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妃愣着,不回话,帝王继续道:"日前泠儿告诉我你所有纯真是伪装时我不信,还斥责她......没想到......没想到......你不但帮着后宫里那群贱人欺负音儿,还妄想杀他!?" 晴妃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木然抬头,低语道:"我的纯真......是装的......是......是装的,原来在您眼里,都是装的......" 拍着身旁大理石,忽而骋怀大笑:"对......我是装的,装的。可您知?若非您,我仍是纯真的女子!若非您!我不会想杀害我弟弟,都是您,一切都是您的错!您现在后悔了?后悔封我为妃?后悔宠着我依着我了?" 帝王被晴妃这凄厉的质问弄得一愣,眼底有些动摇。 此时流音站起身,挣开帝王的手:"晴妃,您说的没错,能当上王后的,仅是女人,而我......只是一男宠。" 说罢向着帝王磕头:"流音还请我君开恩,放我流浪他方。" 帝王闻言惊愕地看着流音,目里的动摇一瞬间被打散,扶起他,言中的温情可见情意之深:"音儿,你不要乱想,谁说你不可当王后?" 流音摇头:"众臣颇有微词,我怎会不知......" 瞥了眼地上的晴妃,踯躅少时,终究推开帝王的手:"姐素来心直口快,我不知您在门口站了多久,又听进去多少,但......您知,姐一怒,什么话都会说,所以......也请您不要当真。" 言罢,匆促看了眼帝王,疾步如飞,离开正殿。 帝王在原地伫立良久,目光望向流音离去的方向,最后只道了句将晴投入冷宫,便仓皇离去。 见殿内已无他人,青曳才站起身,甩了甩腿,揉着膝盖,许久未下跪,竟有些酸楚。 轻声叹息,疾步回到芳华殿,竟然见到了心丫头,心里稍觉轻松,把今日所见轻描淡写地告诉姑娘们,果不其然,她们听了莫不新奇,围着青曳问东问西。 莲见此不由得摇头:"你们啊,就是聒噪,在这宫里,不知祸从口出么?" "晴妃看来曾经确实极受君王宠爱......可惜,她......" 青曳的手指腾空在眼前画了数个圈,身侧的心丫头见了不解,便凑上来探究,他手指疏忽划下,点上心丫头俏挺的鼻:"可惜她不够收敛,心机也不深,所以......得宠于此,也失宠于此。" 心丫头挠了挠腮,仍是满脸困惑:"为什么?一人心机不深不是很好?" 无兰上前把心丫头自青曳怀中拉开,瞪了他一眼:"你少教坏心丫头。" 青曳嬉笑出声,点头:"我知我知,心丫头这般纯真,所以不能入宫,也不能留在离阔身边。" 说罢,摸了摸心丫头的脑袋:"今日离阔怎放你一人过来?" "他要办事,所以我溜过来了。" "什么事?" 众人本是随口一问,心丫头的回答却让他们一怔:"奸细什么的。" "奸细?" 众人面面相觑,来了洛阳一段时日,身处繁华宫殿,他们俨然忘了此时洛国与叶国正打得火热。 青曳坐在椅上,挪了挪身,挺直脊背,问:"是叶国来的?有没有别国的?" "我也不知。" "哦......" 青曳目光一晃,捏了捏心丫头的脸蛋:"我也只是随意问问......无论什么原因,能见着你就好。"第十章 心丫头听了喜滋滋的笑着,莲却道了句身子略有不适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青曳本想去问候几句,但实在没心情,不知为何,关于殇的回忆顿时侵上心扉,而后流溢于他的脑海,任他如何也驱逐不去。 思绪一阵混乱,青曳近乎敷衍的与姑娘们攀谈几句,就出了芳华宫漫无目的地走着。 月当空,夜色正浓,流水淙淙,天上人间,总是凄凉意。 