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时,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大有你不留下来,我就要动武逼你留下来的气势。 青衣少年微微一愣。 知道自己再推诿下去,这位性格古怪的剑客定要用其它方式为难自己,只好勉强坐下。只是小桌旁只有两条长板凳,白衣剑客和灰衣剑圣各坐了其一,他要不是坐在灰衣剑圣身旁,就只好选择坐在这个从头到尾对他没有好脸色,也没有坏脸色的白衣剑客旁。 一时之间,极为尴尬。 「白衣小子,你没看到人家很为难吗,你就坐过来我这边吧。」灰衣剑圣对著白衣剑客挤眉弄眼,拍了拍自己的长板凳,「这个位子也挺大的呀。」 白衣剑客抬起头来看了青衣少年一眼,微微移动了身子,空出一段空位,「坐吧。」 「咦,你对少年也有兴趣?看不出来你也喜欢吃幼齿啊。」 青衣少年脸上又是一阵红晕,虽然装作若无其事,但再怎麽老成也是十几岁的少年,藏不住心情;相反地,白衣剑客五年下来早就习惯了灰衣剑圣的调侃,对於灰衣剑圣的不正话语完全不为所动。 想了想,青衣少年还是选择和白衣剑客坐在同一张长板凳上。 灰衣剑圣眯著眼注意青衣少年的坐姿,一看之下,更让他佩服。既然已经决定坐下了,青衣少年就大大方方地坐在长板凳空位的中央,既不尴尬也不失礼。对灰衣剑圣的目光毫不避讳,青衣少年举起碗,啜了一口。 「如何?」 「香气浓郁,却不会甜腻,豆渣也滤得乾净,这手艺......」 「哈,你果然是识货之人。」灰衣剑圣笑著回答,目光却看向白衣剑客。 似乎对三人之间的气氛很不习惯,白衣剑客将已经饮尽的空碗放下,站起身,「你们慢聊,我有事要先离开。」 不等灰衣剑圣和青衣少年回答,白衣剑客起身离去。 灰衣剑圣看著白衣剑客的背影,微微扬起嘴角,「连你也沉不住气吗?」 剑客与剑客的禁忌之巅(12) 眼看白衣剑客拂袖而去,青衣少年感到十分抱歉,「似乎是我介入了两位之间。」 「别担心,那家伙的脾气本来就很古怪,看到比他优秀的人就会觉得没脸见人啦。」随意地摆摆手,灰衣剑圣示意青衣少年不用介意。 「是我失礼了,但我有事待办,也该向您告辞。」青衣少年放下只啜了一口豆浆的陶碗,识趣地告辞。 灰衣剑圣也不阻拦,「来日有机会再向你说道谢吧,希望到时也可以听到你的箫声。」 「咦?」青衣少年惊呼一声。 「以腰间挂著翠玉箫,应该不是拿来装饰吧。」灰衣剑圣的目光虽然落在白衣剑客的背影上,却也没有漏看青衣少年身上的每一样饰物。 「那就来日......」青衣少年微微一揖。 灰衣剑圣随手将几个铜钱扔在碗旁,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白衣剑客的脚步。 白衣剑客走得不快,似乎正在思索什麽。因此灰衣剑圣很轻易地追上他,也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凝重神情。对灰衣剑圣来说,这神情代表的只有一个意思。 「你在嫉妒。」 「为什麽这麽认为?」 「与其说是『认为』,不如说我的期望。」灰衣剑圣开玩笑似地说,「毕竟我对你付出了感情,我希望你也能回报握相当程度的感情。」 「你在嫉妒?所以,我也该嫉妒?」白衣剑客一脸困惑。 「......如果不是很了解你,一定会认为你在戏弄我。」灰衣剑圣叹了口气,要白衣剑客嫉妒一个人,也许要等到下辈子,「你认识那个青衣少年?」 「也许见过,但怎麽样都想不起来。」白衣剑客说的是实话,但也隐瞒了一部份事实没有说出口。他刻意让位子给青衣少年,就是想要试青衣少年的内力路数。 不试还好,一试之下更让他困惑,这名少年的内家路数和他如出一彻,毫无疑问是出自同一个门派,甚至是同一个师父所教导。手上的招式可以变,但运劲、练气的技巧却是经年累月下来,无法改变。 如同白衣剑客在灰衣剑圣面前什麽都可以否认,就是不会否认他也曾受过剑老指导。毕竟他和灰衣剑圣都是剑老的学生,对於对方的练气方式一眼就可以看穿。 