豆腐见景墨来了,便赶忙将人引至万鸢房中,随之退下。万鸢正自收拾事物,景墨便倚着门上等他,见万鸢执着一饼茶叶看得入神,不由问道:“王爷怎的不带上他?”景墨左右瞧瞧,确实没有柳冬的身影,他还以为万鸢会带上柳冬一起的。
万鸢将茶叶置于案上,随之将指间的那柄描金骨扇展开轻摇,他脸上笑意盈盈:“本王独宠你一人,你不高兴么?”说着,合起骨扇便要去挑起景墨下颔。
景墨无语,只瞪了他一眼,格开万鸢的骨扇,便行去翻他收拾的事物,见里面放着一本画册,不由起了好奇之心,而后随意翻了翻,便见画册里之作皆是些yin秽不堪的画面,画上纠缠的二人竟俱是男子。
忽的,画册被人于手中悄然抽走,正看得入神的景墨不禁“哎”了声,随之转身盯着万鸢手中的那本画册,而那人正笑得一脸狡黠。
臭狐狸!
景墨咬牙暗骂。
“此书本王还等着柳冬过门之后,好好地温习一番。”说着,万鸢随意翻了翻画册,竟是满脸自然,似是画册里皆是些风雅之作一般,抬首,瞧见景墨正以不屑神色相对,他不由复问道,“怎么?你也想与本王温习一番么?”语罢,某只狐狸轻挑眉梢,口气略带上几分笑意。
景墨立时闭嘴不答。
万鸢笑得春风得意,将画册收了回去,便要豆腐备纸磨墨,丝毫不理时辰点点过去,景墨立于旁看了会儿倒是开始倦了,他坐于榻边,望着窗外院中夏日之景,心事不禁念起,于是心思也不在此地了。
信笺书完,便叮嘱豆腐若果看见了柳冬,便将此信给他。
彼时柳冬正于铺中打着算盘,不大的铺中响着算盘轻响,似为这宁静的夏季午后更添上几分静意,柳冬将账目算好后,便去沏了盏茶,坐于椅上悠然自在地品着。
应氏也恰好抱着柳鸢来了,可惜二人向来寡言,纵使她已是他的结发妻子。
“夫君。”应氏轻轻唤道,口气仍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
“嗯。”柳冬放下清茶,随后起身上前,接过应氏怀中的柳鸢。
柳鸢伸出一截肉肉的手臂,而后于柳冬的胸膛之上摸了几把,似想捉住柳冬垂落于胸前的几缕青丝一般,柳冬垂眸,不禁向着柳鸢莞尔。他想,若果万鸢于自己身旁的话,定会无那般无趣吧……
正想到这,此时豆腐恰好也来了,但见他执着信笺,神色担忧的模样,柳冬见了他,便也向他莞尔问候。
“柳公子,此信是王爷让奴才给您的。”说着,便将信笺递去,随之举起衣袖拭了拭额间的细汗。
柳冬茫然,也不知万鸢为何忽的给自己写信了。应氏眼见如此,便上前将柳鸢抱过,目光于柳冬身上流连许久,终是一声轻叹,她总觉康王待夫君如此之好,定是不安好心的。
可她也确实猜对了。
柳冬将信笺拆而视之,纸上不过寥寥几言罢了,可这不过寥寥几言也让柳冬安下心来。
在看信之时,豆腐便歪着脑袋打量着柳冬看信时的神情,见他淡漠依旧,也笃定此信上许是些家常闲话,想到此,豆腐也有些许好奇了,他不由微微探了脑袋,便想窃看,怎知脑袋还未探过去,柳冬便将信收了。
豆腐扁扁嘴,也只好缩回脑袋来,“柳公子,王爷还带着景公子一同去京城呢……”
柳冬闻言,而后垂眸:“他带谁上京城,又与我何干?”口气甚是漠然。
良久沉寂。
忽的,柳冬轻声道了句:“只是……他要平安。”
……
京城自是比于江南更为繁华,万鸢摇着骨扇,看着四周前不久方才见过的景色,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一路费了不少时辰,万鸢时而要止步等等身后随着满脸好奇的景墨,也时而往些有趣的铺子里买些礼物想要送给柳冬,只是挑来挑去,始终觉送茶具为好。
骄阳似火,二人不过同行一会儿,便觉口干舌燥,于是寻了一处歇脚的茶馆,要了盏润口的清茶,便坐下闲聊起来。
“你前不久才上过京城,现下又来做什么?”景墨问道。
万鸢闻言,而后瞥了眼景墨道:“本王倒想看看,是何人这么大本事,想杀本王。”说着,万鸢饮了口清茶,茶香盈鼻,茶味微涩,“此次来,便是要查出刺杀本王之人究竟是谁。”
“哦。”景墨颔首,好似也确实有些道理,却未有想到为何上次不查而此次去查之事……
万鸢听他应言,而后展开骨扇徐徐轻摇,笑得满脸狡黠满脸得意:“那查杀手如此要紧之事,便交与你了。”
“你……”景墨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万鸢拍拍他的肩,笑道:“无妨,本王至多让皇兄调几个侍卫护着你好了。”瞧见景墨欲要说些什么,他赶忙续道,“你适才答应本王的。”
景墨气得浑身发抖,于手中的瓷杯也险些被捏为碎片。
臭狐狸!臭狐狸!
