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空洞,飘渺,仿佛一挥手,就要消失不见。 "什么意思?"水木一一时有些茫然。 "没什么,木一......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苏繁几轻轻吐了一口气,"木一,妈妈真的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恨妈妈......" "你今天怎么了?"这话不久前是周末在问他,现在却换了他来问苏繁几。 "没事了,我挂了。" 电话在水木一的怔忡之中挂断了,他呆呆地站着,一种直觉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周末走了进来,看他发呆,问:"怎么了?" 他茫然回头看了看周末,莫名其妙地说:"其实死亡真的是一种快乐。"第十五章 死亡(下) 苏繁几死了,自杀,吞药加煤气加割脉,三料自杀,看来她死的很坚决,不容他人有丝毫的幻想。 "我就说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劲,果然......"水木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解释什么,他看着白布单下的母亲那张惨白而毫无生气的脸,居然在笑。 "苏繁几啊,苏繁几,你可比你的儿子洒脱的多了,真是可以一走了之,一了百了啊,"他在笑,轻轻地笑,"既然你今天要走这一步,当初又为什么要我帮你努力呢?既然你今天要走这一步,那么我的一切牺牲又算什么呢?我该说什么?我现在面对你,我该说什么?" 周末站在他的身后,不敢去惊扰他。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苏繁几会走这一步,虽然之前在发生公司帐目问题的时候他恨不能将苏繁几掐死,但是他既然已经抗下了这个包袱,那么苏繁几又是为什么而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是什么使得她撑不下去?难道,是因为水木一?她忽然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儿子?歉疚了?后悔了?所以自杀了?这也未免太后知后觉了点吧?何况,当初把水木一送到他的身边,就是苏繁几自己的主意啊。 如果她现在才忽然来脆弱的话,那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难道是他杀?可是现场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门窗是由内反锁着的,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出入的痕迹,所以警察很自信地认定这绝对是自杀,而苏繁几死前拨给水木一的那个电话以及她留给水木一的厚厚的遗书也都说明了苏繁几的确是由自杀的可能。 周末没有看到那份遗书的内容,但是他看到了夹在遗书里的一份光碟。 那是什么?他隐隐觉得那也许跟苏繁几的死有一些联系,但是他现在并没有机会去知道那光碟里究竟刻录着些什么。 水木一此时当然也没有神志去理会那张光碟,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使他崩溃,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终,他本来是该哭闹的,但是他现在只是乖乖地搬了个凳子坐在苏繁几的遗体边发呆,当有人试图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仿佛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回答。 在一个不起眼的阴暗的角落里,正有一双阴森的眸子在狞笑着注视这个屋子里的一切。 甘丘生靠在躺椅上,默默地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秋天了,眼看着树上的叶子就要枯萎发黄,然后凄凉地飘落,这本该是个悲伤的画面,勾起的,也该是些苍凉的记忆和情绪,可他那张看似苍老的脸上却隐隐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这笑很得意,很疯狂。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枯老干涸的手指在躺椅的手扶上慢慢地敲着节奏,带着悠然的神态,他的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垂死的老人,但是他的面容看上去还是显得憔悴,只是这似乎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远远看着女儿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上是他的药。 他立刻将眼中的悠然收敛了起来,那双片刻前还精神着的眸子此时立刻变得浑浊不清,他立刻就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了。 甘来喂他吃了药,便转身又进了屋子,廊下便又只剩下了甘丘生一人。他瞟了一眼远去的女儿,拿起小几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微笑。 "差不多了吧?"他自言自语,拨通了电话。 "怎样?"他问。z "唔,"电话那头只是哼了一声,就没有回答了,他也不再追问,只是说:"盯好。" 电话那边的人又答应了一声,他于是挂了电话,笑眯眯地。 "周末啊周末,"他细声笑道,"我就是死都要拉你做个垫背,你别以为你的日子可以过的舒坦。" 死亡,在他这里,似乎并不是什么威胁。他的生命就是为了复仇而存在,要不是当年心慈手软了一点,放过了那个小杂种,又怎么会让他一不小心翻了身?这的确是有些失策,不过也没有关系,就算他看上去翻了身,他甘丘生的阴影也将一辈子笼罩着周末,即使是死! 