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跑过去把胖子从床上拉起来,坐到他左面,胖子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莫名其妙的扭头看我,周远他们也看我,我把胖子的头冲前摆正了,有一下没一下的胡噜着他后背。 然后在他耳朵后面小声说,“傻X。” 胖子没理我。 我抖着嘴唇又说,“猪头。” 胖子依然没理我,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回头看看。 我突然感觉心脏不是自己的了,沉沉的落到了底儿,也不跳了,人家都说,放心吧,把心放肚子里吧。 可我的心真掉肚子里了,却难受的我想撞墙。 我看着周远他们,哆嗦着手,指指胖子,又哆嗦着指指自己嘴,我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像嘴都不是自己的了。 周远他们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凝重的盯我们俩看。 我唰的蹲到胖子面前,紧抓着他的胳膊,眼泪就掉了下来,“胖子……” 他低头看我,“小伊,你别哭啊,没事儿,都外伤,养两天就好了,你不还当过阿拉伯使者么,我陪衬着你,省的显得你太另类。” 我流着眼泪扯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泪珠子止都止不住。 胖子看看周远他们,又看看我,拿手抹着我的脸,脸色苍白的皱着眉头,平静的说:“小伊啊……我左耳朵,是不是聋了……” “哇————!!” 我一声哭嚎,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 一边哭,我一边心想,胖子是个作曲家,这耳朵可是他的命啊…… 都是幻觉 胖子正式在医院住了下来。 大夫说,他是脑神经受到强烈撞击,大脑的听觉中枢发生病变,而引起听力减退,甚至听力消失的一种病症。 我问他,可不可以痊愈? 大夫说,脑神经疾病十分复杂,想要恢复很难。 我又问他,那带助听器呢? 大夫说,国内产品性能不好,国外产品造价很高,几万美金都只够买个中等货,而且人体结构功能是很奇妙的,即使借助外力,也很难达到原始的效果。 我说,那是不是能理解为,他可以去喝敌敌喂了? 大夫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我笑笑,说,他不喝你去喝吧,要你干嘛吃的,废物! 然后我疯了一样的扑向他。 周远和刚子在身后拖着我回病房。 我被拖在地上,双脚还拼命向前踢。 周远冲我大喊,小伊!你就算打死他,胖子该聋还是聋! 我停了下来,耷拉着脑袋随他们拖。 像拖死人一样。 我摊在椅子上看胖子,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睁着,一天一夜了,他没闭过眼,没说过一句话,连个屁都放过。 我想起,他小时侯,天天嘴里哼着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哼的什么,然后眨着眼睛神秘的说,小伊,我以后要当音乐家。 我想起,胖子飞奔着从音乐学院的考场里扑向我,在我怀里撒欢,跟我说,小伊,小伊,我面视通过了,我以后就是音乐家! 我想起,我跟他抱着他的电吉他,玩命往院子外面跑,他爸在身后拿着笤帚追,有邻居看见了,还说,这孩子,把他爸爸都折磨疯了。 我想起,他作的第一首曲子被选用了,在我们面前的瑟,被我们喻为魔音传脑,他还撇撇嘴说,你们这帮丫挺的就是嫉妒! 我想起,他刚进了录音棚,美得拿烧刀子当水喝,大着舌头跟我们说,我这辈子没遗憾了,没遗憾了。 我知道,音乐就是他的命。 胖子的命,没了…… 我走到床前,挤了个小空躺下,抱着他的脑袋。 伸手,把他的眼睛胡噜上,就跟胡噜尸体一样。 我寻思,革命烈士都这么死不瞑目么? 然后,我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哭湿了他的脖子,哭湿他的衣服。 可是胖子,一动也没动过…… …… 我一直守在胖子身边,周远陪着我,刚子有事儿去忙乎事业了,一直没回来。 病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好像胖子聋了,而我们哑了。 呼吸都可以听见,即使压抑的跟丝线一样轻,可还是那么清楚。 我都恨不得聋的是我,那样我就不用听见这个声音了,剌的我心疼。 老朱他们来过,各个像送葬一样,站那儿缅怀遗体。 而我就像家属,摊在椅子上,和遗体一起接受缅怀。 他们什么也没说,静静的来,静静的走,关上门,一声闷哭,憋在嘴里的那种哭,绕着舌头又窜回肚子里,撞碎了五脏六腑。 手机铃声吓了我一哆嗦,可是胖子还是没醒,打我把他眼睛胡噜上,他就再也没睁开。 周远走出去接。 又风一样蹿回来。 浑身抖的像筛糠一样,怒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 他跟我说,刚子出事儿了,卖白粉被抓了包。 我眼前一黑,栽在了地上。 周远扶起我时,我托着跟灌了铅一样的脑袋。 看见胖子的眼角,滑下一道泪痕。 于是,我冲了过去,拼命的打他。 我尖叫着,胖子,我们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周远紧紧的抱着我。 好像只要一松开,我就会死去。 这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在空旷的病房里,哭了个瓷实。 有好多人伸头看,可,没人敢劝。 …… 老朱守着胖子。 我和周远去刚子的一个朋友家。 他这个朋友是个高官,听是刚子的事儿,脸马上沉了下来。 