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功而返,总好过得不偿失。” 费尔站住了,显然他明白他的部下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这样狼狈的撤退他还从来没有想过,且不说悖都的特种部队有命必达的名誉。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将不可能再如此轻松地潜进皇家军校。八年的战争还要持续多久?马不停蹄的征伐使得国库告急,民心离散,已经没有余裕再让敌军这么顽抗下去了。 “不行……任务没有完成,绝不能撤退。”他咬了咬牙,硬生生地吐出一句。 部下们并没有谁再提异议,而是集体选择了从命式的沉默。这时,费尔似乎突然想起了在他冲昏头脑的恼怒中被冷落在一边的年轻飞行员,他快步走到齐洛面前,这个青年刚才一直用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观目睹他们的内讧。 费尔眯起眼睛,看着比起之前矫饰的顺从之后,现在已经明显面无惧色的他,冷冷质问,“他是怎么跑的?” “……一个人是不可能逃掉的,你也有份。” 齐洛并没有回答,费尔却随着思维的运转自言自语到,“不,不只是你……还有别人,有第三个人帮忙才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从被劫持到现在,两个人质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下,不可能有任何机会与外界取得联系,而唯一的一次接触外人,就只发生在齐洛前去取地形图的路上。 “是那个隆非?”他以肯定的语气脱口而出的同时,忍不住埋怨起自己当时的粗心——对方肯定是在貌似平常的谈话过程中传递了隐性的信息。 “你们还真聪明啊。” 表面上赞美的词句隐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预示,齐洛轻弯了下嘴角,那是一种觉悟之后准备承担一切的表情。朋友的成功逃脱并不会让他的处境轻松起来,相反还会更加险恶,现在,不仅仅是敌人在威胁到他的生命,就连自己的母校不得以时也会选择牺牲他以全大局。 他又何尝不清楚,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果断地自我了结,不给敌人以任何可趁之机,也省去了上级弃子时有所顾虑的麻烦。但是,齐洛还不想死,在没有带着荣耀回到姐姐身边的时候,在这个小小私心成为现实之前,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迫使他放弃生命。第 15 章 “不好意思,虽然我很不想吃皮肉之苦,但我压根就没记起那飞机在哪。”齐洛说著扬了扬眉毛,这群豺狗在自家的地盘上已经猖狂得够久了,现在才好歹大大地出了口恶气,心情畅快的他没有在意接下来随时都可能招来的杀身之祸,“劝你们还是快打道回府吧,趁这片山头还没被封锁。” “你未免也得意得太早了点?” 始终站在一旁注意著好戏进展的莱奥觉得总算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他轻蔑地越过依然跪在原地等著领罪的卡索,站在多少有点被气恼冲昏脑袋的费尔跟前,轻松地转动著手里的刀子。 “我看,你现在应该开始担心你的小朋友能否平安地走出去。” 齐洛愣了愣,对方这种狡猾阴险的嘴脸,顿时让他刚刚底气十足的胜利感冻结了一半。 “你有什麽计划吗?”费尔似乎顾不了太多,直截了当地问。 莱奥顿时忍不住在心底爽快地冷笑几声,这个平日总是碍手碍脚地压制他的上司,也会有不知所措地向自己求助的时候?忍耐了那麽久,他总算如愿以偿地让这群无能之辈意识到了他的重要性──没错,关键时刻就只有我能够帮得了你,而不是那个整天围在你周围讨好你的笨蛋卡索。 於是,他带著巨大的满足感,不慌不忙地说,“我在凌晨三时左右就听到外面有异常的响动声,本来我打算检查一下那只小猫的帐篷,却被卡索阻止了,现在我可以肯定,当时里面藏著只大老鼠,”说著,擅长记仇莱奥忍不住再次朝那个坏事的男人刺去一个白眼,“不过,我们根本用不著自乱阵脚,现在不过五时半,可以推测他们最多跑了不过两个小时。” “我们行进了超过五个小时才到这里,同理,他们现在离皇家军校的本部还远得很,两个小时能走多长的路程?何况……据我所知,救走他的隆非还缺了只腿。”说到这里,莱奥忍不住弯起嘴角,像一只窥伺猎物的狐狸,欣赏著面前齐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这个趁你刚才发火的当,我已经印证过了,托下了一晚上雨的福,现在他们一路上都留著脚印,从这附近脚印的深浅来看,那人的腿的确是瘸的,也就是说,两个小时他们顶多只能走常人一大半的路程。” “现在有个非常简单的方法,”他紧接著刻意停顿了一下,以便费尔能够注意并真正听取他的建议,“你只需要命令我立刻调转头去追他们,同时,队伍也可以继续前进去找飞机。” 