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长幼,儿臣是皇兄,论功劳,儿臣也胜出不知几筹。父皇此举未免有失公允。" "你是在教训朕了?"皇上怒喝。 "儿臣不敢,只是心有不甘。" "如有不服,你尽可去灭那魔教。成功以后,朕当改立你为太子!" "可是儿臣无兵无将,如何灭得?" "那是你的事!不然便安心辅佐太子,做个亲王也就罢了!" "父皇......" "天色不早,你快回府去吧!休要再打扰朕!" 欲言又止,缓缓叩首:"是,儿臣告退!" 退行几步,转身向殿门走来。灯光晦暗,脸色异常阴沉。风未已定睛细看,惊得两腿一松,险些从梁上倒栽而下。宽额窄颌,眼神深邃,竟然是自己和唐凌初拼死救出的王怜生! 城西东王府。 目送王怜生下马,又被家丁接进府门,亲耳听见家丁称他为"王爷",风未已才真正相信王怜生果然是当今天子的嫡亲皇儿。望着那在灯光映照下的牌匾,风未已差一点把牙咬碎!为了他,一个王爷,一个与神冰教不共戴天的敌人,竟然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自己更是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令唐凌初不但失去一身武功,失去了少主的身分,几乎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碎尸万段! 转念又想:既然他是皇子,又是王爷,讨个冰蟾雪蛤应该不算难事,和唐凌初为他付出的怎能同日而语?自己就来个先礼后兵,如果不给就杀了这个害人精! 只是眨眼的工夫便打定主意,灵巧地越过丈许高的外墙,追踪那一盏引路的风灯来到后院。 打发走下人,王怜生仍是没有半点睡意,满腹心事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轻轻一声响,门开了。正心烦,连门也来捣乱,骂了一句上前去关门。突然一个人从梁上落入屋内,同时飞快地把身后门扇合拢。 "是......是你?"王怜生先是一惊,但很快回复常态。 "还记得我?"风未已面无表情。 "左护法不是平凡人物,自然难忘!不过,魔教的势力已经直达京城了么?竟然可以找到本王府上了!" "王爷以为我是来擒你的?" "总不会是来拜会本王的就是。" "上次见到王爷的时候,是在神冰教的大牢。王爷当时受刑不过,昏迷不醒,可是后来却奇迹般得以逃脱,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未已请教。" "是有位高人施以援手,本王才逃出生天,可惜当时因为伤重未曾得见恩人。"看一眼风未已,微微笑道,"应该不是阁下吧?" "为何?" "那夜被左护法一箭穿胸,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你怎么又会好心救我?" "王爷想事情未免太简单了。"风未已摇头。 "是啊,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吧!" "如果我告诉你事情的经过,你会信吗?"风未已已经不抱希望。 "千里迢迢,阁下进京就是为了告诉我事情的真相?被骗一次已经够了,我不会再相信魔教任何人讲的任何话!" "当真?"风未已的手伸向腰间缠着的软剑。 王怜生早有准备,大喝一声,暴退数步,从床边抽出宝剑。"别忘了这里是京城,不是魔教总坛!既然来了,休想全身而退!" 风未已也不搭话,近前便刺,二人斗在一处。 论弓箭长射,风未已独步天下,无人能敌,但近战用剑却并非强项,只能和王怜生打个平手。不到十几个回合的时间,屋外已经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稍一分神,便不能全力应付,破绽百出。王怜生弯起嘴角,越战越勇,抓住一个空档,一脚踢中风未已前胸。 身子撞碎木门落入院内,只觉真气一时混乱不堪。欲用强站起,十几支利刃已经抵住心口。 "王爷,您受惊了!"亲兵中有人向王怜生讨好。 "一群废物,这么久才赶到!要不是本王可以自保,今日就要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一片唯唯诺诺之声。 "左护法,真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本王可不会大意得让你跑掉,你准备尝尝本王的厉害吧!" "王怜生!你真是天下第一负心人!乌龟王八!"风未已大声骂道。 "死到临头,何必逞口舌之快?很快你就再也骂不出了!"吩咐手下收了风未已身上弓箭,将他五花大绑送入牢房。 唐凌初习惯早起,五更刚过就再也躺不住,心里惦着风未已与王亦谦昨夜为了帮自己出门联络旧友的事,想去看看他们有没有起床。 打开房门,一只手差点儿拍中自己的脸,唬得往后退了一步。 王亦谦两眼通红,面容憔悴地站在门外。四更天还不见风未已回来,他急得几乎疯掉。站在门外半个多时辰,经过不知几多内心的斗争,才决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唐凌初。刚要敲门,门就开了。 "谦少,你怎么这副样子?一夜没睡吗?未已呢?"见是王亦谦,唐凌初松了口气。 "凌初,我能进来吗?"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当然可以!"唐凌初侧身让进王亦谦,探头向外看看,不见风未已,生出几分诧异。看王亦谦垂头坐在桌边,目光呆滞,连忙倒杯茶水递上。 "未已不让我告诉你,但是现在我不能不说了。"只瞪着杯中碧绿茶汤。 "什么事?"隐隐觉得不安,表情凝重起来。 "来京城其实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故友旧交,而是未已听说皇宫里有一种能解奇毒的冰蟾雪蛤,他想进宫盗来给你!" 唐凌初瞠目结舌,心狂跳起来。"为什么要帮他瞒着我?"突然想起,隔着桌子抓住王亦谦衣袖,"未已昨夜是去皇宫了对不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王亦谦拼命点头,泪水沾湿满脸。 唐凌初重重坐下,没回来意味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可是这个傻瓜,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这份情谊我唐凌初已经还不起了,再加上你的命,纵死也难辞其咎啊!王亦谦深爱着风未已,如果有办法救他,也不会这样痛苦。自己还能做什么?只会带给人灾难!王怜生是,现在又轮到风未已! 两人陷在痛苦与自责中不能自拔,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极点。 "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打算告诉我实情吗?"王亦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脸上没有昨日的悠闲。 "亦云......"他的出现让人意外。 轻掀衣摆,迈进屋内,不用人请,自顾在桌前坐定,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小弟与兄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兄长的脾气却是素有耳闻。想我那平王叔不但刚直不阿,固执也是天下无人出其右。兄长是王叔独子,又怎能学会那些谄言献媚之道?若非皇上下令回京,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来探这些皇亲了。昨日兄长派人通报,小弟本还不信。待见到两位朋友,更是料定此行必有特别的目的。不知小弟......是不是多心了?" 王亦谦知他在试探自己,突然被点破心机的确让人不爽。但是如果真有害人之心,又何必如此直截了当? "还是我来说吧!"唐凌初轻轻说,"一切因我而起,希望亦云兄可以帮忙,否则凌初唯有一死,以报答未已与谦少的恩情!" "你们侍侯左护法可周到啊?"王怜生人未到,声先至。 "回王爷,他晕过去了。"一名士兵回禀。 "这么不禁事?"王怜生走到风未已对面,赤裸的上身伤痕累累,勒住手腕的铁环边缘粗糙,磨得皮肤开裂,血直流到胸口。因为王怜生的特别"嘱咐",他的十指已经被夹棍夹得关节错位,血肉模糊。托起他的头,双眼紧闭,汗血纵横的脸上仍是那副冷峻的表情。王怜生不禁暗忖:只道天下不会有像我一样蠢到明知是死还要往上冲的人了,这里还真就有一个!只是他如果要杀我,完全可以不必跟我废话,百步之外就可取我性命,真是多此一举。莫非他还有别的事? "王爷,上朝的时间到了!"手下提醒王怜生。 "知道了,更衣备马!"托住风未已头的手刚欲收回,却见他皱了皱眉,似要醒转,于是便等他一等。 "王怜生......"风未已认出眼前人,"你怎样对我都可以,只是,你一定要救凌初!" "凌初?"听到这个名字,眼前浮现一双眀眸,一袭白衣,一支玉箫,还有那一日风流......惊觉自己恍神,连忙收回思绪。"他也来京城了?" "是,他......" "好,好,好,本王倒真想会他一会,魔教少主!哈!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有些话,倒要当面问个明白!" 听不见风未已喑哑的解释,耳中盘旋的只余天籁般的箫音,让他痴迷,让他疯狂! 不过一个半时辰,却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除了王亦谦和唐凌初的叹息,房间里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有消息了!"王亦云一手扯住长袍的前襟,飞跑回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怎样?"二人紧张得不敢再问。 "风兄弟并没陷在皇宫,御林军的四品护卫是我的兄弟,他说的不会有错。而且我在朝房外听见东王府的随从和别人闲谈时提起昨夜东王的府上抓住一名刺客,估计就是风兄弟了。" "东王?东王是什么人?"唐凌初问。 "兄长知道,东王爷就是当今圣上的大皇子!"王亦云用力摇扇。 "未已怎么会找上他呢?"王亦谦一脸疑惑。 "既然是皇子,和哥哥们应该是同辈,能不能求他放人呢?" "这个......"王亦云面露难色。"东王一直是朝中剿灭魔教的主要力量,如果他知道风兄弟是魔教中人,恐怕凶多吉少。"突又想起什么,"等一下!凌初一直没说你救的那名刺客姓甚名谁。据我所知,东王月前曾出京办事,回来时却身负重伤,难道......" 唐凌初的心像被人用刀剜了一下:"不可能!" 王亦谦眼睛同时一亮:"对!我也忽略了这个问题!凌初,他叫什么名字!" "他......他叫王怜生!" 第十一章 "如果王怜生还能顾念我曾救他一命放了未已,自然最好。如果他无情无义,一命抵一命,我也要把未已换回来!反正七天后毒发,我也必死无疑!要是明天还不见未已出来,两位兄长只管上门要人!" 这是唐凌初交待王亦谦和王亦云的话。此时他已经站在东王府门前,感慨地回忆往事。