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仅仅是在你闻到了点儿味儿,甚至还来不及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长期以往,凡是接受老头儿讲课班级的同学,通常都有食欲不振肠胃不适的症状,三天一便秘,五天一窜稀,且个儿个儿面黄肌瘦飘飘欲仙。 颇有“欲乘沫归去,又恐肠胃不允”的架势。 想到这儿,我不禁同情起隔壁班的同学。老头儿是他们班班主任,他们接受老头儿雨露灌溉的几率远大于我们。以上种种症状,被他们班人全部囊括,且后劲儿十足,极富发扬光大的趋势。 客观的评价,他们班人的肤色青的跟刷了层漆是的,脸憋得跟猴儿腚是的,呆着的时候手总是一副搅搅和和假装练降龙十巴掌,回过神儿来的表现通常是口吐白沫。在班里上课时总要看着老头儿嘴里蹦出的水花儿直袭天花板,和老头对话时更是不知咽了多少吐沫星子,愣是能消化成屎。 一个学年下来,竟然整体获得了精神风貌奖。 奖状上书:该班同学,骨骼青漆(清奇),面如关羽(冠玉)。静若厨子(处子),动如唾吐(脱兔)。行动间如语花登天(羽化登仙),可望而不可即,话语间同净化水液(镜花水月),可怜而更可凄。且兴起一股吃吐沫不吐吐沫星儿的先进净化方式,为我校环境保护以及学生人身安全做出巨大贡献,特此表彰。 如此富有创意哲理以及深蕴共产党为人民服务宗旨的表彰词,也只能出自我们伟大的书记笔下了。什么也不扯了,让我们为隔壁班同学的献身精神热烈鼓掌吧,以此祭奠他们因为为人民服务而坏死的本就不多的脑细胞。8 我打小儿就知道我有一种超人,也就是超越一般人的天赋,而且还是外表看起来普通但骨子里其实特神奇的那种。 给人起外号儿。 可不能小瞧这点儿。起外号儿,不仅能要朗朗上口,还得体现特点,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好的外号儿,不但代表一个人的精神风貌,更也许能因为别人日积月累的叫唤而产生某种不可估量的物理或者化学作用。 细想一下,我们街道,几乎认识的大孩儿小孩儿,都是我给起的。就是班里的同学老师,也个儿个儿没能躲过去。 就先说小金脸儿吧,在有其他人选可用时,我是绝对不会让姚子当正面教材的。 你看这名儿起的,我自己都想鼓着腮帮子拍巴掌。 他大名儿金也,从专业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不适合直接衍生出外号儿的名字,毕竟没什么特殊意义。金,没什么奇怪的。也,这个字除了能让人联想到谐音爷以外,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金爷?别逗了。我长这么大个儿,除了管我亲大爷亲爷爷叫过爷,再除了不时以爷自称,还给谁这么低过头啊。到处叫人家爷我还混不混了,咱北京爷们儿和中华民族的脸和裤子里的家丑全让我一人儿给扒光了。 这辈分儿整的,还不抵酱牛肉呢。 往往这种情况,就要从其他方面下手了,外貌是最直接观察到的第一印象。 这一看,嘿,小白脸儿。 再一想,嘿嘿,还姓金。 吧嗒,小金脸儿诞生了。 这种技术,谁有啊还! 什么二李嘟嘟那些的都体现不出我的水平,姚子就更别提了。他就是最好起的那种,想想,姓姚,得了,姚子。 没办法,谁让你姓这姓呢。 不过其实姚子还不是最倒霉的,起码不姓史。你说说这姓儿倒霉的,姓朱姓杨姓牛姓马,你姓什么不好,偏姓史。这倒霉姓儿,甭管后面跟了什么再好听得名儿,那也是在前面有屎铺垫的前提下。 这辈子,没准儿下辈子也姓史,还是逃不过被冲的命运。这种姓儿,已经到了根本用不着起外号儿的最高境界,因为这名字本身就足够逗乐儿的了。 我们班没有姓史的,这始终是我的一大遗憾。 我一直想,如果我遇见一个姓史的女的,我一定要告诉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孩子还是要跟老公的姓儿。如果我遇见一个姓史的男的,我一定要教育他,将来千万不能要孩子,要了孩子也得跟老婆的姓儿。