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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如初见——繁华过后

时间:2008-11-16 13:52:49  作者:繁华过后

那男孩猛地听到一句西班牙语,兴奋得满面红光的又追上来,嘴里吐出了一长串儿句子,一个音卷着另一个音扑出来。于枫心想这下是弄巧成拙了,使劲儿的比着不明白的手势。那男孩看着于枫,愈加着急,歪着脑袋想词儿似的,憋得一张脸通红。一边还拼命比划,指指琴指指谱,指指自己,又不断指人群,中间还夹杂着语焉不详的英语,西班牙语。于枫趋近无可奈何,又是点头又是摆手,两人相互对着急出一脸汗来。
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子过来解救了他们。那女子自己介绍说是马德里大学的留学生,听了半天,言简意赅的跟于枫说,这男孩说他叫伊万,他跟他的几个朋友明天傍晚六点开始在这里有个小型室内乐的演奏,问于枫有没有兴趣来听。
于枫乐得有翻译,长长的解释了一篇自己确实很感兴趣但是不一定能来,只能说尽量;还有谢谢他的谱子祝他演出顺利云云。那女子照样只翻了短短的几句。于枫很怀疑这女孩子两边都吃掉了无数句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人家说"食言而肥",不住地笑起来。
不知道那个女孩子说的到底是什么,伊万也跟着笑起来,伸出手跟于枫握了握,用力上下一晃,转身逆着阳光走了。路上投了个长长的影子,一步一摆的退去了。那女孩看伊万走了,冲于枫点头一笑也走了。
西班牙夏天白天特别的长。于枫仿佛又晃了很久,天都没有黑全,或高或低的塔楼慢慢沉入暮色,暗成一大片剪影;天空是蓝紫色,更远的天边是暧昧的绯红。于枫一边往住处走一边想,这真像是哪本旅游杂志上看来的画面,美得简直不像真的。
演出排在第三天的傍晚,于是整个第二天他们都被抓住排练了。从早到晚,大家都给折腾得精疲力尽。合唱团的更惨,从一大早就开始唱,到下午于枫听着他们唱出来的"乘着歌声的翅膀"都带了颤音。到了晚饭时分,排练才算结束。大家三三两两的挤着出门,大约是所有的人都累了,一路到吃饭的地方,所有的人都静悄悄的,相互看去都是有气没力的脸孔。
吃完晚饭总算有了自由活动时间,女孩子们立即容光焕发起来,纷纷结伴出去买东西,于枫想起伊万说的那个演出,问了几个人都没人跟他去。好在丽池公园倒也著名,于枫很容易就又找到了。伊万这次跟着另一个小提琴手,还有一个中提,一个大提在一起。旁边也稍稍的围了些人,看来演出已经有一阵子了。
于枫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独自演出。先是拉大提的出来拉了一段埃尔加,跟着之前拉中提的男孩换了吉他坐下,先自己弹了一段著名的阿尔汗布拉宫的回忆,还有几首于枫叫不上名字的曲子。人开始慢慢聚集过来,渐有微微的叫好声。等他数曲终了,伊万拿上琴站在旁边,两人开始合奏爱的罗曼史。
人群中一时屏息静气,暮色四合,远处的水光天色都暗去。演奏的两人偶尔对视,把一支曲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夏天的空气微微潮湿,把这两个人周遭晕出一圈温柔的光影。
那是那个西班牙夏天留在于枫心里永恒的画面。
后来的行程里于枫闲来就试着拉那套谱,拉来拉去也拉出了缠绵悱恻之意。弓弦之间,常有辛海涛的脸若有似无的浮现,有时候笑着,更多的时候是天安门那一幕,头发濡湿,有晶亮的水珠顺着他的皮肤一滴一滴的滑下去。
回到北京是八月。
那一年的夏天史无前例的干燥闷热。于枫跟着大班人马走出机场,始料不及的灼热几乎将他烧伤。而他渴望见到辛海涛的急切,在切实踏在北京的土地上的一瞬,电光石火的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
知道辛海涛已经回来的消息,于枫几乎是冲出家门的。他在艳阳下一边使劲蹬着自行车一边拼命按捺心中野火燎原的急切。等他气喘吁吁的推开宿舍的门,看到宁安安坐在辛海涛的床边,转过头来柔柔的冲着他笑。她嘴角有一对儿小小的梨涡,仿佛盛着金色的阳光,带着盛夏的热浪,把他扑倒。
VIII
新学期课排得很紧,必修的实验心理学几乎每周要交二十页的报告。于枫演出完毕,练习量减轻,头一次真的扎到课程中去。
宁安安也入学了,住在31楼,出门就是于枫和辛海涛从前合影的银杏树夹道。辛海涛在31楼前站等的时间越来越多,慢慢的,除了一块儿上课洗澡,于枫不再跟他出双入对。辛海涛高高的个子旁边,换了宁安安娇小的身形。
九月末,又是银杏满树金黄的日子。一个下午于枫在宿舍里捧着看实验心理学,一边想着报告的事儿,辛海涛手里拿着一叠照片冲进来,得意洋洋的往他身上一撂,说,"看你老大是不是英俊潇洒有才有貌?!"