景墨已然不止一次于心下暗骂。
☆、第十一章
夏转秋初,夜色清凉如水,置于院间的石桌之上仍摆有清茶一盏,柳冬坐于其中,端起清茶望着天边那轮弯月徐徐品茶。茶香盈鼻,茶香依旧,却无了当初陪他品茗对饮,听他一曲惊鸿之人。
夜已不知几深,应氏忽的取来了件薄袄徐步而来,她将薄袄披于柳冬肩上,随之坐于他旁,她也着得单薄,不过一袭薄纱罗裙罢了。
“夫君,夜晚风寒。”应氏看着柳冬的那双犹如一泓清水般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婧儿陪你赏月可好?”及月色之下,得见应氏双颊生了微微淡红。
柳冬闻言,而后莞尔:“不必,你去歇息吧。”说着,轻轻握了握应氏的手,随之便松开了,眼见应氏神色失落,柳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二人无言枯坐,连天上那轮本蒙着层银光的弯月,也不知何时竟开始隐隐淡了下来,正如柳冬也不知万鸢何时方才回来。
……
自万鸢上了京城后,康王府中的小厮们俱是一派清闲,却惟有那打扫门前的小僮最忙,许是因他年幼,所以府中的小厮们皆去欺负他,豆腐时常也叹他可怜,只是叹归叹,却并无出手相助。
今日亦是如此,但见小僮举起衣袖抹了一把泪水,便吸了吸鼻仔仔细细地打扫起来,他有些想念王爷了。昔日王爷在时,最看不惯欺弱怕强之人了,若果王爷在,定会为他教训他们的!而且,柳公子天天盼着王爷早些回来呢……
“哭什么呢?”一道极似万鸢的温和声音恍然响起。
小僮闻言,而后抬眸看着对面之人,愣了半晌。
万鸢笑了笑,将手中骨扇合起,便以扇柄轻敲小僮的脑袋:“可是不识得本王了?”
小僮觉疼,立时捂着脑袋唤道:“王爷!”随之赶忙上前搀着万鸢推门而入,而对于万鸢问起的为何要哭,他却竟是一概不提。
秋深叶黄,天地俱是一派苍凉之景,秋风萧瑟,宛若琴师指下的一曲忧愁离曲一般。院间树木花草皆已渐渐凋零,树木只余枯枝,地下只余败叶,那架绿绮琴弦之上也覆着不少落叶。
待万鸢沐浴更衣过后,便带着自京城买来的茶具往柳冬铺中行去,他算着此时柳冬定在记账。直到茶铺,果真自己所料,柳冬正打着算盘执着笔记着账目,这一眼瞧去,竟是发觉柳冬比以往更是清瘦了。
心下泛起微微的难受,当下便进了铺中,看着柳冬抬起诧异略带喜色的墨黑眸子时,万鸢方才开口:“瑾之,我想你了。”语罢,便见万鸢摇扇展笑,说起这般话语,竟也不觉丝毫羞意。
“嗯。”柳冬闻言,而后垂眸,又开始自己适才所做之事了。
“那瑾之可有想我?”万鸢将脑袋凑上去,便想去亲亲柳冬,怎料柳冬偏了偏脑袋,万鸢只得了空,可他也不恼,只咧嘴一笑,笑意甚是讨好,随之将茶具置于柳冬眼前,“我特地于京城买来送你的。”
柳冬看着眼前之物,连眸子也亮了几分,看了半晌,方才抬首,看了看满脸笑容的万鸢,不禁轻道:“多谢王爷。”口气略带了几丝笑意,想来他是当真喜欢的,万鸢也未有猜错。
时近黄昏,四周安静依旧,万鸢坐于椅上品着柳冬适才沏好的茶,又徐徐摇着手中骨扇看着外面景色,一副得闲自在的模样。
室中沉寂良久,忽听万鸢将茶盏放下后轻道:
“瑾之,皇兄要我娶妻。”
柳冬闻言,而后淡然一笑:“恭喜王爷。”声音依旧清冷,口气依旧平淡,未有喜意也未有失落。
万鸢听他这么答道,不知为何心下竟是有些酸涩,他起了身,将柳冬扯了起来,而后复坐下椅上,将柳冬揽入怀中,让他坐于自己的腿上,下颔搁于柳冬瘦削的肩上,双臂紧收柳冬的腰身。
