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剑客心神不动，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抱起，「好。」
足尖轻踏，白色身影就如同风一般穿过雕梁画柱，踏水而过。万花楼四大分苑中的夏苑水池中开了一些莲花，白衣剑客踏水而过的时候轻轻地颤了一下。
穿过池水，白衣剑客在门前停下，让二姑娘自己开门。
「不进来坐一坐吗？」
「不了。」
「该不会是嫌弃我吧？」二姑娘歪头看著白衣剑客，眼中却没有半分委屈或是怨怼。
「当然不是。」白衣剑客正经地回答。
「......这麽正经，不好玩。」二姑娘嘟起嘴。
「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喔，你有事情想要拜托我？这真是让我大吃一惊，虽然说那个人叫你来找我帮忙，但除了第一次见面时你就问了在哪里可以找到灰衣剑圣，之後就没有再问我了。」二姑娘微微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著白衣剑客。
「这些年来，那些人给的钱我都交给你保管......」
「你需要用到了？」二姑娘有些意外。
「我想要在京城里找一块地，开一家馆子。」白衣剑客一直都没有断过开一间小餐馆的想法。他总觉得除了灰衣剑圣之外的江湖，他都没有什麽兴趣。但除了剑术和作菜的本事，他什麽也不会，想来想去也只有开馆子一途。
「你想要开店当老板？」
「不，老板是你，我只是个做点心的二厨。」
「......那可不能开得太小了。」二姑娘在心里盘算著。白衣剑客的厨艺他是见识过的，特别是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绝对可以成为皇城中最有名的馆子，「剩下的人手交给我来寻找，绝对会做成皇城第一大馆子。」
「不要太大，大概七、八张桌子大的地方就可以了。」
「这样怎麽行，先不论你的手艺可以说是京城第一，馆子太小会丢我的脸。」
「太大的馆子，不是我想要的馆子。」白衣剑客说。
「你真是个怪人......好吧、好吧，就照你说的。」二姑娘自有想法，七八张桌子的餐馆当然不行，太大的话白衣剑客又不愿意，折衷弄个十七、八张桌子的「小」餐馆，白衣剑客绝对会被他说服，「就这件事吗？」
「就这件事。」白衣剑客点点头，「你也该休息......」
「我不要听这个，如果哪天你突然想开了，决定来万花楼当我的副楼主，我就听你像个老爸一样叨念，在那之前就别管我。」二姑娘做了个鬼脸，「还有，你刚刚是不是很想问我是不是真的恨灰衣剑圣？」
「是，你的答案是？」
「如果一定认真回答......」二姑娘难得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我恨他，非常恨他。虽然他不是直接杀我一家的凶手，但是他是凶手的手下，当时领队的也是他。也许他自认并没有动手，但对我来说跟动手无异。」
「就算是他改......」
「就算他改邪归正，我不会原谅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不会原谅他。就算是小白你替他说情，我还是不会原谅他。」二姑娘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再怎麽样的弥补，我的家人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嗯。」
「小白，你和他没有仇恨，所以你杀不了他也没关系。」二姑娘捧著白衣剑客的脸，「但是我要是见到了他，就一定要杀了他。」
杀人啊，真的比想像中容易，却又比想像中困难得多。
「我明白。」白衣剑客点了点头，带著无话可说的沉重心情离开了万花楼。
剑客与剑客的禁忌之巅(15)
白衣猜想灰衣剑圣应该已经离开皇城，因此拜访过万花楼的二姑娘之後，就打算去寻找一个可以开餐馆的地方。
没想到才刚绕过半个皇城，就遇到了灰衣剑圣。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灰衣剑圣丢掉手上已经啃到只剩下果核的水果，开心地走上前来，脸上满是意外相逢的神情。
好......好假啊。
怎麽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偶遇，但看著灰衣剑圣那一脸「今天第一次见到阳光」般的爽朗表情，不知道怎麽地，白衣剑客竟然觉得有点刺眼。
不过，刺眼归刺眼，却不讨厌。
「怎麽不回答，是觉得太凑巧了吗？」灰衣剑圣手搭在白衣剑客的肩，无视於对方意愿就拉著对方往城外走，「这是天注定你逃不掉，一定得要陪我游山玩水。」
「要去哪里？」虽然脚步已经跟著移动了，可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不知道去哪里的话，你就不去吗？」
