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音走上前,停在青曳身侧,睨眼他:"如果你想离开皇宫,不要带心了,因为......她不会回到歌舞班子里了。" 说罢,举步离去。 青曳立时转过身望着他背影问:"我于你而言是祸害,我毕竟知你杀了龙种,到时就算洛情再有心护你,终究挡不住群臣悠悠之口,这是死罪。" "那又如何?" 流音未回头,轻声问。 "你发现我藏身柜中就该让洛情杀了我。" 流音静默少时:"你想套我话?" 被说中目的,青曳也不仓皇,反而坦然道:"是又如何?我的确很好奇为何流音发现有人藏匿在柜里却不道明,即使我没窃听到你的要害,亦有可能目的不善。" "......原来你想再牵连一人?" 青曳没听明白,正不解,耳畔便掠过幽微的抽气声时,豁然会意。 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遒劲古松,心里一紧:"莲......?" 声音初落,毫无异状,良久后,才显出一女子的纤细的躯体。 女子被风拂起的青丝在脸颊旁缭绕浮动,乌黑的色泽衬得那张容颜苍白如纸。 "莲你......" 莲咬住唇,慌乱的摇头,不出一语,小跑上前,挽住青曳的手臂,微微发抖的手与过紧的力道让青曳明白,她......听到了不该听的。 青曳另一只手臂环住莲,轻轻拍着她的背,既是聊表宽慰,也是以防流音会有什么举动。 流音目光投来,幽邃如夜:"青曳,莲,若是你们惜命,该懂得祸从口出。" 说罢,他转身离去,这次青曳非但未拦截,更因他的就此离去而感诧异。 他不追究莲的窃听......? 待流音离开良久,莲深深吐息,低声道:"我方才去找你,然后,撞上了......" "我都知了,自三个丫鬟嘴里。" 莲从衣带里掏出一令牌,递给青曳:"一侍卫给我的,他说君主念我们初次在皇宫登台,为防紧张,让我们出宫游逛一日。我正想回芳华殿告诉你们这好事,碰巧路经此处......竟见着你和流音......一时好奇便藏在树后听了......抱歉。" 青曳心里叹息。虽大略猜出莲听到了什么,却不愿齿及,只是希望能力挽狂澜,以免惹来祸端。 "莲,无论今日听到什么,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即使是那些姑娘们。" 莲应了声,不语,周遭忽然阒然无声。 青曳又说:"我......没能救出心丫头,而且还出了些事端,所以我暂且到流音殿里担任侍卫,也无法参加宴会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们最后会一块儿离开的。" 莲点头,心里明白这事端并非如青曳轻描淡写那般,但深知他不说必有缘由,便转开话题:"我们何时出宫?" 二人向芳华殿走去,莲问。 "明日如何?" 近来烦心事甚多,正忧闷,散散心也好。 "好,可惜心丫头不在......" 说着二人都静默不语。 青曳忽而止步,面色转沉:"不行,心丫头那事......不能搁着。" 流音那句话的意思他不甚了解,但他绝不会因此捐弃心丫头。 见青曳这模样,莲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曳,你打算如何?" 青曳不语,拉着莲疾步回到芳华殿,入了殿内掩上门,说:"心丫头被关在刑部大牢里,我今晚去劫狱,随后我们打叠细软,不重要的东西都扔在宫里,明日拿着令牌离宫,不要再回来了。" 莲听了惊骇地瞪着眼:"劫狱......?" 双手绞着在殿内来回踱步,片刻后在青曳身前站定,决断地说:"不行!" "我会小心,绝不出事。" "不行不行不行,劫狱,你可知这是什么行为吗?" 莲扯住青曳手臂,猛然摇头:"我不同意,曳,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莲,你不明白......我......" 青曳心头焦急,又苦不知如何道明,便抓着莲的臂膀示意她少安毋躁。 "我虽不涉及洛家朝政,但我知......刻下的皇宫并非久留之地......" 他毕竟偷听到君王说出流音杀了龙种一事,流音刻下虽放过他,未与洛情提及,但不保日后也会为他隐瞒,说不准洛情得知此事一日,非但他遭殃,还会累及莲等。 "但是......" 莲扭过头,目光转开:"曳,我知你极会分析利害关系......可是......我不希望你一人去冒险,你可想过万一失手......将置身于何等险地?" 看着莲微红的眼角,青曳一怔,心底叹息,让步妥协:"算了......日后再说吧,反正离宴会日子也不远了,到时若无变故,我们便可离宫,然后再想法子救心丫头。" "当真?" 