你们家那点儿倒霉血脉传不下去就别传了,反正也净是被冲了的,但是民族大义不可违,要争取让这个给无数同胞带来压在肩上挥之不去的倒霉担子早日卸下。 可是世事难料,天才往往就是这样被掩盖的。我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灵感的和百分之一的汗水,偏偏赶不上计划外的机遇。 不过,我还是有机会充分在我的专长上发挥余热。 近来,我认识的人,已经有百分之八十六的外号儿被我大手一挥,单独包揽。这些外号儿,百分之百都被大家所接受并广为流传,我们系的其他年级就不用说了,基本上在一栋楼里的几个系之间也是耳熟能详,甚至一个院儿内的其他几栋楼也都略有耳闻。剩下那百分之十四,不是因为还不熟,就是因为已经有高人指点,有了一个足以和我起的外号儿媲美的光荣称呼。 尽管起外号儿的人,也就是我,并不为广大群众熟知,只在小范围内得到无上拥护。但是每当听见有人大声儿叫着我起的外号儿,心里那个美的,滋滋儿的,眼看冒泡儿了,简直比看见自己抚养多年的孩子长大成人留洋归来学业有成还兴奋。 但是姚子就不能理解我这种心情,他认为,我这只不过是建立在他人姓名以及性格特点的一种口头儿上的直接意淫。 可我觉得,这显然是姚子由于自己的姓氏太完蛋,而对给他起这朗朗上口别具一格的外号儿的我进行某种没有实际意义的打击报复。 咱是那么脆弱的人么,怎么能被一条黑糊糊的烂泥鳅打倒呢,这从我数次与他进行的革命斗争经历中也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共产主义,是无坚不摧的。一切纸老虎都将被消灭,这从那团儿当初被姚子扔进锅里的泥鳅肉就可以得出结论。 当然,我并不想消灭姚子,就像我时不时消灭一两只细胳膊细腿儿的蚊子。但是,在姚子想无情的对我进行某种残酷的剥削时,我当然要奋起反抗,并将他最终打败。 古诗早就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丝儿毫不怀疑姚子的生命力,但是只要小风儿一天没刮起来,他就一天还是那个刚见面时黑乎乎的海南小土孩儿,半点儿也别想翻身。 姚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当正面儿教材的主儿。尽管人高马大,也瘦溜溜儿的。长的绝不是一脸凶相,虽及不上我,但也差不到哪儿去。可是亲和力就不成,来这学校也都一年了吧,班里头的男的女的还有一多半儿都没跟他说过五句话。另一少半儿,除了我,应该是连三句话都没说过,甚至可能还有那么不到十个连话都没说过。 这就充分体现一些问题了。 姚晃同学,虽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整天晃晃悠悠不务正业,但是不合群儿到这种地步,那就只能用四个字来解释了:人品问题。 我还是那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姚子的问题,还有待下一个学年艰苦卓绝的检测。在经过我缜密的思考判断后,才能得出正确结论。尽管还没给他一锤子打死,但我始终认为,就算不是人品的问题,根本原因也不会差上许多。 可惜不管怎么说,姚子始终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或者说损友儿,就算他是杀人强奸还是抢劫嫖妓,能替他摆平我决不含糊,就只当是为民除害了。 我这么好的哥们儿,姚子居然不珍惜,不肯为我分担上一丁丁点儿心理上的苦恼,这简直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那天我特别郑重的跟他说:“姚子,我有事儿跟你说。” 姚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打游戏,连个响屁都没带招呼我:“说。” 我看他这一点儿不重视我的样儿,顿时没有了倾诉的欲望,转过身,一扭屁股,躺床上了。 姚子也够可恨的,也没带der我的,继续在我的电脑椅上拧来拧去,对着我的电脑开他的卡丁车。 