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舔了舔手指头,笑著说:“我要他给我买房呢,还在看,他就失踪了。” “你不知道他去了四川吗?” “他只说要出差。我还是看他的秘书忙著清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卡车一卡车的装,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他去了四川。他是怕我担心吧?我给他打过电话,不通。” “什麽时候打的?” “忘了,打了好几次,後来听说,那边通讯不畅,就算了。哎,伤脑筋。今天我打电话问佑民你的情况,才知道你回来了。怎麽凯子没有回来?到底是他出了什麽事?还是他又在找机会甩我?” 张群脸上并没有苦闷的表情。我有点儿怀疑,这家夥,对Kevin真的有那麽在意吗? 我也喝了一口啤酒,说:“他没有出事,在做後续的工作。至於他对你的心思,我也不太清楚。回来之前我叮嘱他要他打电话给你的。” 古佑民瞪著我,我没有理他。 张群拿毛巾擦了擦手,半天没有说话。等我们吃得差不多了,他才问:“那家夥在哪里?” 我汗了一下,我还真不知道,没问。 张群叹了一口气:“你问问他行吗?我去找他。要甩我,没那麽容易,除非我对他不感兴趣了,否则,他甭想摆脱我,除非他滚回美国去。”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这话说起来,活脱脱的流氓气息。这才发现,张群对我,一直都很客气,非常客气。我想起Kevin跟我说的话,不由得开口问道:“张群,如果你不嫌弃我多事,有些事情我想要问问你。要知道,Kevin和我们这夥人,都有些变态,不可以常理而论。” 张群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明目张胆地说自己变态。就算真的变态,也要假装正常啊。你们这几个,动不动就说‘我变态’,‘我们变态’,以为蛮光荣啊,真是一群哈得死。” 我的脸沈了下来,佑民赶快打圆场:“罗逸的意思是,他们的经历很有些与众不同,所以看问题做事情也与众不同。他是想……” “我知道他想什麽。”张群打断了古佑民的话:“他那意思就是,我得让著他呗,他有苦衷,他有难处,所以他做起事情来就不顾头不顾尾。靠,他有苦衷,老子也有苦衷啊。我一个直的,被他掰弯了,哦,一句他是变态,我就得乖乖地撤,是吗?” 我举起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张群停了下来,看著我。我慢慢地说:“你是因为气不过,才跟他在一起吗?” “靠,”张群怒了:“你听不懂话是不是,他千方百计要我喜欢他,好,我喜欢上他了,他却想溜,有这麽便宜的事情吗?” “哦。”我往後一靠:“你喜欢他,真的?永远的?” 张群撇撇嘴:“目前,我就想这麽跟他耗一辈子。” 我叹了口气:“听说,你强暴过他?” 张群腾地站了起来,指著古佑民破口大骂:“我们弟兄们说的话,你干吗告诉你老婆?” 我的心动了一下,看向古佑民。古佑民苦著脸说:“这话,我哪会跟罗逸说啊。他们是好朋友呢。如果罗逸要帮Kevin报仇,强暴我,我怎麽吃得消?” 我扑哧一声笑了。张群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也笑了,坐下来,那笑容里有点儿苦涩:“凯子告诉你的吗?他果然很在意啊。我很後悔,那次伤得他很严重。可是他活该!他不该……他不该践踏我的一颗心,践踏我对他的感情……姓古的,不准笑,偷偷摸摸的笑也不准。我当时,就是气愤,也不知道为什麽气愤。後来我才想到,我对他衷心耿耿,他却以为老子就看中他的钱,他的身体,他妈的,他用钱来砸我!老子要是虚情假意,何必跟我老爸老妈说?妈的,把我当作卖的!靠,你们瞧我这模样,像是卖的吗?” 张群气呼呼地干了一杯啤酒,不吭声了。 “他怎麽又会原谅你呢?” “我怎麽知道?老子干了他,然後跟他说……”张群忽然扭捏起来,不往下说了。34. 我双手交握,放在餐桌上,非常正式的谈判的姿势,这姿势在提醒张群,虽然他很不想说,可是我在等著听。 佑民赶紧摆摆手:“也没有说什麽啦,不过是威胁了几句而已。” 张群把头埋下,又开始啃鸭脖子。 我看了佑民一眼。这就是张群告诉他的?不尽不实。张群威胁他,他就原谅了这种暴行吗?不可能。这不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这是强暴,而Kevin,曾经被这样伤害过,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Kevin跟我说的时候,我看得出,当时,他肯定是十二万分的恐惧,可是因为什麽原因,他没有爆发,没有报复。 张群是个什麽样的人?流氓,混混,可是又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他之所以会强暴Kevin,基本上是因为被逼到死角,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了,可是又不想放手。 那麽Kevin呢?当初他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有个疑问。不过他不往下说了,我也没有必要追问。现在的Kevin,对他与张群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麽样定位的?