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却不敢,我怕我姐跟我说,周远来过又走了,看望了下,慰问了下,又像一个特普通的朋友回到自己的生活。 而现在,周远就站在门外,忧伤的看着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拼命压抑着自己不说出口。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要把他叫到身边时,周远却转身要走。 我又突然觉得特害怕,觉得他这一走又是6年,也许更长,也许将是一生。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滋长,一直滋长,长了好多年,胀痛着我的血液,细胞,撑破了胸腔和皮肤,终于破茧而出。 “周远————!”随着一声破碎的喊叫,我终于逃出了自己亲手编织的梦魇,剖开了无尽的绝望。 瞬间,周远旋风一样卷了回来,不明所以的站在床边俯视着我,我姐也停下哭泣,同样诧异的看着我。 我憋着哭,颤抖着拼尽所有的力气,抬起胳膊抓住周远的手,说:“你干嘛去?你别走。” 周远还是呆呆傻傻的站着,问:“小伊,你有事儿?要上厕所?” 我快速的摇了摇头,没忍住终于掉了下来的眼泪,被我甩的四处飞溅。 周远吓了一跳,赶紧靠过来抱住我,心疼的问:”小伊,你怎么了?哪疼?我去叫大夫来!”说完就要起身。 我却死死的抓着他手不松开,“你别走!!” “我不走,不走,你别哭。”周远一下一下的胡噜着我的胸口。 “骗人!那你刚才扒门外干嘛不进来?干嘛要走?!”我急得血压飚升,也顾不上形象了,唾沫飞溅的大声质问。 “啊??”周远看着我眨了眨眼,“我……刚才想去外面抽根烟……要不困的慌……” “……”我愣在当场,也不哭了,脑子里一串乌鸦嘎嘎的飞过,“……去……抽烟?” “是啊……” “……” “噗嗤”我姐第一个搞清状况,拍着床哈哈大笑。 我要能动,一定飞奔下床,要不保不齐我姐一激动拍我身上,那我可就真成了,第一个死在少林铁砂掌下的社会主义小青年。 我要能动,一定也赏周远两掌,让丫成为第二个死在少林铁砂掌下的社会主义臭流氓。 可是,毫无疑问的,我现在根本不能动,所以我只能成为死在少林铁砂掌下的年终大笑柄,够我姐他们笑个一年半载的…… 我恨少林寺!! 我气鼓鼓的瞪着周远,他捂着嘴,倒气声还是从他手缝里漏了出来。 我利马呲出牙,“你丫挺美是吧?!” 周远也不敢看我,整张脸憋的痛红。 妈的,瞅丫那得瑟样儿! “滚!拾你的大烟屁去!!” 周远赶紧往门外奔。 当他要跨出门回头看我时。 我看见他的脸上挂着泪痕…… 我看见了幸福的忧伤…… …… 最终我也没能等到我的晚餐,迷迷糊糊的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无梦也无忧,睡的我酣畅淋漓的。 一睁眼,已经是转天早上了,一帮人还跟那儿瞅我呢。 我就纳闷了,丫挺的们拿我当壁画了是怎么地的,能在我脸看出朵花来?就好像英国伦敦的蹉跎历史已经在我脸上完美体现似的。 这绝对是对我年龄最大的污蔑! 还没等我说话呢,胖子扯脖子喊着又跑了。 周远胡子拉碴的握着我的手,他的眼睛已经不是大白兔了,红得连眼白都找不到白色,胡子比我昨天晚上看见的又长了两厘米,直接从大叔升级为了大爷。 刚想损他两句,突然感觉气氛不对。 除了我姐以外,满屋的大爷比花园溜早的都壮观,只有我姐依然年轻美貌似玉如花,只不过是旧社会的如花……比苦菜花都绿…… “……怎么了……”我嗓子跟着火了似的,哑得失了声。 周远把脸贴在我的手心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到手心一片濡湿。 “小伊……你睡着了……” 我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呆滞的眨眨眼,心想,多新鲜啊,困了可不就睡么,我睡个觉也能让他们跟掉进大染缸似的,各个花里胡哨的。 却听见周远又说:“你睡了整整一个星期……” “……” 周远没再说话,也没抬头,大夫给我检查身体的时候也没抬头,把妨碍工作的恶劣行经贯彻到底,把脸埋在我手心里一直没抬头。 大夫挺诧异,不过也没敢管他,估计是看这儿站着满屋子的土匪,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意识到他只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说多余的话就意味着生命堪忧,所以直到他走,也没敢放多余的屁。 我第一次发现医生办事效率之高,说话用词之言简意赅,速度之快另刘翔都望尘莫及,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姐他们也都挺感动,依然红着眼睛看着我。 我看见胖子站在人堆里,一脸安详,清澈的温柔从他眼里飘出来,看得我鼻子更酸了。 我闭上眼,轻轻的拿手指腹摩擦着周远的脸,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瞬间,呜咽声,叹气声,响成一片。 