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大的文都很好看,偶挖到宝了,请去鲜网支持迷糊大的专栏 http://www.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24656/index.asp --------------------------- 楔子 宗原静静地看著滕小青。滕小青的样子和多年前并没有两样,目光也还是清澈得如同一潭早春的清泉。 但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滕小青了,不再是那个扬州三月的温柔少年了。 宗原轻轻地一笑,自嘲地笑。 也许滕小青从来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少年。即使是当年,他也可以毫无怜惜地粉碎一个少女青春的梦想,用温柔的声音,温柔的眼神。禹瑛瑶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滕小青对她所说的话:"瑛瑶,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但是却不是我要娶的那个女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滕小青的眼神清澈而温柔,却如此决绝,禹瑛瑶再也没有任何的希冀。 她无法问他,是我不够好,还是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姑娘。 这个三年来她在心底问了一遍又一遍的问题。 要不是宗原及时用目光阻止了安华,安华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将滕小青痛打一顿。 即使宗原少爷和表小姐都原谅了这个家夥,我也不会原谅他。 这个人,曾经与少爷在宗学里同窗共读,曾经与表小姐青梅竹马,但是现在是一个卖友求荣,认贼作父的小人。 安华从来都不喜欢滕小青,即使是从前。他的直觉告诉他,滕小青的超然气质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滕小青的笑不代表他高兴,哭也不说明他悲伤。他只是一个带著假面生活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现在,事实证明了安华的直觉。 滕小青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自然能感觉到屋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有悲伤的,有惋惜的,当然也有充满恨意的。 他挺了挺背脊,好象这样能稍微将那些仇恨的目光抵挡开一些。 "别人怎麽看我有什麽关系呢?别人的幸与不幸又与我有什麽关系呢?他们恨我也好,鄙视我也好,现在还不是都要跪在我的面前!" "清醒吧!他们并不是在对你下跪,只是对你现在所代表的王权下跪。" "那也没有关系吧!" 尽管滕小青的内心有两个声音在不断争执著,但是他脸上的微笑没有一丝走样。 "钦此,谢恩!"林总管毫无表情地宣读了圣旨。 "谢主隆恩!"众人山呼万岁,磕头谢恩。 滕小青仍然微笑著,对另一个滕小青说:"至少现在,接受跪拜的人是我吧!" 一 宗原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父亲在书房与他的谈话。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家中,父亲宗兆鹏都是一个严肃的人,但是这样郑重其事的与儿子交谈,这是第一次。 "明天,有一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孩子要到家里来,今後他会住在家中,还要和你一起去宗学读书。这孩子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他的宗亲没有人愿意照顾他。他的外祖父是我的启蒙恩师,我不能任由恩师的後人流离失所,因此决定教养他成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比你稍小几岁,你要象兄长一般照顾他。" "是。"宗原恭敬地答道。 "那孩子很敏感,你一定要象对亲兄弟般对他,不可让他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宗原觉得父亲已经将自己当成大人来看待,才将这麽重要的事情交托了给自己。因此他用力地点头:"我一定尽力照顾好他!" 宗兆鹏看著儿子努力装做小大人的样子,忍俊不住地道:"那孩子姓滕,叫滕小青。" 翌日清晨,宗原去宗学读书前,第一次见到了滕小青。 那一年宗原十三岁,滕小青十一岁。 和每天清晨一样,禹瑛瑶用过早餐後去给外祖母请安。 她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因为难产去世了,父亲因此而对这个与爱妻容貌相似的女儿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感情。他既怜爱著禹瑛瑶这个从小失去母爱的孩子,可见到她时却又忍不住悲伤地想起妻子生前夫妻二人的种种恩爱,并由此怨恨这个带走他爱妻生命的女儿。因此他虽然一直没有续铉,但还是将禹瑛瑶寄养在岳母家中。 