张群呢?要跟Kevin耗下去,其真心有几分? 也许我不应该怀疑张群。这人,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玩感情游戏。是的,他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懂自己要什麽;也不是二世祖,钱多了时间多了没处花去;他不是我们。 我们,我们几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感情的事情特别没有把握。所以一遇到“情”字,就忍不住多想;想得越多,反而错得越多。感情这玩意儿,牵扯到理智,反而越来越理不清。张群,包括佑民,在感情上多半凭直觉,该往前走就往前走,该撤就撤,毫无顾忌,一点儿都不迟疑。 我们,也许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这两只,张群在往前,Kevin在观望。观望什麽,他也不知道。我估计,是放不下过去,信不过未来。 我耐心地等张群啃完那个鸭脖子,问道:“你觉得,你如果要强暴我,能不能成功?” 张群好像被呛著了,拼命地咳了起来。我撇撇嘴,说:“别装了,你听清楚了我的话,我只问你,你做不做得到?” 张群要笑不笑:“罗逸,我虽然觉得你这人不错,长得也不错,可是对你,我还真没有什麽想法。” “Technically speaking,”我打断他:“技术上说,也就是说,假如你想要强暴我,我反抗,你能得手吗?” 张群茫然地看著我,又看看佑民,再看看我,摇摇头:“我还是没有搞清楚你的意思。” 佑民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忍耐一下,对张群说:“罗逸的意思,我想,可能那个Kevin如果真的要反抗的话,你不一定能够把他怎麽样。罗逸,你是这意思吗?” 我点点头:“我曾经跟Kevin打过一架,当然,不是你死我活的那种,我跟他,没分个输瘾。整整一个小时,没有人占上风。” “打架跟那个可不一样。咦,你干吗要跟他打架啊?”张群仍然在迷糊中。 我叹了一口气:“Kevin想上我,我不肯,他老缠著我,我就反过来要上他,他也不肯,就这样打了起来。我没能得手。”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半天做不得声。 “所以,我很怀疑,你是不是给他下了药?或者……” “我有那麽卑鄙吗我?靠,再说了,他那麽精的一个人……老子不过是让他先射了,他没了力气,我想怎麽样就怎麽样。佑民,你那什麽表情?” 佑民低下头闷笑。我斜了他一眼,继续问张群:“除了威胁他之外,你还怎麽样?抱著他痛哭?跟他磕头赔罪?还是舔……” “闭嘴!”张群拍桌子了。佑民干脆趴在桌子上笑。 “你不必起高腔。我只是想知道,他对你到底有几份爱。是的,我想确定他是不是爱你,这份爱有多深,能不能够让他放下过去。” 张群坐了下来,点燃一根烟,陷入了沈思。 我接著说:“Kevin曾经爱过一个男人,在美国,当年,他才十四五岁,叫比尔,白人。”我对佑民点点头:“对,就是我首先打电话时提到的那个。那个比尔,也很喜欢他。我不知道那种喜欢到底是不是爱。可是他们之间有难以逾越的障碍:比尔是一个异性恋者,虔诚的教徒,而Kevin,当时未成年。” 张群透过烟雾,看著我,静静地听我说。 那个比尔,我见过,当然是在Kevin认识他十几年後。说老实话,从外表上看,那个人并不怎麽出色,微胖,有点秃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十多岁。他本来就比Kevin大很多,我算算,和Kevin 初次见面时,那家夥已经二十五六了。 Kevin恢复意识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比尔。比尔很温柔,对Kevin很好。当时Kevin刚从精神病院出来,不想回家,比尔就收留了他。 其实,比尔虽然是保险经纪人,却很像那种传教士,虔诚的教徒,按时做礼拜,去教堂,日行一善,对Kevin很细致地照顾著,教他读书写字,教他为人处事,教他《圣经》,教他祈祷忏悔。 Kevin很迷恋那样的生活。那种正常的生活。对他而言,比尔就像父亲,就像兄长,就像朋友,而这三者,在他的生命中,一直缺乏。 比尔的父母住在离比尔家不远的地方,他们两位老人,也很喜欢Kevin。漂亮的乖巧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比尔已经有了未婚妻了,那是一个时装店的店员,很和气,却很精明。这个女人,不喜欢Kevin,因为她发现,Kevin投向比尔的眼神过於专注,过於崇拜,过於爱慕,超越了一般的感情。 比尔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事实上,他也爱上了这个美丽得像天使、温顺得像羔羊的男孩。这男孩简直把他奉为上帝,奉为自己的主宰。他甚至在基督像前祈祷,祈祷上帝将他变成女人,那样,他就可以做比尔的妻子了。 比尔发现,他陷入了泥沼。他很爱这个孩子,而这种爱,似乎跟情欲扯上了关系,不再圣洁。其次,且不说他的宗教信仰把同性之爱视为罪恶,就单以Kevin未成年这一条而论,他也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精神和现实的两重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些沈重的压力,光是忏悔,是不够帮他减轻的。 