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窗以后还是收费吧,跳一次一两纹银。”老人背对着窗户继续喝茶,边说道。
“我又不是那小子,”来人‘啧’了一声,道“大半年不见了,见面就收钱。”
“来做什么?”
“主上让我来瞧瞧,顺便办点事情。”
醒湖老人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只有些不放心道:“用你秦经天的名义?你怎么进的城?”
“我弟在京城做千户,还不许我投靠投靠啊?做什么这般小心翼翼的。”
“他在做千户,你在做什么?”
“哎哎哎,别扯这些了,那,这些你拿去看,我先走了,要务在身,不用送了。”说完也是匆匆翻窗而去。
秦经天最头疼这老头发起倔脾气。当年老头还是四十来岁壮年,管主上要秦兄弟二人帮着打理京城,偏偏秦经天不愿意困守一处,死活不肯,至今老人还念念不忘,不过细论起来,老头儿似乎更看好的还是这个做哥哥的。然而这样来去自由的跑腿活还是秦经天做的顺当些。
老头子对他哥两没头没尾的一顿搅合,竟也去了不少伤春悲秋的心思,专心看桌上的那几张纸。这是秦经天送来的‘军情’,什么都有,包罗万象。比如贤王下令暗查白鹤公子,结果白鹤公子云游去了。再比如七王攻打莽桑部族,却在霖山迷了路,一困半个月,直接失去保住关塞的机会。只能退而求其次整部后撤。
醒湖看完一遍就烧了,送给赵诩的那份还是要自己再处理一下。这些消息杂乱无章,显然是秦经天一路而来随便收集的,然后想到哪儿写到哪儿,非常有个人特色。
相比之下,秦纬地办事稳妥多了,不出几日,春风楼病畜肉丑闻得以曝光,那两本旧账册又被秦纬地送了回来,老头儿对此相当满意。而最开心的,要属沈心炎了,春风楼的客人大多转投都深酒楼,都深酒楼的账面不出一个月就有了丰厚的盈余。
然而春风楼的老板娘岂能是好相与的?这种丑闻一闹将出来,那边儿就开始做手脚,先是牛肉免账三日给老顾客赔罪,再有暗中给都深酒楼使绊子。
使绊子的技巧对于奸商来说,比兵士出身的秦纬地实在高出太多段位,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都深酒楼名声分分钟就被搞臭,虽然街坊领居都知道这其中必然有恶性竞争的情况,但谁又能放心入口的酒食来历不明呢?
这一次秦纬地不敢厚着脸皮再去请老师,他准备去请大厨——挖墙脚。这个大厨倒是好说话,要我走,没问题,拿钱来砸,月银三百两,只做半天。
秦纬地知道他狮子大开口,无奈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买断大厨,顺便还搭上一个与大厨有些沾亲带故的小二。
第二日知道大厨被挖角,老板娘插着腰在都深酒楼门口破口大骂,奈何大厨本就是活契到期,骂了两句发现反而给都深酒楼增添了不少人气,于是偃旗息鼓,不骂了。
耀京的纨绔子弟,多多少少都有些田租和产业,更何况皇宫贵胄们,像春风楼这样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虽然瞧着风光无限,在温王殿下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罢了,这些小动作小摩擦,没人会去惊动他。
但不惊动他,却也惊动了温王府的管事,管事的权利不小,当下诉状一张,罪状十二条,来势汹汹。
自来民不与官斗,怎么办?秦纬地不得不硬着头皮请老师出山。
不过令其以外的是,老人自发递了诉状,同一家衙门,告春风楼肆意敛财为富不仁,自请净身出户,要搬出春风楼。
这一下春风楼傻眼啦,春风楼是老人一首创办的,虽然后来有这对商人夫妻经营,但谁不知道老人来头有多大,虽然老头儿自称无官无爵,但京城上千名大小官员,盘根错节丝丝缕缕,牵一发动全身,衙门老爷最是清楚:此人惹不得。
更何况还有二十二张要命的卖身契,张张都是春风楼里的老工头!
最后衙门老爷一拍脑门儿,道:“既然自请净身出户,便将胡省老人的工钱结算清楚,将敛财均数罚没,少一分不准。都深酒楼赔偿春分楼大厨三月工钱,小惩大诫。”惊堂木一拍,退堂了。
秦纬地委实惊讶无比,随着老头儿一块儿走出住了十多年的春风楼,心里很是伤感,问道:“老师现下住在何处?”
老头笑笑,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春风楼早已经今非昔比,有什么好留恋的?”
“可是……您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十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树挪死,人挪活,这一点上,你比起你哥,可差远了。走,送我去正面胡同。老夫在那儿盘了个小院子。”
正面胡同的小院子确实不大,不过丫鬟仆役倒是齐全,想来是老师闲钱购置的别馆,秦纬地一边看着老人的亲随打扫院子,一边还有些不理解,问道:“为何不拿那两本坏账做证?春风楼被查抄不是更好?”
