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样的洗礼并没有持续多久,义续得知此事後立刻把那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笨蛋开除了出去,至此再也没有人找俊流的麻烦,可惜的是,包括齐洛在内的其他新生就没有那麽幸运了,他们往往要度过一个长达数月的磨合期。 下午的时候故意窝在寝室睡了一觉,彻底消解了沿途的疲倦後,他慢悠悠地转过井然有序的栽种著高大常青柏树的迎宾大道,走上了僻静之处的一栋足够上历史课本的青石砌筑的房子,轻轻敲开了尽头的门。 “长官,”他程序化地立正行了礼,没有起伏但声音洪亮地说,“陆军後勤部信息专业C连一排二班一等兵上官俊流,现在来报道。” 正在批阅文件的义续取下眼镜,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好不容易回到岗位的少年,自上次见面糟糕的折腾後,又是快一个月了,“你终於想起要来我这里了啊。” 俊流没有说话,不卑不亢地望著他,倒是义续叹了口气,铺好了台阶让他下,“如果你觉得体力还没有恢复到能上课的程度,那就打个申请上来,我可以批准延长你的休假,别老是让战术军官来告你缺勤的状。” “抱歉,长官,”俊流习惯性地辩解道,“今天我刚到学校,有点累。” 义续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随後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在桌子上,“这个你拿回去,我不会再跟你多说什麽,总之你父亲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你还没毕业之前就归我管,乖乖呆在这里,哪也别想去。” 俊流并不想争辩,之前在家中的争辩已经多得让人生厌了,很难料到曾经一直站在他这边的叔叔这次却无可动摇地和父亲达成了共识,对他再次回到前线的请求采取了强硬的态度,他深知已经无论如何都攻克不了对方的顽固,於是一言不发走过去,把那张半个月前一时冲动之下递交的退学申请拿在了手里。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从明天开始老老实实去上课,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不守纪律,你就等著被关禁闭吧。” 俊流黑著脸刚刚走出办公楼,已经忍不住把手里纂著的东西撕了个粉碎。 “该死!”他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 “哟,是谁惹你生那麽大的气啊,殿下。” 俊流一惊,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坐在种满蝴蝶兰的花台上,饶有兴趣地注视著自己的男人。 “隆……”正想要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注意到不远初走过的神情严肃的风纪纠察,才意识到已经不是随便的环境,俊流急忙改口,同时行了个标准军礼,“将军,你已经回来了?” 隆非摆摆手,示意他靠近,“什麽将军,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的残废,以後叫我隆非就好。” “你也别再叫我殿下什麽的,听著难受,”俊流看著他没有生气地搭在一旁的义肢,目光游离了一下,似是欲说还休。 从前线一别刚回到家中,就得知对方战场失利。为稳定民心,盟军司令部对外封锁了那次惨痛败仗的详细情况,连担任指挥官的隆非是生是死也不明了,坐卧不安的俊流为此想要重返前线,却被家人严厉阻止了。 “你是来找叔叔的吗?”他继续著无关痛痒的话题,似乎一时无法将真正酝酿许久的问话从迫切又迟疑的情绪中理清。 “是啊,不过,现在遇见你了,就让那家夥等著吧。”隆非并没有留意到对方轻微纠缠的眉头,孩子般挤了挤眼睛,“谁叫他惹我最心爱的部下生气呢?” 看俊流有些勉强地弯了弯嘴角,他开始试著站起来,这个从来都是独当一面的人向对方伸出手去寻求帮助,“过来扶我一下,我们换个地方聊好了。这里啊……总有些管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人。” 