第十六章 他已经死了 米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宿舍的大灯早就暗了,只有昏暗的路灯穿过混浊的窗玻璃,撒在宁静的只有静静的呼吸声的空间里。时针早跳过了午夜一点的格格,正努力往二上滑。 米米的耳朵里塞着耳塞,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她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发呆,看上去像是在想些什么,脑袋却是空的。她只是木然地任音乐麻痹自己的耳膜。 不想,不想。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等到精疲力竭,自然就能睡着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忽然"呼"地坐起身来,呆坐了几秒后,蹑手蹑脚爬下了床,来到下铺的书桌上,扭开桌灯,打开电脑。 上了线,她打开浏览器,浏览记录里那个触目惊心的地址,她犹豫,再犹豫,再犹豫...... 颤抖着手,屏着呼吸,她按着突突跳的心脏,终于一狠心,第二次,点开了。 缓冲......34%......45%......67%......80%......99%...... 画面跳进她的眼,大特写,一个沉睡的、安静的面容,似乎婴儿一样恬静,睫毛微卷,鼻翼煽动。 镜头渐拉渐远,渐拉渐远,由婴儿的面容,到洁净的胸膛,到简洁的腰肢,到...... 她迅速地四下扫了一眼其他三位的铺子,都很安静,连翻身都没有的安静。 再回到屏幕,已经是远景,一个赤裸的男人,一个被绑在床上的男人。男人显然还是沉睡着的,又或者,他是昏迷着? 虽然已经看过一次,虽然愤怒与惊愕远远超越了羞涩,但是这样深夜看着一个媲美A片的画面,米米还是如坐针毡,再一次扫视了一眼宿舍后,她关掉了浏览器。 是的,没有怀疑的余地,拍摄的人显然是刻意让水木一的脸清晰到不能再清晰,她还有什么幻想?难道要幻想这一切都是梦么? 她扶着自己的膝头,咬着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同性恋,SM,这些陌生的词汇伴随着这个恶心的视频,一齐闯进了米米简单的生活,在这之前,米米想都没有想过,自己的身边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不但发生了,而且,是发生在,水木一的身上。 米米的胃在痉挛,她感到一阵生理上的恶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不通,她无法理解,她不能理解,她也不想理解! 水木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你为什么不给一个解释?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否定,你都懒于回答?难道你真的那么糜烂?堕落?龌龊?变态? 她慢慢伏在自己的膝头上,哭泣,压抑的,低声的。 "我要见他。"米米固执而肯定地对秘书小林说。 秘书小林低着头,不理会她。她心里已经盘算着提议让大厦换保安了,因为像米米这样的人物,居然都可以长驱直入找到董事长办公室了,这还了得?当真以为这是谁家后院么?就算是谁家后院,也不能随意进出的吧? 她当然不知道,米米为了站在这里,已经付出了多少努力。水木一从来没有提到过关于自己生活的星言片语,也没有提到过家庭,更不可能提到周末。当然,在辗转奔波的米米面前,这些讯息,还是慢慢的一点一滴收集到了。 她刚刚从水木一的家里赶过来,刚刚在管理员的口里得知水木一母亲自杀去世的消息,刚刚得知水木一最后是和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男人在一起的。所以现在,她站在这里,只是不想放弃最后的一点希望。她根本不确定自己找的对不对,也不确定,她要找的这个人,能知道多少水木一的消息。 水木一已经像蒸汽一样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三个多月了,她忍无可忍,不想再忍。她不死心,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疯狂地找寻水木一,是为了什么?答案吗?水木一会给吗?又或,给于她的答案,是她想要的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见到水木一,一定,一定要见到。 于是,一个多小时后,从外面快步走入的周末,就看到了这个倔强的女生固执而委屈的身躯,她卑微地蜷曲在那里,抱着双膝,神色凄惶。 "这是?"他皱着眉头,扫了一眼这个在他的眼里堪称障碍物的身体,问小林。 小林忙立起身来,不解地转出秘书台来一看,大吃一惊。 "啊,对不起,"她脸色煞白,"她躲在这里,我还以为她早走了呢。"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小林,没有再说什么,却叫小林打了个冷战。临去前,他无礼地瞥了一眼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女生,却发现她正用审视的眼神在小林与自己之间穿梭。 "你是......周末?"她怯怯而不肯定地问了一声,周末的眉皱的更深,小林的脸白的像洗过漂白剂。 米米忽然"腾"地跳了起来,她不认识周末,她只是在秘书小林的神色里猜测。 "周先生,我只是想问问你关于水木一的事情,你认识这个人么?" 周末推门的手顿了一顿,转过一个侧脸来,沉寂了片刻。 "你是谁?" "我是他的同学,"米米惊喜极了,她显然在周末的迟疑里看到了希望,"先生您认识水木一对吗?您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吗?我想见他一面,只是见他一面而已。" "你是米米?"周末嗡声问。 "是啊是啊,您怎么知道的?"米米越发惊喜了,看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位周先生果然是很熟悉水木一的。 