在一棵树下站定,身边时不时有一群掌着华灯的侍女走过,亮光点点行行,女子衣带飘飞,片刻后,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甩了甩头,兴致突上,可惜旁无美酒,唯一能陪着喝几杯的楚疏又不在,只好转向明月,轻声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道完,心情未好转,反而越发抑郁,正胡思乱想时,却有人接着吟诗:"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青曳闻声一愣,立时抬头,竟见身着青色衣衫的楚疏半蹲在纷披的枝叶间,长发摇曳,目光清如月华,露齿一笑,温润如风。 "楚疏!你怎么来了!?" 惊喜自青曳眼中掠过,他一手抓住头上树干,纵身一掠,跃至楚疏身旁。 楚疏微微一愣,随后扬了扬下巴,笑道:"看不出,你还有两把刷子。" 青曳横了眼显然调侃他的男子,转过头不理睬,然而不过少刻又忍不住转了回去,凝视着男人低声说:"我正愁你不在,没人陪我喝酒。" 楚疏眼睑微垂,静默半会儿后猛地一把将青曳拉入怀里。 青曳愣了愣,想着要挣扎,却挣不出他双臂。 好大的力道。 心里一惊,仰头看着他。 "就你练过武功,我没练过?现在哪家人家不为自保而送孩儿去学习武艺?" 好笑地看着青曳有些震惊的目光,楚疏手指一勾,弹了弹他的鼻尖。 青曳吃痛的哼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垂着头,脸上同时浮出愧色。 "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什么......" "怀疑?" 楚疏锁眉:"我还以为你是震惊我本事强呢,原来是怀疑我是坏人?" 说罢,蓄意大声叹息,又摇了摇头,面露悲戚。 青曳咳了声,未道歉,暗自瞄了眼楚疏,咕哝了一句:"那你干吗好端端的要藏在树上?" 楚疏看着青曳不吭声,过了半晌,才站起来,却是转过身,一副要离去的模样。 青曳一愣后忙不迭扯住他袖口,有些得语无伦次:"我......对不起.........不问就是了......我没那意思,我也......不知......" 楚疏回头瞅了青曳一眼,不理会,抽回手,作势要跳下树,青曳一顿后,立即扑前抱住他后背:"我正念着你呢。" 楚疏未挣脱,笑着问:"念着我什么?" 语声不再含怒,更有些轻佻。 青曳忽而有种被撮弄的感觉,于是立时收回手,看着转过身,笑得一脸笃实的男子,恨得有些牙痒痒。 "你耍我!?"g 楚疏揉了揉后脑,模样依旧笃厚,可扔出的话却险些让青曳吐血:"呵?被你看穿了?" 青曳死瞪着他,过了少时后猛地站起,然而踩在枝干的脚却不慎一滑,重心向后一偏,摔下了树。 "小心!" 楚疏马上扑去,把青曳揽到怀里,一个翻身,二人才稳当着地。 可刚刚一声‘小心'吼得响彻云霄,周遭暗处已有点点灯光聚集而来。 楚疏眉一蹙,未放开青曳更打横抱起他,一路轻功掠至流音殿外。 两人定下身,青曳手撑着楚疏肩头,借力一翻,轻巧地脱离他怀抱。 楚疏瞄了青曳一眼,暗中查看他神色,见他不像生气,却仍道歉:"抱歉,因为我毕竟不是宫里人,不便与侍卫打交道,所以没经你同意就抱着你......" "没事。" 青曳笑了笑,不待楚疏说完就打断他,随后不看他一眼,迈着略显紊乱的步伐向流音殿走去。 将宫门敞开一缝,唇动了动方想叫唤流音,声音却在喉间卡住,转了个圈儿,硬是咽了下去。 楚疏察觉出青曳异样,上前就着他敞开的一细缝往里望去,烛影摇红,身影错综,一男一女站在空旷的大殿内。 女子手里握着一把银剑,剑尖则抵在男子的脖子上,剑身光寒如霜。 女子妖娆的眼稍眯,唇一弯,妩媚倾尽,而她手上的那把剑却又略微提高:"流音,你连你的姐姐都想害,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流音眼角对上女子,又扫了眼颈项上的剑,笑出声:"泠妃,此话从何说起,想出这计谋害晴妃的......