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凝视著滕小青立於船头的身影,河面上的画舫穿梭,灯火繁点都虚无起来,一切喧嚣都融解於滕小青浓重的宁静和寂寞中。 "为什麽带我来这种地方?"滕小青眼中现出些许厌恶的神色。 "想让你看看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有花堪折直需折,你活得太过压抑,岂不知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 滕小青垂下眼帘,望著波光粼动的河水:"我答应皇上要及早赶回京城去。" "你终於还是决定回到皇帝身边去?" 〖自〗 "不回去又能如何呢?" 千夜走到滕小青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站在黑衣盟的立场,我当然希望你尽快回到皇帝身边好为我们的大计筹谋。" "我说过我是不会与黑衣盟合作的。"滕小青冷冷地说。 千夜没有理会滕小青,继续说:"以你现在的心境,让你回去皇城就是眼睁睁看你跳进鼎炉去受煎熬,我又於心何忍。可是......" 一艘画舫缓缓靠上滕小青搭乘的大船,舫间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看见滕小青的俊俏模样早将媚眼流波都抛了过来。 滕小青皱眉道:"这些是什麽人?怎麽不请自来?" 千夜陪笑:"那是我请来的,今晚你就听我的安排行乐一番如何?" 滕小青不悦:"让他们离开。你若想寻欢就到画舫上去好了,我绝不拦著你!" 千夜见滕小青转身要回船舱,伸手揽住他的腰调笑道:"让他们离开也成,不过你得陪我一整夜才行。" 这时,一块跳板搭在画舫何客船之间,歌伶舞姬们已嬉笑著登上了客船。滕小青正要从千夜的环抱中挣开,却看见脂粉丛中一名男子正拥著两个妙龄歌女用充满邪气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察觉有异,但穴道却已经被千夜制住。 "抱歉。"千夜在滕小青耳边低语。 那名男子大笑著登上了客船,船上的舟子船工都向他下跪行礼,千夜以扶著滕小青向他点头行礼:"盟主。" 〖自〗男子走进客船舱内的厅室,在一张椅子上坐定,又示意千夜将滕小青扶坐在另一张椅上。他摈退了众人,室内只剩下他与滕小青、千夜三人。 "滕相爷,先让我们认识一下。"他得意地笑道,"在下是楼关山,黑衣盟的盟主。呵呵,无名小卒。" "因为千夜无法说服相爷与黑衣盟合作,在下只能请相爷与在下一晤,还请相爷不要见怪哦!" 见滕小青垂著双目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楼关山站起身用两指捻住滕小青的下颚强逼滕小青与他对视。当他在滕小青的目光里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惊惧或震慑,滕小青只是漠然地看著他,仿佛看著远处的虚无。 楼关山莫名地恼怒了,他狰狞地笑:"虽然你不及莫言美,但也别有一种风情,难怪皇帝会如此宠爱你。今天你既然落在我的手上,我少不得也要尝一下当皇帝的滋味!" 他抱住滕小青就地将他按倒,动手撕扯滕小青的衣襟。 千夜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忽然冷冷道:"盟主,我奉劝你最好不要碰他。我已经在他身上下了‘岚'。" 楼关山的动作一下停止了,他站直身体愤怒地向千夜吼:"难道你想背叛我吗?别忘了你的命还捏在我的手上!" "就是因为怕死我才会答应把滕小青带到这里来见你。"千夜走到楼关山和滕小青中间,不让楼关山再靠近滕小青,"但是我不会让你碰他,我不能让你象毁掉莫言那样毁掉他。" 十七 楼关山恢复了平静,他整了整衣衫,脸上却浮现一抹邪恶的笑容:"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护他一辈子。" 在楼关山充满恶意的注视下,千夜抱起滕小青回到他的卧室。