但是,让白衣剑客困惑的事情是,这名和灰衣剑圣、他自己师出同门的青衣少年是从何而来。就他所知,在他下山之後剑老就没有再说过徒弟,如果只是指点一二,绝对不会连练气的方事都改变。 既然没有师兄弟,这青衣少年是从何处学会这一身武功。方才他刻意低调、掩饰,目的又是什麽?他并没有无知道以为这世界上的每一个大侠单纯好骗。他猜想灰衣剑圣刻意去搭青衣少年的肩膀,一定和他的想法相同。 「你见过他?」 「不,我从没没见过这个少年,但这个少年深不可测。」灰衣剑圣点头同意白衣剑客的看法,「你应该也认同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这一点吧?」 「嗯,大概是吧......」 「别这麽漠不关心吧,这种武林百年难得一见,兼具容貌秀丽、练武天资,没意外的话,说不定还懂医术或是棋琴书画样样皆通,你难道连一点兴趣也没有?或者,连一点烦恼也没有?」灰衣剑圣不可思议地说。 「......我应该要烦恼吗?」白衣剑客完全不明白。 「你的确不该烦恼,因为你的容貌既不秀丽、包扎止血都做不好,棋艺比我还差,写字和画画一样难看,不管是丝还是竹都跟你八字不合。」 「是,我只是会使剑。」还有做菜。白衣剑客在内心补上一句。不过在灰衣剑圣面前,他一向说是母亲的手艺。 「对,所以你一点也不需要烦恼。」叹了一口气,灰衣剑圣决定转移话题,「话说今年你既然还不想杀我,不如和我一起游山玩水吧?」 「不了。」对於灰衣剑圣的邀请,白衣剑客照往例加以拒绝。 「拒绝得这麽快,到底是有什麽让你心心念念,迫不及待地就要回去?」 「是一个长辈......」白衣剑客边说边露出笑容。 他和一个不是师父的师父约定好,每逢过节都会去拜访,今年也不例外。 「啊,我最讨厌你这个表情。」灰衣剑圣搭著白衣剑客的肩膀,「这样吧,我不跟你计较月饼的问题,但你以後要是想对人放出那种杀气,希望对象只有我。」 白衣剑客大惑不解,「为什麽?」 「因为我希望我对你而言,是特别中的特别。」灰衣剑客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剑客与剑客的禁忌之巅(13) 抛下多年邀约还是没成功的灰衣剑圣,白衣剑客照例去攀爬剑峰。 也许是因为年纪渐长、身高抽长,所以剑峰没有当年第一次攀爬时来得高,或者是因为当年是因为不得不上剑峰所以感觉山路特别崎岖难走,现在则是有了一个很想上山的理由,所以心态上轻松得多、总觉得剑锋的路变得好走不少。 站在剑峰之上,心情还是没变。 白衣剑客微微阖上眼,迎面而来的风打在脸上,清清冷冷,却不凄凉。 过了好一会儿之後,白衣剑客纵身一跃,往山崖边跳了下去。剑老的打铁场与过去毫无分别,只是兵器又多了几把,这一回还多了两个孩儿。 「小白。」一看到得意徒儿的身影出现,剑老恨不得给马上扑上去,「我的月饼你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白衣剑客露出难得的笑容,将肩上的包袱交给剑老。 剑老迫不及待地接过─动作之粗鲁急躁甚至可以说是抢─包袱打开,看到里头满满的月饼、糕点,马上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乖徒儿你舍不得我啊。」 「是、是。」白衣剑客只是淡然一笑。 多年下来,他早就习惯剑老的大惊小怪,再加上有一个更夸张的灰衣剑圣,他早就有了面临任何人事物都能处变不惊的能力了。 「看到你的月饼,我嘴都馋了。」剑老收起包袱往屋子的方向走,「几个月不见了,我来泡个茶,你讲点武林事给我听吧。」 「这两个孩子是......」 新徒弟? 「怎麽,你嫉妒了?」剑老眉开眼笑。 「要这麽说也是可以,这两个孩子不是普通人。」白衣剑客语气淡然,根本就听不出来有任何的嫉妒之意。 「还以为这次可以骗到你生气和是吃醋,要你变一下脸色还真难。」剑老叹口气,他这个徒弟是迟钝呢,还是天生就缺了点什麽?