他说刚子是被人举报的,贩卖的量太大,并且拖进去了好几个官帽,他连自己都要自身难保。 他能帮我们的,只能是见上一面…… ∷∷∷z∷∷y∷∷z∷∷z∷∷∷ 这天下午。 我们一起去探监。 进不去所有人,他们就在外面等着,我用轮椅推着胖子走进去。 刚子坐在桌子那边,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几天的工夫瘦得脱了相。 我们仨沉默着,谁也没开口。 两个活着的死人,一个将死的活人。 最后刚子说,小伊,我知道我早晚有这一天,我有心理准备,我不后悔。 他说,只可惜,没能帮胖子治好耳朵。 他说,小伊,你知道么,是廖杰揭发的我,我带着白粉出去那天,被他碰见了…… 他说,下辈子……我还当你们的哥们儿……你们要认得我…… …… 我就寻思了,刚子那时候要办廖杰,我宁可伤了刚子也保了他。 我到底是错了。 戈澜说,这小子就是爱招一把撩一把的满世界惹事儿,不过心眼儿不坏,我还觉得,他也许真的不坏,挺像我。 我到底是错了。 廖杰天天追着刚子跑,一口一口刚子哥,叫的倍儿亲,可刚子还是不爱答词他,为这个我还求过情。 我到底是错了。 为什么我老错,错一次害一个,可是我老也改不了。 我到底还有机会错么?
原来是梦 出去后,我把胖子交给老朱他们,一个人打了辆车。 周远也打了辆车,尾随其后。 我在车上打电话给戈澜,让他带着廖杰来见我。 戈澜问我什么事儿,我说好事儿,给他介绍了个工作,在胖子的录音棚。 我们约在桦殇门口的胡同里,晚上9点半。 我寻思,我真的是要给他介绍工作,只不过是给阎罗王工作。 下了车往胡同走,周远在后面拉住我。 他说,小伊,你要干嘛?你要干嘛去? 我说,我想喝点酒。 他说,我陪你啊,你想干嘛我都陪你。 我寻思了,我现在想死你陪么? 于是笑笑说,你早干嘛去了?六年前要是你不走,就能陪我到现在,可是现在我突然不想让你陪了。 我走到胡同口找个台阶坐下。 我想起,我们俩刚住在一起那会儿,他是一个孤儿,我又失去了家里的支持,日子过的挺难,虽然有他爸爸的那笔遗产支撑着,可也不是长久之际。 于是,我们俩都开始在外面打工,我白天上学,晚上在酒吧里做服务生,每天12点下班,周远都在楼下等我,裹着他带来的军大衣,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我们一起回家。 回到家,都一副要死的样子,可连大衣都脱不下,屋里冷的像冰柜一样,三九的天,连个炉子都没有,我们俩就喝着二锅头依偎在一起,转天又是如此。 可是那时候,我从没觉得苦,只觉得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值得。 转眼就要毕业了,填报志愿那天,周远非说有的地方不会填,跑到老师办公室里去填了,我在外面等他,他走出来,看着我笑,特好看,特温柔,是我最喜欢的笑容,是我最喜欢的周远。 那段时间,酒吧里有个女孩子追我,我问周远生气么,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我倒生起气来,心想,你丫不生气是吧,那我就气死你。 那天,我喝了点酒睡下了,再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抽烟。 他说,小伊,你有短信。 我看了看,是那个女孩子发来的,就高兴的问他,周远你嫉妒了? 周远笑笑摇摇头,跟我说,小伊,我们分手吧,我报了S大学,已经录取了,我要走了。 我说,你真生气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跟她联系了,再也不跟她说话了。 周远低着头不看我,说,小伊,你不明白,我没生气,只是累了,我们分手吧。 我没哭,也没闹,只是抓起桌子上的二锅头,一仰脖子喝了个底儿掉。 喝完了,我的心烧得跟要成灰了一样,五脏六腑都烧的疼,疼得我满床打滚,疼得我抓的胸口都是血印。 周远在身后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小伊,我们不分了,我们不分了。 第二天一睁眼,周远就抓着我的手说,小伊,我们不分了。 我却说,周远,我们分了吧。 然后,我们做了最后一次爱,我替他收拾行李,出去吃了最后一顿饭,我送他上火车,整个过程只用了8个小时。 我记得那天在车站里,他排在队伍后面,随着人流走,一直没回头看过,我知道他怕看见我哭。 我一直看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可是我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晚上,我躺在那个冰柜里,嘴都要冻掉了,冻的眼泪都成了冰珠子。 我穿上衣服跑回了家,靠在门框子上敲门,我姐开的。 她瞪着我,眼睛睁得倍儿大,不可思议的瞪着我。 我说,姐,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姐才醒过神儿来,把我拉进去,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儿。 然后我回到自己屋里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在那儿,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就那样昏天暗地的挺了好几个月。 我妈和我姐急坏了,天天守着我哭。 我姐挺着大肚子一宿一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完没了的哭。 哭的我想发疯,哭的我想睡觉。 于是,我开始喝安眠药,两片,四片,六片,八片…… 直到喝进了医院。 