他将滕小青放在床上解开了滕小青的穴道,单腿跪在床前将滕小青的左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 "我是个懦弱的人。"千夜低低的声音仿佛在忏悔,"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只好一次一次地向楼关山屈服。我所能为你做的就只有保护你不被他侵犯。" 滕小青坐起身子,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千夜掌中抽出:"我很好奇,为什麽楼关山听到你在我身上下了‘岚'就不敢再碰我?" "‘岚'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对中毒者本身并没有危害,而是通过交媾将毒性传给第三者致其死亡。" "楼关山没有解药麽?" 千夜幽幽叹息:"这是我亲自调配的毒药,本来是想用来保护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可惜当药制成之时已经......" 滕小青笑:"我还以为千夜是个洒脱的人,谁知也有哀怨的时候。"那个对千夜很重要的人大概是莫言吧。滕小青没有问,不想触及千夜的伤疤。 "洒脱?"千夜自嘲,"强颜欢笑,醉生梦死罢了。我的命捏在楼关山手上,他让我生我才能活著,他想我死我就得死,你说教我如何洒脱?" "他又如何能够决定你的生死?" 千夜苦笑:"我一出生就患有奇症,非得用九叶丹的花才能续命,可九叶丹极为罕见,天下只有黑衣盟的盟主手上有一棵。当年的黑衣盟盟主楼鼎天曾答应父亲用家传剑谱交换九叶丹,谁知他剑谱到手又变了卦。他让我拜他为师投入黑衣盟门下,每年九叶丹花开之时将花摘下让我服用。可一朵九叶丹的花只能维持我一年的生命,要活命就只有听命於他们父子。为了摆脱黑衣盟的控制我一直在研习医术和毒药,可还是没能找出代替九叶丹的药物来。" 太过执著於生死,也许失去的反而比得到的更多。千夜这样想著,忽然有大哭一场的冲动。 有人叩动房门:"滕大人,盟主有请。" 滕小青打开房门,千夜阻拦道:"他一定有什麽诡计,你不能去。" "不去又如何?这条船附近想必都是黑衣盟的人,逃跑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看看他的底牌究竟是什麽。"滕小青安慰千夜,"况且他现在不敢碰我,我没有什麽可害怕的。" "我同你一起去。"千夜终究放心不下。 两人被引到一间卧房,千夜被门口把守的大汉拦住:"盟主想单独见滕大人。" 滕小青用眼神安抚恼怒的千夜,千夜只得闷声道:"我在外面守著。" 滕小青推门走了进去,在门关上的刹那千夜似乎听到女子微弱的哭泣和呻吟的声音。 〖自〗 只是片刻的功夫,滕小青铁青著脸色走了出来。千夜第一次从他的双眼中看到这麽多的情绪,犹如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巨石,愤怒、哀伤、绝望一下子从里面奔涌而出。 楼关山敞开著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情欲满足後的红潮也还未曾从他脸上褪去。他故意让滕小青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让滕小青知道他对方才的情事有多满意。 "卑鄙!"滕小青怒视楼关山。 楼关山眼中闪烁著得胜的快意:"哪里哪里,岂敢岂敢。我听说滕大人千里迢迢地从京城来见你义父最後一面,就知道大人是念旧的人,因此就把令表妹请来和大人团聚。怎麽大人不满意我的安排麽?" 嘴角泛起不怀好意的笑,楼关山继续折磨滕小青的神经:"是大人你让我欲火焚身不能自已,只好借令表妹的身体来寄托我对大人的思慕之情。不过,良家妇女的滋味果然与青楼女子不同哦!" "直说吧,你到底想要我为你做什麽?"滕小青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楼关山爆发出志满意得的狂笑,没有人可以视他为无物,即使是滕小青。 