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回 美丽的女子,二八年华,眉目如画,幽雅如谪仙,袅袅而来。 长长素白的衣袂拖在身后,风掠起宫幔纱帏,和她乌黑的发。 她低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满面温柔颜色。 "嫱--" 女子没有在身边停下。 一步步地走着,回过头来,眼中有依依的不舍,有一个健壮的身影。 一身铠甲,手里握着青铜的剑。 英俊的男子,壮硕高大,雄壮的肌肉在铠甲下喷薄欲出,宽广的额头,剑眉一直斜插入 鬓。 宽阔的肩膀应该是女子栖息的地方。 男子伸出手,轻柔的发丝拂过他的指尖,却握不住一根发尾。 宫阙深深,如巨兽张开大口,冷冷的浸出丝丝阴寒。 女子走着,衣袂翻飞,背影纤细而窈窕。 "嫱--" 男子再唤。 女子的肩头一震,再未回头。 女子跌倒,男子冲了上去。 伸出手扶住女子的臂。 瞬间,芳草如茵。 遍地开满一种小小的紫色的小花。 女子变成五岁女孩,男子变成八岁男孩。 男孩扶起女孩。 "哥哥,谢谢你,这些--送给你。" 小花有长长的茎,一大束,握在女孩的手中,洁白如玉的小手上盛开紫色的花朵。 女孩的眼睛有如小鹿一般,看着男孩,男孩心中第一次淌过一种暖暖的叫做甜美的感觉。 "哥哥叫什么名字?我叫王嫱。"女孩眨了眨眼,男孩看到两丸黑珍珠。 "我叫陈征。" 是的,没错,第一次见面,偷偷地溜出府来,见到这个天人儿。 "征哥哥,我们一起玩吧。" 这样一个称呼,只有女孩可以叫,叫了八年。 开心时大声叫"征哥可--" 伤心时在泪中低声宛转"征......哥......哥......" 见过她多少次的笑逐颜开,见过她多少次泪垂满面,见过她多少次含怒微嗔,见过她多 少次撒娇依赖。 笑靥如春花,垂泪如秋雨,都是那么吸引着男孩的心。 画面转到十岁。 一群小孩大声笑着,闹着"我们来玩猪八戒背媳妇,谁做猪八戒?" 没有一个男孩肯做那个蠢物。 "我做,不过要小嫱做媳妇。" 十三岁的男孩站出来,十岁的女孩低低的垂下头,满面红云。 好宽厚的肩膀,好舒服的背。 男孩默默地背着,女孩默默地伏在背上。 男孩背着女孩就这么走着,希望一路这么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路总是有尽头,缘总是有一天要散。 是惊雷?是闪电?是魔厣? 女孩依旧变回女子。 依旧不停留地走着。 身影渐远。 男子视野渐渐模糊,自己的泪,却流不出来。 淡淡的身影淡去。 只留下一道白影。 印在视线中。 一直在眼中,不肯淡去。 "不要--不要走--" 男子心中狂喊,却一句也喊不出口。 仿佛被深深桎梏着,黑色的的魔物按住了喉咙,气都无法出来。 渐渐地开始喘息,大口的呼吸,吸不到一丝的空气。 眼前出现战场。 漫漫地黄沙地里,马上的和马下的战士们举着青铜的刀剑盾矛互相砍杀,手臂都麻木, 赤色的脸上青筋抽动。 赤红的鲜血飞溅,洒在战士的面上、盔甲上、黄沙上。 倒在地上的士兵,血汩汩地流着,没人有空闲来检视伤口,有些伸出长长的染满红血的 手来渴望救助,换来的是补上一剑,斩断手臂或头颅。 旌旗放倒在地上,斜斜地插在沙里。 人的尸体和马的尸体纵横交错。 铠甲、盾、刀、剑、矛、戟在阳光下淡红和青色的光泽流动。 生与死在这里漠然。 迎面一剑砍来,男子正在努力呼吸,措手不及。 剑锋很薄,是那种真正的好剑,剑身中间有一条细细的龙纹,形成一条凹槽,闪着红色、 青色、白色交织的光芒。 男子眼中的白影和这光溶合成到一起,眼着一片白芒。 "大哥,醒醒,醒醒。" 军帐中马灯发出微弱的光,桌上的烛台已经熄灭。 陈征睁开朦胧的睡眼,易乐站在他身边,书已经掉落在膝头上,手臂酸痛无比,脑子和 身体一样木木的。 "大哥,你怎么就这样睡着了。" 从帐门口的皮帘的缝隙中,刺骨的寒风钻进来,陈征紧了紧斗篷,心中暗谢易乐及时叫 醒自己。 "易乐,营防都巡过了吗?" 易乐与陈征一同从军五年,陈征因为骁勇善战,已是边关的主帅,驻守嘉峪关,易乐则 是他的副将。 "大哥,都巡过了,您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迎接公主呢。" 