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功力,比之上次所见,高出不知凡几,想到他对玉簪的回护,今番被他得见如此情景,在场诸人只怕无一幸免,不由心中大骇。 "同道中人不可私斗,更不可自相残杀。道门十八派,几千年共同订立的门规,可不是如同虚设。再说侵犯玉簪一事,与我们毫不相干,你杀了青明也就罢了,今晚之事我们就此揭过,并不上告於师长,你看可好。" 青城款款道来,先施门规压力,再以放他一马来利诱,好一幅大人大量,处处为绝尘著想的样子,其实心里却暗暗发狠,只要躲过今晚,就算我们不说,反镜咒也会把他违规之举一五一十的照出来,到时候按门规处置,不打得他个灰飞烟灭,道行全毁才怪。 "是啊是啊,只有青明和青松师兄上了他,我们可是连手指都没挨著。"青龙忙接话,急著撇清,都不管青松的死活了。 青城白了他一眼,这个白痴,想也知道,绝尘肯定才来,没有看到青松行凶,以他对玉簪的爱护,岂能眼睁睁看到他被欺凌,而隐忍不出手,被他这麽一招供,青松的命是绝对保不住了。 绝尘转过身来,面色如水,平静无波,眼如厉鬼,凄怆凌厉。 "做了就做了,老子还怕你......"青松话音未落,胸前已多了一柄剑,前胸刺入,後背突出,然後轻轻一绞,赫然出现一个大大的血洞,五脏俱废,轻盈的倒在离他最近的青石怀里。 青石一惊,急急忙忙将他的尸体往地上一抛,避之唯恐不及,生怕绝尘杀人般的目光投射到他身上。 青城强压怒气,好汉不吃眼前亏,虽说这几个师弟都是从小便在一起修炼,但感情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死了便死了,将来让师长们报仇便是,只是这里子面子算是丢尽了,银牙咬碎,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他们已死,今晚之事便......" 绝尘眼光扫了过来,不带一丝人气,眼睛黑得像块墨玉,黝黑明亮得胜过世人任何一柄神兵利器,光芒闪烁处,坚硬锋利,直刺人心。 青城如遭雷击,杀意扑面而来!无庸至疑的杀意! 心方动,手已动。 他的手一向不慢,心手合一,百剑门第一大弟子并非浪得虚名,一时之间,光芒霍霍,林中有如白昼一般。 半卷乌云半遮面,弯月如钩,高高的俯视著蝼蚁众生,清冷的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抖落云影,满月如盆,洁白透亮,光照大地。 只见,苍茫大地上,血流成河。 绝尘冷冷的出剑,青石倒下,收剑,青龙倒下,再出剑,青城倒下。 林中光芒立时暗了,然後消失,只余月在中天,月华正好。 无尽的沈寂,遍地的狼藉,满目的伤痛,皆是伤心人。 这一夜,特别的长,离天亮......还很早...... 45 "玉簪。"绝尘望著躺在地上的人儿,伸出刚才握剑的右手,剑是好剑,血过无痕,滴血未沾。 手也干净得紧,一滴污秽都没有沾上,仍然洁白无尘。 他的声音从来都如金似铁,从未像这般,柔得滴出得水来,软得找不出一点金玉之音。 "你走开,不要过来。"玉簪皱紧眉头,嫌恶的躲开他伸过来搀扶他的手,深吸一口气,以手肘支地,上身微起,却在起到一半时,手一软,重重的往地上摔去。 绝尘因他的躲避愣在当场,冻结在地。 他......居然不愿让自己碰,因为刚才吗?不,我一点都不在意,只要你活著,好好的活著,什麽都不重要。 心里大声呐喊,却只能无声的看著他倔强的想要靠自己力量起来。 手情不自禁的痉挛,暗悔千遍万遍。l 为什麽要跟他生气?为什麽要把他一个人扔下?为什麽没有早一点来?为什麽?为什麽? 无数的自问纷至沓来,自责像只饕餮,渡过万古洪荒,以吞灭天下之姿,咆哮而来,恶狠狠的啃噬著他,啃得他体无完肤,噬得他万蚁穿心,万念俱灰,摇摇欲坠,却还是在玉簪即将摔倒之时接住了他伤痕累累的身子。 不去想他会怎样嫌恶的看他,不去想他会怎样的对他大吼大叫,只想,再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 倒在绝尘的臂弯里,头靠在厚实的胸膛上,安稳得像是可以遮住漫天风雨,听著如雷的心跳,像是在诉说永恒的誓言。 