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丫头!" 手自两根木柱间伸入,却够不到蜷缩成一团窝在旁边的心丫头,只好大声叫唤,不料心丫头却毫无反应,令青曳的心悬到高处。 莫非离震飞言而无信,对心丫头用刑了? 有此念头,青曳脸色顿时一白。 恰在此时,心丫头微微动了动,白色囚衣上挂着的枯草随之一晃,落下。 "心丫头!" 心丫头闻声缓缓扭过头,一见青曳立时红着眼扑过去,抓住青曳的手。 "曳。" "心丫头,我在我在,你可好?离震飞有没有难为你?" 心丫头摇头,泪却不住的流。 青曳忙不迭用衣袂为她抹去泪,抚慰道:"丫头不哭,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救你的。" 心丫头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瞅一眼青曳,说:"我没杀离阔,他们诬枉我。" "傻丫头,没人说你杀离阔,离震飞目前仅是怀疑而已。" 离阔是在查叶国奸细时中毒而死,心丫头一个小姑娘,会出于何目的害他?难道睿智如离震飞,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心里如是想着,便如遭雷击般顿住。 离阔......是在查叶国奸细时死的。 而有心破坏洛国君臣关系的流音......极有可能是叶国来的奸细。 难不成......真如离震飞方才所言,是流音......害死了离阔? 君主连自己亲儿被杀都不降罪于流音,何况是太师之子,那到时......身为嫌疑犯的心丫头岂不极有可能被推为代罪羔羊? 青曳猛地抬头看向心丫头,将她有些脏的小手包在合起的双手内。 "心丫头,信曳,曳不会捐弃你的。" 今日与离震飞碰过面,已不可再劫狱,无论如何,得待莲、无兰她们出宫后才可动手。 "嗯。" 心丫头眼角仍挂着泪,娇嫩的容颜却露着甜甜的笑容。 翌日,青曳未去流音殿而直奔芳华殿,让她们收拾细软。 莲惊声问:"你不是说暂且不走吗?" "我改主意了。" "那......心丫头她......" "我自会想法子,总之我们先出宫。" "这......嗯。" 莲应允,其余姑娘们也无异议。 众人立时回到各自房内打叠细软后离了宫。 风娇日暖,万里无云,正是难得的好天,可路上行人却无不神色黯然,暮气沉沉。 青曳四下环顾,带着莲她们入了一酒楼。 酒楼里放眼看去空荡荡的,仅有寥若晨星的几张桌上有客人,因此小二见青曳等人立时笑开了花,摧眉折腰的迎去。 青曳一干人挑了相邻的三张桌子坐下,青曳随意点了几个菜,众人便凑在一块儿谈论。 "青曳,你如何打算?" "心丫头有危险,我打算救她。" "究竟怎么回事?" "......离阔之死极有可能与流音有关。"第十四章 姑娘们闻言俨然一脸震惊。 莲拉住青曳的手追问:"你究竟打算如何?告诉我。" "我要折回,去救心丫头,而你们......在楚国的武陵等我吧。" "你要一人去!?不可!" 莲的力道忽而增大,才想劝阻,楼里蓦然发出巨响,众人一并望去,竟是一醉汉步子没迈稳而撞上了酒楼大门。 "妈的。" 男人大大咧咧的骂了句,还不爽地踹了门一脚,然而小二与掌柜却未规劝,还极为熟稔地问:"怎么了?" "叶国那帮小兔崽子,又......攻下一城池了。" 醉汉踉跄地走到柜台旁,愤怒拍着柜台,手指着酒楼外高声斥骂:"都什么时候了!?洛国就快完了,你看看那皇宫?还有心思夜夜笙歌,见鬼了。" 楼里鸦雀无声,掌柜仅是摇头,小二的手攥成了拳。 "现下快打到眼皮底下了,这帝王竟然还把忠心报国的廉将军给贬了!