他当然知道白衣剑客是在乎他这个师父,只是不会表达出来而已,可是他还是需要一点鼓励啊,「这不是我的徒弟,你走了之後,我就再也不想收徒弟了。」 「因为我太差劲吗?」 「不是,是让我发现当徒弟长大要离家的时候我竟然会难过。」因为太难过了,我以不想要再有第二次,「这是你师叔的徒弟。」 剑老大概也二十几年没见到他师弟了,二十几年不见,两个人都不复当年的模样。 「他人呢?」虽然听说过有剑老有个师弟,不过白衣剑客从未见过。 「听他说是一个徒弟学成下山,他虽然对自己的徒儿有信心,不过还是想找机会帮帮那个大仇未报的徒弟。」剑老挥挥手,要两个小孩子自己玩去。 看两个小孩子玩得开心,白衣剑客说,「拿点月饼分他们吧。」 「不必,死小孩是贪吃但没品味,给了他们只是白白浪费。」剑老边说边握紧包袱,「下次要等你拿这些点心给我,可是还要等几个月,可不知道要等到几时,我才不想分给那些小鬼。」 看著剑老忙进忙出的背影,白衣剑客沉默了一会才说,「灰衣剑圣似乎已经练成无形剑气了,他没有拔剑、也无任何杀气,就可以削断铁制暗器。」 「无形剑气又如何。」剑老拿著包袱的手停顿了一下,「在这五年当中,你已经进展到了『剑气』的阶段,管他有形无形,你的剑术还是在他之上。」 「话是这麽说没错,不过......」 「不过什麽?很少见你这样吞吞吐吐。」剑老感到十分好奇。 白衣剑客略微沉思,该如何开口。 五年时间他一直观察著灰衣剑圣的剑术进展,看著他一日比一日更加精进却没有什麽深刻的感触。至少没有什麽害怕的感觉,毕竟不是一日千里的进展,即使那进步的幅度已经远超过寻常剑客能及。 只是,日子久了,他该做的事却一直延宕下来,至今仍无法实行。 当初应允这件任务时,他并没有迟疑。但过了五年,灰衣剑圣依然好好地活著,在江湖上仍是名声赫赫。连当初交待他的恩人都开始抱怨他和灰衣剑圣成了朋友之後,那件事就没了下文...... 犹豫许久之後,白衣剑客选了一个他认为最重要的问题,「剑老,我不明白要怎麽去杀一个人,你教我剑术,是否也能教我怎麽杀人?」 「杀人嘛......你没杀过任何人吗?」 「恶人是杀过几个。」 「那不就得了,杀人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人再也爬不起来就是。」 「我也认为杀人很简单,但似乎并不容易。」 「喔,你认为你现在杀人不像以前那麽容易?」剑老的声音紧张了起来。 剑客杀人是不带有任何感情。 并不是说剑客无情,而是在比剑、决斗、杀人的时候,剑客的眼中就只有剑,也只知道剑,对剑下亡魂是不带任何同情或是憎恨。 一旦杀人时迟疑了,也就是剑客生涯的终点。 「不,我想是我只是杀不了这个人。」 「只针对某个人?」剑老想了想之後,又问,「你认为杀人难,是因为你自认为杀不了这个人吗?」 「我说不上来是怎麽一回事,也许我认为以我的武功杀不了他吧。」白衣剑客的眼神有些迷惘,他并不觉得自己杀不了灰衣剑圣。 双方若是决斗,那胜负大概是在五五波之间,也许白衣剑客还稍暂一点上风,因为决斗是在紫禁之巅,屋脊狭窄,轻功较好的他占了优势。 「我看不是『也许』,是他一定杀不了你。以你的剑术,如果不求全身而退,就算是大邪王或是武林盟主之流的高手也要让你三分。所以你不是杀不了,是你不想杀他......」剑老看到白衣剑客神色微变,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我猜中了?你这小子真好懂。」 「我在想为何我不想杀他?」 「这个问题该问你自己而不是问我。」剑老指著白衣剑客的胸口说,「我看是你对人家有了感情,所以才杀不了人家。」 白衣剑客沉默不语。 「不说话?看来是没有办法反驳罗。」剑老眉开眼笑,「我看八成是哪个倾城倾国的姑娘还是贵公子让你看上了,你喜欢人家才不肯杀他。」 「......剑老,我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指灰衣剑圣。」 剑老被白衣剑客的话给吓了好几大跳,「你刚刚说杀不了的人就是在说那死小子?惨了、惨了,我看真的惨了。」 