于枫条件反射的作了个欲呕的动作,然后拾起照片一张一张的看。每一张都是辛海涛和宁安安的合影,各种姿势,各个角度,远的,近的,全身的,半身的,每一张都是完整的神仙眷侣,身后都有金灿灿的银杏林。宁安安有时候仰脸甜蜜的看着辛海涛,有时候小鸟依人的在他怀里冲镜头乖巧的笑。
仿似盛夏午后,于枫满怀期盼的推门而入,始料不及的刺痛和灼热再度迎面而来,瞬间有如万箭穿心。于枫左手紧紧的握拳,感觉指尖上的硬茧深深的嵌进掌心,从那儿开始,全身渐次麻木。他强迫自己抽着嘴角说,"不错不错,果然是玉树临风天下无双的心理系一号帅哥。"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把一年前贴在衣橱上那张黑掉一半的合影撕下来往自己床上一扔。照片边角锋利,在他的掌缘划出一条鲜红的血道。他看也不看,顺手抽了一张宁安安和辛海涛的合影贴回原来的地方。
辛海涛坐在床沿凝视着照片傻笑,于枫把剩余的照片扔他身上,又把床上那半张黑掉的合影夹到书里,拿起水盆一边出门一边大声说,"我洗澡去了,您老慢慢欣赏吧。"
走廊里空荡荡的,于枫的声音撞来撞去,寂寞的跟了一串儿回音。有人在房间里喊出来,"靠,少爷您洗澡用不着知会大家,咱不感兴趣。"
于枫恶狠狠骂了一声"你丫找抽!"顺手捡了一盒肥皂往那家门上扔过去。肥皂盒在空中就飞散开来,分成几块落在地上,碰在墙上,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一片狼藉。
于枫几步走过去捡起四散的肥皂盒,摔得看不出形状的肥皂,默默一个人走出去,对房间里传出来的大声叫骂和辛海涛在后面的大喊充耳不闻。
他一路小跑的到了澡堂,进了门想也没想就拐了左边,一进去就醒悟过来,这是他们常来的半边,于是赶紧退出去重新进右边的门。
还好是下午吃饭时间,澡堂里人不多,于枫飞快的洗完就湿淋淋的冲出去穿衣服。正穿着就看到辛海涛走过来,上来狠狠拍了一掌说,"你小子怎么跑这么快,我叫你等叫你等你居然当听不见,还跑这儿来了,叫我好找。"说完一边脱衣服一边拉扯于枫。于枫一身绷紧,慌慌张张的套好衣服,强自镇定的往外走,嘴里掩饰地说,"等会儿要练习,我先撤了。"辛海涛在后面犹自大叫,"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一起吃饭啊!"