滕小青的性格太过压抑,写他的故事也是件很压抑的事,所以真想让他在下一节里死掉算了。质本洁来还洁去,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可惜前面还有很多伏笔没有交代,痛苦啊! 十八 泪水一滴滴从禹瑛瑶光洁的面庞上滴下,落在手背上跌成粉碎。 好不容易死了对青表哥的一片痴心,遵从父亲的意思嫁给了从没见过面的书生;好不容易决定要与那个对自己万般怜惜的男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谁知连这最後的希望都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刹那成为了泡影,亲眼看见丈夫被忽然出现的陌生人生生劈死,自己的身体被按倒在冰冷的地上,蒙受了屈辱却连死都成了奢望。 然後每个夜晚都成了恐怖的祭礼。 最绝望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为她擦拭久未干涸的泪水,抬起眼却看见曾经眷恋而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我在哪里啊?比绝望还更加绝望的地狱吗? "回到京城请嫁给我。"他说。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千夜说,"我保证这条船上没有黑衣盟的人。" "嗯。" 听到滕小青未置可否的回答,千夜心中发苦。 在他心里,我已经是不值得相信的人了。 硬著头皮,千夜说出"我不能送你回京城了"的话。 "楼关山收到消息,有人在巴蜀一带见到莫言,他已经准备动身去蜀地了。" "莫言是想脱离黑衣盟才会突然失踪的,如果他落在楼关山手上,恐怕下场会比死更悲惨,我必须赶在楼关山之前找到他。" "你身上 ‘丝萝'的毒性已解。这一瓶是‘岚'的解药。"千夜取出一个红色小瓶,滕小青无言接过。 "它能够化解‘岚'的毒性,但却有催情的作用,你要掌握服用的时间。" 几乎是千夜一个人的独白,他感觉空气中弥漫著的只有他独自的呼吸。 "能送我下船吗?"他不抱丝毫希望地问,却意外的得到肯定的回答。 两人沿江岸默默走了一程,最後还是千夜打破了沈默。 "我大概没有机会喝到你的喜酒了。" 滕小青终於展开了笑魇,千夜看不清在他的笑容里的欢乐和悲哀哪一个更多些。 但他清楚地看见滕小青的鬓角里隐约出现的几丝银白。 还记得几年前随舅母去念空寺上香坐的也是这样的大船,当时曾经在佛前许愿能够和青表哥厮守终生。 是当时的愿望终究灵验了麽? 但是我却已经配不起他了,他应该娶更好的女人。 禹瑛瑶凄楚地笑,纵身投入滚滚的江水。 滕小青回到船上的时候正看见禹瑛瑶的纵身一跳,他飞身去救,指尖几乎碰到禹瑛瑶的裙裾。 船工的惊呼响成一片。 随後是一阵更大的惊呼声。 滕小青亦随著禹瑛瑶跃入了水中。 已经有船工开始脱衣服准备下水救人,也有船工在迟疑著。 再好的水性也抵不住此刻江水的寒冷,别说救人,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无情的江水瞬间已经吞没了跳入其间的两个人。 元景十年冬,左丞相滕小青失踪於自江南返回京城的途中。 十九 元景十二年,与颈国持续了七年之久的战争终於以天朝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征西元帅古泽海带领大军回到久别的故国都城,随军来到京城的还有颈国国主最小的女儿──年仅十七的桑云公主。 时值中秋,京城的节庆气氛比往年都要热烈得多,没有人预料到皇城里已经发生的变故。 就连安华自己也无法想象,昨日战功累累的英雄,今朝就已沦为了阶下囚。 天牢的一间狱室中,他无言地面对著前来探视他的古老元帅和飞鹰。 "你太混帐了!"飞鹰气恼的斥责,"你明知道桑云公主是颈国进献给皇上为妃的,你怎麽连皇上的女人都敢动?" "我不知道她是公主啊!"安华懊恼地把脸埋在手心里。 按照颈国的风俗,贵族男女脸上都绘有五彩的图腾花纹,而且身份越高贵者,脸上的彩绘就越多越鲜。 当安华遇见在小溪边乘著夜色沐浴一脸素净的颈族少女时,只以为她是桑云公主的侍女。 