就为那戏子流音,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流音那贱人,也不知道害了多少忠臣,帝王还一味宠着他,害我们百姓这样,如今连洛国都快不保了,帝王还不懂收敛,离太师好言相劝,他还为难离太师,真是昏君,我看帝王的位转让给离......" 不待他说完,小二忙不迭用肩上的巾堵住他嘴。 "你不要命了?" 醉汉哼了声:"要杀要剐随他们便。" 小二蹙眉,不说了。 青曳将目光转至楼内其余客人,他们竟也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难道洛国百姓已全知帝王作为,而恨之入骨? 看来这流音的离间计不光用于朝廷,连百姓也都顾上了。 可惜那洛情百般护着他,若知真情...... 心底暗暗嘲讽,青曳无意再想下去,抽回被莲拉住的手,笑道:"先进食吧,而后逛逛。" 待出了酒楼,青曳等人逛了集市。 其实说是集市,实则仅有零星的几个摊子摆着,而来往路人步伐匆遽,极少有人有闲情逸致敛足观望。 青曳上前,走向一卖胭脂的摊子,蹲下身,随意拿起一胭脂盒,青白釉所制,盖上有褐斑点彩,很是精致。 青曳拿着向莲晃了晃,问:"买个送你可好?" 不知是否错觉,他竟看到莲眼底有丝无措。 "嗯......" 莲极轻地应了声,周围姑娘们都窃笑不已,被她狠狠一瞪,才略微收敛。 青曳不明所以,却也没追究,问了价钱后,掏出银子递了去,随后在摊主找钱的空挡时问:"摊主,现在叶国军队打到哪儿了?" 摊主看了眼青曳,低声叹息。 "就要打来了,快到眼皮底下了。" 青曳吃了一惊,洛国虽然不强,但也不至于连连败北,莫非......是流音的关系? 摊主随即道了句,应了青曳的猜度:"如果不是君主迷恋那戏子,重用奸臣,洛国才不会这样。" 青曳笑了笑,不说话,将胭脂塞给莲,心中已有决意。 他定要回皇宫救下心丫头。 一行人穿过小巷往城门走。 路上虽是矮房林立,却大多门户紧闭,显得深长的小巷分外幽寂,全然不存都城应有的繁华喧闹。 "我送你们到城门口,然后你们走吧。" "青曳,你当真......" "倘若你们走了,我即使失手,也不会累及你们,但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不要撞上叶国军队。" 姑娘们还欲规劝,被莲扬起手阻止:"不要再说了。" 随即莲疾步上前挡在青曳身前,定定地看着他。 "主意已定?" "......若再让心丫头留在宫里,她定会有危险。" "那好吧,但你要小心,我们会在武陵等你。" 说罢,莲垂下了头,半晌后才望向青曳,神色淡然而坚定。 "我会照顾好无兰她们。" "不用你照顾,我自己行,你只要管好那群疯疯癫癫的姑娘就行了。" 无兰笑着插话,其余姑娘们听了顿时如马蜂窝般吵嚷起来。 融融如风的氛围一路延续至众人来到城门处。 "这是怎么回事......?" 见城门处的阵势,莲愣了愣。 只见城门前围着许多百姓,他们肩上背着包袱,成群结队,看似都是要出城。 而足有四人高的朱门却紧紧闭着,门前站着三个侍卫,他们手持长矛,面色如霜,城墙上也立着二个侍卫,他们一手握着弓身,一手拉弦,一支羽箭蓄势待发。 "我再说次,我君有令,不许任何人出城!" 说着侍卫长矛一横,吓得手无寸铁的百姓仓皇退后。 虽然气势上输了,武力也不如人,可百姓中仍有男人强出头,自人群里站出来,与侍卫对峙:"洛国如今都这样了!洛情竟然还要我们留在这里陪葬?!他做梦!" 群众因此闹得更烈,全数向士兵涌去,争着要出城门。 士兵抵挡不过,心里一狠,长矛划了去,血如珠,溅在地上,呈一弧度,一男人摔倒在地,不再动弹。 