说完,故意朝著楼上的那扇窗户投去一个嘲讽般的轻笑。 站在窗户边的义续抽了抽嘴角,静静地看著他们一同远去的身影,没好气地拉上了窗帘。 “哼,死性不改。”倒霉的齐洛没能顺利地吃完午饭,他顶著一路冷嘲热讽的目光回到宿舍,脱下被油腻的汤汁弄得惨不忍睹的制服,把头埋到水龙头之下,开足了筏门,冰冷的水柱冲击到後脑勺,顺著颈椎爬上背部,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面对那些越演越烈的欺负,他反而并不困扰了,也许是一直习惯了在一种被否定的环境中存在,受到冷遇仿佛是从出生以来就理所当然的,对方眼中的敌意和轻蔑非常熟悉,时常让他想起已经死去两年多的母亲,她的魂魄常常还在梦里侵扰自己。况且比起在达鲁非的军队预备营里度过的不被当做人对待的日子,现在的境遇明显已经让他知足。与那些和贵族沾亲带故的学员不同,他只不过想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安分地服役。 他洗好了头发顺手扯了毛巾用力擦干,走进里屋换了件衣服,收拾完东西准备去图书馆消磨掉下午的时间,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值班室里有一封自己的信。 是姐姐寄过来的,齐洛低落的心情忽然一振,等了半个月的回音终於来了,他小心地把信夹在书里,掩饰住离家两年来脸上第一次出现的由衷喜悦,快步走出了宿舍楼。 他取消了去图书馆的打算,独自折到了往学校後山去的路上,那里有明镜般的湖泊,大半个山丘被一片广阔的天然林地覆盖,平时是野战部队的训练营地,闲置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公园。齐洛很喜欢靠近山顶一处向阳的空地,那里长了一棵树龄上百年的大榕树,枝叶盘根错节,树下的野草齐了腰间,一个人往里面一躺,就隐去了踪影。头顶上方是被树叶遮过一半的青空,盛开大片大片缓慢穿梭的云朵,偶尔有绿色的蚱蜢跳到身上,在树叶漏下的摇曳光影中悠闲自得地鸣叫。 想念家乡低矮成片的屋顶时,他就躺在这里直到第一颗星星升起,祈祷著不要有第二个人发现这个地方,而好运的是,学校平日上课有从早到晚的点名查寝制度,不会有学员有溜来这里开小差的空挡,即使是假日,他们感兴趣的也只是各个俱乐部和福利商店而已,因此齐洛每一次的光顾都不会遇到有人捷足先登,这一次也同样不例外。 他走到熟悉的位置,那里的草皮已经被压成了一个窝,用手中的书本当了枕头後,他躺了下去,干燥的土地厚软得能够温暖身体,冬天快到了,蒿草已经枯黄,在稀薄的日光下像卷卷金丝般闪闪发亮。在异常惬意的氛围中,他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封厚厚的信,一边庆幸著它没有遗失在混乱的硝烟中,一边就要撕开来看。 正在这时,却忽然听见了有沙沙的响动由远及近,那是鞋子踩过茂盛草丛的声音,接著响起的说话让他警觉地停止了动作。 声音朝他所在的地方不断靠近,齐洛丧气地将信放在胸口,躺在草丛中一动不动,期望著这些不速之客只是匆匆路过,可惜那移动的声音停留在不远处之後,竟然就没有离开了。 齐洛翻过身,微微支起脑袋,透过浓密的草丛,他发现坐在树影下面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隆将军?”齐洛心底发出了声音,半个月不见,他可没有忘记那个在前线搭救过自己的恩人,那个在敌机猛烈的低空扫射中还在冷静地指挥救援的硬汉。 正想要爬起来,却在同时发现了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齐洛几乎呆住了。 那个少年的头发和眼睛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颜色,像没有星星的夜幕,比最幽闭的深潭还要黑,他的五官清俊,透露出无法描述的理性之光,仿佛远古的文明中遗留下来的不知名的神祗,而那带有另类感的黑色又让他如同一个被神秘笼罩著的异教徒。 这个美得让人无法捉摸的少年显然没有注意到这束直直射向自己的目光,他慢慢地坐在隆非身边,看著隆非摸出了一根烟塞在嘴里,於是拿过打火机帮他点燃了。 