平生第一次看见女性的裸体,安华紧张得几乎忘记如何呼吸。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如何将少女抱在怀中,只记得激情过後少女在他怀中低泣著问:"进了宫我就再也不能回到家乡了,是吗?" 自此之後,安华再没见过少女,直到元景帝亲手从马车上搀出桑云公主,他才从公主脸上的重重彩绘中辨认出少女的轮廓。 当元景帝发现公主已经非完壁并早有身孕之後不禁雷霆振怒。非但桑云公主性命难保,边关眼看著也将重燃战火。 安华本来已经打算忘记那夜发生的事情,但当他得知皇宫中的变故,便不顾飞鹰的劝阻向元景帝承认是他强暴了公主。 "你犯的是欺君之罪,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飞鹰眼看著战场上的夥伴就要丧命却束手无策,急躁地来回踱步,"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安华不语,但心中却道:"值得的,只要她能活下来,我的命又算得了什麽。" 飞鹰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滕丞相在的话,也许能说服皇上给你一条生路,可是......" "住口!"安华愤愤地打断了飞鹰的话,"我才不要他这种只懂得出卖色相的无耻之徒来救我!" 〖自〗飞鹰一听他的话就火了:"你胡说,丞相根本不是这种人。" 眼看安华和飞鹰快要变成一对斗鸡,古老元帅忙站在他们中间把两人分开。 "这都是什麽时候了,你们还要斗嘴。"老元帅苦笑著说。 安华和飞鹰,虽然一个是老友门人投入军中,一个是身受皇命上阵杀敌,但却是同样豪爽急躁的脾气,在战场上也都一般地勇猛英武。古老元帅看著他们一左一右,就象看见两个年轻的自己。 可偏偏平日交情深厚的两人,在谈起左丞相滕小青的时候总要话不投机地争吵个不休。安华因为当年滕小青背叛宗老将军的事始终对他耿耿於怀;飞鹰却是被滕小青一手从普通军士提拔为御林军统领,後来又因为滕小青的举荐被任命为大将军来到古老元帅帐下。因此两人对滕小青有著截然相反的观感。 古老元帅没有见过滕小青,不禁暗自思忖:真不知道安华和飞鹰口中的两个滕小青究竟何者为真。他助皇上扳倒了不可一世的敬王,深得皇上的信任。他失踪近两年来,皇上却始终没有任命新的左丞相。朝廷中对他和皇上的关系也有颇多传言,据说皇上至今没有立後也是因为他。 滕小青,他究竟是一个贤士或是一个佞臣呢? 狱卒开了牢门进来:"两位大人,时间不早了。" 老元帅和飞鹰无奈,随著狱卒走出狱室。正当两人要离开天牢之时,却见一名官员手捧酒壶和酒杯走了进来。两人明白倒这官员手中之物意味著什麽,脸色俱成惨白。 飞鹰识得来人是与他关系不错的右都御史范明辉,也曾受过滕小青的提携,便哑声询问道:"范大人,难道这是......" 范明辉点点头:"陛下念在安将军杀敌有功,赐毒酒一杯。" 三人神色黯然,安华在战场上战功标榜,元景帝不能在大军得胜的时候公然处决他,这杯毒酒可能是安华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如果滕丞相在,也许安将军还有活命的机会。"范明辉说出了飞鹰曾说过的同样的话。 知道自己说的是无望的胡言乱语,范明辉的眼睛一片黯淡。 一个长相干练的吏官匆忙跑进天牢之中,在范明辉的耳边低语几句,范明辉的眼睛里顿时闪出了光芒。 "可能,可能找到丞相了。"他急切地说,脸上犹自挂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前日皇上御驾出城迎接大军进京,我在围观的人群中似乎看见了滕丞相。当时人多拥挤,我不敢确定自己看见究竟是不是丞相本人,没敢惊动圣驾,这几天都让人在京城内外寻找丞相的下落,方才我的手下查到在留客居里有一个客人容貌酷似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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