群众立时鸦雀无声,士兵的声音更显冷冽:"我君有令,不得出城!不然,就与此人同等下场。" 此时倒下的平民身边已围着一个妇人与一老者,他们皆是含着泪,将那人抱在怀里,而他们身边还蹲着一个孩子,歪着稚嫩的小脸问:"爹爹为什么在这里睡觉?" 众人本投向那处的目光立时缩了回来,神情满是不忍,有些不甘地瞪着士兵,有些则是垂下了头,最后纷纷离去。 青曳站在树旁,手指紧抠着干枯的树皮,半晌后松开,向身旁的莲扯了下嘴角:"看来不容易出城,我们还是回去吧。" 莲瞄了眼青曳,想问他有何打算,但见他面色阴郁,问不出口,只好跟着他折回。 众人一路皆是静默,士兵的残暴与女人老者的哭声宛然尚在。 回到宫中,将莲她们送回芳华殿后没回流音殿,转而来至金銮殿。 金銮殿金色的瓦砾在和煦下粲然夺目,屋檐末端高高翘起,四角翔龙舞爪,模样威严不羁。 青曳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巍峨的宫殿,唇角微微抿着。 伫立良久,才转身离去。 在流音殿前碰上楚疏,他见了青曳一脸诧异:"你不是要走了吗?" "出了点变故,莫说我了,估计是所有人都无法出城了。" 楚疏的目光疏忽一闪:"怎么?" "洛情下令关闭城门,看来他知洛国将亡,正找人陪葬呢。" 想起城门那倒下的百姓,青曳心里一阵恼火,语气也比平日阴沉许多,楚疏听了猜出个大概:"士兵为难你们了?" "不是,是杀了一普通百姓。" 顿了顿,青曳理了理刚换上的侍卫衣衫,深深吐息后疾步如飞迈向流音殿。 "等等!" 楚疏登时伸手拦截,却未挡下气势汹汹的青曳。 "曳!" 不待楚疏再度阻挡,青曳已推开宫门。 明晃晃的阳光顿时倾入殿内,落了一地如水光影。 然而如此突发的状况,却未令殿内任何一人改变姿势,凝眸观望。 孑然盈立的王者犹自背对着宫门,微仰头,注视那巨大华美的壁画,他脚下跪拜的一片人依然目若悬珠,凝望着男人孤绝的背影。 青曳一愣,退了两步,恰巧撞上匆匆追来的楚疏。 楚疏瞥了眼殿内情况,拽着青曳手臂将他拉出殿内,随后欲掩门,然而此时君主发话了。 "稍等。" 楚疏一怔,与殿内回眸投来目光的流音对上眼,手垂下,站在原地。 君主问:"你是流音殿的侍卫?我不曾见过你。" 楚疏恭敬的回道:"在下是流音刚结识的朋友,正潦倒落魄,又不愿平白受人施舍,所以自愿随流音入宫担任侍卫。" 洛情点头,目光转向群臣。 群臣之首太师离震飞适时抬起头,声音朗朗浑厚:"我君,我儿之死......" "我知道了。" 摆了摆手,洛情阴郁的面色忽而转晴:"不就是离阔死了,你说这是流音唆使一美人下毒吗?" 群臣闻言已知晓君主生起的杀意,噤若寒蝉,惟独离震飞昂首道:"是。" "好,李总管。" 洛情一声落下,跪在最边上的李总管站起了身,问:"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将流音关入大牢,于七日后斩首,明日处死牢中那下毒的丫头,还有......" 洛情顿了顿,眼底的残酷冷厉一泻千里:"处死流音殿所有丫鬟侍卫,而这二人......" 目光转向青曳与楚疏:"当场杀了。" 群臣都怔住了,错愕地看着洛情,洛情却绽开一笑,其中的森寒令当场众人脊背凉意滚滚,汗湿衣衫:"怎么了?不满意吗?我不是同意赐死流音了吗?只不过......主子死了,这些奴才要来何用?自当陪葬。" 声音低而稳,仿佛所言之事仅是芝麻大的小事。 此时,已有侍卫上前押住青曳与楚疏的肩。 "慢着。" 青曳一把甩开侍卫的手,大步上前冷瞪着洛情,殿内阒然无声,众人皆愕然相望。 青曳过了半晌,才吐出二字:"昏君。" 