想到要迎接公主,陈征不禁皱起了眉头,娇滴滴的一个公主,要嫁到匈奴去,冰天雪地 的,也不知道娇嫩的身子受不受得了,还有粗俗的匈奴人,那公主--唉-- "易乐,我们明天一定可以赶回嘉峪关,不用担心,明天一早,我们直接到关口迎接公 主。" 为了追赶一股流寇,陈征亲自带了五百兵勇,伏守了半个月才在关外百里的地方一举成 擒,回程途中接到信报要护送公主出关,才急急赶回来。 帐外的风呼呼地吹着,易乐出去了,陈征却再也睡不着,在灯下怔怔,忆起适才的梦, 真真假假,虚虚幻幻,又想念起她,入了汉宫,生死茫茫。 为了忘记她,在战场上总是第一个冲入敌阵,奋勇难当,五年来,居然保得一条小命, 还铸下这番事业,做了三军的将帅。 可是,心底的那一抹温柔,永远是那么虚无缥缈。想起她,她在哪里?现在可好?睡得 香吗?还记得我吗?如果得到帝王的临幸,怕已产子了吧? 二十二了,早过了婚娶的年龄,父母年年催促,易乐的取笑,都放在脑后,只是不能忘 了她,她也十九了。 那次玩背媳妇,她伏在自己的背上动也不也动,头放在肩膀上,呼出的气息就在自己脸 颊上,闻到淡淡的如兰的香气,永世都不会忘怀,又怎么能够接受另外一名女子呢? 陈征苦笑,不敢让自己想下去了,不然又是个漫漫的不眠长夜。 明天还要迎接公主呢,还是先睡吧。 2 杀狼 篝火熊熊地燃烧,在眼着幻化成一片红色的火的海。 队伍都搭起了营帐,为了保暖,在帐内仍会升起火堆。 陈征望着火堆沉思。 迎接了公主,意外地收到陛下的圣旨,安排了他人驻守嘉峪关,指派自己率领一百将士 护送公主出关,直到漠南。 嘉峪关到漠南有五百里之遥,按行程要走一个月,就算快马跑也要二十天,现在十五天 走了一半已算是顺利,天气越来越差,再不抓紧时间,遇到暴风雪,更加麻烦。 和易乐率兵离开了关口,有些不放心,这个公主怎会如此得元帝欢心,竟然遣将军送她 出嫁。此去一个来回至少也要两个月,不知关口怎么样了,众将士怎么样了。 易乐就坐在陈征的身旁,仿佛看穿陈征心事,拍拍陈征的肩膀,"别担心了,嘉峪关必 竟是汉土,又重兵驻守,没人敢动它的。众将士在城里,总好过我们风餐露宿。" 陈征看了看易乐,一脸苦笑,想自己为保卫祖国浴血沙场,如今沦为公主的保镖,"好 在公主并不刁蛮,不然一路上可够我们受的。" 易乐点了点头,公主有随行宫女和宫人侍候,也不多事,一路上陈征和易乐连见到她的 机会都没有,就算远远见了,也是纱帏帐里,一个淡淡的纤细身影。 易乐低声问:"你想,公主美吗?" "公主当然美,不然呼韩邪不会轻易罢休。" 易乐又点了点头。 帐外传来呼喊声:"狼来了--狼来了--" 陈征霍然站起来,"有狼!" 大漠之狼由于平素缺少食物,性情十分凶狠,如果狼群数量庞大,大家均有葬身狼腹的 可能。 一个士兵已冲进帐内,"报告将军,正北方发现狼群,有百只左右,正朝我军方向而来。" 陈征边听士兵报告边和易乐来到帐外。 现在刮正南风,狼群一定是嗅到了人气,百只左右的狼群,杀伤力十分强大,自己这一 行有不少宫女宫人,还有个娇贵的公主,行动十分不便,虽然有一百个士兵加上二十个御林 军,只怕不能对付这一百只狼。 "易乐,你和我带八十名将士到西北面引开狼群,另外二十名将士和二十名御林军点起 所有火把,围成一圈,在原地防守。" 大漠中无处可避,只有行此险着,如果可以成功的引开狼群,八十名士兵对付上百只狼 是比较吃力,但可以保公主安全。不然狼群冲入队伍,只怕照顾不了这些妇孺。而且火把数 目也不够。 有效地指挥,将士们很快各自就位。 陈征和易乐站在最前方,狼群完全被夜色所掩盖,只能看到绿萤萤的狼眼。 赫然之间看到两百多只闪着绿萤萤光的狼眼朝自己冲过来,众将士们心中一骇。 领头狼在百步外停了一下,借着火把的光,看到那头狼全身雪白,毛皮顺滑,有半人高。 头狼嗅了嗅,掉头向公主队伍冲去。 陈征暗道"糟了。"一定是女子的脂粉香气吸引了那些狼。 拨马掉头直追狼群,易乐不禁轻笑:"这群狼还真色。" 陈征了易乐一眼,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已追上狼群,拔剑,砍死一头。 狼血奇腥,自断开的脖子涌出。 狼群闻到气味,一涌而上,不理是否同伴,眨眼功夫已成一堆白骨。 所有的狼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全部立在原地,望着陈征、易乐及八十兵士,眼中泛 着凶恶饥渴的光。 