他於是作了调查,找到了Kevin的父亲和…… 我挠了挠头,很烦恼。不知道该怎麽说清楚Kevin的身世。最後还是无可奈何,说实话:“Kevin是个私生子,你明白?他母亲去世了,所以後来他跟他父亲以及父亲的原配以及他们的子女们住在一起。” 张群并不回答,只点了点头。 他父亲的原配很快知道了Kevin对比尔的不正常的感情,因为那感情表现得太明显了。而一直对Kevin很温柔的比尔做了一件非常卑鄙的事情,他恳求Kevin的父亲把Kevin管教好,因为Kevin的爱,已经让他的生活不得安宁。 早就心怀叵测的Johnson夫人和深感名誉受损的Johnson先生,再一次把Kevin送到了精神病院,而这对於Kevin的打击,难以想象。 他等於是被他最爱的人给出卖、抛弃了。当时,他还不到十六岁。 35. 佑民也点燃了一根香烟,低著头不说话。张群两只大手使劲地搓著脸,又放下,讪讪地说:“不到十六岁。哎呀,比起来,我还真是算幸福的了。我那麽大那会儿,吃喝玩乐,打打闹闹,我老妈气得要打死我,我那後爹,怕别人说闲话,还得拦著……精神病院,他们还真做得出。” 佑民弹了一下烟灰,叹著气说:“在中国,不也差不多吗?高耸……算了。所以罗逸,那时候我可真是恨你。我自己是个双,被你设计了,倒还算了。张群是个地地道道的直的,他妈就这麽个宝贝儿子,你说那时候,我怎麽能够转得过弯来?你虽然是个海归,可你毕竟是在国内长大的,你该知道,不孝有三,无後为大,中国人对於这个子嗣看得有多重,你知道吗?那时候,我豁出去跟我爸妈说了,当时,我可不知道月华没有把孩子拿掉……张群,我铁哥们,他的理想就是攒点儿钱讨个老婆生个儿子……Kevin如果真的耍他,我还真不知道该怎麽办。” 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疙瘩。不解开,他心里一辈子都会对张群过意不去。他有了儿子,张群没有……不过这话说回来,这两个人要是好不了,张群不是能够回到正常人的圈子里面去了吗? 我看了看佑民,对张群说:“这件事情是我欠思量。我本来是想让Kevin吃鳖的……喏,我们这种朋友,跟你和佑民不大一样,考虑得没有这麽周详。佑民说的话也有道理。其实就算你吃亏了吧,要怎麽找回来,尽管说。我总归要想办法的。如果你们分手,你仍然还是正常的人,还能够找老婆生孩子。Kevin……他也不一定就真的能够放下过去,毕竟,很多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张群沉默了很久,眼睛一直盯著窗外。然後他回过头来,对佑民说:“我可从来没有後悔过,後悔,毫无意义。我这人,一直没心没肺的,女人,上过不少,虽然没有人命,这手,也沾上过鲜血的。你知道,我读书不行,可是不笨,最主要,我不安份,可是,老妈我也不能丢下不管,那个後爹,对我和我妈一直都很好,我那个什麽姐姐,虽然不怎麽亲,可是也在一起生活好些年了。所以,在个破超市,搬货卖货,喝白沙酒,抽白沙烟,这日子,不就这麽混混就过去了?到时候有了崽,再看他成不成器……我这辈子,也没有什麽好混的了。” 我虽然知道Kevin漂亮得妖孽,可是也真没有想到张群会迷上他。当然,我并不是推脱责任,可我真没想过要害他。 “他一到我的超市,我就做死地看他的胸脯,没有。你不知道我多失望。这个模样,不是女人,不是太可惜了吗?他拽得跟个什麽似的,一开口就是洋文,他旁边的小蜜,靠,一女的,还没有他一半漂亮,跟他说话,点头哈腰的;跟我说话,人模狗样的。嘿嘿,我还真的被镇住了。我本来就是个小流氓,看到大人物,还有点儿哆嗦……” “闹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要在这儿开超市,希望能够征收这儿的门面。他口气特大,特狂,要把我们大厦的门面全部都租下,改做超市,至於我们的经济赔偿呢,由我们自己开价。闹腾了很久,差不多就签协议了,可是有一两个铺面死都不肯让。其实我也不想让的,自己做小老板,吃不饱,可也饿不死不是?可是那家夥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转上两下,我就有点儿……色心上来了。嘿嘿,就让了。然後他就请不肯让的人喝酒,喝著喝著,他就靠我身上了……他妈妈的,那狗东西,伺候起人来,还真是……” 我和佑民对看了一眼,无语。张群这厮,胆子贼大,就算如此,美人在怀,也应该是他吃了美人啊,不该是美人吃了他吧。 张群的眼神,怎麽看怎麽猥琐,他可不在意,继续说:“老子……不怕你们笑话,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要跟男的上床,下辈子也想不到会被个男人给上了……就算是个像女人的男人,可他也是男人不是?而且,靠,弄得老子爽得不得了……老子也想过,要上他,怕麽会更爽,爽到天上去了,可是他不让,也不是什麽‘只能被我上,不能上我’这样子,就是每次吧,不知不觉地,老子就成了被上的那一个了。我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後来,他们又不要那儿的门面了,另外租了两三层。妈的,老大,跟个沃尔玛差不多。那时候,老子的货都贱价卖了,亏了好多钱,他哄我,让我把超市门面转租出去,到他那儿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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