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坚低头一看,自己的一双爪子,正将赵玄坛的酒抓得死紧,也不知昨夜喝了多少。回想至此,面上早已热气腾腾,忙将酒瓶递了过去,赧然道:“大仙,真是对不住你。昨晚一时糊涂,只怕把你的酒喝得差不多了。” 赵玄坛抱着酒瓶,喜滋滋地摇头道:“无妨。酒么,想喝的时候,它便有了。” 撑在床头说了几句话,付坚便觉有气无力。想要趴下来再作休养,可神智又清朗得很,毫无睡意可言。阎二瞧了他片刻,忽然起身走近前来,朝他眉间抹了一抹。 “天色尚早,睡罢。” 睡意渐渐浓郁,阎二难得温和的脸也模糊起来。付坚笑了一笑,翻过身去,重又安然入睡。 这一觉生了无数个梦,朦朦胧胧地没个尽头。付坚愁眉苦脸地在床上翻滚,一时梦见青面獠牙的阎王老子赶着他跋山涉水地跑,东海里赶来的敖丙咔嚓一口咬了他半个屁股。一时又梦见自己的老娘拿着一把杀猪刀,追着他道:“枉你向老娘号称本世纪最后一个纯情处男,竟背着我作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看我不一刀砍了你的脑袋,叫你去做个风流鬼!” 一刀下来,付坚顿时吓出一声冷汗,猛地从梦里惊醒。 醒是醒了,却仍是四肢俱疲,懒得动弹半分。回想梦中的场景,心中怔怔的,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昨夜之事,听阎二的口气,想来当真只是五脏庙空虚,便将他当成了一盘金枪鱼。可付坚这小处男却无法付之一笑,一旦做了,肌肤相亲,便不由得有了些亲近的心思。按照他的想法,出了这档子事,阎二便是他的人了。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似乎还占了点便宜,总要负些责任。 在床头如此发了一阵呆,他才乱糟糟地爬起来。 出得门去,阎二正窝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新闻。 付坚挠了挠草窝头,找到自己的小板凳,呵欠连天地坐下。不一会儿便犯了懒经,往后一仰,将头枕在了沙发上。 脸上突然酥酥痒痒地,付坚睁开眼,正正对上阎二俯视他的眼。靠近的眉目间若有所思,一头长发落了些在他颊前胸口。付坚骇了一跳,阎二倒是无甚表情,只道:“看那新闻里,好像有你熟人。” 付坚“咦”了一声,爬起来细看。电视里正播着本地新闻,那标题颇有五讲四美风格:“散钱散利不散品德,亿万富豪再行善举”。 屏幕上一个沧桑老头早已声泪俱下,“包老板是好人哪,知道俺们有苦衷,就一千一万个为我们着想。减了房租不说,还帮我们销债,你瞧瞧,这根本都是亏本生意……” 这人不是老赵是谁?付坚边听边笑,摇头骂道,“老家伙,有你的!” 合同一亮出来,记者与围观人群都通通挤上去看,摄影机还给了个超大号特写。 老赵又道:“也只有包老板这种视粪土如钱财……哦不不不,视钱财如粪土的伟人才能有如此崇高的人品。这大恩大德,俺们一辈子都忘不了!” 群众纷纷附和,记者们则被这和谐社会的春风感动得泪流满面,采访一度中断。 老赵这么一亮相,闹得众人皆知,包大龙纵然再想耍什么阴招,也难得手。付坚哼了句山歌,觉得心中再没了顾虑,心中顿时舒畅不已,连昨日的尴尬也化解了。 高兴劲一起,便忍不住找阎二搭话。 “大仙把他的酒带走了?” 阎二蹙眉道:“嗯。打了一场,他竟如何都不肯松手。此人太过抠门,着实扫兴。” 付坚哈哈笑道:“可不是你抢他的东西在先么。”阎二脸上难得地露了一丝恼怒,付坚只觉好笑不已,偷偷在心里“嘿”了一声,道:“你们今天该不会只打了一架,把正事给忘了。可还说了些什么?” 