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眼神都望向了龙煌御口钦定的监国大臣户部尚书凌玉。 凌玉沈吟良久,深深一叹。 「总之请杨尚书随时让兵部待命,夜影也务必掌控好禁军,在此非常时期,武力的支配是左右大局的关键。」 杨褆跟夜影都颔首示意。 「我想朝中挺韩派中比较棘手的,大概是曾跟韩家有点姻亲关系的刑部尚书曹禧,所以可能要多留心一些捕快衙差的行动。」 凌玉迅速会意,赶紧说道: 「幸好杨侍郎提点,这些就请柳先生多多留意了。」 柳轩在朝中的存在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一般人也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医,从没想过他与皇上的关系密切非常,说是龙煌最宠信的人也不为过。 要不是这次的风波,凌玉杨褆裴洛等人,大概也不会知道柳轩竟拥有左右朝政权力的传国玉玺。 凌玉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明天,我会去探探韩阙的口风,以决定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春寒料峭,彷佛白日的温暖都只是一场幻梦似的。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韩阙站在龙煌赐予他的宅第之中,心思远颺。 凝视著他亲自提的『伯兮舞榭』,韩阙轻轻地低声吟咏: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多麽希望能找到那可以忘忧的谖草,好种在院子的北边,我是如此深深地思念著你啊!这切不断的相思,总使我的心痛苦不堪。〖自〗 此故出於诗经卫风,是典型的思妇诗,龙煌会提这个名字给他,其中隐晦的意涵已经是呼之欲出。 即使面无表情,韩阙的心中却早已经方寸大乱。 夜不成眠,为的正是那个他最不愿承认的原因。 他...好怕,真的好怕。 就算家破人亡之时,韩阙也没有像此刻一般害怕。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将他伤的体无完肤,他还是...还是无法失去他。 「韩侍郎。」 寂静的夜里,出现了另外一抹影子。 夜影。 韩阙浑身一栗,出乎无法克制自己汹涌的情感。 「夜影大人夤夜来访,可有要事?」 夜影一咬牙,他就是耐不住性子,最後还是闯进韩府一探究竟。 「侍郎可之最近朝中甚嚣尘上的传言?」 韩阙微微一震,「是说皇上被俘之事?」 「不,是众臣拟定推侍郎为王的事情。」 韩阙一顿,无奈苦笑。 「此是只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罢了。」 这种小事如何能及得上龙煌的安危呢!? 「皇上他...究竟下落如何?」 这下夜影再怎麽迟钝,也已经发现了韩阙的感情。 「韩侍郎...你也喜欢皇上?」 在夜影单纯的想法之中,家恨父仇不共戴天,怎麽也想不到韩阙竟然还会对龙煌有情。 韩阙咬紧了下唇,脸白如雪。 喜欢!?若真是能以此一言蔽之,那自己对他莫名的感情,就不会那麽纠葛难解了。 「你不恨皇上吗?」夜影凝视著这个美艳绝伦的男人,纤细修长的体态,没有女人的柔弱,也没有少年的青涩,是一具完完全全男人的躯体,可是却被那精致的容貌以及幽怨的哀凄,勾勒出一抹难言的魅力。 人总传说,韩六公子是倾国倾城的祸水,果然其来有自。 韩阙凄然一笑,「你以为曹禧为什麽想推我为王?并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而是因为他认为我只是一个能魅惑君主的傀儡而已。」 第一个不被自己容貌所惑的人......就只有他了啊! 夜影忽然能够明白,这个总是倔傲冷漠的韩阙,也有属於自己的伤心事。 「你喜欢皇上......而皇上也喜欢你,那不是太好了吗?」 韩阙惨然,「我...