不是你吗?" 语至末,尾音细如游丝,像水流般潆洄在这辉煌殿堂内,万分寒森。 女子哼了声,不以为然:"那是她自找的,摆出一副清真的模样骗取我君宠爱,真是够让人齿冷的。" 剑尖移开,转而挑起流音一绺青丝:"你与晴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如今晴妃等于废了,只剩你一人......你却说你对我君不感兴趣,让人如何亲信?" 流音手指一弹,不废吹灰之力便令长剑自女人手中划着圈飞出,坠地发出清越之音。 女人显然一怔,少时后又敛住神情,一并的,先前倨傲的态度也收了不少。 青曳见此心里不由得叹息,这样懂得收敛把握分寸的妃子才是真的难缠。 如是想着,悄然退了步,拉着楚疏往芳华殿走去。 才跨入殿里,心丫头便迎面扑向青曳,令他不由得退了几步,幸有楚疏在身后扶住他臂膀,才堪堪稳住身子。 "心丫头,许久不见。" 手未自青曳臂膀上离去,楚疏直接上前一步,贴向他,头靠着他的肩窝,向他怀里的人打招呼。 心丫头抬起眼,眸子在夜里更显清亮。 "楚疏!" 咯咯笑着,目光又转到青曳身上,抱住他的手臂用脸蹭着。 青曳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那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想和曳睡。" "傻丫头,乱说话,你日后不想嫁人了?" "想啊,嫁给曳。" 顿了一顿,又说:"姐姐们都说我能和曳在一块儿。" 说完,心丫头笑靥更为甜美,转向楚疏拉着他直问:"楚疏说,我与青曳配不配?" 楚疏起先不回答,心丫头却穷追不放,最后他耐不住,说:"不配。" 心丫头的唇顿时瘪下,小鼻子一缩,眼里竟泛出水光。 青曳见了立时把她抱住,拍了拍她的背,心里却觉好笑,白了楚疏一眼:"心丫头还小,你就不能哄哄她吗?" 本是信口一说,想为心丫头出气,不料小丫头竟狠狠地踩他一脚,随后乘他吃痛往后退时跑开。 青曳蹲下身按着鞋,本纤长的眉皱成一团,一旁的楚疏见此则是骋怀大笑,气得他脸红脖子粗。 本在里屋的姑娘们都跑了来,见到楚疏竟是一脸感动,雀跃地将他围住攀谈。直至过了三更,殿里才只留下楚疏与青曳二人。 青曳拿了壶酒,在楚疏面前晃了晃,楚疏一把抢过,豪爽地往嘴里灌。 青曳在一旁看着,手垂在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身后朱漆柱子,薄唇翕动,却未发出声。 楚疏将脸凑过去:"怎么?" "没事。" 微微推开眼前的人,青曳竟盘起腿,坐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楚疏目光一闪,跟着坐下,而后望向自窗棂投入的那道清冷光华,面色微微转沉:"曳......" "嗯?" "方才,流音与那女人......" 迟疑地说着,窗外忽而起了风,枝影半横,割碎了地上那如练月华。 见此楚疏为之惋惜,转回目光。 "我不知,也不想知,宫里的事,哪儿是我小老百姓能管得上?" 轻笑出声,青曳夺过楚疏手里的酒壶,喝了数口:"我们二人怎会这么有缘?老撞上。" 楚疏扁了扁嘴,蹙额。 "听你这话怎像是不想见到我?" 青曳耸肩,不回答,楚疏显然不悦了,一把抢回酒壶,掂了掂,先前还剩半壶的酒刻下竟所剩无几。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抛出一段话,令青曳愣了愣,未站起来,上身直接往前一冲,手正好撑在楚疏两侧:"你什么意思?" "心丫头不是回来了吗?