于枫走出澡堂,正是晚饭时间,对着澡堂的学五门口人潮汹涌。他甩甩头,水珠跳到眼眶里,晕开了视线,湿淋淋的模糊。
等辛海涛风驰电掣的洗完澡冲回宿舍,于枫人早走了,辛海涛四周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于枫去了哪儿,他只好骂骂咧咧的自己吃饭去。
晚上是实验心理学的实验课,辛海涛到处找不到于枫,只好一个人先去系楼,占了个位置翻着书等。于枫冲进来的时候,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心理楼里的教室都只有一个门,于枫硬着头皮进了教室,实在不敢张扬,挨着辛海涛身边悄悄坐了下来。
好在那堂课主要是做实验,老师大概讲了讲运动后效和性格内外向的关系,描述了一下实验过程,就给每两人发了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木棍。于枫一边慢慢的摸着木条一边听辛海涛在旁边压低了声音说话,大概意思就是很快就是宁安安生日了,打算在鸣鹤园水榭上给她布置个惊喜,问于枫有没有什么意见。于枫不说话,一遍一遍用食指临摹木棍的形状,直到老师叫停,写下估计的木棍粗细,然后把木棍的另一头转过去示意辛海涛摸。
辛海涛自顾自说了半天不见于枫答话早不耐烦了,一把把木棍抢过去就往于枫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一敲,于枫按捺不住,就要打起来。正好老师这会儿转到这儿,两人才就势收住。最后两人的估计结果跟实际一对照,辛海涛估得跟实际粗细差值甚远,于枫还好,估出来的数值还在一般误差范围内。
辛海涛正待要笑于枫内向,于枫压抑了一个下午的愤愤终于爆发出来,他哗啦站起来把书本笔记一下子倒进书包里,扭头就走。辛海涛在后面跟着后悔不迭,一径的道歉,说自己当时不该跟于枫说话影响实验结果了,事后不该瞎说嘲笑他了,从系楼出来一路跟到三角地还在频频做小伏低。
于枫在海报栏停下来,旁边是圈出来的新大讲堂工地,灯火辉煌,映得整个三角地一片透亮。于枫想起一年前在这里跟辛海涛孟清一起看朋友圈的旧事,一时间百感交集。良久,他才转过去跟辛海涛说,"不就是给大嫂过生日嘛,你弄点儿蜡烛,我给你伴奏,保证让她终生难忘,对你死心塌地的。"
辛海涛好不容易等到于枫跟他说话,还给他这么大个优惠,自然是不住点头哈腰,一个晚上又赔无数好话,连开水都给于枫打来,于枫绷了半个晚上的脸到底也挂不住,扯开对辛海涛笑了笑。
熄灯以后屋里照例有人开了应急灯继续闹,于枫推说累了先上了床,其余的五个人围着灯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枫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数着上铺的床板条儿,从左数到右,又从右数到左,来来回回数了几十遍,然而睡眠仍然迟迟不来。
放在桌上的应急灯透过人影在空气中划了一道昏黄的亮线,那光把于枫的眼睛扎得生疼。终于,他慢慢转过头,借着这点昏暗的光凝视着衣橱。油漆斑驳的表面,从前,贴了一张半边金黄半边漆黑的合影;现在,是宁安安柔软的笑颜,辛海涛亲密的拥抱。
不再,属于他。
IX
宁安安的生日在十月初。那天晚上仍然有实验心理学,下了课辛海涛慌慌张张的拉了于枫跑鸣鹤园,一路上还不住担心有没有人占了那水榭。于枫背着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希望水榭已经被占了,还是没有。
水榭是空着的,辛海涛匆忙把蜡烛和蛋糕摆好,嘱咐于枫过个十分钟再点,便跑文史楼找宁安安去了。于枫拿出琴调了调弦,暗夜里听来一切都特别明晰,空气被弦带得嗡嗡作响。等于枫把蜡烛一一点着了才发现,辛海涛在地上摆出来的居然是个心型:不大,不小,正好把买来的蛋糕圈在那颗心里。
于枫怔怔的看了烛火一会儿,顺势坐在水榭里靠水的石椅上。满池的荷叶将枯未枯,望出去一片萧索。
然后就看到辛海涛带着宁安安从小道上走过来。于枫深吸一口气,架上弓拉琴。宁安安一直一脸陶醉的倚在辛海涛怀里,眼睛亮闪闪的带着水光。
于枫轻拨一下弦结束曲子,鞠了个躬说"生日快乐,宁安安",转身就要走。宁安安一把拉住他不住道谢,又问刚才拉的什么曲子。于枫简短的说了句,"是克莱斯勒的,"他顿了一下,看到宁安安羞涩的望向辛海涛,两人的眼瞳里都映着烛火飘摇:温暖的昏黄,是小小的心型。辛海涛肉麻兮兮的补充一句,"我挑的曲子,于枫说叫爱之喜悦。"