老头子悠哉的坐在葡萄架下,喝着紫砂小盅的香茶,道:“非也,前儿是老夫想的不够周到,现在老夫要的,是整座全须全尾的春风楼。”
经此一战,因工人短缺,春风楼暂停开市半个月,元气大伤,再没有昔日风光。都深酒楼正式步入正轨,转来的利润每三月送予秦纬地,即使只是三分薄利,也日渐可观。
而这些钱,是寄给质宫的,下一步的资本。
☆、璧铮
盛夏的艳阳日日灼烧在当空,无数只知了叫的仿佛要穿透人的耳骨一般。阳光暴晒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走出去大街上闲逛了,骄阳似火,只能各寻阴凉之处藏身。
对于一个挺着大肚的孕妇来说,这样的闷热天气简直极度难熬。冰盆不能架太多,会伤了胎气,侍女的扇子快打出武林高手的手速了,璧铮还是嫌热的难以忍受。
小穗儿瞧着王妃如此难受,安慰道:“娘娘若是难受,去王爷那儿走动下吧,有软轿抬着,也不远。”
“去了干嘛,找气受吗?!”璧铮怒道。
小穗儿所谓的“王爷那儿”,就是贤王的书房豪文阁了,自从赵诩能够私入书房后,闲杂人等反而进不去了,当然这包括八个月身孕的王妃。作为有孕的王妃,她的权利还是要比普通人大那么一点点,比如贤王在豪文阁的时候,她就可以进去坐一会儿,那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而心高气傲的璧铮,又怎么会把这点小恩小惠放在眼里?
她是真恨透了这个来历不明的质子,女人的心界是不会高到哪儿去的,更何况是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人。护犊和嫉妒之心让她失去了辨别谣言和真相的能力,在她此刻的心中,赵诩早已经坐实了‘男宠’的罪名,更有将贤王后宫众妻妾逼入尘埃的架势,因此她的目标也非常明确——栽赃嫁祸,就算败露又如何,谁让她有一枚必胜的筹码呢?抚摸着腹部,璧铮心中翻转着各种手段,不过眼下她还有另一桩大事,怎么样嫁祸于人又做的天衣无缝,又怎么样不影响自己这桩大事,得好好的琢磨琢磨。
“小穗儿,我有些不舒服,去把张太医叫来。”
张太医也是璧铮的心腹,两位王妃孕后几乎日日随访,因此专门在王府附近租了个屋子,不去太医院的时候,就在屋子里候着,随叫随到,此刻不过半柱香不到,张太医就顶着烈日来了。
“娘娘有何不适吗?”
“都出去,小穗儿,把门掩上。”
张太医知道,这是王妃有私下的吩咐,虽然这样不合礼制,不过还有小穗儿在侧,张太医是惯常随侍的,根本见怪不怪了。
待人都走完了,王妃才问道:“太医饱读医术药典,可知落胎的药有哪些?”
张太医大骇,惊的不知所措:“娘娘……您……”
“你怕什么,本宫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张太医知道这女人很有主见,嫌少出昏招,因此暂定心智,认真答道:“落胎的方子,不外乎破气破血的猛济,诸如红花、麝香之流。此外麦芽、巴豆、牛膝、甘遂、大戟、芫花、通草、凌花、斑毛也是去淤利下的药材。”
“那如你所知,这些药材可有做成香料的”
“许多中药本身也是香料,娘娘若问这几味药材之中,自然是芫花、麝香香气特殊,运用的也最多些。”
“哦?香料铺子能买到么?”
“回娘娘,这些都是寻常药材,能买的到。”
“如此甚好,“璧铮压低嗓音吩咐道:”本宫着你去香料铺子……”
璧铮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饶是小穗儿站的近,也未听的全部内容。
吩咐完毕,张太医已经满头大汗,叩首道:“微臣谨遵娘娘懿旨。”
“这事儿你知我知,别走漏了风声。”
“是,微臣这就去办。”
希芸年纪不大,在众多嫔妃之中姿色算是上乘,难得的是书香门地出生,心思沉静与世无争,用璧铮的话说,就是个最好拿捏的软柿子,以前没少受欺负,现在得了君恩日子过的舒心快慰。更稀罕的是,一向妒心极重的正妃娘娘璧铮,竟然对希芸格外的好,这些日子更是与希芸同去豪文阁,与贤王一同赏诗作画,羡煞了众位无子无宠的小妾们。
“希芸姐姐真是好福气。”妾室甲感叹道。
“你懂什么,还不是看在王妃的面上。”妾室乙驳斥。
“我瞧也是王妃的意思,你想啊,过年那会儿皇宫家宴的事,是不是也太凑巧了!”妾室丙低声道。
“怎么说?”妾室乙问道。
妾室丙压低声音道:“我就跟你们说说,可不能随便乱讲。”
妾室甲乙随即点头应允,妾室甲道:“姐姐莫要卖关子了,我也觉得这事儿蹊跷,只是当日我睡的早,不知后来如何了?”