周末扭过脸去,又沉寂了半晌,才冷冷地说:"你不用找他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青天霹雳! 米米茫然呆滞了片刻,呆呆地顺着话题问:"死了?怎么死的?" 忽然她反应过来,几乎跳了起来,她几乎失控地在原本比较安静的办公场所里高分贝地喊了一声,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小林,叫保安。"周末不再理会她,一侧身,就将那扇冰冷的门,狠狠地摔在了完全失控的米米面前。 "是是是......"小林一叠声地应,且拼命试图拉住米米,可是她如何能够拉的住此时的米米?她只能好声求到:"好妹妹,你不要害我了,我刚才是看你小,所以才不叫保安,你都差点害我被炒鱿鱼,难道现在还不能给我一条生路么......" 一边求,她一边使眼色叫人赶紧打电话。 保安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于是失控的米米,也很快被无情地扔到了大街上,没有人会怜香惜玉的。 他,已经死了? 第十七章 那些曾经的,记忆。 他说:"甘来,我喜欢你,以后你就做我的女人吧。" 肯定句,命令口气,不容置疑。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青涩少年,他自然也带着他那青涩的狂傲,肆无忌惮地盯着小他几个月的甘来,带着大少爷的脾气,居高临下的气势,赏赐似的,丢给她这样一句话。 "有病!"她白了他一眼,很不合作地扭过头去,看上去很不屑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突突乱跳的。青春期的女生心智相比较而言,远比男生要来的细腻成熟,她当然不是一个不懂得害羞的女生,可是对付周末这个她从小就认识的自大狂,那是绝对不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的。 "哼,我明天就跟甘叔说,要和你订婚。"嚣张且不可一世的样子。 她微微恼了的样子,皱着眉头,冷哼道:"你很厉害啊,想如何就如何啊,好啊,那你去说啊,你倒去试试看,只要你敢去,我发誓,你以后休想我再和你说一句话。" 沉默。 "你不肯?"有些疑惑,有些不解,有些迟疑加困惑,"你为什么不肯?" "我为什么要肯?"要不是实在习惯了他的自大,像这样的白痴问题,作为一个女生来说,根本都不用理会。漠视才是最大的轻蔑。 "我喜欢你唉"他悄悄挠了挠头,"我喜欢你,你不觉得很开心,还不肯和我结婚?" 甘来扶着头,平定自己的呼吸。 "喂,女人,我问你话呢!" "你以为你是皇太子呢?全天下都要听你的啊?你爸是董事那又怎样?我爸给你爸打工那又怎样?我们又不是你的奴隶,你想怎样就怎样?"她终于发飙了。这个家伙,不整治整治的话,他真的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愕然。 "喂,女人,你在想些什么啊,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他看上去还很无辜的样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唉,这样还不能结婚,多可惜?" "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全世界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我干嘛非要嫁给你啊!" 皱眉。 "你是不是看上别的男人了?"很严肃的表情,"既然要嫁给我的话,就要恪守妇道啊,这样三心两意是不行的。" 甘来彻底无力了,和这样的白痴加自大狂,还能继续什么话题? "好吧,好吧,"她做投降状,"你狠,我没有办法跟你沟通,我回去思过......"扭头就走。 "喂......喂......女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一年,他,十五岁,她,十五岁。 他说:"甘来,你爱我么?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疑问句,询问口气,温柔而甜蜜的。 她低头,脸红,轻轻扭了下身子,挣开他的手,撒娇道:"讨厌,越来越会肉麻了,现在说起这些话来一点都不知道脸红了,谁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脸红,"他还是改不了天生带着的一股霸气,只是眉宇间,多添了些细腻的痕迹和热烈的情感,"我爱你,当然希望和你一辈子在一起,这样的问题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哼,谁知道呢,谁知道你到底想和谁一辈子在一起呢,你身边的‘女'同学,不是挺多的么,又漂亮,随便哪一个做周家的媳妇,都拎的出手啊。"酸酸的。 微笑。 "你吃醋了?"他笑嘻嘻地,"那说明你未来老公我有魅力啊,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那么多的女人里,我却只爱你一个,还不值得骄傲吗?" "你当我没人要呢?嫁不出去是不是啊,一定要在你的那些莺莺燕燕里排队给你选哦?"佯怒。 "当然不是,"他温柔地抱住她,"谁不知道我的小公主是最美丽的,追求的男人都快组成一个加强连了,可是公主的心,只留给了我,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啊,你说是不是?" "谁说要留给你了?"她嘟着嘴,嘴硬。 "不留给我吗?" "不留给你!" "真不留给我?" "就不留给你......啊,讨厌,不许咯吱我......啊!哈哈哈哈......啊!!救命啊......" "快说,留不留,留不留?" "留留留......"她笑的喘息难定,一叠声地讨饶。 那一年,他二十岁,她,二十岁。 他说:"甘来......我们分手吧,我不能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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