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正自思忖间,冷不防一座凤冠被罩在头上,青伶忙地回头,正对上康顺王那散发着凛凛寒光的双瞳,唇边兀自带着一抹邪笑: "青伶,莲花,戴上他的行头,你好象来得更风流俊俏呢。" 青伶猛然打了个冷颤,在康顺冷漠的语气里,他清清楚楚听出了鄙夷、不屑和。。。憎恨!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想我堂堂皇族,竟被一个戏子耍弄,家破人亡,名誉扫地。父亲抬不起脸,我从小就被阿哥们欺负打骂。这么多的仇恨,你说,我该怎么讨还?" 康顺王一边说,一边把手搭上青伶的左肩,右手死死钳住青伶的手腕,反剪至后背,猛然把他顶到墙壁上。青伶只感到后背和手臂硬生生撞到坚硬的石砖上,钻心地疼。不小心,震落了上方悬挂的一对花羽翎,砸在青伶的头后,滚落到地上,带着那美丽的凤冠也斜剌剌地歪着。凤冠下,是青伶一张苍白惊恐的脸。 而此时,康顺王爷的脸却因为极端的仇恨而扭曲到极致,声音沙哑如受伤的猛虎低吟哀嚎,闻之令人颤栗: "这张脸,这张脸为什么会生成如此容貌?是女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男人,是男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戏子,不过是个戏子。。。只不过是个戏子,就害得我五岁失去额娘,从小被人看不起。。。" 青伶知他心中怨恨已深,又是借着酒劲,只盼望能用言语唤醒他迷失的心智,大声喊道: "王爷你仔细看看,我是杜青伶,不是林雨楼!我没有害死你额娘!" 突然脸上重重挨了一个耳光,一时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只感到头晕目眩,阵阵恶心从腹中涌来。 "杜青伶就是林雨楼,林雨楼就是杜青伶!林雨楼勾引我额娘,杜青伶又来迷惑我,你们都是最下贱的戏子!该杀,该杀,该杀!"一连说了三个该杀,在石室中回荡着,变成了六个,九个,十二个,无数个,字字如重斧砍在青伶的心脏上,绝望霎时充溢至全身。 此时的康顺王,双眼充血,鼻腔放大,往日的矜持高贵荡然无存,如同发了疯的狮子般,紧紧勒住青伶的衣领,突然一用力,伴随着清脆的裂帛声,如惊雷乍响,莲花瓣落,青伶只感上身微凉,素白的长衫已经被撕去了一大半,胸口和左肩的肌肤裸露在外。一只手覆在他胸口的皮肤上,反复用力揉搓着,嘴里还极尽恶毒之语: "这具身体,果然不同凡响啊!哈哈哈。。。。第一次在兰馨坊看见你,就觉得你和当年的林雨楼十分倒有八分相似,容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第二次在王府再见,发现你不但有姿色,而且还够聪明。这样就更有趣了。哈哈哈!青伶,什么是你最在乎的?是这脸蛋,还是这身体,不然是那戏台,亦或是那荀一?你最在乎哪个,我就帮你实现你最期待的,然后,再把它毁掉。有趣啊,哈哈哈。。。" 杜青伶不再挣扎,一个人的仇恨到如此地步,再怎么说服,安抚也根本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他实施仇恨的机会。想到这,他反而镇静下来,杜青伶就是这样,刚开始也许会慌张,会恐惧,可是一旦发现木已成舟,事成定局,他反而能冷静下来,思考应对之策。 "王爷,青伶的脸,青伶的身体,如果王爷想要,尽管取去,这样的脸和身体青伶从未珍视过,它们只会给我带来困扰和麻烦。唱戏不过是谋生的手段,青伶也从未真正喜爱过。至于荀一荀大人,在青伶眼里,他只不过是个平日里无事可做,突然心血来潮拿青伶耍耍,解解闷子的富家公子,腻了,无趣了,自会丢在一旁,又何谈在乎二字?王爷您太高估青伶了,青伶无家无业,连父母也记不得,兄弟姐妹身在何处更无力去查,青伶有什么可在乎的呢?既然王爷认为青伶该杀,那就杀了青伶吧,如果青伶死了,王爷顺心了,那么青伶也终于作了件有用的事。"听得青伶的一番似是自嘲却又渗透着无尽辛酸的辩白,康顺王的手渐渐放松了,他以为他会害怕,会痛哭,会哀求,会挣扎,通过在他身上加诸耻辱的烙印,就能了却二十年前扎根在心底的仇恨,可没想到,杜青伶看似柔弱,实则刚毅,不但没能遂了他的愿,在他面前,反而更显出自己的狭隘与卑鄙来。 