费尔继续沈默著,眉头却早已经不如开始的那般紧锁,显然,经对方这样一说,他也意识到了事情远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於是随著心头悬得高高的巨石落下,他缓缓吐出口气,认真地问: “你一个人可以吗?” 莱奥对这明显多余的担心失笑出来,“一个残疾加上一只手无寸铁的柔弱小猫,你说呢?在挑选这次行动的队员时你就应该很清楚我的能力了吧,凭我的速度,一个多小时就能追上他们,然後带著那只不听话的小崽子返回来赶上队伍,不用浪费一点时间,也不会惊动一个敌兵,没什麽比这更让你省心的了。” 介於时间紧迫费尔没有再考虑多久,莱奥是他们之中担任过空勤兵资格最老的人,丛林作战的经验丰富,确实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在这复杂环境里迅速而悄无声息地追击敌人了,且他刁猾的性格正是在单独行动的时候最能派上用场。 “你知道返程的时候怎麽找到我们,”默许之後他不忘简短利落地叮嘱,“追上之後不要多事,留他活口,然後尽快赶上来。” “我可以杀掉另外一个吗?”莱奥随即露出仿佛已经胜利的愉悦表情,迫不及待地问到。 费尔浅蓝色的眼眸微微停驻了一下,明显放松了口吻,“如果有必要的话。” 目送著自己的部下利索地拿上极少的必要装备──一壶饮用水和以防万一的止血带,很快钻进一旁的树丛中,被盘根错节的枝叶隐没了身影。之後他转过头,将注意力放在眼里满是不安目光的齐洛身上。 “放心,”费尔恢复了那惯常的处变不惊的语气,“你很快就能和朋友重聚了。” “虚张声势的家夥,”齐洛咬了咬牙,尽管心底有隐约的担忧,却丝毫不想示弱地回答,“隆将军可不是能让你们轻易摆平的人。” 费尔轻描淡写一笑,并不想让这个年轻气盛的飞行员再逞口舌之快,“隆非?哼,在西北部边境的千里平川上逞凶斗狠确实是他的专长,不过丛林可不是他的地盘。” 一个习惯於坐在办公室部署军队的指挥官和一个长年在野外摸爬滚打的士兵,在宏观环境下前者无疑具有更大的影响力,而场景一但切换到狭路相逢的恶劣自然条件下,费尔几乎不对结果抱有任何疑虑。 接著他上前几步,贴近齐洛身前,手伸进他的外套里,将小心揣在制服胸前内袋里的羊皮纸质地形图拿了出来。 “现在,我们该来谈谈你的问题了,”他刹时换上了另一种口气,展开图纸扫了一遍後,抬头盯著眼前神经紧绷的飞行员,细微的神态变化泄露出让人後背发冷的信息,“我说过,会尽量客气地对待乖乖配合我们行动的俘虏,不过,我也应该暗示过你,我们会怎麽惩罚那些算计我们的自以为是的家夥。” “既然你已承认根本不记得路线,我也根本不用留你。你和那孩子不同,连一点做人质的价值都没有,”费尔故意放慢语调,为让对方字字不落地听清他的打算,“我是该利落地送你去见上帝,还是先请我的部下们玩玩,挑断你的手筋,或挖你一只眼睛,让你永远别想再驾驶飞机?” 和那些只会吓唬人的反审讯训练中的教官不同,这个男人不是在说著玩的,齐洛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明确的杀意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努力压抑著本能深处的恐惧和怯懦,深吸了口气说,“不,长官,你不会这麽做的。” “现在害怕已经晚了。” “我忘了说明一件事情,”齐洛沈住气,尽力钓起对方的胃口,“如果你真这麽做了,恐怕即使找到了那架飞机,也没办法拿走。” 费尔一动不动地眯起眼睛,两条缝里射出来的幽蓝有充裕的洞察力,“我看,你是怕死怕得又想找什麽乱七八糟的理由来忽悠我。” “信不信由你,”他放松语气,故意显得把握十足,“米迦勒的原型机有一项最重要的保密措施,岚啸的五个成员的特征数据已经提前输入了电脑并进行了锁定,除了我们外,谁也没办法启动引擎,换句话说,只有我能帮你开走它。” “电脑的锁定程序只有一个技术顾问懂得操作,我不认为你们有足够时间找到他并进行你们最擅长的逼供,何况……”齐洛侃侃而谈,禁不住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钦佩, “那个人直接受命於政府,一旦被俘会毫不犹豫自杀,当然不会像我这麽怕死。” 见对方已经开始听得半信半疑,他急忙趁热打铁地补充, “想想吧,我说谎的话,大不了多活个几小时而已,不过长官你现在伤了我,到时候可没有後悔药买。” 费尔脸上的神经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连战场都没上过的菜鸟,不管此刻又是否在放烟雾弹,他竟然懂得揣摩对方心态上的各个软肋,再次滴水不漏地牵制住了他们。 “哼……”他反而笑了,也算是对这个尽管只身一人,却还积极与他们周旋的年轻人由衷的赞赏,“很好,我就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看见齐洛明显地松了口气的样子,费尔招呼了一个部下过来。虽然他接受了暂且不取他性命或是任何一部分器官的条件,不过他可没有好脾气到可以把刚才的气自个儿咽了,要知道,不用伤筋动骨而让对方痛苦难捱的方法多得是。 “给他点教训,麦克森,”费尔拿著地形图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淡淡地对身边那个脸上涂满可怖油彩的黑皮肤男人说,“打到我叫停为止。” 