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不睡?"身边的人像猫咪一般睁了睁迷朦的双眼,揉揉,再次倒头。 努远定不语,轻轻触着他的面颊。像极了夕落的脸蛋,如何看......都是透过剪影在看另一个人,永远看不懂的一个人。兀兰若,你知道实情的那一日便是我们决裂之时了。"一滴,两滴,三滴......"听着指尖的水滴坠落脚下。 又是无尽的黑,喜乐不怕。可是真的很困......再也站立不住,双腿屈在水中。只有刺骨的寒刃钻透皮肤,侵蚀着已经冰冷的发肤。可以睡吗?可以睡吗?睡过去后,就可以结束黑暗了。 嗦嗦摸着怀中尚有体温的锦囊,也是濡湿。里面用来摆放那个手镯却是恰到好处。玲珑凸叠的雕刻还是能摸出来。甚至可以回味到松子糖的香软。 喜乐做错什么了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挨冻?就像那时的余冰哥哥,拿着火钳往自己脸上烙印一样疼痛。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做错啊。 "四滴,五滴,六滴......" 隔五日,努远定帅军出战,定国王府再次恢复往日平静。兀兰若闲来无趣总是在府中闲游,偶尔会在水牢门口停上半晌,不知想着什么。努远隆那日探望后是沉着脸回宫的。后五日见他兴致更高,每日来牢中看喜乐。 绿潮汐也好奇,只不过多少日的接触,这个傻子怎就甚得昌隆王爷欢心?难不成真是某一国的奸细,来离间两位王爷的兄弟情意?下人们闲来无事更是放肆胡扯,说什么只要酷刑相逼,这个装傻的他国密探才会透出口风。 总之,主子不在的时候,定国王府也算安逸。 十日后-- "啊啊!真是无趣死了!还不如回去!"兀兰若恼恨地拍桌,终是要到走的时候。还要等到什么日子? "主子稍安毋躁,一切近日分晓。若是真如五王爷所说,他该是......" "嘘--"兀兰若眨眨眼睛,示意噤声,"忍了这么久,可不能一朝失利。" "是。"两个仆从谦卑地弯腰。拿自己的身体作赌注么,若是赢了,水文国就此扬眉吐气。 "主子?"仆从低问。 "不随意走动......我只是探望一个可怜的人罢了。"眼中狡黠四溢。 长久的阴湿带着霉苔的酸涩味道袭来,兀兰若不适地皱眉。这样的地方也能关人?大炎的人还真是想得出。遣走身边的奴才,举着火把,径自往里走。脚触及到凹陷的冰凉处,便僵直不动了。 "谁?"逐日熟悉了黑暗,耳朵愈发敏锐。喜乐一下就听出这不是远隆的脚步。 "还活着哪!"他往前探探明火,看清了那张憔悴的脸,笑得无伤。 "唔。"受不了骤然的光线刺目,喜乐用手遮挡着,喉中不知嘀咕着什么。 "啊呀呀,你可是苦了许久。在等着他放你出去吧?是等哪一个王爷呢?努远隆?还是努远定?看不出你这个傻子倒是能兴风作浪,让两个王爷隔阂。啧啧啧,我也是很佩服。" "......"喜乐不声响。水流没有波动,他立在一个地方静止不动。 "若是远定能从陆离赶回来便罢,若是赶不回来......你就等你的隆王爷救你也是一样。"空荡荡的囚室,只听见兀兰若的声响在回荡。传到远处,又回射过来。整个空气中都漂浮着他不屑的鼻嗤。 "若儿,你怎知我是行军陆离?"悄无声息间,蓦地插来一句。兰若只觉得四肢冰凉,就像破落的偶人被扯断了线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第十六章 "怎么......早些回来也不捎个传书回来?"兀兰若的脸色可谓千变万化,终是僵着一张惨白的芙蓉面握着火把,扭过头去。 银铠在火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辉,却见他一脸肃穆行同陌路。心下一怵,面上仍然装作不晓,笑着问道:"定,战事完结还穿着盔甲作甚?这次看来大捷了?" "不错。"那人瞥了一眼,"却是大捷。"