阎二侧头想了想,道:“你不问我倒忘了。依据账簿所记,包大龙确实霸了些他命里不该得的东西。他触犯天命,赵玄坛已动了怒,近日里定要收回几成。那些其余的,往后便可归到冥府了。” 付坚笑道:“这事挺好。”眼神转了转,又问:“既然账簿都拿来了,应该也查了下我的啰。也不知我这辈子口袋里能装多少钱,有几成又是要没收的?” 阎二扫了他一眼,道:“顺道查了一查。” 付坚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如何?” “中规中距。” “嘿嘿,早说过我没骗你。”付坚跳起来,心中荡漾着一股沉冤得雪的雀跃,不防脚下一个踉跄,硬生生砸到了阎二身上。鼻子碰上鼻子,付坚“哎哟”一声,捂住鼻梁,手心一阵温热,他抹了一把,鼻血还是汩汩往下掉。 阎二抬起袖子,堵住了他的鼻孔。付坚讪讪笑道:“不好意思,一时激动。有没有伤到你?” 阎二道:“没有。”鼻血浸过他的袖口,湿了半片,渐渐止住。阎二松开手,瞧着他嘴边的殷殷血迹,竟突然凑上前去,伸出舌来舔了一口。 付坚脑里“啪”地一声,炸了。 在三百八伏特电击的呆楞状态下,阎二已经细细将他的嘴角舔了个遍。末了,还舔了舔唇,面上十分满足,似是觉得颇为美味。付坚鼻梁一热,血又流了下来,眼见阎二又是目光一亮,忙大叫不好,慌慌张张地用自己的手紧紧捂住。 阎二这才失望地将他推开,问道:“你可知包大龙平日里都喜欢去些什么场所?” 付坚舒了口气,忙掐干鼻血,瓮声道:“这个简单。女人多的地方,一定有他。” 阎二沉吟道:“如此说来,莫不是青楼?” 付坚道:“也差不远了,我们这儿时兴叫夜总会。你找包大龙做什么?” “他敢行这些逆天之事,想必是背后有东西助他作乱,长了他的胆子。我打算先去会他一会,以免牛头马面收他之时多生枝节。” 付坚伸了个懒腰,道:“好,晚些时候我带你去。”想了一想,却又有些为难,“不过,我这样子见到他,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阎二道:“这事好办。”说罢,眼睛已扫过一圈,准确找到付坚藏在沙发底下的那堆物事。 付坚惨叫一声,“不会吧?” 阎二眼神灼灼地望着他,周身散发着不容反抗的气场。付坚垮下脸来,长长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朝沙发走去。 8
打点完毕,阎二竟亲自替他上妆。 抹过两层粉,浓眉去了大半。付坚的脸本就有些邪气,眉目深长,一张薄唇,笑起来略见刻薄。此刻夜上浓妆,掩去了平日里奸猾之色,竟平白生出几分妖艳。 他身材虽高,却体态修长。除了肩膀略过宽阔,其余倒也不显突兀。 付坚对着镜子照了一照,不由惊叹:“这莫不就是古装剧里说的易容术?厉害,厉害。” 阎二听他说话,忽然蹙起眉来,伸手便要锁上他的喉,“声音太重,还需再弄一弄。” 付坚骇了一跳,忙后退一步抓住他的手,捏起嗓子,嘿嘿笑道:“这可随便弄不得。大爷,叫我学女人的声音,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嗯哼~不用麻烦你了,我们这就走吧。” 这段话说得又甜又腻,加之声调怪异,不免叫人抖落一地鸡皮。 付坚狠下心道,既然已经做了,还管那么多拖泥带水的作甚?就当玩闹一场,倒也快活。上前两步揽住阎二,偏头又是一个娇笑。 阎二竟也似十分入戏,波澜不惊地回了他一抹浅笑,道了一声“好”。接着,付坚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已被阎二拦腰提起,朝着纸窗撞去。付坚忙护住自己的头,喊道:“大爷,这是干嘛?” 阎二道:“下楼。” 喀嚓一响,纸窗已被踹烂。