水边拂来深秋冰凉的风,于枫叹口气,绕过两人就走。他始终没有告诉辛海涛和宁安安,那晚他拉的曲子,并不是爱之喜悦,而是爱之哀愁。
风带来两人的蜜语,隐隐约约,听到宁安安仿佛在背一首诗: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正是北京的晚秋,似凉未凉;暑气与回忆,都欲走还留。
于枫离开他俩,鬼使神差的绕到了二教。那一片也成了瓦砾,除了于枫,大约没有人记得那里曾经有一片桌面,刻了一行小小的字:
"辛海涛于枫到此一游。"
那一夜于枫在二教的废墟边站了很久很久,四下寂静,夜凉如水。远远的渐有人声喧哗,大约是文史楼熄灯了。于枫想走,可是身体背离他的意识,仍然在废墟前一动不动。仿佛是深秋的夜色把他冻住了,他没法抬起自己的脚,甚至没法抬起眼皮。如果不是孟清的突然到来,于枫想,那一夜他会不会就在二教前站成化石,然后慢慢碎掉,跟二教的废墟合在一起,消逝无迹。
孟清是从于枫背后猛跳出来的,然后大喊一声,把于枫震得猛一哆嗦。他转过头去,孟清那一天穿一件鲜红的外套,表面毛绒绒的,她先是没心没肺的大笑说,"你干嘛啊你,要关楼门了,还在这儿做望夫石呢?"等她看到于枫的脸色,她突然收住声音,一脸不知所措,惊诧莫名。
于枫这才觉得脸上一道一道纵横的冰凉,他镇定的抹了一把脸,活动了下手脚,把琴盒的带子往肩上举了举,才说,"正....",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他清清嗓子,接着说,"正要走,一块儿吧。"
孟清一路默默无语,不时担心的看他一眼。不断有人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从他们身边掠过,有人大声的唱着歌,有人大声的背着书。一切温暖而真实,于枫几乎以为鸣鹤园的生日会,二教前的寂静安宁,通通是一场梦。
于枫先送了孟清到29楼,在楼前的花圃前,他对孟清微微一点头就要走,孟清犹豫了又犹豫,还是说了声"晚安"然后转身上楼。
于枫绕过花圃旁边准备回43楼,想想那样要经过31楼的楼前。他还是折了回来,绕远了回去。他到43楼的时候刚刚赶上宵禁停电,他亲眼看着整栋楼从灯火通明突然变成一片漆黑。
那一夜于枫就着昏暗的应急灯光和蜡烛看了整整一夜的《笑傲江湖》,一遍一遍的看令狐冲躲在房檐听到岳灵珊和林平之的柔情蜜意,一遍一遍的看令狐冲心酸的拔出长剑,一剑送入侮辱岳灵珊的人的喉头,一遍一遍的听令狐冲喃喃自语说,"嗯,是天长地久,两情不渝。"
第二天天亮来电的时候,辛海涛才推开宿舍的门悄悄走进来。他看到于枫的床前已经亮起灯,就坐在他床边,低头冲着他笑。于枫躺着看上去,辛海涛满脸都是幸福的笑纹,如同水波一点一点漾到空气中。
X
一九九七年到一九九八年的那个学期在于枫的回忆里异常漫长,那个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一生的力气都要用尽在这半年里。宁安安和辛海涛无处不在,他回到宿舍里,两人亲密的搂在一起看电影;他去上课,辛海涛的笔盒里,书本里,满满的夹着宁安安的照片:小姑娘在各个景致之前笑得如夏花盛放,甜蜜而单纯;他去吃饭,时不常的就看到这两人面对面坐着,你在我饭盒里夹一点,我在你嘴边抢一点。
而辛海涛,"天上所有的星与神明啊,"于枫时常喃喃自语,辛海涛为什么仍然对他亲密如常。每一个转身,每一声大笑,每一句感慨,他非要用激烈的肢体动作来表达。不是勾肩搭背,就是耳鬓厮磨。
每一个晚上于枫闭上眼睛的时候他都在想,明天,明天不要再起来;每一个早上他睁开的眼睛的时候他又只能想,今天,只要熬过今天。
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多的雪,整个北京城从十一月开始就埋在漫天飞絮里。为了迎接来年的百年校庆,未名湖的水在前一年曾经被排干了预备清淤。于枫清楚的记得,一九九六年末的冬天,他们整个班还曾经被拉到未名湖边去挖泥。
那个时候的未名湖,还是个铺盖着积雪和冻冰的大泥坑。于枫他们上体育课的时候每每经过,他看着一片狼藉总是哈哈大笑。这就是闻名国内的大学人工湖,多么丑陋,多么名不副实。
第二年的春天未名湖重新填满一池碧水。到了这一年的冬天,未名湖,已经是平静无波的一块冰,晶莹,坚硬,沉默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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