气氛有些怪异。兀兰若蓦地觉得浑身发冷,往他身前靠了靠:"定,你怎么这么古怪?好怕人。" "是么?"他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看看眼前的少年,再眯着牢中那个蜷缩的身影。看来这里却是寒意四射,那人单薄身子抖得厉害。默默叹口气,对跟前略有诧异的少年王子说道,"只是来不及脱下戎装便赶到府上了。" "呵呵,做什么要在这里说话,我们该去大厅好好拾掇,为你洗尘才对。"芊芊玉手刚触上远定的手臂,被一闪避让。兀兰若惊恐地呆愣在原地,心中惶惶不安。 "你知道我行军陆离么?"远定凝神,看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面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却是令人更生畏。那王子怔了半天,眼神闪烁不定。垂坠的那只手握了一个拳又慢慢松开,如此往复几次,脸反而是越发红烫。 "努远定,你想说什么?" "四方边陲不安,边境臣民连年受战乱之苦,此次出征,发兵二十万......灭水文。"男子望着牢中空洞无边的漆黑,隐隐能听到那人缓缓移动带出的水声。 "水文?!水文?!努远定!你灭了我水文?!"火把一下子落在地上,滚落至水中,隐灭。只听见水牢中一人歇斯底里的怒吼,"你骗我!你竟然骗我!父皇呢?我的父皇母后呢?还有弟妹们,你将他们怎么了?" "劝降。"仿佛是从牙缝中强挤出。 "为什么?为什么?!"少年似乎想冲上前。 喜乐只听到肢体相博的声音,而后则是什么金属利器的落地脆响。他仰着面,浑身瘫软在水中,瞪大眼睛看着一望无际的黑。听着那两个人争执的无趣事。 朝着双手呵着气,反复搓着,只有手还是活动自如,下半身几乎已经冻得麻木,或许被人腰斩都感觉不到痛吧! "呵呵呵......"他又开始笑着。这一回笑得无缘无故,连他自己也不懂。而那两人也突然静默,整个空室开始回荡着喜乐细小的笑声。 "兀兰若,不用再装了。你那个手下已经招认,这一回来我大炎......是来探听我们的军情动向的吧?"冷冷的责问,字字透着无情。 "你那三年不也是在我水文勘查了许多......我那时还傻傻信你,现在岂不是礼尚往来?"少年不再胡闹,沉了声音回话。透着无奈,透着认命。 "呵呵,好一个礼尚往来。若不是我护着你在府中,你不是也被千军万马踏平?看在三年情分上,我们也算是善始善终。" "努远定!你是利用我威胁我父皇的吧!"那王子蓦地回过神来,原先还自以为是地以间谍身份混入定国王府,却不想反而成了他手中的把柄。这样......父皇他,一定以为我已经被囚,所以才对他卑躬屈膝。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唉,不敢当,原还想瞒着你些时日,查出宫中奸细,没想到你不打自招。"远定低笑一声,缓缓道来,"这次的军机商定是限定在几个怀疑人选中。镇国将军盘龙,老将仲国,还有......就是五王爷努远钦。与此三人分日商议军情,假意委以重任,散布不实。盘龙将军只知道此次进攻的是断水国,仲国在花溪布军,而王兄......则是陆离。" "......"兀兰若倒抽一口冷气,努远定,好一个反间计! "你直说是陆离......我便知晓宫里的内应了。呵呵......看来你那手下失踪几日,并不是去千草阁寻花啊!"话中嘲讽之意,尽是说雪狐的动向早已被他掌握。兀兰若气得咬牙切齿。 无奈双手被结结实实握在那人掌中,自己的功夫怎可能斗得过?!狠狠啐了一口,恶形恶状道:"小人!既是早知道我们值得怀疑,你还囚住这个傻子,难道是想安抚我?" "兀兰若终还是个学过兵法的人,也知道不得打草惊蛇吧?这个人只是一个道具,既然还能为我大炎所用,那正是用来顺水推舟,安抚你的躁动,万一你一气之下又回了水文,岂不是一切成了空?" "伪君子!什么为大炎!这个人终是你一个棋子!和我一样!