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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相思病啊——迷狐君

时间:2016-02-23 18:30:36  作者:迷狐君

  他不需要靠牺牲女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奈何不了一封封传到他手上的密信。他回过一次信,警告她不可再做此事,否则早晚会暴露,惹来杀身之祸。然而最终只是徒劳,他无法,亦再未回信。
  萧晴……何必呢。
  韩王心绪几转,神情却依旧冰冷,皇帝终于被他的不理不睬激起怒气,下一瞬便猛地踩在他胸膛上,狠狠将他踹到地上。
  “唔……”
  他胸口一闷,侧头又吐了一大口血。方才跪了不久,肩背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不知是不是软筋散的副作用,他的眼皮有些沉重,倒在地上也没再起来。
  脚步声在接近,他感觉下巴突然被用力掐住,半睁着眼,逐渐模糊的视线中,那张久违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缓缓放大,一张一合的薄唇说了一句话。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你都只是……朕的手下败将。”
  韩王冷淡地合上眼,面上无任何反应。
  ……天真。
  见他昏过去了,皇帝放开他,嫌恶地瞥了瞥手上沾到的血迹。一旁的徐公公立刻上前取过早早备好的湿毛巾,为他净了手,他皱起眉头才舒展开来。
  转身时,意味深长地望了目睹全程的楚长歌一眼,然后回到书案后坐下。
  “援兵何时会到?”皇帝问。
  楚长歌另安排了三千兵力,驻扎在距燕山十五里的玉带山脚,以防万一兵败东逃,路上有接应。如今无此必要,然原随行的军队已损失过半,待援兵到达,需即刻补上,故先前传了信令他们寅时出发。
  “卯时前后。”
  “那便待明日援兵到达后,将韩王押送回京,关入天牢,等候发落。”
  “是。”楚长歌抱拳应道,“臣明日便亲自……”
  “不必。”皇上打断他,斩钉截铁道,“他服下软筋散,又身负重伤,翻不起什么风浪,派一个信得过的属下负责即可,你仍然留在营区。”
  皇帝自有他的考量。
  三月春猎与其它季节举行的狩猎活动不同,虽不比正月初的一系列祭天仪式来得正式,但亦有为大南开春之意,立朝时传下的规矩,若非遭国难,不得取消。这场事变来之突然,平复得也快,算不得大影响,春猎自然还是要继续的,皇帝等人亦自然要待在燕山。
  韩王被擒,但此地毕竟与他的势力范围相近,难保他没有后着。如果之后几日还有后续部队上山突袭,而楚长歌不在……即便如何不想承认,他确实是心有不安。
  皇帝的态度坚定,楚长歌虽隐隐觉得不妥,却也只能应了声“是”。
  许是因为地上躺着的人,帐内的血腥气愈发浓重了。
  楚长歌行走沙场多年,无甚感觉,倒是皇帝,有些不适地咳了两声,目光扫过下方恍若死过去一般的男人,皱眉挥挥手,示意底下人赶紧把他抬走。
  “晚了,你且回去歇会儿罢。”
  皇帝难得说出这般类似于关心的话,楚长歌一愣,莫名受宠若惊:“谢皇上关怀,臣告退。”说罢,随抬走韩王的几人一同出了营帐。
  韩王有罪,但皇帝有旨,命还是得留着,楚长歌吩咐他们将韩王送至军医处稍作处理,又让人严加看守,才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整个营区回到夜初的平静,厚硬的靴底踩在泥地上,微微黏糊的感觉,不知是因春气潮湿,抑或是被烈士的鲜血渗透。
  楚长歌走得不紧不慢,一路上各营帐的守卫和行走巡逻的士兵与他行礼,他仅是偶尔点头,并不如往常般逢礼必回。
  他在思索韩王之事。
  在龙帐里,他表面上四处探知皇上所在,实则暗暗留意周边的气息变化。即将破帐而出之时,他曾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波动。
  但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
  在对上韩王之后,那股波动却突然消失无踪,恍如不曾存在。
  更奇怪的是,双方交手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韩王只守不攻,处处避让,步法高深莫测,仿佛……不欲被他触碰到一般。
  韩王究竟在隐藏什么?
  “将军!”
  郑大头一声喊,将楚长歌的思绪蓦然打断,抬头才发现自己的营帐就在面前。
  见他的表情不大对劲,不停瞄着身后仍亮着灯的帐子,楚长歌暂且搁下心中所想,问:“何事?”
  “额,那个……”郑大头欲言又止,最后“哎”了一声,掀开身后帐帘:“将军你自个儿进去瞧瞧罢。”

☆、与你同眠

  【三十二】
  更深露重,寒冷的夜风夹杂着丝丝湿气,与帐内的温暖干燥截然不同。
  楚长歌边走边伸手扯了绑带,微微粗鲁地解开披风,随手搭在一旁的坐榻上,双眼直直看着前方,连那披风滑到了地上都未曾留意。
  经过外间、主间皆不见人,他一路往里走,渐快的步伐泄露了心头的几分急切,终于在内间的榻上见着了人儿。
  墨白睡着了。
  楚长歌脚下一顿,放轻步子来到矮榻前,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榻上的人。
  墨白虽清瘦,身量却不矮,此刻侧身蜷缩在那张算不得宽大的榻上,看起来有些委屈。清俊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沉静柔和,眼角的一道湿润痕迹,却叫楚长歌微微眯眼。
  哭过了?