我看着他虽还是风华正茂但已然伛偻的身躯,再看他满眼荧光盯着电脑屏幕活像吸食过量海洛因后爽的直抽抽儿,愤愤的想:卡丁车,卡死你。 没过多一会儿,听得姚子一声大嚎:靠。 我眯缝着眼,睡我不成形的大头觉。 只见飘移未成的小破板儿车儿从冰川极速的大道上飞驰而下。 9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当然,不是姚子。 本来我是想好好儿跟他倾诉一下,却遭到了他无情的对待。这直接迫使了他的游戏无法顺利进行,让我在大声称快的同时感叹:报应啊报应。 总说跑的最快的是曹操,说曹操曹操到。 现在我终于明白,来得最快的是报应,还没等叫,它就自己屁颠儿屁颠儿的来了。 当我好不容易排除掉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儿,终于进入浅眠状态。偏偏姚子的游戏因为报应结束,回过头,把我折腾起来。并且毫无愧疚且振振有词:你不是有事儿跟我说嘛。 这也是报应。 处于迷茫状态中的我,还没有回过神儿来了,满眼还都是心上人儿的影子呢,神神叨叨的傻乐:“嘿嘿,我…喜…欢…你…”然后安然自得的把大头摔回枕头上,接着睡我的大头觉。丝毫不知,此时姚子的表情是真真正正的面如黑炭,比考妣还考妣。 第二天醒来,我还正朦胧着呢,姚子不同与以往极其粗暴的直接把我从床上提溜起来,反而极其温柔的在我耳边吹热气儿嘀咕:“陆离,快点儿快点儿,起来吧,今儿有老头儿的课。” “陆离?老头儿的课?”我稀里糊涂的晃了晃头,“不上了。姚子,我才发现,你还真是叫姚晃,怎么老摇晃啊。” “赶紧的啊你,”姚子终于脱下了大灰狼外表下的羊皮,露出本来面目,啪的一声拍上我的脑袋,“迟到了马上,你瞎晃悠什么。” 我左顾右盼上蹿下跳:“小金脸儿呢?” “什么小金脸儿小黄脸儿,赶紧的,上课了。” “啊?”我一人自言自语嘀嘀咕咕,“明明还记着跟小金脸儿表白来着。” “你说什么!”姚子的声音极其僵硬,“你跟谁表白了?” “小金脸儿阿,”我呜呜突突的,“八成是做梦了。” 他的表情好像吃屎或者生吞了个活苍蝇一样,嘴半张着,半天儿也窜不出一屁。 “为什么跟他表白。” “我喜欢他啊,”我腾地一下起身,赶紧穿上衣服袜子,“对了,今儿还有老头儿的课呢,去晚了丫又该找茬儿了。” “你喜欢他?”姚子背过身去,开始收拾书包。 “对啊,我昨儿就想跟你说这个。你也不理我,简直不是哥们儿。”我咚的一拳捶上他后背。 哎呦嘿,奇怪了今儿,天上下起标志筒了。姚子竟然没打回来,白瞎了我还条件反射极其矫健的往旁边一躲。 我喜欢小金脸儿。 这已然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我是在见到他的第N次才发现的,应该不算是一见钟情,准确的说,是N见倾心。 这是在某天,我突然发了一点儿小神经时发现的。 实在不是什么浪漫的地方儿,在系主任的办公室里。我看着小金脸儿的侧面儿被风吹的呼哧呼哧的,嘿呦嗬,那线条儿,那神态,那小脸儿,倍儿美。 突然就觉得,我稀罕他。 这种事儿,似乎就是这样,来得太他妈速度,根本不给你功夫回回劲儿。就跟跑跑卡丁车是的,呼嚓一下,撞得谁也愣不过神儿来。明明好好儿在路上跑着呢,怎么就突然扑通掉河里了呢。 我觉着吧,掉河里我是没意见,可是这河里一定得有小金脸儿。如果你要非管它叫爱河,只要小金脸儿不反对,嘿嘿,我也没意见。 从那天开始,我入睡就变得极其困难。小金脸儿的一张小白脸儿,老在我眼前时不时晃悠一下,动不动还扭搭扭搭,弄得我都不想闭眼睛了。 全校的人,当然,是指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同性恋。不认识我的人,大概其也都知道,学校里有一同性恋叫陆离。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当时某同学拿着一张报纸,上面有篇关于同性恋的文章,互相传看后大家齐声啧啧叹息连连,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好像是同性恋就能染上艾滋是的。 