亏我那时还以为你喜欢他,真是瞎了我的眼!" "好说......"说话间,声音渐轻,竟然透着悲凉,"努远定喜欢的人......却是消失无踪了。" "呸!" "来人!"扭头大喝一声,不知何处竟然拥来齐刷刷的一干兵士。孔武有力,毫不怜惜柔弱的娇躯,一把扯过王子的身子,用绳紧紧捆绑。 "王爷!" "拉他去兵部牢狱。" "这个人怎么办?!"那将领指着牢中另一个过客道。 "拉出来,找个大夫好生看护。他的腿该是内寒甚重了。"望一眼牢中不语的那个人,远定又叹息。尔虞我诈,谁人不在骗着谁......这个傻子,倒是惟一一个没有心机的。却被自己利用了。带着歉意,看那兵士抱出双目失神的人。他扯下衣襟一块布缎,将他的眼睛好好包覆起来。长时不见光亮,蓦地接触阳光,双目会毁掉。 "谢,谢谢......"紫灰色的小嘴颤颤巍巍说着话语。看着他遮住的面孔,突然涌上一些奇怪的感觉。好个不一样的傻子,不闹不哭,只会笑......抚着额头,目送他远去,努远定顿觉一块心头的大石落下了地。 兀兰若,如果你不是水文王子,如果我不是大炎王爷,或许真的会慢慢接受你。这毕竟是个"如果"。缓缓伸手,在怀中摸索,走出了水牢。一片阳光四溢。 手中的夕落淡然立着,不笑不恼......墨色掩映金光,就像那时看见的他一般和煦柔美。夕落,究竟去了哪里?该去哪里找到你? 身在宫闱又如此多的享用不尽。可是,得不到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只有兄弟猜忌明争暗斗;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心,只有纸醉金迷醉卧花柳。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打下江山,扶植幼弟?抚平边境,一朝大统后......自己又该做什么?相谈甚欢对酒交心的那个人俨然在跺着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夕落,一日钟情也会发生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为什么不信任我,为什么躲着我? 兀自徜徉在院落,失神不知多久,直到奴婢急促的脚步传来,他才收回的手上的软帛。 "怎么?" "昌隆王爷他......" "又来了么?"拧着眉头,心下生出决断。远隆,这样的孩子气,终是不胜重任,总是对这么一个莫名的男子有好感可不是他所需。这个喜乐,看来不能留。 第十七章
镏金绣带,绛紫锦袍,嵌玉银冠灼灼生辉。只是这个人是愠怒的。 "远隆近些时日有些荒废学业了,母妃有些担心。"努远定抬起眉眼,好似不在意地扫过面前酡红的脸庞。 "......"远隆也不反驳,更没有开口追究某人的近况,反而怔了一下,继而苦笑,"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这些。王兄,我已经找过父王,他说此次剿乱是你一手策办?" "怎么?"有些突兀,竟没有料到会与他谈起政事。看来他终于还是有些耳目。 "钦定王府现在已经乱作一团,该是与这一事不无关系吧?"远隆仰起头,一扫原先的怯懦,死死瞪着这个兄长。平日听得人论这个兄长心中无情,未想到这一日,果真验证了这话。宫中无情,唯有势力争夺。 "王兄他......近日频频光顾千草阁已经让人生疑,现下证据确凿。"说得波澜不惊,好似远钦与自己毫无所系。 努远隆见他面色冷静,一时胸堵。气郁纠结,竟然愤愤说不出一言来。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嘴唇微微蠕动:"若是......若是我有一日为权位而有所动,你......是不是也会军法处决了我?" "不会。"斩钉截铁地说着,远定低头瞥一眼年少的王爷。