如此亲密举动,柳冬先是怔了怔,而后捉住了万鸢的手腕:“放开。”口气虽是淡漠依旧,可万鸢分明看见柳冬的耳根已然通红,这让万鸢不禁窃喜,只是窃喜过后,余下的却是一阵苦意。
“瑾之,你莫非……就不在意一下我么?皇兄要我娶妻,你……”万鸢愈说愈发觉得心下难受至极,只是话尚未说完,便被柳冬打断——
“那便先恭喜王爷了,贺礼迟些送上府中。”
万鸢一怔,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而后,万鸢埋首于柳冬脖颈间,嗅着那人身上淡淡的茶香,心下烦躁之意也渐渐淡下,换来的却是微微的难受微微的苦涩,环着柳冬腰身的双臂也渐渐放了松。
忽听柳冬轻声问道:“王爷明日还要听曲品茗么?”口气稍带上了不安,其实便连柳冬也不明自己到底在害怕不安些什么。
“嗯。”万鸢颔首,随之轻轻握住了柳冬微凉的手。
翌日下午,柳冬应约而至,由豆腐引着进了院间,万鸢早已坐于绿绮之前等候他来,甫一见到柳冬,万鸢唇角轻扯便是一抹春风笑意。
柳冬坐于绿绮之前,落指轻拂便是一曲不知名的曲乐,调子甚熟,万鸢忽的想起,此曲是江南的一曲小令,本是无名的,却被柳冬随意起了名字,他还记得
此曲名为鸢飞柳冬。
曲终,余音宛若秋风一般,直绕院间草木数株未停。
“许久没有为王爷抚过琴了。”柳冬看着绿绮琴弦,轻叹道。
万鸢不语,只摇扇静看。
“王爷不是说上京城查些事么?可是何事?”
万鸢闻言,随之将骨扇合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以作润喉:“本王此次便是想查查,究竟是何人想要了本王的命罢了。”语罢,将茶盏放下。也不知正于京城的景墨可还好?
柳冬颔首,神色已是了然。随后,柳冬端起一盏茶,将茶水皆洒落于木案之上,万鸢看得一怔,也不知柳冬想要做些什么,但见柳冬以指沾了茶水于案上书字。
一笔一划甚是认真,万鸢盯着着那纤细如玉的指尖,正暗暗猜着柳冬写的是什么。
待到柳冬止住,便见木案之上书有平安二字,万鸢不懂,抬首满脸疑惑神色。
“你要平安。”柳冬淡道。
万鸢闻言,而后一怔,便连摇扇的动作也忘了。时辰似乎停住了一般,似是连某株树木的最后一片落叶,如蝴蝶一般飘落的动作也恍然停住于半空。
你要平安,你要平安……
只是柳冬……
你可有真心?
☆、第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本来想码肉的……然而还不是时候
几箱茶叶摆于万鸢房门之前,恰好挡住了万鸢的路,大清晨瞧见如此,料谁也不满,万鸢不禁皱了皱眉,而后唤来了豆腐。豆腐此时正打扫着院间落叶,听闻万鸢唤他过去,便赶忙将扫帚一扔,随之急步过去。
万鸢不满地踢了踢其中一箱的茶叶:“这是什么?”口气略带了愠意。
豆腐闻言,脑袋更是低了些许,赶忙应道:“回王爷,这是柳公子适才送来的茶叶。”说着,悄然抬眸看了眼万鸢的神色,见他在听闻柳冬二字后,神色更是淡漠,不禁有些诧异。
以往王爷若是听到柳公子,定会莞尔一笑的,怎的今日变了个人似的……
豆腐尚未出言,便忽听万鸢一声自嘲般的笑声,而后但听他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豆腐一听他问话,赶忙嘴快答道:“柳公子说是送给王爷您的贺礼。”
5/17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