两人紧接著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山坡上非常地安静,除了树叶轻微的互相摩擦就只有零星的鸟鸣,因此他们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了过来,齐洛并没有兴趣偷听对方的谈话,他也不是故意要藏起来,於是有点後悔没有一开始就主动暴露自己,这样动也不能动好不尴尬,正在他矛盾著是要现在站出来打招呼道个歉,还是干脆硬著头皮等到那两个人走为止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却突然停止了,他有些疑惑地朝那边看过去。 隆非的脸已经非常靠近那个少年,他拿下了叼在嘴边燃了一半的烟,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注视了对方两三秒锺,忽然轻轻地问,“……可以吗?” 少年抬起眼帘,波澜不惊地望著他,不曾有任何回应。而下一刻隆非已经将上身倾斜过去,掐灭了手中燃著火光的烟头,同时吻住了他半开的双唇。 对此毫无预料的齐洛微微吃了一惊,不由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没等他缓过气来,便亲眼看见隆非伸手抓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拽倒在了一旁的草丛中。 齐洛一动不动地目睹著事情朝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已经传来唏唏梭梭的衣服摩擦的声音,他透过高耸浓密的草丛,看著隆非逐渐退去少年的衣服,抚摩著他裸露的胸膛,痴缠的吻从他的嘴唇滑到脖子上,黑色的少年皱起眉头,像是在忍受著,却没有明示的拒绝。 在胸口的红樱边停留片刻後,他的吻继续往下移去,手指解开了少年腰上扎得工整的皮带,顺著髋部将裤子慢慢扒了下去,齐洛看见那双裸露出来的修长的腿在日光的照耀下明净得如同白玉,藏在荒草之中的一丝不挂的身体隐含著某种会另人热血沸腾的秘密。 第 3 章 俊流记得在刚刚入读皇家军事学校的时候,他最赫赫有名的校友,曾经在校期间受到过三次行为查看重罚的问题学生,也就是後来在西北部国界领导主力部队的指挥官隆非已经升任到了少将的阶层,接连的捷报使他被当作整个国家的英雄,一时风头无人能出其右。 这个曾经是义续学生时代的死党的男人,俊流幼时也曾经在家里见过他几次。能出入自家私人派对的人都有不小的来头,隆非并不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却是他们交往最深的一个,他豁达的性格似乎很讨家里人的喜欢,连一向孤高的父亲也同他交好。不过後来,俊流也开始察觉到他和姑姑殊亚不寻常地亲近之後,这种氛围突然变了,之後隆非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家的客厅。 俊流成为新生没过多久,国内战事爆发了第一次高潮,学校距离前线千里之遥,处於绝对安全的後方,传递不到任何火光和硝烟,而血气方刚的学员们似乎并不满意於这样虚伪的安静,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聚集在一起看战况新闻。作为毕业之後会直接被输送到各个军事部门的後备力量,没有什麽事件比战争进程更加关系著每个人未来的命运,那段时间俊流开始听到很多关於隆非的传闻,这个男人随著战事的升级,越来越多地被大家视做了话题的焦点。 隆非是个极有胆识的男人,这大概是关於他最常见的评论,起初俊流并不以为然,当一年多後的某一天成绩突出的他忽然以实习的名号,被临时借调去边境协助作战时,才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所指的意思。 到了边境的第三天见到了这位升官不久的将军,虽然俊流也没有刻意一定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却也始终非常低调,所以学校里很多盟国来的学员都不清楚他的背景,但是对於贺泽土生土长的本国人来说,那纯黑色的头发和瞳孔太显眼了,他们一看就能明白这代表著什麽,因此俊流在边境驻扎的部队里受到了很好的礼遇,接待他的是一名参谋长,替他安排了单人房间,设施与将军的宿舍是同一级别。 