他失败了!败给了一个自以为不堪一击的戏子! 他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却被一个戏子看透了他的软弱。 不能放过他! 正不知所措间,只隐隐听得外面人声嘈杂,细细听来,才听清有人在大叫: "不好了,走水啦,快灭火啊--" 大惊之下,康顺王连忙放开青伶大步向上奔去。 东风无力百花残 话说康顺王听到外面有人喊走水了,便抛下杜青伶,奔出石屋一探究竟。 刚走不久,就从石阶上跑下两个人来。 两人都作家仆打扮,一个身材颀长高大,剑眉俊目,另一个中等身材,长相温亲。杜青伶看着激动,忍不住喊了出来: "荀一!残月!" 柳残月一边应着,一边奔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褂披在青伶身上,关切地问道: "青儿,有没有事?你的衣服。。。都破了。" "没,我没事。"青伶脸孔红了红,含糊应承着,一边说,一边拿眼睛飞快地看了一眼荀一,后者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两片薄唇抿得紧紧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青伶又问柳残月: "你们怎么来了?" 柳残月向荀一努了努嘴,说道: "他担心你,叫我一道来救你出去。。。" "残月!"荀一厉声打断了柳残月:"谁担心他,我不过是不想事没成,先闹出人命!" 听到他这样说,杜青伶有些愤慨,撇了撇嘴道:"你不来,我也不会死在这王府。" 荀一狠狠瞟了青伶一眼,嘴边冷笑道:"跟着王爷跑到这种地方,难不成真想当起小幸儿来了?也不照照镜子,不过是鼻子眼睛周正些,还真以为倾国倾城哪?" 杜青伶听他言语不恭,话里带刺,心里很不舒服,柳残月看到两人又像火药碰到火石,一擦就着,连忙接过话题: "青儿,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也是关心则乱。我们还是快点逃出去吧,厨房那把火烧不了多长时间!" 杜青伶惊讶地说道:"是你们放的火?" 柳残月狡狤地一笑:"不是我们还有谁,你还真以为自己走运啊?快点,趁他们还摸不着头脑,快走!" 说完,架起青伶,三人一起离开石屋,趁着夜色,从王府的侧门逃了出去。 等到王府里的大火终于扑灭后,康顺王突然想起杜青伶还在石室,急忙跑回石室,却人去楼已空,哪里还有青伶的影子?刹时虎目倒立,脸色阴沉,一拳捶到砖墙上,低声吼道: "杜青伶,休想逃出本王手掌心!我就是把北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翻出来!" 寂静的夜里,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由远渐渐及近。 柳残月、杜青伶和荀一骑着马,顺着小路狂奔了好久,终于行至一座庭院前时厅了下来。 青伶抬头,只见大门上悬挂一牌匾,上写着:朔寒馆。馆门紧闭,心里揣度着是什么地方。 柳残月翻身下马,上前扣了两下门环,只听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拉拴声,然后一个仆人打扮的人把头探了出来,左右环顾后,把三人让了进去。 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场地。场地四周是一围木板房,院子中央立着几根柱子,一旁有一口水井,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坑洼不平,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院子,这样的院子是北京城里最为常见的。这原字让青伶想起了小庆喜,与小庆喜相比,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更大一些,房间也多了一倍。 这时从房中出来一人,四十上下,身穿一身青蓝色棉布长袍,身材高大健硕,红里透黑的脸膛,双目如牛,透着精光。见到三人后,上前先和柳残月拱手一揖,口未先开笑先闻: "哈哈哈,柳贤弟,二位,路上劳顿,快快进屋休息。。。