「去，但是还是想知道去哪里。」
「这麽说好了，我还没计画要去哪里，不过往皇城外走这个方向肯定没错。」灰衣剑圣拉著白衣剑客的手，「走啦、走啦，你不是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吗？老是板著一张脸会没有姑娘喜欢。」
白衣剑客微微挑起眉。
他不需要姑娘喜欢，不过，他也不想告诉灰衣剑圣这件事。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有吗？我有笑啊，可没有板著一张脸。」灰衣剑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白衣剑圣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扬起嘴角。
「既然你没有想到要去什麽地方，但是我有想去的地方。」白衣剑客转念一想，想去做一件他老早就决定要做的事情，「你要跟来吗？」
「当然。」灰衣剑圣肯定地说。
「我想去太医殿找御医，你确定你要跟。」白衣剑客也不管灰衣剑圣跟不跟，他说完就转头走向皇城的方向。
「......你去找那个死人脸做什麽？」灰衣剑圣的语气中带有浓浓的醋意。
「我有一个小时候出了点意外的朋友，希望能借助御医的医术让他复原。」白衣剑客老实地说，「你似乎不喜欢御医？」
「不是不喜欢，是因为去见他会很麻烦。」灰衣剑圣苦笑。
「麻烦？」白衣剑客一脸疑惑。
「因为御医是个很罗嗦的人。」
说到御医，他就想起这几年御医逼迫他去做「那件事」是逼得越来越急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越是拖延就越是危险。可是，人有了挂念反而让他不太想接受御医的建议，毕竟那件事有很大的风险......
「你认识御医。」白衣剑客的眼中闪烁著惊喜。
他不是第一次想去求御医治二姑娘的脚伤，可是他和御医不熟识，二姑娘也不熟识，很难说御医会不会答应。如果刚好是灰衣剑圣的朋友，那御医答应的机会就增加很多，刚好又和他原本的目的不谋而合。
「我是认识啦，但是，你确定要找死人脸吗？」灰衣剑圣一脸无奈。
「是，我非常确定。」
「好吧，我是可以带你去找他，不过我可不保证他一定会帮忙。」灰衣心想，那个死人脸一定不会答应。
没想到......
当御医一口答应可以讨论那位朋友的伤势，但不保证一定有方法治或是一定可以治好的时候，灰衣剑圣的下巴差不多也掉了下来。
「死人脸，你怎麽会答应？」
「不行吗？」
「我带他来，你也不问要治的人是谁就答应了，万一是你不能治的人怎麽办？」就当他鸡婆好了，御医可是皇上的医生，又不是江湖上的人。如果只是平民百姓还无妨，万一是刺杀皇上的刺客还是......呃，说起来，御医已经医过一个刺客了。
在灰衣剑圣想到刺客时候，御医的白眼以经扔了过来，「这种事情，我有害怕过吗？」
「说得也是。」连皇上的敌人都敢医了，御医的确没有不能医，只有不想医，「但说不定那个人不想让你医病啊。」
「是啊，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讲才对。」御医压低了声音，边说边瞪了灰衣一眼。
「哈，你又要提那件事了。」灰衣剑圣乾笑两声，将御医拉到一边，「在白衣的面前，不要提到那件事。」
「怎麽，敢做不敢说？」
「你不要讲得一副我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我只是在犹豫该不该接受你的提议。」
灰衣剑圣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身体出现问题，从最初的无缘无故跌倒，到最近开始开始有听力出状况、视力减退、甚至是肢体麻木，虽然年纪变大是事实，但他也不过是三十几岁的年纪。
当他找上御医时，御医的眼中散发出一种让灰衣剑圣惧怕的光芒。
「你如果不想死，就该接受我的意见。」
「你的建议是把脑袋剖开，任何人都会犹豫吧？」面对疾病，灰衣剑圣也是普通人。
「哼，你就犹豫吧。」御医哼了一声，看了正在专心翻阅医书，完全没有将两人对话听进去的白衣剑客一眼，「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过没命的话，什麽都做不了。」
灰衣剑圣顺著御医的视线望过去，白衣剑客垂著眼，好像是看书看到睡著。灰衣剑圣的脸上难得地露出温柔的表情，「是啊，我知道......」
「知道？你如果知道你越晚接受我的建议，你就越有机会什麽都不知道，到时候你就知道要糟糕。」御医忍不住摇头。
灰衣剑圣没有回答御医的话，他的目光落在白衣剑客的身上。
明知道越是害怕就越可能会失去，他却提不起勇气。因为无论他怎麽选择都有可能会马上结束，所以他才会不断地逃避选择。即使他知道，逃避就是他最糟糕的选择......