众将士都被狼群望得心中发麻,陈征带领大家,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后挪动,一心离公主 的队伍越远越好。 那头雪白头狼也带领狼群一步一步地跟进。 月夜下,人狼僵持。 突然,头狼仰头一声长啸,这是狼群发动进攻的标志。 陈征长剑一挥,"杀--" 人影和狼影交错。 人血和狼血纷飞。 狼爪刺入人的骨肉,刀剑刺入狼的胸膛。 一场恶战。 血腥弥漫在战场。 不久,地下散步了几十具狼尸。 头狼又一声长啸,狼群居然听话地退开来。 将士们心中正在疑惑,狼群集体"嗥--嗥--"长叫。 "不好,还有其它狼群。" 狼群如乌云般卷来,陈征看着易乐苦笑,没有捐躯沙场,反而葬身狼腹。 "杀--" 在这大漠里,死亡似乎更加轻易,面对狼群,不战则死。 陈征朝那头头狼刺去,头狼身型颇为灵活,居然避过陈征的剑,一口朝陈征咬来。陈征 拔马避过,连挥几剑,不见功效。 头狼竟然守中带攻,不时立起扬爪扑向陈征。 马匹惧狼,令陈征颇为狼狈。 望了望将士,易乐和众将士多多少少都被狼伤了,个个因失血显得疲惫不堪,如果再不 杀死这只头狼,其它的狼见到血腥只会越战越勇,心中一急,一时疏忽,反而被头狼一爪伤 了手臂,拉出一条一尺长的大大的血口。 血染红了整条手臂,陈征挽起剑花再朝头狼刺去,这一招暗藏多种变化,内蕴内力,不 怕头狼再左右腾挪,不死也去半条命。 头狼十分聪明,见这一剑来得十分怪异,慢跑两步,腾空一跃,竟想跃过头顶逃生。 陈征双眉挑起,剑尖一扬,刺入头狼腹部,借着去势,竟将头狼腹部硬生生剖开,好在 及时闪开,才免了一场血雨淋头。 "小心。"一声低沉闷雷的吼声,陌生的声音。 陈征迅速回头,一个匈奴人一刀斩下一只狼的头颅,那只头颅离自己后颈不过三寸。 陈征一头冷汉,正要打量那人,那人一声低吼,又杀入狼群中,不见踪影。 陈征此时才注意到有一批陌生的匈奴人加入了战局,匈奴人彪捍勇猛,长期游猎,对付 狼群十分应手,地上的狼尸已越来越多,狼群数量已远比人少。 狼群见头狼被杀,渐渐地胆怯,且战且退,最后几声长啸,剩下的数十只狼全部退去。 大漠上遍地都是狼尸。 众将士满身俱是狼血。 恶战刚刚结束。 不久前还闪着绿萤萤凶残光芒的眼,全数熄灭。 黑色,是月色下杀戳完的颜色。 沙土上铺满一层银霜,月光照亮大地如昼。 篝火伸出长舌,试图舔舐魔性的天空。 陈征担心公主,拔马朝公主方向跑去,见到一个俊美的匈奴青年男子立在帐前行,公主 一行,毫发无伤。 "吉尔丹--" "陈大哥--" 两人张大了手臂,冲到一起热情拥抱。 "吉尔丹,上次漠南一别,你又长高了,怎么会在这里。" 两年前汉朝发兵援助呼韩邪时,陈征还只是个副将,结识的呼韩邪的大儿子吉尔丹那时 才十六岁,已能带领族人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陈大哥,我和父汗来接公主。" 陈征拍了拍脑袋,哦,怎么忘记了,公主就是要嫁给吉尔丹的父亲呼韩邪呀,不竟大笑 起来。 "陈大哥,这就是我父汗。" 二年前无缘拜见单于,儿子已如此骁勇,父亲岂不是更......? 气氛渐渐凝固,时间变得缓慢。 陈征立在火堆前。 救命的人站在眼前,粗壮英武,高大威猛,气势摄人。 猛虎一般的目光,黑暗深邃,精光闪烁。 呼韩邪?单于?新郎?公主的夫君? 陈征从营帐中请出公主,缓缓步出的女子白色锦缎宫装,娉婷袅袅,长裙曳地,仪态婀 娜,月色下,轻纱覆面,气质迷离,一如往梦,曾经的心痛。 是她吗?纤细的身影为何如此熟悉? 是梦吗?此刻的真实为何如此残酷? 面纱下的面庞是否精致绝艳? 绵缎宫装里裹着一颗是否冷情的心? 风,听到呼唤,飞旋舞蹈,显露出绝世天颜。 "嫱--" 陈征失控中,低唤出的是思念,是不信,是惊惶,是疑惑,更是痛苦。 奉旨亲自送嫁的是朝思暮想的爱人。 相隔五年,相距咫尺,如在天涯。 你的肩头为何轻颤? 听到了我的呼唤吗? 为何如梦,不屑一顾,再不回头? 呼韩邪望着眼前情景。 绝色的新娘和英武的将军,有如白云和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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