这两位想必就是荀大人和杜公子吧。" 柳残月答道:"正是!" 荀一和杜青伶拱手相敬,四人一起进了屋子。 入座,奉茶。 柳残月端起茶杯咂了一口,放下茶杯,抱拳说道:"胡兄,深夜叨扰,还望恕罪责个。" 胡戎山忙还礼道:"柳贤弟多虑了,当年若不是贤弟相救,胡某人恐已沦为街头乞丐,今日之事实在不足挂齿。" 柳残月笑道:"胡兄言过了。青儿,这位就是当年京城的四大名角儿胡戎山,唱武生的,有一身的好功夫。今天去救你,车马人手都是他安排的。" 青伶微微颔首:"多谢。" 胡戎山大笑:"哪里哪里,杜公子莫要道谢。"然后上下打量了青伶一番,笑说道:"这里是我退出京昆界后办的个戏班,我看公子容貌身段都是上佳的,如果假以时日,北京城的优伶里,定无人能比肩。" 青伶轻摇头,微微一笑。 柳残月说道:"青伶还年轻,火候未到,以后还望胡兄多提点。" "哪里哪里,胡某不才,不过空有一身武艺罢了。" 又寒暄了几句,胡戎山便差人把三人带到客房休息。 柳残月因为有事还要与胡戎山相谈,叫荀一和青伶先去。 荀杜二人回到房间后,分别坐在椅子上休息。 杜青伶看了一眼荀一,才想到进门之后,荀一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目光常常是游离到别处,似乎心事重重。 短暂的沉默后,青伶忍不住开口问道: "有心事?" 荀一没有回答,却向床上看去,自言自语道: "一张床睡三个人,看来,今晚要睡不好了。" 然后脱了外衣,拿起脸盆到院子井边打了盆水回来,洗起了脸。 青伶见他不理睬自己,只道他还在为今夜的事感到不快,心想自己还是应该主动缓解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那个,今晚的事。。。谢谢。"青伶看着荀一躬下去的背影,低低地说道,声音不大,微含勉强。 "谢什么?"荀一直起身,背着青伶,用面巾擦着脸,语气如白开水般清淡。 "谢你救我。"青伶缓缓说道。 荀一转过头,一脸的潮气,眼睛却分外明亮: "我不是救你。"想了想又说:"救你的是残月。" "不管怎么样,你们把我救出来,否则恐怕我已经,已经。。。""已经"什么,再说不下去了,被王爷施暴,还是被王爷杀死,无论哪一种"已经"后发生的事情对青伶来说都是灾难。 荀一见青伶话说了半截就说不下去,哼哼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道:"王爷待你不薄啊,合着你也是该用身体好好报答他"。 这句话像针一样不痛不痒地扎在青伶心上,青伶知道,今夜的事,荀一一定对自己误会了,以为做下了那不堪之事。不过,任是何人,看见那样的自己也会往歪处想。尽管觉得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他还是想对荀一解释清楚,心里期望着荀一能明白他的为人和他当时的处境。"荀一,我没有,相信我!王爷他。。。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会那样,也是有苦衷。" 荀一猛然抬起头,像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了青伶好一会儿,青伶被他看得心越来越凉,然后,荀一突然大笑了起来: "苦衷?哈哈哈!。。。杜青伶,不过去王府走了两遭,就替王爷说起话来了?也是,与其靠自己苦练出头,还不如寻个靠山来得更便捷,只需每晚脱了衣服,乖乖躺在床上,抬抬大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戏子就是戏子,果然是可以不要脸皮的,想要多下贱就能多下贱!。。。"话还没说完,突然面上一凉,青伶干干脆脆地对着他左脸就是一拳。 被这突然的一拳打得发蒙,荀一揉揉面颊,终于停止了那些如蚁般噬咬青伶体肤的恶语。然后,在青伶错愕的表情面前,愤怒立刻充溢全身,他终于爆发了出来。 "你。。。打我?你敢打我?你这该死的戏子,以为自己容貌出众就了不得?使那媚惑样,勾引男人,你与妓院的那些窑姐儿又有什么分别?" "你。。。混账!"青伶低低地怒吼,整个人颤栗了起来"既然这么看不起戏子,当初对我何必强求?不是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吗?