  他又走近了些许,矮身缓缓坐上榻边,轻微得几不可闻的木板碰撞声,竟也令那本就睡不安稳的人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随之暴露在烛光之下的,是雪白的前襟上一大片血迹,晕染的形状像极了被人猛地捅破腹部……他瞳孔一缩,下意识俯身察看墨白是否受伤,手掌便抚上了那一片暗红,试探地触碰。
  但手掌感受到的,除了柔软平滑的腹部和微热的体温,并无受伤的迹象。
  楚长歌收回手撑在腿上,想起在帐外时大头支支吾吾的神情,知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打算起身到外面问个清楚。
  甫一离开塌边,垂在身侧的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拉住,微凉,纤瘦,略微颤抖,却仿佛有意识般,不肯松开。
  楚长歌回头看了仍闭着眼沉睡的人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手,不知为何,心里蓦地软了,像是不忍,又像是别的。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迈开的脚收了回来,复坐在榻上,终是没有抽走。
  奈何却到底无法,一夜睡到头。
  楚长歌被墨白这么拉着右手,又是在这容不了人的榻上,索性也不睡了,就近寻了一卷书,单手拿着看。
  直到他感觉右手一紧,转头看去,却见墨白不知何时紧紧皱起眉头,眼睫轻颤,神情压抑而痛苦。黑发四散,光洁的额头上竟满是细密的冷汗,似是陷入了梦魇一般。
  楚长歌坐得近了些,伸手探他的额头,冰凉一片,又听那蠕动的双唇含糊地吐露三两个字眼,却压根儿听不清所说何事。干涸的眼角再次漫起湿意,眼看着便是崩溃边缘,楚长歌不得不低声喊他:“墨白,醒醒,做梦罢了,快醒过来。”
  捏紧自己的手猛然用力,楚长歌心下一跳,身体微微退后。紧接着榻上躺着的人一下睁开眼,狠抽一口气,整个人几乎是直接弹起来了,“哐”地一声坐在坚硬的木榻上,满脸惊慌,失神的双眼撑得极大,却是一片空落落。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墨白的眼里完全看不见他,只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低声喃喃着,一直重复着类似的话,越说越急,越说越激动,最后抽回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地尖喊道,“我不想杀你的——”
  “墨白!”楚长歌叫他的名字,不顾他失控的情绪,强硬地拉下他捂在脸上的双手,看见一张表情呆滞的脸,那双往常总带着笑意的眼眸,此时模糊得似是蒙了一层雾气,不由得用力抓住他的双肩,沉声低吼,“墨白!看着我,我是楚长歌!”
  “楚……长歌……楚长……歌……”这三个字,熟悉的声音,肩上紧张的力道,墨白机械地念着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恍若痴傻孩儿一般。可楚长歌却清晰地看见,墨白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在望向他的一瞬,退散的雾气成了倾泻的泪水,随着他的轻喊而流了满面:“长歌……”
  凶狠的目光,锋利的血刃,梦境与现实的交错,将他逼进死胡同,无路可逃,无人可求,绝望和惧怕就如残忍野兽压住他,几乎将他撕碎。可这一切,当楚长歌出现在面前,无处安放的惊恐无助仿佛终于寻得了落点,在他翻身扑进楚长歌怀中,被炽热的温度深深包围的瞬间,悬空已久的心,方能安安稳稳地,落回胸腔的左侧,填得满满的。
  楚长歌因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扑而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手臂还停在方才按着他肩的位置。可低头一瞧,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儿,此刻缩在他的怀里,骨节分明的双手紧攥着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身子微微颤抖着,委屈得不得了,当下心便疼得跟针扎似的了,双臂放下来,轻轻将他拥住。
  这大河一旦决堤,水便泻个没完。墨白哭起来不发声音,只不停地吸鼻子,静静地流眼泪。楚长歌听他方才的只言片语,再联系他那身血衣,便隐约猜了个大概。知他一时难以接受,也不说什么,无言地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没了动静,楚长歌就着烛火看,未果,只道他是哭累睡过去了,便微微退开,拦腰抱起他,欲把他安置到床上去。
  墨白近来忙碌,看着瘦了些,可终归是男子,分量还是不轻的。幸而楚长歌习武,又常年带兵在外,粗重活不少干,没费多少劲儿便抱了起来。
  他微微掂了掂,墨白的头没个支撑,不轻不重地靠在他的颈侧,呼出的温热气息喷洒在□□的皮肤上,有些痒,痒在了心头。他侧眼看那张眼下犹带泪痕的脸,安然得毫无防备,眼神不禁柔和了几分,忽略心底的丝丝骚动,绕过炭炉,弯腰将他放在床上。
  “长歌……”
  不料,他还未放开手,墨白便在耳边幽幽唤了一声,眼里哪有半点睡过的迷茫。
  楚长歌站起身,想到他方才一路都是装睡,失笑道:“醒着为何装睡?”