抽气声此起彼伏,洛情的脸色青白交错,眼底冷色渐浓。 "曳!" 楚疏也挣开侍卫上前拉住青曳。 青曳看了他眼,自知太过冲动,闯下大祸,然而话已出口,如何收回?且心里的恼怒也委实消了不少。 "将他们拉出去!鞭笞一百,再斩!" "不可!" 两音相叠而出,竟是流音与离震飞和声。 洛情一愣,未理睬离震飞,对流音说:"音儿......" "不可,我君不可......" 跪着的流音未起身,直接爬到洛情身边,仰头看着他:"他们皆是我好不容易结识的,是我唯一的友人......若您狠下杀手,流音岂非无颜面对他们?且......若您平白赐死那么多人,又和离震飞屈枉我杀了离阔而逼您取我性命有何异样?" 本是对洛情此令报有不满的群臣纷纷垂下了头,不敢再有微词。 离震飞却顶了回去:"流音,你陷害那么多忠臣,又提拔了诸多奸官,令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如今叶国大军将至,你还杀我儿,害廉将军,你究竟居心何在?!" "你可有证据说我是杀了令郎的凶手?!" 离震飞不说话,目光如刺,紧瞪流音。 洛情听着他们争论不休,思绪一片混乱,顿时恼了,高声怒道:"不要再争论了,来人,将他们鞭笞一百。" "我君,这恐怕不能服众!" 离震飞不卑不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青曳微愣,心里不免疑窦。z 流音为他二人求情也罢了,离震飞却也奋力规劝,难道是想乘此给人留下仁厚形象? "我君,我不愿累及他人,罚我一人便可。" 流音接着道,随即不忘冷冷瞥眼离震飞。 因为二人又起的争议,洛情脸上宛如积了层薄霜,离震飞知再坚持下去对自己无益,于是紧绷着脸,不甘地高声道:"今日臣冒昧打扰,请我君恕罪。" 说罢,站起身袍子狠狠一甩,疾步离去。 群臣跟着向洛情叩头请罪,然而措辞尊敬,目光却带着些许愤怒。 可洛情全然未注意到,仅是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去,便一心投在流音身上。 楚疏与青曳也跟着退出去,顺带将殿门掩上。 此时还未走远的群臣怒骂声隐隐传来。 "可恶,那流音......" "离大人您不要生气,您为了几个奴才的命而放流音一命,属您仁厚,他侥幸。" "叶国都快打到城门下了,洛情倾心于流音,信任佞臣,刻下将军们大多自动投靠他们了......" 声音越发幽微,过了少时便听不见了。 青曳努了努嘴,说:"刻下洛国已入这状况了......上次我也见着群臣进言赐死流音,只是那时......群臣对洛情还是尊重的,可目下......他们已对他失望了。" "是呢。" 楚疏一手背在腰后,唇扬起,身上青衫翻飞,比往日更神采熠熠。 青曳瞅了他一眼,略有赞叹,却无心欣赏,毕竟今日的事令他着实没这闲情逸致。 日月如梭,不觉间,已过了半月,而三天后,便是皇宫设宴之日。 在此期间,莲等人也细心排练了番,青曳闲着便去瞧几眼。 无兰抚琴,莲起舞,其余伴舞,可谓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令人惊艳。 三日后的夜晚,皇宫灯火通明,使漆黑的夜幕也染上淡淡的光辉。 宴会设于御花园,桌位呈不闭合的矩形,洛情与流音坐首席,而群臣依官阶大小依次在两侧落座,戏子舞姬便于他们正中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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