随后叹息道,"你不会与我对立,我终是辅佐你登上帝位的。" "就是因为我母后的遗命?你也不顾我的想法?" "是。"目色炯炯,抬起来望着远处,"即使兀兰若......与我相处三年,只要危及大炎的江山社稷,我也决不会心慈手软。" "若是夕落叛国,你会杀他?" "他死了。"淡笑着宽慰自己,宽慰他人。或许只有这样想,才能忘记那个"曾经"。 "你诓我!这个落日居,还有水文王子的样貌,哪一样不是证明你对他的思绪?死了?若是没有死,他哪怕出卖大炎你也是下不了手的!"也不知哪里堆积的怒气,慢慢变了滋味,话题在不知不觉间又兜转到与政事无关的地方。 努远隆皱紧眉头,不发一语。 远隆盯着他好一会,终是撂下一句:"你我未必不会对峙而立。" 定国王爷的脸色一瞬间沉到谷底,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口出狂言,却是不得其意。又是小孩子脾气闹腾着,年岁见长怎不见心智熟捻,总是这样傲然无礼也不是办法。待到江山平定,一定要严加管教这个王弟。 见他风尘仆仆而来,连个茶水都没有喝,潮汐端着茶盘愣在过堂。转头看着自家主子,也是一脸阴沉。立刻明白了缘由,不由向那个傻子居住的处所眺去。话说红颜祸水,这样貌的人也能在府里成个气候,若是让街知巷闻,定国王府是威严扫地了。 转身想要退开,却听到一声呼喊-- "潮汐,那个人现在如何?" "呃......"丫头难得有一瞬迟疑不决,主子真的对他关心过分。嘴角牵动一下,道:"大夫看过,说是染上风寒,且腿脚僵直,怕是会烙下终生的腿疾。" "......"若有所思间依旧是愁眉不展,努远定顿觉心浮气躁得很。一手拍了前额一下,暗叹道,"待我好好清理一下这个府内......竟然连军铠都未褪,这个远隆不来祝贺我大获全胜却是质问我制裁了五王兄的判敌。" "是,是。"唯唯诺诺应答着,潮汐一惊,清理门户的意思,莫不是...... 努远定径自笑着,心中暗叹,自己为人苛刻过甚?怎会这个小王弟总是对自己有成见?无奈再加上一些......内疚,纠结在一起扰心多年。扶植他称帝虽说是国母所托,仍然逃脱不得一己之私。为了寻找那个人,为了洗刷满手屠戮之色,需用尽下半生的时间。 就让现在的自己为他打下一个完整的大炎,终有一日自己会脱手而去,去寻自己的所需。只希望能找到,只希望卸下宫闱权势,只希望自己与他能从此毫无隔阂。 "怎样了?"侧身问身边的少年仆役,那小子连忙行礼。低头回道:"回王爷,这个人还在昏睡,有些寒热,可是......" 伸出手,制止他继续喋喋不休。远定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这个人。一个阴差阳错进入府中的人,像个道具一般的存在。千草阁的余冰也不是个痴子,就这样让出了"魁首"之名,让个傻子来作丑。 戏终幕,人散罢。 "待他病好,给些银两,趋去吧。"再回头看一眼平静的睡颜,竟然有些似像非像的幻惑。自己也开始魂不守舍了,思念成疾就是这样的情状,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的样子。 "是。"小仆低头。 "去潮汐那处禀告,再听她打算。此事完毕,打扫一下院落。" "是。" ※※※z※※y※※z※※z※※※ 床上的人翕开眼帘,只看见那个冷冷的身影带着无奈凄凉慢慢消失在门口。轻轻抿抿唇,舔一下干燥的唇瓣。伸手在腰间摸索,终于触到那个镯子。倏地松了一口气,咬咬唇再一次别过头,寐去。 好热啊,浑身燥热,可是心中又冷得发怵,冷得浑身战栗。双膝处就像万根针在穿刺一般的痛楚。时轻时重的皮肉疼痛折腾,根本就睡不着。唯有想着心喜的事,想着过去的快乐,才能暂时忘却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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