隆非在那天晚饭之後去了俊流的房间,他已不是印象中朝气的青年,而明显沧桑许多,眼眶深深凹陷,发际凌乱,像多日不曾休息,举止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见一个陌生人似的利落地回过礼节,并没有多加寒暄,也没有提到过任何与上官家私交的往事,而是开门见山地开始谈及接下来的任务。 “想必你已经了解大概了,我们最近截获到的几份敌军通信电报,是用加密代码编写的,这里的情报组工作量太大,无法破译全部,只知道是指挥官与後方司令部的信件,也许和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有关,因此至关重要,现在的局势对我们不利,我希望这些情报多少能够帮上一些忙。” “我会尽力。”俊流谨慎地说道,“不过,具体情况要等我看到电报才知道。” 隆非为他的谦虚报以轻松的一笑,“你是我们从学校的考核记录里选出来的,我看过你的档案,短短一年已经破译过上千份密报,准确率比得上我们有著数十年经验的专家,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悖都的语言了,应该更有信心一些才对。” 俊流沈默地听著,一边打量他被尘嚣风化过的坚硬轮廓和那些似曾相识的神态,似乎总想要与过去的记忆对比起来印证什麽,他突然想问他还记不记得十年之前总是跟在他屁股後面转,每次都会独吞他来做客时买给姑姑或父亲的点心的,并且一直叫他哥哥的那个孩子。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想你明天就开始工作,你也清楚,电报都是有时效性的,我们得尽快。”隆非继续说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睛里轻微的走神。 “那是当然的。”俊流微微垂下眼帘,移开的目光截断了记忆的蔓延。 “明天早上六点会有人准时来接你,也许先和我们的情报组开个小会,他们会告诉你更具体的情况,”说完隆非站了起来,语气却有让他局促的客气,“……你今天早点休息吧,我还有工作,就先告辞了。谢谢你从那麽远的地方过来帮忙,这里的条件不比学校,希望你不会觉得和我们相处是个太糟的经历。”
俊流猛吸了一口气,下身传来被那湿热的舌头灵巧有力地挑动起来的,潮涌般凶猛波动的快感使他的神志从那个时候转换了回来,眼前轻摇著高高的枯黄蒿草,背景里那片又高又远的琉璃色天空非常澄清,那是和战场远远不同的天空,在前线的时候整日从窗户望出去,天空都被烟幕和黑色烧焦的悬浮颗粒填塞,厚重浑浊得如同浓雾笼罩,偶尔的亮光也是划过的炮火。 那些时间是从他正常生活中脱轨的,是异常的存在,他在那一个月超负荷的分析翻译工作之後,得出了一份密信的内容概要,所幸的是正如隆非所期望的那样,这份情报为他们的扭转局势占到了先机,接下来的战役他们收复了一些被占领多时的地区,虽然那些被敌军轮番轰炸过的城市已经化为寸草不生的焦土,依然能让他们为领土的又一次完整而欣喜。 捷报传来的那天晚上俊流并没有参加部队里少有的庆功会,他正准备拟份电报给义续,确定什麽时候该再回到学校继续学业,这时隆非没有预料地闯了进来,他大概是刚刚从宴会上回来,全身透著浓烈的酒气,大声询问俊流为什麽不去出席。 依照贺泽的军法规章,军人在任何地方酗酒都是违法的,俊流不由对那禁忌的气味表现出抵触,可他还是礼貌地请对方坐下,刚准备倒杯茶水给他,便被这个男人从後面一把抱住。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很清楚隆非要做什麽,俊流从小接受理智驾御於本能的灌输,谨遵严厉苛刻的礼数,由不得半分逾越,这种桎梏在他懂事之前就已经深深扎根在了行为模式里,并且同样於对酒精这种纵容混乱的物体的禁止,军人之间应尽量避免亲密的接触,甚至避免建立再平常不过的友情,因为作为庞大战争机器里的一个部件,那会影响到他们作出公正的判断,而对於和这种尊崇节制的精神远远相悖的性,他甚至还只有蒙昧的轮廓。 虽然在进入学校後,也偶尔听说过在雄性激素超标的部队里,常常会有不伦的事情发生,这些道貌岸然的军人上了前线之後,就像是刚出笼的野兽般饥不择食,但俊流怎麽都没有料到,这个男人竟然敢向自己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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