伴随着我肚子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我终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话,“晚饭就没吃上……早饭该开了吧?……” 顿时,昏倒声不绝于耳…… …… 疗养 在医院疗养的日子,比西特勒对待二战战俘还令人发指,不但要忍受我姐和周远的欺压,连临屋的7岁小屁孩儿都能蹦着脚的跟我叫板。 有一次我疼得难受,嗷嗷叫着咬周远,咬一口抬起头来叫一声,叫完接茬低头咬,周远浑身让我咬的跟穿了迷彩服似的,可就是不言语,跟我玩儿此处无声胜有声,他越这样我越来气,所以就逮着他死命啃。 结果把临屋那孩子给招来了,扒着门缝瞅我,跟看异型似的,一双大眼睛都是惊恐。 我招招手让他进来,他犹豫了足足5分钟才进屋,我问他,“你在门外看什么呢?瞎跑跑丢了,遇上狼外婆怎么办?” 他瞪着我,满脸不屑的说:“连我都知道那是童话故事,骗小孩儿的,你还相信,真傻!” 嗬!我郁闷了,我傻我自己知道,可从这么个小屁孩儿嘴里说出来,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于是摆出生平我认为最恐怖最变态的表情说:“那就让我吃了你吧~~~~” 我心想,这回该怕了吧,赶紧哭着跑回屋,少在这儿惹我心烦。 那孩子却插着腰,摆出一副英勇无畏的架势,大声的呵斥,“你欺负人!你不是好孩子!我告诉我妈去!让她揍你!她在幼儿园里专门修理刺儿头!”说完撒丫子就跑了。 我愣在那儿直搓脑门,寻思我连一个孩子都制不了,简直是我人生最大的耻辱! 正郁闷呢,那孩子领着他妈进来了,哭嚎着说我是狼外婆,说我要吃了他。 我就纳闷了,他刚还说那是骗人的呢,还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七个不行呼八个不在乎,怎么这会儿拌起弱者来了。 她妈也真是个夜叉,劈头盖脸的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耷拉着脑袋听她教育,末了还跟恭送王母娘娘似的,必恭必敬的目送那二位出门。 我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抽搭着鼻子瞅周远。 那丫从开始就一直在那儿傻站着,跟屋里一装饰物一样没有一点存在感。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半天顿悟似的说:“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小伊,你也就欺侮欺负我们这些善良的小老百姓~” 气得我抓起暖壶就要砍他,刚摆好架势,那丫一溜烟就没影了。 我躺在床上生闷气,咬着被单子跟咬周远似的,咬的都是窟窿。 正解恨呢,听外面有人敲门,我寻思这又是谁啊?一会儿也不让我清净了,没好气的说:“进!” 结果进来一看,是那孩子他妈,吓得我差点折下床。 她怎么又回来啦?还没骂够啊? 我哆哆嗦嗦的躲到床角,说:“我,我就是逗逗他,我没干坏事!” 她笑笑,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刚才真对不住。”说完红着脸站那儿玩儿手指。 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双胞胎? 我傻傻的问:“迂回作战?先使敌人放松警惕再严厉打击??” 她哈哈大笑起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说:“不是,那孩子太任性,我就是宠他宠惯了,真不好意思。” 我还是没闹懂,满脑子的问号。 她看看我,低下头,“我是福利院的妈妈,那孩子是弃婴,我一手带大的,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做过手术还是不好老复发,总是住院,一住院就他就闹腾着要回家,说医院有怪兽,其实我知道他是想家里其他孩子了,这不刚才还拿你说事儿呢,你别怪我们。” 我愣了愣神儿,脑子里转悠着她的话,半响,说:“以后他寂寞了,你就带他过来,我陪他玩儿。” 她又笑起来,特温柔,我才发现她其实满漂亮的,也年轻,就是一笑眼角有皱纹,跟年龄不符的一条条皱纹。 …… 自打那天以后,她就天天带那孩子到我屋里转悠,慢慢的也就熟起来,知道她叫靳媛,那孩子叫小伟。 小伟是我见过的最能气人的孩子,把我和胖子他们气的天天能死好几个来回,却惟独跟周远好,天天挂周远脖子上冲我们翻白眼,喊我狼外婆,喊胖子大馒头,喊我姐女魔头,闹的我姐老想把他抱花园里活埋了。 我倒觉得小伟对于起外号还是很有天赋的,我姐那外号就是个例子。 我刚表达下感想,就被我姐摧残了,成了十足十的大炮灰。 周远倒挺高兴,嘴咧的能看见后槽牙,脖子上挂个几十斤的孩子,还能健步如飞的。 早晨一睁眼就看他笑面如花的透着喜庆劲儿,看得我来气。 我就臭他,说:“周远,别在小伟是你私生子吧,看你那样儿,跟真当了爹似的,赶紧自己生个去,玩儿人家孩子算怎么回事。” 说完我自己都愣了,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啊!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么?