说什么成角儿?又说什么没福气做的事要我完成?难道,难道,一切都是玩笑?你所作的事,一切都只是为了在这里侮辱青伶?荀大人,这个玩笑,杜青伶承受不起!" 两个人脸对脸,眼对眼,对峙着,喘着粗气,就像两头野兽战前的挑衅,谁也不肯示弱。 冷不防,荀一一把抓住青伶的两肩,把他恶狠狠地推倒在床上,整个人也顺势压了上去,青伶立刻反抗,两个人在床上翻来滚去,互不相让。最后还是高大健硕的荀一占了上风,青伶被他牵制得动弹不得,破口大骂: "荀一,你这只疯狗!我的事与你何干?我就是下贱、不要脸,又与你何干?" 青伶骂得越凶,荀一被激怒得就越厉害,手下开始不安分扯他的裤子: "与我何干?我带你出小庆喜,让你拜师,教你学戏,不是让你媚给王爷看的!你就这么自甘堕落?与我何干?现在我就让你与我有干!对王爷能敞开胸脯,对我荀一也行!" 说完,更加用力拉扯青伶的底裤,眼看裤子已经被褪下一半,青伶使劲用身体抵着,声嘶力竭地喊道: "荀一,你住手!你再不住手,我就死给你看!"说完果真把舌头塞在齿缝之间。 荀一一看青伶要咬舌自尽,迅速地腾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两腮,狠狠地说道: "想死?给我死到别地方去,别死在这里,脏了人家的地方,也脏了我的眼!" 青伶使劲挣扎着,对视着荀一愤怒的目光,身体奋力扭动着,试图摆脱他的束缚。突然,感到头顶一片阴云扩大,毫无预兆地,只觉口腔一暖,滚烫柔软的感觉从嘴唇舌尖处辗转传来,如火般焦灼的,浓烈的,窒息的,纠缠的,吮吸的,他被身上的那个男人强吻着。 瞬间的死亡。 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羞耻的感觉还那么强烈? 如果真的死了,就好了。 "荀一,你快放开青伶!" 柳残月来不及推开门,索性上脚把门咣当一下踹开。青伶恍惚间看到柳残月倒立的身影,和气冲冲的脸,那张脸先是惊讶,转而愤怒,复而竟有些悲伤。 "残月。。。"他费力地从嗓子眼中挤出两个字,然后就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身体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听到柳残月的怒喝,荀一一下子呆住了,疯狂在一瞬间冷却,按着青伶上身的手臂慢慢垂了下来,这才赫然发现,被骑在胯下的青伶面无血色,气息虚弱,早已没了知觉。又看乐看青伶的脸,又是一惊。方才两人激烈的撕打,在那张清秀的脸庞上留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衣服凌乱地散开着,裤子的一只裤管脱到脚踝,另一只被青伶死死地攥在手里,下身才不至于完全暴露在外。 荀一只觉得脑子里如火山喷发般,炎热的岩浆从四面八方涌出,烤蚀着他的大脑,蒸发着他的思维,让他一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如被那炎热烧灼着。 他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 事实是,他伤害了青伶。可是他本不想如此,为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 从青伶跟着王爷走的那时起,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直到在王爷寿辰那天晚上,看到在戏台上,一身红衣,笑靥如莲的青伶低吟浅唱,百转千肠,再看到皇帝、王爷、王公大臣们如色狼般垂涎青伶美色的嘴脸,他就悔恨万分! 后悔不应该让青伶跟王爷进府,后悔当初就应该死死把他藏住,不想他被那些心存猥亵的禽兽分食,不想他在那些人面前百媚千娇。杜青伶是要实现他梦想的人,他要保护梦,就要保护他。可现在,他恐惧地感到,他的梦正被许多股力量向四面八方撕扯着,而那许多股力量之中,康顺王的力量最为强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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