隆非因为留意著上空的动静而停下来时,正好看见一小群鸟从树冠的空隙处掠过,它们快速拍打著的翅膀在清晨还带著淡蓝的微光下浮现出棕色的花纹。 “是斑鸠。”他欣喜地说著,不由地拍了拍俊流的背,催促他加快脚步,“快,我们得跟上它们。” 两人都一整晚没有休息了,连续两个多小时在恶劣路况上奔走已经累积了巨大的疲惫,身上任何可以用来引路的工具──即使是一只石英表都没有带,这让他们几乎已经失去了朝学校本部前进的方向,迷路加重的心理负担让他们开始对能否平安走出这片丛林的问题都持有怀疑。 因此,当发现具有特定习性的鸟群时,他们在希望之下立刻振作了精神。果真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周围的密林逐渐疏朗,眼前出现了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水。 清晨的斑鸠群会朝著有水的方向飞,这是常识,而顺著水流的方向,必定可以走到有人的地方,供他们求助,何况,山上有一部分水流是直接汇进皇家军校阅兵操场後面的湖泊里的。 隆非随即拉著俊流的手腕,连鞋袜也不脱,直接淌进了深及膝盖的水中,虽然水量不大,但湍急的冲击力和布满水底的碎石仍然加重了他们徒步的负担,两人勉强保持住平衡,尽量小心地踩好每一步,开始顺著水流方向移动起来。 涉水行走的法则起源於野战兵的经验,为了把脚印和气味的痕迹减至最少,以防止敌兵和军犬的沿途追击,这个措施是十分必要的。但是,时值初冬的山林气候寒冷,奔跑的溪水不会结冰,温度却在冰点以下,它就如流刀般,一刀一刀地疯狂凌迟著小腿上的肌肉。 刚淋过场好雨的两个人很快就嘴唇乌青,浑身僵硬,俊流的牙齿也开始不停地磕起来。而隆非那只有著旧伤的腿,从刚下水开始,就如同被人从脚心钉了一根钢锥进去,每走一步,剧痛就顺著骨头往上钻一截。 尽管都倔强地没有谁抱怨出声,他们的速度却在不断下降,下降。 费尔将地形图摊开在地上,并用随手拣起的石子压住翘起的四角后,身边的部下脸上带上了少许摸不着头脑的神情,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丰盛的植被,覆盖了贺泽上万顷国土,一个小型的秘密机场丢在里面如沧海一粟,在没有领路人的情况下想要寻觅到它,简直就是个冷笑话。 然而他们的上尉则似乎不以为然,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一边摸着那被微微露头的胡茬染成青色的下巴,蹙起的眉头显示出正有精密的推算在脑海中发散拼接着。 “我们是从这里出发,”他说着拿起红色的记号笔在图纸左下方划了一个小圈,于是刚刚还松散地站在周围的士兵们立刻围拢过去,蹲下来准备洗耳恭听。 “出发后我们一直向南走,按一小时5英里的步速,现在我们应该是在地图的这个位置,”说完,他接着利落地在第一个记号的不远处又画下一个圆圈。 谁都没有插嘴,看着那个小点在庞大交错的地形上,犹如漫天星空中的一粒陨石,不知所措地面对着盘根错节的航道,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精明的队长究竟能否指引出一条出路。 “要在丛林里修任何建筑物,都有个先决条件,”费尔一边用笔无意义地磕着地上的图纸,抬起头平铺直叙地说,“就是水源。混凝土的砌筑需要大量水,修建完成后投入使用,也需要饮用水供给那里的驻军,更不用说一些工业设备的运行离不开水了。” “因此,一般这些基地都会选址在离水源不超过一公里的范围内,并且,应该是在主流域附近。”费尔描述完了他的第一个推论后,紧接着用笔在图纸上画开了,“整个区域内的较大水源一共有五处。” 他草草地将这五条河流涂成了红色,并在上面标上了一到五的号码,“机场的日常维护会排出大量污水,将对下游居民的用水产生影响,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选择建在流经下游地区最少的那条流域。1号和3号在山地外汇合到了一起后,流入首都郡蓝,2号直接汇入皇家军校里的瓦登梅烈湖——我想他们应该不喜欢污染自己的地盘,5号就更不可能了,它是流经的十多个城市的日没川的源头之一。” “4号,经过一片荒芜人烟的郊区后进入东海域,估计是非它莫属。” 接着费尔根据之前的推论,不停笔地将那个进入他们视线范围内的4号河流周围一切可疑的地方圈了起来。 “但是即使是这样,这些地方加起来的面积也至少有几百公顷,我们不可能找得到的,”他说着不由抱怨棘手般叹了口气,“范围越是缩小,不确定性就会越大,所以接下来仅仅是我自己的推论。” “4号流域夹在山谷之中,可粗略分为4个部分——东西端和南北坡。西端水域丰富,地面松软易沉降,相反,东端地质坚硬,人烟稀少,较适宜于修建军事设施。北坡背阴寒冷,多生长枝叶稀少紧凑的植物,而南坡向阳,茂盛的植被更有利于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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