  额,他本来是打算真睡的……可刚到了床上,他便想起自己还穿着这身衣服,作为一个轻微洁癖的大夫,就这么睡觉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忍受的!
  墨白也站起身:“之前吓慌了,忘换衣服了……”又瞄了瞄楚长歌胸前的那一大片濡湿,低头小声道,“你也换身衣服罢……怪丢人的。”
  楚长歌知他不好意思,换作平时定要调侃两句,今日他受了惊吓,便作罢,只是笑笑,与他分别换衣服去了。
  待楚长歌换了干净的衣袍回到内间,正要弯腰上床,却见墨白已经躺进床内侧,眼珠子骨碌骨碌看着他,愣了愣,停在那儿问:“你想睡这儿?那我到隔间去罢。”
  说罢便要走。墨白一听,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扯住楚长歌的衣袖,不由分说地用力一拉,直把他拉得重心不稳,险些压在了墨白身上……如果他不是用手撑住的话。
  墨白看着上方的楚长歌,余光里他的手臂就撑在自己的两侧,半个人压着自己,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姿势……
  然后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别开了脸,楚长歌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顺势坐在了床边。
  气氛微微尴尬。
  良久,墨白开口打破沉默:“我……我心里害怕,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吗?”
  楚长歌想说两个男人同床而眠成何体统,可一对上墨白那双真挚无辜的眼睛,他又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可以吗?”墨白轻声问,语气小心得生怕他拒绝似的。
  哎,罢了罢了……
  楚长歌不忍,想起他吓得那副模样,终是心软顺了他的意,脱鞋上了床,未留意身后的墨白悄悄松了口气。
  挥手灭了帐内的烛火,仅留了床尾的一点烛光,楚长歌平躺在外侧,合上眼:“睡罢。”
  “哦。”墨白乖乖应了一声。
  帐内寂静无声,外头时有巡逻兵走动的声音,并不大。
  “睡不着?”楚长歌淡淡地问。
  墨白睁开眼,见他仍合着眼,凑近了些:“你怎么知道?”
  “你的气息一直未曾平稳。”
  “这样啊……”
  楚长歌叹了口气,掀眸望着空白的帐顶,缓声道:“既睡不着,便听我讲些往事罢。”
  “好好。”墨白又往他那边挪了挪,竖着耳朵听。
  对他的小动作,楚长歌并非没有察觉,只因本就不排斥他的亲近,加上今晚发生这样的事,他对自己依赖几分,亦是情理之中。这般想着,平静的眸光却不知何时,染上了点点纵容的温柔,死水微澜。
  “楚家世代为军,我出生之时,父亲的一位友人略知命相,道我有将相之才,作为楚家男儿,自是被家族寄予了厚望。我三岁习武,十三岁出师,期间兼修经传与兵略,等到十四岁,终于能够跟随父亲出征。”
  启德十三年,大南国内奸私通突厥,大举进犯,边城漠北生灵涂炭,军情报急。先帝派了当时的楚大将军率兵御敌,以寡敌众,历时两月,将突厥击退大南国界二十里外,大胜归京,是有名的“镇北之战”。
  “三十万大军到达漠北以南的西沙城外,准备稍作休整,不料就在扎营的第一夜,被突厥军派兵偷袭。他们一把火点燃了我们的粮草,等我们从帐内奔出,不由分说举刀便砍,不少人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便已身首异处。”
  墨白抽了一口气,第一反应竟是问:“那你……怎么样了?”
  楚长歌顿了顿,似乎陷入回忆,半晌才继续,声音低沉而平静:“那个晚上,我第一次杀了人。”
  感觉到身边的人猛地一抖,弱弱地叫了一声“长歌”,他没有看过去,手在被子底下摸过去,握住那只冰凉微颤的手,安抚墨白的情绪,却不打算停下:“我本在帐内歇息,惊醒后还未起身,门外的守卫便浑身是血地倒进来,一个突厥士兵提着弯刀踩着守卫的尸体走过来,刀上还滴着血。我早在床边摸到了剑,却没有勇气出手,直到那把弯刀直直向我挥来……待我回过神,那士兵已经倒在血泊中,心脏被深深贯穿,而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长歌,你别说了!”
  “墨白。”楚长歌打断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当时我和你一样害怕,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冷酷残忍,甚至泯灭人性。可当我浑浑噩噩走出帐外,看见那些蛮横粗暴的突厥人,毫不留情地砍杀我们的士兵,白天还跟我说说笑笑的弟兄们,现在却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我才明白,在战场上,并无是非对错,只有保护好自己,才不会有更多人死去,才有可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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