玉簪却无知无觉,一双眼睛只是依依的看著仍在地上的火儿,那个匍匐著,一动也不能动的人儿。 手尽力向他的方向延伸著,因无力而颤巍巍的,因用尽全力而怪异的曲张著,指尖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绝尘顺著他的手望去,望向月色下,完美无邪的背影,青丝黑得与夜色溶为一体,肌若完玉,肤如凝脂,与月华争辉,不分轩轾,各有千秋,美伦美奂。 墨玉般的曈孔不自觉的收缩,凤眼半眯半合,掩不住那排山倒海的杀机,左手仍旧环住玉簪,右手已微微抬起,掌心青光闪烁,真气流转,竟是运上了璇玑门至高心法玄天诀。 原本杀一只像火儿这种只有四五百年道行,而且不求上进,从不修行的狐狸是用不著玄天诀的,可是绝尘心里恨极了他,锉骨扬灰,千刀万剜都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如若不是他,玉簪怎会惹上百剑门的这些败类。如若不是他,玉簪怎会夜半溜出客栈,遭受这场无妄之灾。 特别是他毫发无伤,安然无恙,玉簪却是身心受创,体无完肤。 这个祸害绝对不能再留下,否则以他烟视媚行的性子,以後不知还要惹下多少滔天大祸来,思及恨极,不顾玉簪在场,扬起右手,动足功力,挟雷电之声,便要拍下。 "不要。"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气流波动,玉簪回过头来,就看到他举在空中的右手和眼中沸腾的杀机,大骇失声。 绝尘一愣,四目相对,有什麽不对。 这是今晚他们第一次对视,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绝尘心中升起,那双眼睛,光芒万丈,摄人心魄,却......不是玉簪。 46 手不觉顿在半空,玉簪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那光亮连眉心一并笼罩,照得他整个面部一片洁白,转瞬即逝,白光过後,怀中的人儿却是火儿。 趴在地上的火儿变成了玉簪,,痴痴的望著绝尘怀里的火儿,泪盈睫毛,哀伤切切。 "梦转魂移!"绝尘不免小惊了下,这可是最上乘的移形换影之法。 修练之人形象变幻万方,皆是随心所欲,只是变幻出来的形象逃不过高法力的天眼,本体一照即知,而梦转魂移却是毫无破绽,任你多强的法力,也是看不出来的。 只是这法术已失传已久,据说是因为施展起来大耗真元,对修为亏损极大,所以各派长老商议之後,一致决定将梦转魂移的秘笈销毁,以免为祸天下。 只是,真相从来都不会广为人知,它永远都掩盖在人云亦云的传闻之下,被悠悠众口传诵得面目全非。 而这一历史事件的真相绝尘恰好知道,他曾在某年某月某日,於璇玑门的藏书阁中,翻阅到一本江湖秘闻传,里面详述了来龙去脉。 大约是在六千年前,那个时候无一道长还没有渡劫,璇玑门尚未成为一家之大,云泽国的道派之间为了龙头之位,争得异常激烈。 乾坤派的掌门若虚突发奇想,派了师弟若代去别派潜伏,偷学道法。 若代的梦转魂移修习到了最高境界,变幻形象起来是天衣无缝,再加上他灵活机变,辗转潜伏了四、五派,都无人发现。 若虚心花怒放之下,命无代偷遍天下所有大派,集天下道法,成乾坤门无上霸业。 此令一下,若代怒了,你若虚安坐派中,坐看秘笈,悠哉快哉。不想想我,为了当卧底,承受了多麽巨大的精神压力,觉不敢睡熟,酒不敢喝多,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被揭穿。 这才短短百年,就觉得已经过了几生几世似的。轻轻巧巧的下个令,偷遍天下! 整个云泽国,修道成疯,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个道派,这样一个个偷下去,到天劫来临之时,恐怕自己还在这个派躲躲,那个派藏藏。 若代越想越气,怒向胆边生,揭竿而起,将若虚所作所为广而告之。 刹时天下哗然,一片大乱, 各派皆惶惶不可终日,整日里觉得奸细无处不在,除了掌门,每个人都成了怀疑对象。 为什麽要除了掌门?