阎二带着付坚轻飘飘地翻了过去,以自由落地的速度直线下坠。付坚张了几次嘴,没叫出来。想想也就作罢,干脆闭了眼睛,死死抱住阎二。等了许久,脚下却仍虚浮,不见落地。他心里挠得慌,忍不住偷偷睁了半只眼,往下一看,竟还在半空里停着。 阎二眼中隐隐闪着笑意,向城中的万家灯火扬了扬首,问道:“落在何处?” 付坚磨了磨牙,有气无力地道:“那最亮的地方就是了。” “好。” 阎二应了声,身形微动。一阵轻风掠过,付坚头晕眼花,不由又闭了眼,将下颌紧紧贴在阎二前额,任这段路忽上忽下地浮沉。过了片刻,只听阎二在他耳边轻轻道: “到了。” 付坚甩开手来,软软走了几步,不觉有些生气,回头道:“兄弟,以后办事该打个商量。还没见到包大龙,已经被你玩去了半条命!” 阎二道:“玩你半条,自然保住你另外一半。” 付坚摇头笑道:“这倒也划得来。”心中的不悦消去大半,见阎二表情真诚,对他方才的蹩脚表现毫无嘲讽嬉笑之意,更是一笑泯恩仇,将他拉过来,道:“一言为定。就算待会我一时克制不住情绪,闯下什么祸端,也要由你来收拾烂摊子。” 阎二点了点头,道:“带路吧。” 娱乐城里一派纸醉金迷。入了舞厅,更是烟雾朦胧,灯红酒绿嘈杂不已。付坚牵着阎二,穿过各色人群,停在角落的一个吧台处。四周扫过一圈,并不见想找的人影。付坚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朝路过地白衬衫小哥打了个响指。 年轻人笑容满面地上前问:“请问需要什么?” 付坚放柔了声音道:“帮我点一杯酒,送给二楼的包老板。不用告诉他我们是谁,就说是他的老朋友。” 这声音既低且细,一时倒也雌雄莫辨。 年轻人凑近了些,笑道:“客人要点什么酒?” 付坚懒懒道:“懒得选了,挑最贵的。” 在他的盘算里,这钱总归是由包大龙出的,自己最多是帮他先垫了一垫。等过八月十五,包大龙的财产归了阎二,他要讨回还不容易?想到这些,出手便不由大方了些。 年轻人笑笑地应好,便去唤人调了一杯酒,穿过人群和走道,往贵宾间的二楼去。付坚悄悄起身,攀着阎二一步一摇地跟了过去,两人贴得近,看着像是喝醉了酒,谈情一般。那酒保上了二楼,直接拐进了左手顺数第四间房。付坚等他消失,这才松开阎二,靠墙蹲了下来。 “早知他还是订这老房间,哪里要这么辛苦做戏!” 阎二倚着墙,将手拢入袖里,捻动之间,一只张头探脑的小老鼠从袖眼里钻了出来,沿墙根骨溜溜一阵飞窜,扭着屁股挤进了包大龙那包厢的门缝。 包大龙现在心情很差。 今年流年不利。先是出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挖出他的陈年旧事,坏他名声不说,竟还想要挟此威胁。他牺牲了一部桑塔纳,好不容易将这东西搞定。今天竟然又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张本应去了地府的合同,捅得他大出血。 他啥都不心疼,就心疼银子,丢一分都难受。 酒保推门进来,拖着银盘走近,笑眯眯地向他道:“老板,好事来了。下面有位朋友请您喝酒,问您赏不赏脸。” 包大龙松开怀里的女人,斜眼瞧了瞧,酒还不错,情绪便上来了一点,“哦?哪位?” 酒保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说是您的老朋友。出手阔绰,生得又艳丽,想必是您哪位红颜知己了。” 包大龙端起酒杯,哼了一声,没再追问。想要巴结他的人素来不少,他打赌,一杯酒下肚,那女人一定会自动送上门来。正思量着,腿上突地一阵痒,他往下瞥了眼,漫不经心地将酒杯凑近,鼻子却冷不防碰上一样软软的东西。 