直到出了车祸。 …… 戈澜和廖杰来了,我站起来,冲他们俩挥了挥手。 转身冲后面的周远说,你走吧,别再跟着我,我们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红着眼圈看我,眼里有无奈,有彷徨,也有一丝绝望。 我朝戈澜他们走过去。 戈澜说,不用这么着急,你也真是,天天这么忙还惦记他的事儿。 我笑笑,看着廖杰。 廖杰说,你丫别装了,刚子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我还是笑笑。 戈澜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俩,看看远处的周远。 廖杰说,没错,是我做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笑着,走到他身边,我说,来,我告诉你。 我拉过他的头,笑着跟他说,我,刚子,你,咱一起死,咱同归于尽! 然后我挥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打在他的胸上,肚子上,疯了一样的拼命捶打,我抬腿把他踹倒,用脚拼命往他肋骨上跺。 戈澜挡在他面前,大喊着让我住手。 周远跑过来,死死的禁锢着我的胳膊。 我尖叫着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廖杰站起来,靠在戈澜身上,捂着胸口,说,因为我恨你,我要你难受,我要你身边的人都没好下场。 我愣住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恨我,恨我以前打过他么? 他说,尹伊,你丫就是个祸害,你记得大学的时候,戈澜因为你受过一次伤么?从二楼掉下来,没什么外伤,只是破了点皮,可是他伤了下体,他终生不举。 我看着他,又看看戈澜,戈澜低着头。 他又说,我爱上他,可他爱的是你!他根本无法接受男人,可是心里想的是你!你丫让他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受方,而我呢,哈哈哈哈,我就是那个最可笑的攻方。尹伊,当我知道你就是他心里的那个人时,知道我们俩的一切都拜你所赐时,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觉得那不够,我要让你看着身边的人痛苦,看着他们死,而你却死不了,可惜还没轮到周远我就暴露了,真他妈的可惜! 我傻傻的看着他,问,那胖子呢? 他说,呵呵,也是我做的,我带人蹲了他这么长时间,总算逮着他耍单。 我就寻思,都是他做的,他说都是他做的,他是为戈澜做的,戈澜是为我受的伤,那么就应该是我做的,我是源头,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把胖子变成了聋子,把刚子变成了死刑犯,我把我姐和桦子拆散了,把他们的孩子变的有亲妈没亲爹。 哈哈哈哈~原来都是我啊~ 我大笑着转身看周远。 我对他说,周远,你听见了么,他说一切都是我做的,可我又是为了谁做的? 周远晃着我的身体大吼,小伊,你胡说什么!你胡思乱想什么!你给我醒过来! 我看着他,说,周远,我从来没这么清醒过,我们俩完了,我再也要不起幸福,我幸福了,他们的幸福谁来还? 周远愣在了那儿。 我掰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地好像装了弹簧一样,走在上面一高一低的,跑的我很艰难,我觉得身上有的地方破了,呼呼的往外流东西,一切的爱,恨,痴,嗔都涌了出来,淹没了我,呛的我无法呼吸,灵台一片清澈澄明,白晃晃的飞着时光,我听见自己的心脏急促的跳动着,响着回音,“咚—咚—咚—”的,跳得我害怕。 我扑到马路上,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又好像突然多出来好多人,他们尖叫着要把我撕碎,我看见胖子坐在那儿,拿锥子扎自己的耳朵;刚子站在刑场上,一声枪响后跪在了地上;我姐和桦子带着孩子站在我面前,流出的眼泪是鲜红色的。 我快跑几步,想过去找他们,想跟他们说对不起,想请求他们的原谅,可是伸手一摸,却什么都没有,都是幻觉,原来都是我的梦,一切都没了,只有眼前一束刺眼的灯光。 突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我转过头,看见周远和戈澜飞奔着朝我这边跑,喊着什么,我听不到。 我就寻思了,我的预感真灵,我说眼皮跳有灾吧,胖子他们都不听我的。 周远跟我说过,我们有的是时间,以后还有么?即使有,我还能要么? 周远,我刚才忘了跟你说,我爱你。 即使这样我也爱你。 即使我不能再要你,我也依然爱你…… ……
周远篇(1) 我像辆小火车似的呼哧呼哧的往前冲,我恨不得自己的手能无限伸长,那样我就能把我的小伊拉回怀里,再也不松开,再也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我却看着他在跟车头冲撞的刹那,翻了几滚倒在地上,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我撕裂的吼叫。 我感觉自己突然跑不动了,停下来拼命睁大双眼,仿佛能看见小伊还站在那儿,回过头来静静的看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好像灵魂在撞车之前就已经飞出体外,空洞的什么也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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