我没有自信得到他的爱。」 「为什麽?」夜影不解,「你不知道当初皇上为了你有多麽痛心,只要你肯说你不恨皇上,他一定会很欣慰的。」 韩阙深叹,无奈轻笑。 「身为一国之君,如何能只眷顾男宠,而不留下子嗣呢?」 夜影一惊,从没想到韩阙竟已经思考到如此深远的地步。 「你想得到皇上的专宠?」 韩阙静静地垂下眼睫,微微闪动著泪光。 「就像皇上并不是因为我的容貌而喜欢我,我也不是因为皇上的身份而喜欢他......」独自咽下那深刻的绝望,韩阙面不改色地挖出自己最深的伤口。 「所以,我无法见他宠幸别人而无动於衷,毕竟...我也是个男人啊!」 爱上了君王,是连爱情的专属都没有权力要求的! 夜影无言,缓缓地问著。 「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 韩阙闭起了眼,没有让夜影看见他无声滑下的泪。 「他......是个很寂寞的人,多帮他分担一些,也替我为他尽些心吧!」 夜影无法理解韩阙此时真正的心情,却对他那静静散发的沈默痛楚,感到万分的难过。 「我不懂你们明明相爱却又为何不愿相守,总而言之,我只要知道你不会危害到主子就好了。」 没有刻意观察韩阙的神色,夜影在离去前轻轻地说著。 「虽然『他』现在身处敌营,但我们绝对会把他救出来的!」 韩阙没有回答。 不过在水榭的栏杆上,却悄悄地多出了五个清晰带血的指印。
次日早朝,兵部尚书杨褆协同吏部侍郎韩阙突袭刑部大营,查获造反密函与兵器数千件,由於吏部侍郎将计就计,故使叛党得以迅速一网打尽,从此之後朝中再无反对声浪,王朝之基亦更行稳固,奠定将来圣麒治世的坚固础石。
之九:脱困 在龙煌与赵麒被俘後七日,岳磊终於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击。 北狄虽然兵强马壮,可是最为致命的弱点就是粮草极度不足,在战场上或许很难见出端倪,不过身处於敌营中心的龙煌心中,却很清楚北狄的窘况。 尤其前一阵子岳磊发动多次的小型游击战,以消耗北狄的军力扰乱人心,要不是北狄始终握有人质,让岳磊投鼠忌器,这场战争恐怕早就结束了。 也因此,龙煌与赵麒在北狄的安危已经越来越艰险了。 因军情紧急,瓦烈也没有多大心思好折磨两人,在旁人刻意的忽视之下,龙煌跟赵麒已经饿了两天了。 龙煌很清楚,就在这几天了。 依岳磊的性子,最多也只能等上四五天,不过前几天气候不佳,焚风炙人飞砂走石的,两军都只能躲在帐里动弹不得,如今天气渐渐和缓,北狄也到了强弩之末,最後的决战已经一触即发。 好不容易从伙房偷到一些肉乾菜屑,龙煌赶紧送到牢中给气息奄奄的赵麒。 「吃点东西吧!我也只能拿到这些。」 龙煌面不改色地省略过了自己方才为了这些东西,还差点被几个伙头兵给毒打一顿。 「你自己呢?」赵麒白著一张脸,炯然地瞪著他。 龙煌心中突地一跳,总觉得赵麒这家伙敏锐的吓人。 「我跟在瓦烈身边,就算吃他的残羹剩菜也饿不死我。」 赵麒默然,静静地将难以入口的东西慢慢吞下肚。 「外面如何?」 龙煌压低了声音,「我想就是这几天了。」 「是吗......」赵麒沈吟著,「我听人说最近战事吃紧,许多将领都打算用我们来勒索王朝的金银财宝,只是瓦烈始终坚持要与王朝一战,但是我想,等那些野人饿慌了,到最後还是会把咱们扔上砧板。」 龙煌紧咬著下唇,无法想像赵麒是如何得知这些讯息的。 北狄对外的守备虽然森严,但是营内军纪却十分差劲,龙煌即使曾是瓦烈中意的人,但也有几次被军官轮暴的经验,更别说完全被瓦烈忽视的赵麒了。 在被俘之前,两人皆是一句北狄话都听不懂,现在龙煌已经能简单听一些单字,而聪明绝顶的赵麒了解的又更多了。 龙煌低垂著头,强忍住盈眶的眼泪。 「总而言之,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为了之後的逃亡,我们绝对不能放弃任何机会!」 赵麒微微一笑,「我知道。」 望著龙煌痛苦的模样,赵麒实在无法戳破他最後的希望,北狄之所以对他们守备松懈,就是很明白他们两人根本无力逃跑。 