我当时就乐了,这帮傻蛋蛋儿,还以为自己是朵儿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蜜蜂群蛰牛粪狂砸的大鲜花儿啊。别说同性恋了,就是异性恋也没人找啊,想得艾滋除了母婴传播还真找不着什么其他途径。 在大家纷纷发表言论谴责这种不道德不文明有悖于奥林匹克精神的不正当行为后,骤然发现,一向最活跃最能闲扯淡表决心的我竟然连半个蔫儿屁也没放。 于是乎某同学问到:“六子,就你没吱声,你不会是同性恋吧。”说完还哈哈乐两声。 我大大方方正正经经泰泰然然自自若若:“你怎么知道?” 然而,回答我的只是全体在场同学难得的默契声音:“切。” 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你越急赤白脸的辩解,就越显得煞有其事。自在点儿坦白承认了,反而压根儿没人儿理你。 后来我们班人还拿这当一乐儿给别人儿讲:“我们班那陆离,六子,啊,就是特能起外号儿那个。嘿,你说这小子,真是混不吝,愣说自己是同性恋。” 然后旁边儿人就问:“是真的吗,怎么回事儿啊。”那神态,急切的,我都怀疑他对他妈出墙也没这事儿热心。 我们班的同志就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那天由于一张报纸而引起的一番辩论以及后来我的大放厥词。来一人儿重复一遍,来多少人儿重复多少遍,比努屎都带劲儿。最后,周围人越聚越多,整的跟说书的是的。拿老头儿的水壶当惊堂木使,还好没把胆拍漏了。 然后这事儿就在我们这儿传开了,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个人,来我们班专门来瞻仰一下所谓传说中混不吝的瘤子一个。 我认识书记也是因为这。 虽然他们没把老头儿水壶的胆拍漏,但是底儿上弄出俩裂缝儿,外面儿看不出什么。可是老头儿上课的时候一拎一托一吸溜儿,立刻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咯手。赶紧端起来对着光仔细观察,发现了两道儿。然后课也不上了,就追查这凶手。 最后追着追着,就赖到我头上了,可你说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还是受害者呢。 老头儿听说了我说我是同性恋的事儿,估计他是听到这事儿以后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了。气得直哆嗦,说我伤风败俗流氓无产,然后直接把我扽到系主任办公室了。 那会儿是我第一次进去,还有点儿紧张,然后就看见书记一人儿在里头看一本名为《诺查丹玛斯,诗歌中的预言》的书,一脸惬意,美的滋咕滋儿的。 老头儿念叨完走了以后,书记问我:“你是同性恋?” “是啊。”我大大方方正正经经泰泰然然自自若若的点头,反正估计他们也都不信。 多少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书记只是‘哦’了一声示意我可以走了,就又接着看他的书。 出了办公室我就想,不愧是书记,就是跟一般叽叽喳喳得得瑟瑟的人不是一境界。 像我这样儿,是同性恋还大张旗鼓龙飞凤舞到处宣扬‘我是同性恋’的人,全国我不敢说,至少我们学校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在大家的印象里,同性恋的人似乎都应该是躲躲藏藏白乎烂蛋见不得人的。要不然就是过分高大威猛,要不然就是过分娇小柔弱。往往是高大的搭着娇小的肩膀,俩人即使不说话,也都透出那么点儿腻腻歪歪粘粘糊糊的劲儿。 可我偏偏两种都不是,显然,小金脸儿也不是。 如果是我跟姚子,无非就是黑白双煞。老实说,我很难想象我和小金脸儿搂在一起会有什么样儿的效果。他跟我差不多高,可能略微高一点儿,但这一点儿也绝不超过零点儿五公分。
4/12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