剑客与剑客的禁忌之巅(16)
白衣剑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医书还摊在桌上，醒来的时候书页被风吹过，打在他脸上发出小小的声音。白衣剑客爬了起来，灰衣剑圣将脚放在桌上，正坐在他的对面打瞌睡。被霸占了桌子的御医正用力瞪著他们──这只是白衣剑客的猜想，事实上御医平常就是张冷脸，他只是很好奇这两个人到底要睡到几时。
「两位大剑客在太医殿睡得跟猪一样，让我实在很担心武林。」
「如果有杀气的话，我们会马上醒来。」
「是吗？」御医目光一变，一把切药用的小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
睡得正沉的灰衣剑圣感受到杀气，半梦半醒之间立刻就大剑上手砍向御医的方向，同时出声，「是谁？」
白衣剑客眼明手快，同时出剑架住灰衣剑圣的大剑。同时，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看著御医，责怪他试验也不挑时间。
「反应挺快的嘛。」御医彷佛看不懂白衣剑客的责难，将药刀放回盘子之後称赞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称赞灰衣剑圣反应快，还是称赞白衣剑客应变迅速。
清醒之後看清是御医对他出刀的灰衣剑圣苦笑，「真是要命，你想死吗？」
「只是试试。而且有这位和你能相提并论的剑客在场，我认为你杀不死我。」
「真有自信，不过拜托你还是不要乱试，我的朋友已经够少了，我可不想又自己杀死几个。」灰衣剑圣拍著胸口，似乎真的被御医大胆的举动吓坏了。他转头跟白衣剑客说，「你医书还给死人脸吧，我想换个地方。」
「但我尚未读完。」
「不用读了。你我都不懂医术，看了也是浪费时间。术业有专攻，交给死人脸去想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我很了解死人脸这个人，他这个人虽然差劲，不过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好。」怎麽听都不能说是称赞的挖苦，果真换来御医的白眼。
白衣剑客思考了一会，也不得不同意灰衣剑圣说的很正确，「好吧，就麻烦先生。」
「一点也不麻烦。」御医指著灰衣剑圣，「如果你有心要还人情，那就......」
「喂、喂，我们说好不谈这件事。」灰衣剑圣皱起眉头，杀人般的目光落在御医身上。
御医无所谓的耸耸肩，「不说也无妨，不过，你们两位大剑客一直待在我这里，我没办法好好研究，睡饱了就快滚吧。」
「怎麽这麽无情？」灰衣剑圣嘴上虽然说著无情，却拉著白衣剑客的手就往外走。
御医哼了一声，在灰衣剑圣和白衣剑客的背後说，「到底是谁比较无情来著？」
白衣剑客回头对御医微微点头，也没有阻止灰衣剑圣拉著他的动作，「御医似乎是个相当......特别的人。」
「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在讲他这种人。」灰衣剑圣对著御医露出一个「你拿我没办法」的表情，接著转回头，「你就给他时间去研究，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灰衣剑圣神秘地说。
白衣剑圣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对於灰衣剑圣要神神秘秘的地点，他也很感兴趣。
没想到......灰衣剑圣带他去的地方竟然是一座庙。
挂著「大侠庙」这块匾额，白衣剑客不太能确定里头供奉的神明是大侠神，还是来上香的香客都是大侠。
也许，两者都是。
对於鬼神这种东西啊，白衣剑客是抱持著不相信却也不反对的态度。无论在庙里的神明是什麽，白衣剑客认为这个世界上都没有神明的存在。如果真的有神明的存在，那也不是人类求神拜佛就可以达成愿望。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认为庙里的人都是傻瓜。