饱受蹂躏的身躯再加上恶劣的环境以及饥饿的状态,就算他们拥有再坚强的意志力,恐怕也无法逃脱。 至少,赵麒很清楚自己是会拖累龙煌的。 但他不能说,也无法说,因为现在的龙煌是那麽的脆弱,假使自己说他逃不了的话,连这最後的希望都破灭,原本就只凭一口傲气支撑的龙煌,恐怕会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龙煌连迟疑也不敢地继续说著: 「我想不是明天就是後天,当岳磊发动总攻击的那一刻,就是我们逃走的最佳时机。」 赵麒低著头,轻轻回答。 「我明白,我会做好准备的。」 两个人抱持著两种心思,始终无言。
果真如龙煌所料,岳磊隔天的凌晨就发动了总攻击。 出其不意的大军迅速地逼近了北狄的防线。 惊慌失措的北狄兵将立刻急慌慌地披挂上阵,转眼间,驻扎的营地里只剩下一些虾兵蟹将。 龙煌趁乱摸进了大牢,手里握著一柄缺了口的大刀,打昏了正在偷閒的守门,就这麽拉著赵麒逃了。 远方的杀声震天,龙煌跟赵麒低著头拼命往反方向逃逸,他们必须远离两军的防线,才有逃脱的可能性。 只是在战场方圆五里之内,皆是寸草不生的沙漠黄土,间或会有些小丛林中,里头能有一些个土丘洞穴能供栖身,他们必须先躲过一晚,再伺机度过河道回到王朝军中。 战事拖了很长,龙煌一边观察著远方的烽火,一边琢磨著。 「可能还要再赶些路才行,我们现在应该还没脱离北狄的巡逻范围。」 赵麒紧咬著牙,拖著僵硬如石的双腿,死命地跟上龙煌的脚步,痛苦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龙煌完全不敢直视赵麒,深怕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力量,会因为见到赵麒的模样而动摇。 终於,他们两人还是在日落之前找著了一处隐密的岩洞。 距离军营已有十里的地方,在一片不毛之地中,好不容易出现了一方小小的林子,林外紧邻的就是两军交界的凹陷河道。 龙煌决定先在林中度过一晚,明天再伺机越过河道绕回王朝军队的驻扎地。 他们几乎忘了另外一个更可怕的无形敌人。 饥饿。 远望著北狄营地方向,那不断的骚动让龙煌心下推测,此时北狄军中铁定是一阵大乱。 接近午夜的时候,北狄也有士兵搜过整个小树林,不过大多数的人都认为龙煌跟赵麒必定无法行远,所以搜索的范围都锁定在方圆五里之内的河道边缘,离王朝军队驻扎地较远的地方,搜索就十分的简略。 易而言之,就是龙煌跟赵麒押对宝了。 但是躲过了北狄士兵的搜索之後,两人还有一个极大的问题。 就是食物。 两个人都是在身体状况极差,而且又是饥饿的状态赶路了一整天,就算身体已经累到透支的程度,却因为极度的饥饿而无法入睡。 贫瘠的小林子中,除了几棵乾巴巴的树木灌林之外,连只鸟都没有。 如今龙煌跟赵麒两人都已经饿到连对话的心情都没有了,更别说还能出去找些什麽食物了。 只见夜已接近子时,两人却都没有一丝睡意,忽然,赵麒打破了沈默。 「煌.........」 「住口!」一听见赵麒开口的龙煌,立刻语气恶劣地打断了他未竟的话。 「你若是真敢说出口,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赵麒咬紧了唇,泪盈於睫。 「那是唯一的方法。」 他的状况太差,能跟著龙煌走了漫漫十里长路,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 此刻...他很清楚自己是再也撑不下去了,明日虽然只要伺机渡河,但是凹陷的河道是深约一丈五,宽约十丈的险地,两侧的守军皆可居高临下地攻击毫无遮蔽的对方,所以必定要动作迅速且要出其不意。 以他们两人之能,出其不意自然简单,但是若是龙煌拖著自己,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那漫长的十丈之险。 龙煌闻言,勃然大怒。 「什麽唯一的方法!?我就不相信我斗不过那群死蛮子!」 赵麒见龙煌死性不改,也忍不住心火狂烧。 