「如果我对他真的有了感情,就会作出非理智的判断吧。」 「那不是废话吗?」剑老抓著白衣剑客的肩膀说,「我当初不就再三警告你,离他越远越好,他那个人心机最重了,肯定是在欺骗你的感情。」 「欺骗......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白,我拜托你不要这时候还用这种认真地表情说话,你都入江湖这麽久了,怎麽还是没有幽默感。」剑老欲哭无泪,早知道,当初就多教他一点说笑不要教他说谎。看看他的徒儿现在用这麽认真的语气努力在讲谎话,他说有多担心就有多担心,「你这时候应该跟我说,『唉呀,那是开玩笑啦,我怎麽可能对他有感情』才对啊。」 白衣剑客微微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对灰衣剑圣不可能产生感情。」 「......小白。」顿了很久,剑老不断摇头。 「嗯?」白衣剑客一脸困惑。 「你知道你现在说这句话的表情有多麽可怕吗?」剑老苦口婆心地劝他,「不管你有什麽还不了恩情也好,报不了的仇也好,都离他越远越好。要是你真的没办法摆脱他,你就退出江湖回我这里来吧。」 「我会考虑。」白衣剑客点了点头。 「听你在放屁。」剑老拼命地摇头,「完了、完了......」 剑客与剑客的禁忌之巅(14) 「唷,好久没见到你了。」二姑娘身为京城第一大妓女户万花楼的楼主,掌握全武林最庞大的情报网,一向是江湖中消息最灵光的人物。连他也不知道白衣剑客与剑老、两个半大不小却很精明的小鬼头道别之後,马上回到皇城,而且还特地来万花楼。 「的确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白衣剑客微微地点头。 「这麽多年没见,你还是一点也没变。」二姑娘不禁摇头叹气,「我又不是你那个人情债的债主,不用对我那麽恭敬。」 「但你毕竟是他的......」 「别说、别说,我听到他头就痛。」二姑娘瞪了白衣剑客一眼,後者耸耸肩,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二姑娘和白衣剑客之间的交情要从好几年前说起。 从白衣剑客打定主意要还那个还不了的人情上剑峰学剑,学成下山之後,他的恩人就将万花楼的二姑娘介少给他。一方面是因为灰衣剑圣也是二姑娘在找的仇人,另一方面则是拥有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网,要做什麽都比较方便。 说来也是个意外,当初白衣剑客的恩人介绍两人认识时,并不期待两人会有什麽往来。不过就是同样立场,互相帮助。但是,个性天差地远的二姑娘和白衣剑客,却很自然地成为朋友。 「好啦,你我是什麽交情,那些多馀的开场白省下。」二姑娘揉了揉因为一个晚上的表演,非得站著不可而感到疼痛的脚踝。刚被卖到万花楼时,当时的万花楼主怕他逃跑,所以就用烙铁烫了他的双脚,虽然年纪小所以伤也好得快,两脚却从此不能在练武,站久了也会酸疼,「你有见到灰衣剑圣吗?」 「有,但是......」 「你还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我说的那麽坏,是不是?」 「是。」白衣剑客点点头。他答应他的恩人不会再让灰衣剑圣为恶,杀了灰衣剑圣当然也是一个方法,却不是唯一的方法。 「拖拖拉拉的,真像你的作风。要是我遇到他,一定直接给他一刀什麽也不说。」 「你真的......」 「等等。」打断白衣剑客的话。二姑娘脱掉了脚上的鞋子,赤著脚踏在地板上。男扮女妆的他摘下一头发饰,卸去伪装之後反而显得更加风情万种。他对著白衣剑客伸出手,媚眼如丝,「小白,你轻功最好,带我回房间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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