就是因为能控制的事情太少，所以才会求神拜佛。并不是真的认为这种烧香跪拜就可以得到什麽，只是求个内心平安，求个心里踏实。
就像是剑客在决斗之前沐浴更衣，对著自己的剑说话一样。白衣剑客从不认为这对决斗有什麽帮助，但每一次比剑或是杀人前，他依然会这麽做。
只见灰衣剑圣跟来上香的民众一样，买了鲜花素果，合掌拜拜。虽然那模样看起来就是不怎麽熟练，但诚意写在脸上。这让白衣剑客无法刻制住心头的疑问，「你信神佛？」
「不信。」灰衣剑圣老实承认。
「但你正在上香。」
「我虽然不信，但这间庙的确很灵，我也确实地达成了我的愿望。」灰衣剑圣的眼神，像是透过白衣剑客的双眼，直接看著他的灵魂。
目光太过热切，让人几乎无法承受那样的目光。
但那只是「普通人」无法承受。
白衣剑客彷佛浑然不觉，或著是察觉到了却也不感到任何困窘或是根本不了解其中的涵意，他对上灰衣剑圣的目光，问了一个听起来相当蠢的问题，「什麽样的愿望？」
「你。」毫无迷惘的眼神，「一个我原本以为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喔......」这一次，白衣剑客微微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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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与剑客的禁忌之巅(17)
双手合十，学著身旁的香客拜了两下，白衣剑客心里并没有想到什麽愿望希望实现。想要实现的愿望当然也有，但他并不觉得求神拜佛就可以实现愿望。
「你许什麽愿望？」反倒是灰衣剑圣十分好奇。
「没有。」
「一个愿望都没有？」灰衣剑圣啧啧称奇，「你这个人真是无欲无求啊，我可是有几百个想要实现的愿望呢。」
「想求的事情当然是有，不过......」白衣剑客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不过什麽？」顺著白衣剑客的目光望过去，灰衣剑圣就明白为什麽白衣剑客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不久之前才刚分别的青衣少年，手里拿著几朵花放在案上，一样是双手合十拜了拜就离开，「看来和你一样是个愿望实现不了的人。」
「他不太像是要实现愿望的人。」白衣剑客用近似於自言自语的语气对灰衣剑圣说。
「你好像很了解他。」灰衣剑圣好奇地问。从见到青衣少年之後，白衣剑客就常常欲言又止，平时的白衣剑客虽然话不多，却都相当直接。虽然灰衣剑圣对青衣少年的来历一点兴趣都没有，却对白衣剑客的迟疑很感兴趣。
「就某方面来说，我们是同类吧。看著他总让我觉得看到了自己。」白衣剑客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虽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却希望自己不要变成青衣少年的模样。
「你认为看到自己，我却认为你们两人截然不同。」灰衣剑圣说，「以前有个打铁的老头对我说，剑是剑客的延伸，看一个人的剑就可以了解一个人。」
「但青衣剑客并没有带剑。」
像是银色腰带一样的软剑，其实无法像一边的剑一样使用。
「不是剑也差不多啦，会想要把武器当成腰带缠在腰上的人，还不就是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他的武器。这种人一开始就没存著什麽好意。」灰衣剑圣哼了一声，比起恶人，他更厌恶的是虚假之人。
「也许他只是不爱招摇。」
「你还不是背著剑，有很招摇吗？」指著白衣剑客背上的剑，灰衣剑圣在京城遇到白衣剑客时就发现白衣剑客的配剑换了，这把新剑似乎比原本的还要长上几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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