尴尬的要命。 周远没事人一样冲我傻笑,没往下接茬,说:“今天验尿,你先饿会儿,验完再吃,我打水去。” 他都出门了,我还没反映过来呢,躺床上琢磨,谁不是一睁眼就想去厕所啊,还用喝水? 我爬起来,脚上的石膏还没拆,下不了床,我就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 解决完了把杯子放桌子上,躲被子里提裤子。 正折腾呢,胖子风风火火的带着热浪就进来了,嘴里嚷嚷着,“唉呦~热死我了~热死我了~快给我口水喝~” 说完瞅见桌上的杯子,拿起来就要喝,快的我都来不及阻止,眼看杯子就要沾嘴边了。 我急红眼了,抓起枕头就朝他砍过去。 顿时,杯里的东西洒了他一脸一身。 胖子站那儿委屈的看着我,说:“干嘛啊?小伊你干嘛拿枕头丢我啊?起床气还没消呢?” 我用手捂着脸,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又问:“唉?这水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啊?” 我没敢抬头,小声说:“……我今天验尿。” “尿了么?我带你去厕所。” “……尿完了。” “啊?哪了?给我,我帮你送化验室去。” “……你身上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胖子听见没有。 良久的沉默,我提心吊胆的抬起眼。 胖子的脸五光十色的,一会儿白一会儿黑,憋半天憋出句话,“……小伊……你……上火了……” 说完,他撒丫子就奔了出去。 与周远擦身而过。 “小伊,胖子这是干嘛啊?跟奔丧似的?”他一边朝门外望一边说,“我带你上厕所,化验室一会人多了,要排队的。” 他把轮椅推过来,要搀我。 我躲开,指了指地上的纸杯和液体,指了指门外。 周远纳闷的看着我,然后特玄妙的说了句话,“晨尿最适合化验了……得了,我晾点水,你开灌吧……” “……” …… 我都灌下一茶缸子水了,胖子才晃悠着回来。 嘴肿的跟香肠似的,脸红的特不自然,一看就是拿铁暴花刚搓过,衣服上都是拧出来的褶子,他黑着脸的坐在椅子上。 周远想笑又不敢,气息不稳的说:“小,小伊,我出去抽根烟,你跟胖子聊着。” 说完,跟有鬼在屁股后面追他似的,瞬间就没影儿了。 丫也太不够意思了!把我一人丢这儿跟狮子聊天!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啊! 胖子抬起头,红着眼睛看我。 我哆嗦着想爬到轮椅上,心里计算着逃跑的时机和路线,可看胖子这几天的状态,估计马家军来了也不够个,自打我醒,也直接唤醒了他运动员的潜力,我一残联的哪是他对手啊? 越想越觉得求生无门,感觉身后一道火辣辣的视线。 我绝望的回过头来。 胖子平静的看着我,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我听见他说,“小伊……刚子他……” 我定在了那儿,脑子里的齿轮嘎啦嘎啦的搅着,我觉得马上就要断了。 这么多天了,我都不敢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单独相处,就怕听见我不想听的,就怕听见刚子俩字,尤其是胖子,我都不敢正眼看他,就怕从他眼里看见什么。 所以,一有独处的机会,我就嚷嚷着把老朱他们都叫来,让他们一帮人给我演猴儿戏,看他们打牌,谁输了就喝凉水,要不就在脸上贴纸条,跟我们上学那会似的,看着我就觉得心里塌实,大夫也不敢管,一屋子旱匪早把他吓破胆了,小护士则因为看着一帮帅哥挺养眼,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的,我屋就越来越热闹,我就越来越塌实。 实在没人,我就叫周远拿轮椅满医院推着我溜达,从楼上天台到楼下花园,整家医院让我们转了个遍,累的周远差点也坐上轮椅。 可现在该怎么办? “小伊……你……” “别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猛的回过神儿来,快速拿被子蒙上脑袋,躲在被子里浑身发抖。 我不想听,真的不想,眼泪不争气的又掉了下来,我咬着嘴唇憋住呜咽声。 胖子走过来,掀开被子,扳住我的肩膀直视着我,坚定的说:“小伊!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要听!你滚!”我闭上眼,拼命挣扎着。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子不是死刑!” 我睁开眼看着他。 胖子松开手,坐在床边,“小伊,你昏迷的时候,我和周远他们合计了下,把刚子的事儿办了,估计一审的时候能判成以犯养吸,那样就不至于死刑了,判个无期再慢慢减刑吧。” 胖子说的很轻松,可我知道这事儿办起来有多难,花多少钱不说,肯定还受了不少气吃了不少苦。 我觉得自己特没用,遇上事儿就缩自己壳里当王八,以为只要这样就不会被剁脑袋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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