妾室丙回答她:“你就知道睡睡睡,当日王妃与王爷同赴皇宫家宴,回来已经亥时三刻了,我正要谁呢,听到动静,去前头请了安。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看到啥?”众妃子好奇心起,纷纷问询。
“我看到,咱们那千杯不醉的王爷,竟然醉倒了!”
“啐,胡说八道。”妾室甲表示不相信。
“真的,王爷醉的一塌糊涂,还喊热啊热啊。这时候希芸娘娘来了。”
“哈?希芸娘娘来请安?她不是从不出门的吗?”
“是啊,希芸问王妃有何吩咐,必然是王妃请她过来的。”
“那后来呢?”妾室乙迫不及待的问。
“后来我就回来了呗。”
“啐,没劲!”妾室甲白了她一眼,“你这叫什么稀奇。不过是王爷醉倒了而已。”
妾室乙心思活络,忙压低声音道:“你们说,王妃深夜去请希芸娘娘,是为何啊?”
妾室丙称赞道:“聪明!这我也是纳闷的。后来我想着,恐怕希芸娘娘与王妃啊,就是那晚怀上的。”
“啊!”妾室甲惊呼。
“轻点声,咋呼什么?!”
妾室甲终于转过弯来,道:“哎呀原来如此,这难道就是,酒后乱性?”
妾室乙已经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呵!王妃的胆子可真大。”
“可不是,更难得的是,王爷竟然不追究。”
“看来王爷是真宠他的正宫王妃啊。”妾室甲感叹道。
“可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王妃怎还会去请希芸娘娘过去分一杯羹?”
妾室丙眨巴眨巴她那琉璃眼,循循善诱道:“你不知道啊,王妃入王府八年,一直无所出。这不明摆着吗?”
妾室甲不明所以问道:“啥意思啊?”
妾室丙把声音压的极低,偷偷的说:“王爷不近女色!”
另两位妾室直接惊的捂住了口,眼瞪的溜圆。妾室丙对自己造成的小规模轰动效果很满意,接着道:“我舅舅那边儿有个外院本家亲戚,在敬事房当值,平时能翻翻太医院的彤册,这些事,都是我从那儿听来的。千真万确。”
妾室乙越琢磨越不对,问道:“王爷不近女色,就宠希芸?可我也没觉得王爷对希芸娘娘多好啊?”
妾室丙自以为手握真相,点破最后一层窗纸,说道:“王妃是皇上赐婚,一生一世一双人呐,王爷怎可能为了心头好,去得罪皇上?”
“原来如此!姐姐好眼力!”妾室乙信服不已。
“不对啊?外头都在传王爷喜欢的是西院那一位。”妾室甲皱眉寻思。
妾室丙嘿嘿一笑,说“西院那一位才搬来多久?那时候王妃和希芸都已有孕,男人么,总是耐不住寂寞的。”
众妾室点头,表示非常同意。
西院那位此刻正在豪文阁翻看《歧蒙方物志》,四夷馆典册室的遭遇不太美妙,被冯海抢走了这本书后再没找到过后本,却在贤王藏书里偶然发现,赵诩抱着就不放了,飞鹰虽然伫立在侧,但是收敛了气息,几乎没有存在感。书房只有偶尔的书页翻动声,以及被隔绝在室外的遥远的知了叫声。
瞧着瞧着懒筋就犯了,从椅子上换到了软榻上。一忽儿左侧着,一忽儿右侧着,怎么都难受。不知为何瞧不进去了,干脆把书一收,走到西窗边,开窗透气缓一缓。
盛夏时节,开窗委实不是明智的选择,冰盆的效果被涌入的热气一冲而散,吵闹的知了声音即刻充满了整间书房。但是涌动了热流反而让赵诩清醒不少,艳阳已经偏西,斜刺进书房里如一柄烈火利剑,灼的人皮肤烧炙一般的疼。飞鹰嘴角抽了抽,无法理解这位世子是何想法。
晒了片刻,赵诩还是乖乖关了窗户,太热了……还是继续看书吧……
书案不远处有一个赵诩没见过的矮几,地上扔着四个凉席包裹的蒲团,应该是新弄的,许是华伏熨商议事务的地方,毕竟是夏日,这样席地而坐更凉快一些。矮几擦的很干净,纤尘不染,几上只有一个香炉,散着袅袅青烟。
☆、赌资
作者有话要说: 国名改了昂,食用指南:
枈=毕,,夡=耀
莽桑是个小国,地处热带国土狭长,民风奔放善斗,说起来和相邻的歧蒙的脾气性子简直是如出一辙。旧时两国也曾交恶,这些年来部族倾轧局势不明,谁也没想到会在耀毕大战方歇的时候,两小国突然结盟发难,找准了耀国疲态之时,觊觎边防霖城、砳关、梓河一带三十二座大小城池。
而在耀国的将帅们看来,莽桑区区三万兵马,实在是不够练手,莽桑岐蒙联军能如此迅捷的攻下霖城,不外呼鸿运当头、天掉馅饼而已,根本与实力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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