莲惊喜地看着青曳。 "当真,我怎能让莲这般操心?" 用哄小孩的轻软语调说着,青曳按着莲的双肩,半推半扶地将她带到她下榻的房间。 "你也累了,先歇息吧,我要回流音宫了。" 莲本是愉悦的神情顿时暗了几分。 "你小心。" "我知。" 为莲掩上门,青曳又去找了无兰,简略的告诉她个大概,又叮咛些琐碎的事,便回到流音殿,才跨过门槛,就碰上楚疏。 "楚疏。" 楚疏笑着向青曳走来。 "向莲说过了?" 瞥了眼窗外景致:"怎去那么久?你不会连午膳都未用吧?" 被楚疏一问,青曳跟着向外一瞥,只见浮云如火,晚霞斜挂,不觉间竟已是薄暮时分。 "没呢......" 摸了摸肚子,莫说午膳,连早膳都没用,便急着出来寻流音救心丫头了,方才未感觉,刻下注意了,倒是饿得很。 楚疏不容青曳拒绝,拉着他往殿内走。 青曳瞥了眼他,不由得取笑:"我还没见过哪个侍卫像你这般放纵的呢。" 说罢忽而想起一事,急声问:"流音没为难你吧?" 目及楚疏回过头露出不解的神情,环顾周遭,见无人,便低声解释:"你我藏匿柜里被他发现一事,他没因此惩戒你吧?" "没。" "......流音这人真奇怪。" 楚疏回过头,步伐慢了少许,由拉着青曳转为与他比肩而行。 "怎么说?" "伤害龙种是死罪,而我们得知此事,他却不痛下杀手,而且......他为何将此事告诉君主更当众表态曾对晴妃有害,蓄意令群臣有机会治罪于他?" 顿了少时,青曳思绪数度回转,渐有头绪。 "难不成......" 青曳不禁停下,看着楚疏:"群臣有意治他罪,君主不顾群臣意愿相护,君臣不合,王朝最终必将分裂......而洛国王朝内部已动荡,又如何抵御叶国攻击?难道流音是叶国遣派而来的?" 楚疏也敛步,唇一抿,歪着头,思量一番。 "这......若是如此,他未免也太大胆了,他如何确定君主得知此事不大怒降罪于他?" "这......" 这点青曳倒想不明白。 "不要再想了,我们这些小百姓,不要深入皇宫之事。" 青曳思索少时,点头:"我也只是随意猜度。" "快用膳吧。"楚疏加快了步伐。 "嗯。" 楚疏把青曳拖到自个儿房里后去厨房拿了些菜和酒,摆了半桌。 "流音不在,只拿了些下酒的小菜。" 青曳望了眼,卤鸡爪,醉蟹,花生,香辣小炒,陈皮牛肉。 "够多了。" 在桌旁坐下,楚疏坐在他对侧,为他斟了杯酒,递到他眼前。 青曳迟疑少时,推开:"今晚不喝。" 楚疏奇道:"怎么?" "不想喝,改日吧。" "那我去拿白饭。" 楚疏说着站起身,却被青曳唤住:"不用了,以茶代酒如何?" 拿出倒扣于盘的茶盏,倒了二杯,一杯推到楚疏面前,楚疏瞥了眼,坐下。 "心血来潮想品茶?" 青曳点头,后又摇头。 "酒多伤身。" 楚疏扑哧笑出声,单手斜撑下颌:"男儿无酒怎成气候?" 青曳古怪地瞅了眼楚疏:"你那是什么思想?" "我又未说错,人,怎能无酒,无美人,无天下?" 青曳闻言低眉,唇斜斜一勾,不认同也不反驳,径自小啜一口,再出言,却是直接问:"你何时离开皇宫?" "不久后吧......" 青曳点了点头,茶盏的边缘磨蹭着唇瓣,目光随意一转,落到了地上。 "你......" 咬住茶盏,不知是否该问。 "怎么?" "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走,就明日......" 楚疏立时坐直了身子,眼底的惊愣一闪而过。 "你为何突然要走?" "不想再留于宫中,而刻下皇宫纷争极多,走了一群歌舞班子,他们也不会多加留意。" 楚疏不反驳,言中隐带试探:"那......你不打算救心丫头了?" "救,我今晚就去劫狱。" "可如此一来,你们可能被认作畏罪潜逃。" "我知,可是......" "曳。"走到青曳身旁,楚疏俯身按住他的手:"你答应我,去楚国可好?" 青曳心里疑窦,瞥了他眼,但仍是答应下。 "你不要去救心丫头了,你明日带着莲她们去楚国,心丫头由我想法子。" "不行!我怎能累及你?" "你劫狱风险过大,不如我寻流音帮忙好。且心丫头呆在这里较为安全,至少不会让人误认她是逃犯。" "楚疏,你与流音关系不浅?" "也不是......还好。" 楚疏坐回到位上,举起茶盏,示意青曳干杯,白瓷相击,铮铮,连带着香茗清漪起,茶叶随着那波纹沉浮。 "那今这晚膳还真是意义特殊呢。" 青曳笑了,不置一词。 两人进食完了已是二时辰后的事了,一起收拾了会儿,青曳出了房间,才过拐角要入正殿,流音就迎面走来。 流音瞥一眼青曳手中的托盘:"方才与楚疏一起?" "是。" 流音幽深的目光掠过青曳:"知了。" 说罢,走开。 青曳一顿,退了一步,想瞧瞧流音是否去找楚疏,但转念一想如此举动端的好笑,便又向原方向箭步而去。 出了流音殿,却听有人叫唤,回头一瞧,正是李公公。 "李公公?" "青曳,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一会儿了。" 青曳抬了抬手中托盘,其上叠着几个脏盘子。 "抱歉,方才用膳去了。" "没事。" 李公公接过青曳手中盘碟,随意叫住路过的一丫鬟,让她代为送至御膳房。 "我领你去下榻的地方吧。" "嗯。" 青曳跟着李公公走,二人来至皇宫西南一角,抬眼望去,屋舍栉比鳞次,青瓦朱门,简朴却也雅致。 "这里不会就是给侍卫的寝室吧?" 见李公公在此停下,青曳心里疑窦。 洛国的侍卫待遇这般高? "入宫的大人们办事若晚了,便在这儿留宿,侍卫哪住得到?" "那我......" "是流音的意思。" 青曳抿住唇,暗自叹息。 他越来越摸不清流音心思了。 一会儿对他横眉冷眼,一会儿却又臂助他。 李公公送青曳到寝室后便转身离开,青曳一脚跨入房间,想了想,又收回,转过身叫住李公公。 李公公停下步子看向青曳,青曳迟疑少时问:"离太师他是怎样的人?" 李公公的手举在胸前,手指交互搓着,似在考虑。 "深知民苦的清官,就是有些执拗。"顿了顿,笑开:"你这小子其实是关心被离太师抓住的小丫头吧。" 青曳愣了愣,知李公公误会他与心丫头的关系,却也懒得解释,随意一笑。 "据悉他在其他八国中威名远扬,不过......这大人脾气硬起来也让人受不住,想君王独宠晴妃时,他进言劝君主不要沉湎美色,待君主独宠流音后,他变本加厉,竟带着群臣逼君主赐流音一死。" 青曳听了啧了声,不由得感叹:"那他与君主关系岂不很是僵硬?" 李公公挺直腰干叹息,摇了摇头。 "这大权在握的人是什么心思我们哪能知。" 哼了声,竟是意味深长:"我还要回流音殿伺候流音,你歇息吧。" 闻李公公提及伺候,青曳才想起身为流音侍卫,非但一事不做,还顶撞了他。 目送李公公离去,他推开镂花朱门。 房内给人感觉与屋子外表无异,一张床单是望去便觉安适,白净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黑檀木桌椅素雅精致,半掩的窗外枝影斜来,暗香流溢。 能住上雅房的侍卫,约莫就他一人了。 退出屋子去水房打了桶热水,在屋里沐浴后换上自芳华殿带来的青衫。 将犹然有些湿漉的发丝用锦带束起,青曳匆匆向刑部大牢赶去。 本想劫狱,所以先前就探清了路线,如今心丫头由楚疏相助,更不必不躲避来往的侍卫,因此一路行去毫无窒碍。 月朦胧,夜色正浓,清风带着凉意拂来,在六月的天里,万分舒适。 青曳来到刑部门口,不出意料,被门口的守卫拦下。 瞳人一转,搬出流音的名号。 "流音让我来看看日前被关来的小丫头。" 二侍卫面面相觑,踯躅少时后,本指着青曳的剑放下。 青曳颔首致谢,才跨去一步,身后就传来怒斥声。 "流音允许我可没。" 青曳心中一沉,听这浑厚的音即使不见其人,也知来者是谁。 "离太师。" 转过身,抱拳恭敬弯身一鞠躬。 离震飞冷瞪青曳,正当青曳以为他要发难时,他却忽而笑了:"担心那女娃?" "是......" "你看来倒是很关心她,当日捉拿她时也是。" 青曳不明白离震飞意思,瞄了他一眼后垂下头。 "很厉害,你这人。" 说罢,上前一步贴近青曳,神色淡然,目光却炽烈明锐。 青曳微怔:"我不明白大人您此言何意。" 离震飞冷哼,负手而立的模样不怒而威。 "我儿中毒而死,有心杀他的,除了流音还会有谁?而在此期间出现,又与我儿亲近的,就是那女娃,容貌可人,却是蛇蝎心肠。至于你呢......看来极为关切她,但事实上,只是受流音唆使,来杀人灭口吧。" 道出此言时,离震飞全无捉拿心丫头那日的正气凛然,反而眼里凝集着阴狠。 "你若聪明,最好明白今夜不要有什么举动。记着,回去后告诉流音,我现下虽然只能抓住那女娃且还未得到她下毒证据,但......若我猜度的不假,到时就算洛情全力袒护,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男人说罢,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去。 青曳抿着唇,心里无意细思他与流音的纠葛,急冲冲地跑进大牢。 大牢虽不比想象中那般腐臭味盘桓不去,但也甚是潮湿阴暗。 门边墙上挂着诸多刑具,上面还沾着深褐色的血迹,牢房由拳头般大小的木柱子围着,自门前一路延伸至尽处。 青曳放眼望去,立时捕捉到心丫头纤细的身影,立时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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