可是即使外祖母对禹瑛瑶万般疼爱,舅父、舅母对她照顾有加,表哥宗原也处处怜惜著她,但是她就是无法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言谈举止处处小心,连与仆人、使女说话也要斟酌再三,只怕稍有不慎便得罪了他人。 禹瑛瑶来到外祖母房中,惊讶地看见表哥宗原身边还有另一个陌生的男孩儿,清瘦而白皙,面容清秀。 "瑛瑶,过来!"外祖母唤她,"见见你舅舅的义子。" 男孩儿转头向禹瑛瑶微微一笑,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眸,笑的时候眼波轻轻流动,如被风吹皱了的春水。 "我叫滕小青。"他自己说出了名字。 "我叫禹瑛瑶。"她说,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几乎无法听见。 後来,滕小青和宗原一同去了宗学,禹瑛瑶听见外婆轻轻自语:"怪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疼爱!" 原来,他和我一样啊! 禹瑛瑶心里想著,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那一年滕小青十一岁,禹瑛瑶十一岁。 安华收拾好了宗原的笔墨和书包,在偏院等著少爷一同去宗学读书。 他的父亲是宗家的仆人,他从小与宗原少爷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和兄弟没有太多区别。他们一同游戏顽皮,一同习武,因为宗原的请求,他还可以和宗原一起在宗家的宗学里读书。虽然只是以书童的名义在一边旁听,虽然他一看到那些礼义道德的文章就头疼,但只要少爷高兴就好了。一直以来,只要是少爷喜欢的人或者事,他也就喜欢;要是少爷不喜欢的,他就讨厌。 〖自〗 今天宗原出现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清瘦的男孩儿。宗原拉著男孩儿的手,笑著说:"小安,这是我爹爹的义子滕小青,从今天起,他也就是我的弟弟。" 他又拉过安华,向滕小青道:"他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小安。从今以後,我们三人要象亲兄弟一样,好吗?" 滕小青微笑不语。 不知怎麽,安华觉得滕小青的微笑带著嘲讽的味道,似乎在说:兄弟?和这个下人? 没有理由的,安华非常讨厌滕小青,虽然宗原少爷看上去很喜欢他。 那一年安华十三岁,滕小青十一岁。 二 有风吹过。 烛火的影子在元景帝的瞳孔中无力地扭动著,忽明忽灭。 "陛下,"太监宫商在他身後奏禀:"滕大人和林总管来缴旨,现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 ...... 元景帝不作声,宫商只得恭著腰在一旁候著。 烛火又一闪,终於熄灭。 元景帝咬著唇,终於道:"说朕乏了,叫他们不必来见朕了。" "遵旨。" 黑暗中,元景帝仰起头望向窗外,试图在天空中寻找一丝光明,但是他失望了。 然後他听到宫商回来了,安静地站在他身後可以感觉到却无法伸手触及的地方。 "滕小青走了?" 元景帝问。 "是。" 元景帝笑,面容有些抽搐:"恐怕他前脚离开朕的地方,後脚就到皇叔府上‘缴旨'了。" 宫商不敢答话。 元景帝的情绪浮躁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忽然走到宫商面前停了下来。 "我登基已经十年了,可是我也已经做了十年的傀儡了!身边几个可以相信的老臣,也只剩下宗兆鹏和许连坤两位。现在连宗大人都被流放西疆......他们......他们......" "陛下息怒。"宫商见元景帝气极,劝慰道,"凡事盛极必衰,依我看,敬王爷也快要到盛极而衰的时候了。" 元景帝仰天而笑,眼角几乎笑出泪来:"你是说要朕等他盛极而衰?现在他的气焰如此嚣张,皇城内外都是他的人,朕只有在这小小的太和殿里才是自由的。你说,要朕等到什麽时候去?" "如果就在这太和殿上将敬王爷拿下,陛下就可以控制朝中的局势了。" "皇叔到哪里都带著他的侍卫,宫中的御林军也都是他的人,朕要在这里动手,只怕是以卵击石。" "正因为是他的人,所以他才不会提防。"宫商沈吟著说:"本来,内臣不应干政......" "别管那些,你快说!" "敬王爷上了一个折子,请陛下任命滕大人为御林军统领。陛下应该尽快准奏。" "滕小青?" 元景帝皱眉道,"他本来是宗大人的义子,现在投靠了敬王,又认了敬王心腹滕正庭为宗亲,这样的人,只能用厚颜无耻来形容。" "他是吕布,敬王是董卓,陛下何妨做一回王允呢?" "那麽,朕的貂禅又在那里呢?" "滕小青能够背叛宗大人,他的野心应该不止於一个御林军统领的职位吧。" 沈默。 宫商知道他不应再说什麽了,悄声退到了殿外。 滕小青。元景帝想,那个脸色苍白的俊俏少年,眼神纯净得没有半点杂质。人的外表大概是最世间不可信的东西了。 不知为何,当元景帝心中浮起滕小青的面容时,似乎感觉到一种抽搐般的难受,心里是空的呢,无法填补的空。 元景帝打了个寒战。 风向变了呢!朕的命运,王朝的命运,国家的命运,今後会向什麽方向去呢? 三 "妖孽,这孩子是妖孽!" "他已经克死了他的亲生父母,留下来还会克死全族的人!" "淹死他!" ...... 滕小青猛然睁开双眼。是梦,原来是梦,梦中他又回到了他的"家乡"。 他安静地躺著,有人在他的床前俯视著他,见他醒来,更附下身子,鼻尖几乎与滕小青的鼻尖相抵。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滕小青才轻声道:"你几时来的?" "方才。"