还有什么事心烦?" 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未能搪塞青曳,他仍是追问,语中更含了些怒气:"你那句什么意思?!" "没什么。" 楚疏的手按住青曳肩头,仅是轻轻一下,便将他推了开,随后站起来,向里屋走去。 青曳立时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前拉住他:"你去哪儿?" "你醉了,和你再置辩下去也无意义。" "胡说,你喝了半壶,我也只喝了半壶,我怎会醉?" "方才姑娘们围住我时你偷偷离开了半时辰,回来后满身酒气,以为我不知?" 青曳一听气势消去不少,本炯炯的目光顿时暗下,像小孩一般瘪着唇,故作恼怒地扭开头一哼。 看着他吃憋的可爱模样,楚疏心里不由得泛出笑意,伸手绕过他脖子欲将他揽住,他却猛地转回头,目光一亮,竟抓下脖子上的手一口咬下。 楚疏剑眉深锁,却不喊疼,然而忍了许久见青曳仍没有松口迹象,无奈下只好用力抽回手,不料想竟把青曳一并带了过来,于是双臂一展,将快要摔倒的他抱了个稳当。 看一眼手上两排清晰的牙痕,又低头扫一眼怀里的人,只觉啼笑皆非。 青曳挪了挪头,舒适地枕在楚疏胸口,双臂亦环上他的颈项,嘴边荡开一笑,呢喃道:"殇......" 楚疏本想抚摩青曳脸颊的手立时僵住,悬在半空。 第十一章 耳边依稀有水声缭绕,思绪跟着一转,却是阵阵地疼楚,如潮般涌上。 青曳缓慢睁开眼,澄澈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上方。 水声再度盘亘,一并收入耳中的是莲轻软的语声:"醒了?" "嗯。" 中指按住太阳穴转着,过了好半晌,才算是全然清醒。 青曳坐起身,略微惘然地看着莲。 他记得......他应是与楚疏引杯......怎会...... 莲手里正搓着一块素色帕子,铜盆中水光如柳叶,片片弄柔。 "你喝醉了,还是楚疏抱你进房的。" 本要下床的青曳闻声动作一顿,脑中翩然而过的是楚疏打横抱着他的景致。 "那他回去了吗?"晃了晃头,欲把这好笑的情景自脑中驱逐,却反使头疼痛欲裂,于是立时收回脚,又缩到床上,手不由得紧揪身下锦被。 "他昨夜就走了。" 莲抬头看了眼青曳,飞快拧干帕子,坐上床沿。 本欲为他擦拭,然而迟疑少时,终究只是把帕子递过去。 青曳接了轻轻按在脸上,莲在一旁侧着头看他:"曳,你出自豪门吧?" 青曳的手一顿,目光由眼前帕子转向莲:"为何这么想?" "没什么......只是随意忖量而已。" "你想多了,若是豪门之后,怎会沦落到辗转街头?" 青曳低声笑了笑,擦完脸,将帕子捏在手里盘弄着。 "若论这,楚疏倒有几分贵气,想来是出自大家。" 莲半晌不说话,将青曳手里帕子抛入铜盆中,随后起身,拿着铜盆架在腰间。 "确实如此。" 回眸一笑,晨曦中,正是风情无限。 "早膳备好了,你梳洗下,出来用吧。" 青曳点头,看着莲走出房,才一头倒入床里,薄唇轻抿,有些失色。 早知宿醉这般痛苦,昨夜实在该节制...... 青曳还未走入殿内,嘈杂的声音已先行入耳。 心里平白生了丝不安,足下速度加快,冲入殿内,赫然入目的阵势让他脑里有一瞬的空白。 殿正中,一妙龄少女跌坐在地上,泪涟涟,湿了薄衫袖。 她身前的莲面色难堪,目光是鲜有的惶遽。 而无兰与其他姑娘们靠着一根巨柱,周身有数位侍卫举剑相向。 青曳目光一转,移向与莲对峙的人,一个年过六旬的长者,华发高束,神情冷厉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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