「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王朝那个呼风唤雨的皇帝吗?现在已经不是关於输赢的意气之争,而是涉及王朝存亡的生死之战啊!」 「我已经说过,身为一国之君,你的性命就与旁人不一样!你的性命不但牵涉了几个亲朋好友,更是关系著圣麒王朝千千万万臣民的安危啊!」 龙煌死咬著唇,直至落下腥红的鲜血。 「你老是拿一国之君的身份压我,那你...是因为我是你的王才会舍命护我的吗!?」 「我!」赵麒没想到龙煌会如此反应,不禁一愣。 「我什麽我?你给我说实话!」 看著龙煌气到目眦欲裂的模样,赵麒的心中一软,长声一叹。 「你明知道不是,又何必为这种事情闹别扭呢?」 若他只是自己的王,那就不会动摇自己的感情,也不会为他忧惧啊! 龙煌强悍地注视著赵麒,浑身颤抖却又一字一句地说著。 「那我又何尝会把你当成能够随时牺牲的棋子,就这麽丢下你一人逃命?」 赵麒抬起了头,发现龙煌那双美丽的凤眼,早已经蓄满了泪水盈然欲坠之时,蓦地心中一痛,就这麽哭了出来。 「你...你这个混帐!」一记软弱无力的拳头就这麽打了过去。「根本不懂我在担心些什麽,尽是会使计诓我,你这只顾自己的混帐!」 「要我拖累你,倒不如先杀了我!」〖自〗 龙煌也忍耐不住,扑上前去两人哭成了一团。 「不是的!你绝不会拖累我的!」 「我们会活著,我们一定会活著回到京城的!」 积压许久的情绪终於获得了宣泄,所有的恐惧与不安彷佛得到了升华,让他们两人的心中都下定了某种决心。
隔天一早,浅眠的两人都很快地清醒,可是却没有任何赶路的力气。 原因,当然是饥饿。 勉强从树林中找到的草根,也只是越嚼越饿而已。 坐困愁城的龙煌就只能垂头丧气地枯坐著,心中早已把北狄众番蛮子给恶毒骂尽了。 「早知道那时後就杀几北狄士兵做成肉乾,也省得现在饿得要死。」 赵麒沈默了一会儿,「不如...换我出去找找看吧!」 龙煌满脸疑惑地望著他,「算了,你的身体比我差多了,我都找不到东西了,更何况是你?」 赵麒不以为忤地笑笑,「有什麽关系,让我去碰碰运气也好。」 龙煌懒的跟他争辩,索性把刀子丢给赵麒说道: 「随便你,我已经没力气了。」 於是,赵麒就这麽神情奇异地提刀出洞。 过了好一阵子,就见他摇摇摆摆地拎著一块血淋淋的肉走了进来。 「运气不错,我竟然猎到了一只兔子,虽然不大,至少还能充充饥。」 龙煌闻言大喜,「咦咦!真的?你真是太厉害了,在这种寸草不生的鬼地方竟然能找的著兔子。」 龙煌兴高采烈地生火,正当准备将肉烤熟时,蓦地悚然。 「赵麒。」 此刻他终於注意到赵麒异於平时的惨白脸色。 「这肉是怎麽来的?」 赵麒颤抖的身子汗如雨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折腾了一会儿,竟倏地就这麽往後倒去。 「赵麒!!」龙煌骇极大叫。 只见赵麒腿边一滩血红,龙煌终於忍不住崩溃了。 「你这混蛋!!」若不是见赵麒痛出了一身冷汗,龙煌真的很想将他狠揍一顿。「竟然做出这种傻事!」 赵麒原本还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还是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 龙煌吓得几乎要断气,刹那间...他还以为赵麒......死了。 「赵麒!」 他撑不住了!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真的要吃下自己最重要人的肉才能活下去!? 他很清楚,清楚到几乎不得不痛恨自己的程度。 龙煌紧抱著赵麒痛哭失声,彷佛身心都要支离破碎似的。 他要活著!他一定要让赵麒活著!
当赵麒醒来时,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整个岩洞中都已经清理得乾乾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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