那不是废话吗,卧底都是见不得光的,哪里不明显便往哪躲的,伪装成掌门,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让人一捉一个准。 就在江湖乱成一团时,并有越来越乱的倾向时,各大派掌门秘密会晤,达成了共识。 首先,灭了乾坤派,包括若代在内,因为他知道太多别派的秘密,绝对留不得。 然後,再毁了梦转魂移。 乾坤派虽已灭,但免不了有人跟风而为,此例不可再开,否则到时人人自危还来不及,再不会潜心修道了。 经此一役後,梦转魂移便成了洪水猛兽,各派弟子再不允许施展,久而久之,便从江湖上失传了。 不是因为没有可取之处,而正是因为可取之处太多了,多到将人的贪欲都勾了出来,勾得四处飞溅,人人皆知。 所以,此刻,绝尘见到火儿施展的居然是它,不由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47 不过他惊讶归惊讶,可一点也没有妨碍到他的动作。 说到"梦"字时,扔下火儿。 "转"字时,奔向右方。 "魂"字时,抱起玉簪。 "移"字时,佳人在抱。 快捷迅速,不浪费一分一秒。 抱著正版玉簪,将他翻过来,转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後,惊喜的发现,佳人完好,除了额上的伤痕外,其他地方皆白璧无瑕,并未染尘,不由心情大好,"玉簪,玉簪。" 柔情蜜意的叫了几声後,玉簪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焦急的睁大眼睛,看一眼火儿,再看一眼他,绝尘略一思索,抬眼望向火儿,"定身术?" 火儿轻轻点了点头,手无力的垂下,却一直遥遥对著玉簪的方向。 绝尘默念咒语,手从玉簪眉心覆过,便解开了定身术。 玉簪一能动弹,推开绝尘,直接跑到火儿身边,双手一张,便想将他搂在怀里,可是看到他血迹斑斑,伤痕处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不由顿住了。 看见他迟疑,火儿眸色一暗,看到我躺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下,大张著腿,任由因欲望而充涨的性器随意的进入身体,吓倒他了吗? 还是在他干净得如白纸一般的心里,从未想过会有这麽丑陋的行为和残忍的凌辱,不免心生厌恶了吗? 一直尽力伸长,想要触摸他的手缩了回来,翻开的血肉擦过沙砾地面,拖出一条血印,却好似无知无觉般,身体上的疼痛又怎麽比得上心如死水。 "你干什麽!"玉簪惊叫,一把按住血肉模糊的手臂,不让他再动。 火儿倒抽一口冷气,纤细的手臂在玉簪手下微微发抖,抖得都要抓不住了。 玉簪一惊,松开一些,却并没有放手,还是圈著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圈在手里,不让动弹,"你看你看,我就是怕手重把你弄疼了,可是你自己还......"话未说完,已哽咽起来。 火儿心中一宽,不是厌恶?不是嫌弃?望进玉簪婆娑的泪眼,那里面真真切切的满是心痛与哀伤,满得都溢了出来,溢得泪止遍布的脸上都写满不舍。 "火儿,都怪我不好,不该拉你出来。"玉簪语带哭音,自责不已,"还说要保护你,让你不再受伤害,可是到头来,还是你......你......" "没有关系,反正平常也都是这麽被人欺负惯了的,加个一次两次也没有关系,但是你不同。"手微微用力,攥住玉簪, "你不能被人家欺负。"虽然气息微弱,虽然满身血腥,但是一种强大无匹的力量从话语中穿射而出,不以万物移。 玉簪震惊的睁大眼,不敢置信的,"不,怎麽能,他们怎麽能?!" 再也顾不得会弄痛火儿,伏在他身上哭了起来,"以後让别人来欺负我吧,让我来!大冰块也欺负过我的,我不怕!" 火儿愕然抬眼,"死道士你!"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处理一下伤势再说吧。"绝尘苦笑的迎向火儿想杀人的目光,什麽话从玉簪的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味。 "休想!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欺负玉簪的。你这个人面兽心,淫邪无耻的臭道士。"如若不是身体实在太虚弱,动弹不得,火儿早就跳起来抓花绝尘的脸了。 "不是那样的,大冰块不是故意的,当时因为中了毒,後来,他也跟我道歉了。"玉簪自动将绝尘事後的善後行为示为道歉,慌忙帮他开脱。 火儿怀疑的看向两人,"玉簪,你跟我说实话,死道士一共上过你几次?" 48 "上?"玉簪马上反应过来,"只有一次,就是中毒那次,後来再也没有了,不过,我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怕。以後,让别人来上我吧,不要再上你了,你太可怜了。" "好了,以後谁也不会再欺负你们了。"绝尘受不了打断,什麽叫做让人上他,那种场面,他永远也不想再见到。 刚才,看著残破的玉簪在他人身下,那种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感觉再也不要重来。 那一瞬间,修炼了几百年的寒冰诀完全白废。 冰一般无坚不摧的心乱了,深水一般平静无波的心沸腾了。 愤怒之火以燎原之势,一下子从脚心直冲脑门,冲毁了一切理智与冷静,什麽师门戒条,什麽同道友爱统统不复存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看著他们一个个的倒下,鲜血流成一条长长的河,蜿蜒盖过玉簪所流出的鲜血,将玉簪的耻辱一点点的洗刷掉,却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那种恨不得身代其痛的滋味如万蚁噬心,没有一刻停止。 曾几何时,对他的感觉已经泛滥成灾,无法自拔。 曾几何时,他的安危能将他带入万劫不复,亦能让他如上天堂。 绝尘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只知道,在今天差一点永远失去他的恐惧之下,什麽都不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只是,他──在他的怀里,他还抱著他。 从後面环抱著玉簪,感受著失而复得的喜悦,恨不得时光就此止住,没有修道成仙,没有永生不死,如若怀中的人儿不在,永生会是多麽的寂寞...... "玉簪,你记著,以後不能......不能......"火儿急促的喘息著,说不出来话。 "火儿火儿。"玉簪急切的大叫。 "让开点。"将玉簪推开少许,掌心贴上火儿的背心,真气绵绵不绝的输过去,火儿的脸色马上好转不少,不再像要断掉似的抽个不停了。 "先回客栈吧,不能再耽搁了。"绝尘探了探火儿的脉象,修为亏损厉害,再加上失血过多,要尽早做处理。 "来,我们回去。"w 俯下身,一手从火儿颈部穿过,扶好他的头,另一手刚移至膝盖处,准备抬起双腿,火儿突然挣扎起来,"不要,我自己来。" 措手不及之下,玉簪被推倒一旁,坐在地上,顾不得摔疼的屁股,急急起身,担心的问,"怎麽了,是不是又弄疼你了。我真是没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放心,这次一定会很轻很轻的,再也不会弄疼你了。"说著,手又伸了过来。 "不,别过来。不要你抱,我自己来。"火儿急道,经绝尘输了真气後,气息稍平复了一些,四肢还是无力,可是却坚决的抵御著,不让玉簪过来。 绝尘心念微动,像是想到了什麽,拦下玉簪悬在空中,愣住的手,"路上还要给他输真气,由我抱著比较方便。" "哦,也对,大冰块,还是你想得周到。"玉簪不疑有他,马上退了开去。 火儿神色不定,眼光闪烁,绝尘,不会是知道了吧。 脸不禁更白了,几近透明,嘴角那根细细的浅蓝色血管都清晰可见,不自觉的抽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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