旁边的小姐一声惊叫,包大龙皱起眉,定睛一看,一只肥硕的老鼠正站在杯沿上,朝他挠了挠肚子,提起一只脚来,往杯中撒了一串金豆子。 空气里骚味大盛。包大龙砰地将杯子摔下,一脚踢翻了面前的茶几,将那老鼠活活压死,火气直冒地叱道:“你们说的好地方!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敢来撒野!” 酒保忙上前拉住包大龙,诚惶诚恐地道歉:“老板,打扫的一时疏忽,我这就去告诉上头,叫人把他们开了。您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 包大龙推了他一把,面色铁青地甩手就走。 出了门,还是不解气,转过身又朝那酒保一踢了脚。酒保“哎哟”一声,引得靠墙的一对小情侣转头来看。包大龙瞥了一眼,先见到一个挺清秀的小青年,旁边站着个高大女人,妆浓得吓人,有几分妖艳。一对上那双眼,突然火光四射,怎么看怎么熟悉。 付坚慌慌张张地埋下头来,一边念咒:“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上去会他就好,可千万别让他缠上我。” 阎二抱胸道:“晚了,他已过来了。” 付坚叫苦不迭,过了几秒,果然见到一双亮镗镗的皮鞋停在脚前。他啧了一声,挤出一个笑脸,抬头肉麻兮兮地喊道:“老板~” 包大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与他对上眼,问了句,“一晚上多少钱。” “啥?” 包大龙不耐道:“你虽然条件差了些,不过这双眼睛,倒是很像我以前碰上的一个老麻烦。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弄一弄你,估计能快活一点。你只管开价,多少都不是问题。” 付坚先是一怔,随即眼送秋波,娇声道:“好呀。” 说罢,上前两步靠向包大龙,身子一相贴,他又笑了一笑,突然一个扫堂腿上去,高跟鞋正正踩中包大龙腿间,将他横着踹飞了几米。 包大龙勃然大怒,面色痛苦地捂住下身,朝四周喝道:“都上去!把她给我抓住了,弄死算我的!” 一群人呲牙咧嘴地扑向付坚,付坚嘿嘿缩起脖子,一溜烟躲到阎二身后。阎二缓缓伸出手来,捏包子似的,一手一个,干净利索,将这帮人或圆或扁地甩向一边。包大龙见他出手诡异,心知不妥,忙把手伸进胸口,去拿他那块随身的翡翠玉牌。 阎二面色一冷,大步走上前去,一手锁住他胸口,已将那块玉牌重重扔了出去,砸上墙面碎作四瓣。 包大龙骇道:“你、你是……” 阎二的声音听上去寒冰一般,“你屋里那东西,用来对付一些野猫野狗或许还可。若是你胆大妄为,叫他撞到我手里,休想我留它活命。” 包大龙面色渐渐青紫,阎二略略松手,他才猛咳数声,连连答道:“不敢不敢!” 阎二朝付坚瞧了眼,又道:“你还需记得一事。此人早已归我,你再敢来纠缠,也莫怪我不客气。” 包大龙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哪里还敢顶嘴,只忙着为自己开脱,“这位道长,你误会了。我本就不喜欢尊夫人这一型,以后要找,也得找个身材娇小漂漂亮亮又听话的。您放心,和夫人八辈子打不着!” 付坚一听,眉头皱得老高,当即走上前去,提起裙衩用力踹了一脚,愤愤骂道:“靠。老娘还没说什么,你倒敢先来嫌弃我!见过欣赏水平低的,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品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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