说是回忆,也不过一瞬间,因为生死未卜的风未已更让他牵挂。深吸一口气,叩响门环。 "公子是......"开门的人上下打量这位俊美少年。 "烦请通报东王,就说唐凌初......求见!" 也许是因为唐凌初长相不凡,并没难为他就飞快地去了。 不消半刻钟,大门沉重地开启,打开那还没有封尘的记忆,是爱?是恨? 高高的门槛两端隔空相见,一边是天,一边是地。曾经,他是少主,他是刺客,惺惺相惜;如今,他是平民,他是王爷,角色转换,旧情是否依旧?原来,人间最无奈的爱是无法坦言身份,这又是谁的错? 莽袍加身,佩玉饰金,浓眉轻锁,不怒而威,这才是真正的王怜生,全不似云雨峰上那般激情无限,柔情百种。 白衣飘飞,不沾纤尘,墨眸含怨,嘴角却带着微笑,只是唐凌初,我该不该相信你的心一如外表那样纯净? "少主里面请!"略一侧身。 "多谢王爷!"抬脚迈入王府。 "原来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想,只是没有时间再去思考更多。 "少主请坐。"礼貌相让,自己在上首坐下。 "王爷太客气了,我还是站着好!"垂手在下首站立。 挥手摒退左右,直视那曾经让自己爱到不能自拔的脸,心依然会痛。"这两天本王府上还真是热闹。昨夜刚刚来了个护法,今日又是少主,魔教可谓倾巢而出;啊!" "并非故意来打扰王爷,实在是有事相求。"轻轻拱手。 "哈哈!"笑得不太自然,"不知本王能帮什么忙?" "未已年轻气盛,昨夜来府上冒犯,恳请王爷能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他罢!"再微一躬身。 "当初在魔教总坛,他可是险些要了本王的性命。"不肯让步。 "请王爷念在我曾出手相救,不要为难他。"深深一揖。 "那是你我之间的事,与他无关!"声色俱厉。 "王爷并非斤斤计较之人,胸怀无量......" "够了!你如何知道本王不会斤斤计较,胸怀无量?你这么了解本王吗?"拍案而起,几上茶杯被震落,摔得粉碎。 只道礼数上尚不足以让王怜生息怒,便跪了下去。"求王爷开恩!" "你......"气结于胸,又不能一吐为快。你是少主啊!虽不是皇族,也是执掌十数万人众的首领,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护法抛却尊严!你的一拱手,一躬身,一作揖已经够了,为什么要跪?难道你经常用此伎俩来骗取别人的怜悯与同情?还是那风未已在你心中的地位比我还重要?对了,我怎么忘了?我只不过是你用来填补寂寞时光的玩物!怎么比得上朝夕相处的风未已?看着那低垂的螓首,漆黑的发,不自觉伸出去的手慢慢攥紧,收回,同时收起的还有不经意间释放的爱怜。 "你能找到这里,应该已经知道本王要铲除魔教的决心。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护法,怎能轻易放手?"声音回复冷漠。 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心却还是会暗暗期望他并非像看起来一样无情。要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少主,未已也已经不是护法。告诉他我不但没有了武功,连时间也所剩无几。不行!要是他睚眦必报,我死不足惜,却一定要救未已出去!轻轻咬了下嘴唇,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用我来换未已,我做你的阶下囚!" 唐凌初没看见王怜生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连嘴角的肌肉也抽动了几下,只听见那依旧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主换护法,我好像有的赚啊!" "王爷是同意了?"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放不放人还要看你的诚意!" 略一沉吟,唐凌初起身向外走:"王府的大牢在何处?烦请王爷相告!" 又是这该死的背影!却让自己魂牵梦绕! 嘴角以完美的弧度扬起:"少主请!" 两颗心被残忍的言刀辞剑捅出无数个窟窿,微笑也要用上全身的力气。彼此伤害是因为忘记了信任的力量,毕竟,双方都曾隐瞒过真相。与所谓的被欺骗比起来,那点感情的事似乎已经不值一提...... 走进王府的地牢,阴晦之气扑面而来。灯火明暗交错,记忆与现实也更替上演。忽然分不清此时与彼时的心情会否不同,唯一熟悉的只剩下担忧。 仍是那一幕惊魂再现--两条粗大的铁链锁住一个遍体鳞伤的人。紧走几步,想将他抱住,又不敢碰那体无完肤的身体。颤抖着手捧起低垂的头,轻轻理顺凌乱的发,那张年轻俊秀脸庞上写着的不屈惹人落泪。"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大傻瓜!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你付出的一切根本不值得!" 似有感应地醒来,全身的剧痛引起一阵痉挛,慢慢睁开眼,看到的竟然是牵念着的人!先是惊喜地张大眼睛,想喊出他的名字,很快又安静下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脸。一定是我的错觉,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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