来人回答,纤长的手指穿过滕小青黑色的长发,滑过他的耳际,停留再他均匀的脖颈上。他的手经过精心的修饰,指甲修剪的很短,手指纤细而有力。他的手指纠缠住滕小青的脖颈,渐渐加力,而滕小青只是安静地承受著。 终於,他松开了手,站了起来,轻笑一声:"你真的自信我不会杀死你吗?" "如果是莫言你要杀我的话,我害怕也是没有用的。你说呢,号称天下绝顶残酷,手下从无活口的江湖第一杀手阁下?"滕小青仍然躺再床上,没有改变姿势,亦没有改变表情。 莫言故作惊讶地扬起双眉:"我的绰号怎麽越来越长了?" "阁下深夜前来,所为者何?"滕小青闭上眼睛,淡淡地问。 "忘记了吗?今天你满二十岁了。我来给寿星公上礼呢。"莫言回答,"可是,好象主人不欢迎我呢,那麽我也该走了。" ...... "做了什麽梦?小青,方才你流泪了。" 滕小青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莫言已经离开了。他起身披上外衣,整了整长发,走到桌前。 桌上有一个色彩华丽的巨大礼盒。 滕小青达开礼盒,里面用鲜红色的绸缎包裹著一颗人头,一颗须发皆白、和尚的人头。 杀手送的礼,果然也与常人不太一样呢。 滕小青小心地从盒中捧出人头,将人头的面孔朝向自己,轻声地说:"空照大师,你当日指我为妖孽之时,是否已经料到今日之结局了呢?" 滕小青想起当日在母亲出殡之日,空照忽然出现,当著全族指年幼的自己为妖孽。这和尚是金光寺的主持,素有神僧之名。滕小青确只因为他当日的这句话,几乎被族人扔进河中淹死。 後来据说空照在此後收受族长的长期供奉,而滕小青父亲留下的所有财产和土地都归到了族长的名下。 如果不是义父及时相救,我早就追随母亲去了黄泉。 也许我真是妖孽也说不定,不然为何做出这等背德忘义之事? 滕小青捧著空照的人头,走进庭院。庭院中央的两株茶花正开著腥红的花朵,在黑暗之中,妖冶地摇曳著花枝。 滕小青用手指挖开了茶花根部的泥土,将人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有神僧做肥料,明年这两株茶花应该会开得更加鲜。 滕小青拍去手上的泥土,开心的笑著。 "春寒料峭,你穿得这样少,会著凉的。" 滕小青听到这把浑厚的男声,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猛然回过身:"宗原!" 院中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原来那声音只是他的幻觉,出於他的妄念。 原来只是他思念成狂。 对著微寒的风,滕小青轻轻的说:"如果病了,瑛瑶又要伤心了。你也不想看到瑛瑶掉眼泪吧?" 滕小青微笑著,问那个此刻并不在他眼前的人:"那麽你呢,你会为我伤心吗?你在乎的只有瑛瑶,只要瑛瑶幸福就可以了,对吗?" 四 宗原缓缓掩上宅院的大门,"宗府"的门匾已经被摘下,不知日後将会换上谁家的门匾。 父亲被押解去西疆,身为独子的他本应千里随行,可是朝廷已颁旨,令宗家不日离开京城,而母亲因此变故身染重病,亦需要照顾。在父亲的坚持下,宗原只能决定由安华一路护送父亲,自己陪伴母亲和表妹返回江南祖籍。 〖自〗 父亲受先皇遗命防卫京畿重地,与手握兵部大权的滕正庭分庭抗礼。一直以来父亲行事处处小心,虽然敬王视他为眼中之钉,但却也奈何他不得。 两年之前,自己以弱冠之龄担任御林军统领一职。当时少年意气风发,发誓要以一己之力助皇上夺回王权。 谁料风云忽变,敬王设下圈套,构陷一干前朝老臣谋反,一时之间京城血雨腥风,父亲的数位同僚被满门抄斩,更有多位正直的大臣被罢官免职,朝中没有投靠敬王的大臣只剩下父亲与右丞相许连坤。 虽然朝中局势已经倒向敬王一边,可是敬王并不肯放过父亲。仅仅数月之後,他以父亲与前御史钱!的书信诬陷父亲参与谋反,虽然皇上与许丞相全力相救,但是父亲仍旧逃脱不了罢官流放的命运,自己随即也被解除了御林军统领的职位。 那封子虚乌有的书信并非父亲的亲笔,但是书信上的字迹却与父亲的字迹一般无二,信上的甚至加盖有父亲的私印。 宗原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能够一丝不差地模仿父亲的字迹,并且也能够进到父亲的书房里偷出父亲的印章。但是宗原不愿意相信,与自己情同手足的滕小青会成为敬王构陷父亲的帮凶。 但是滕小青随即成为敬王的门人,并与滕正庭结为宗亲。在敬王的授意下,朝廷甚至大肆表彰了滕小青"大义灭亲"告发义父谋反的所谓"义举"。 难道他仅仅是因为荣华富贵就轻易地背叛了父亲,背叛了家庭,背叛了皇上? 但是宗原竟然无法对滕小青生出半点痛恨,内心深处萦绕的只有无法排遣的悲哀。 虽然小安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滕小青为今天的背叛付出代价,但是宗原已经决定一心侍奉父母终老,从今再不踏足官场,也不再关心皇权的纷争。 二十二岁的年纪,宗原已经苍老了。 滕小青,我的兄弟,是你让我心灰意冷。 今天是滕小青二十岁的生日,他将在今天被正式任命为御林军统领,和两年前宗原出任这一职位时的年龄相同。但是两人已经注定将要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告别了,将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回忆埋藏在这宗府旧宅。 告别了,将对兄弟的友爱和对背叛者的痛恨抛弃在这阴霾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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