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做声的砾群打断了我们:“少罗嗦了。我们五个人去吗?仲恺,你安排一下。” 仲恺到砾群的身旁坐下:“你还是别去了吧……那边是山区,道路……” “你需要去,我也需要。别废话,快一点。” Kevin走到我的电脑跟前,打开一个文件:“list是现成的,稍加修改就可以了。山区,需要登山鞋和绳子……你们的装备都在吧……我等一会儿跟董事会联络一下,连锁超市,水、干粮都是现成的,还有药品,要另外找人弄,我找助理,先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配齐,其余的让她去搞。我们怎麽去?” 众人又都看向炳坤。炳坤愁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跟他说一声。不过,吴军肯,他们老板也未必肯,我们这些人……国安局的飞机,怎麽会让我们用?” 我摆手:“你尽管跟他联络。我们的底细,他们肯定查了个底调。我再跟我妈说一说。她在外交部搞了这麽多年,在几个驻外大使馆都工作过,这点人脉,还是有的。我们各自回家拿装备吧。砾群,你跟你爸说说,他好歹也算一富人,工程队有机械,我们自己也要带一些趁手的东西。炳坤,弄好了,你分别通知我们。” 我留下仲恺跟手下的人交代工作,先回家去了。 老妈在打电话,月华带著孩子在睡觉。我到杂物间找到那个背包,拿出来,清理。妈妈也帮我收拾,轻声细语地说:“那边情况似乎很复杂,还会有很多的余震,你要多加小心。” 我看著妈妈,她仍然那麽端庄,头发盘的一丝不乱,脸上的担心是显而易见的。我不耐烦地说:“妈,你也知道,什麽地方我没有去过?做志愿者,又不是第一回了。别罗嗦了。你同你的关系联系了没有?” 妈妈的眼神暗了一下,随即说:“说了,他们在活动。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佑民?” 我踌躇了一会儿。这种情况下,有血性的人都会想要伸出援手,去帮助遭受无妄之灾的人。可是这一次很凶险。看看地图就知道了。佑民虽然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毕竟在震区救灾,光有血性是不够的,没有经验,可能会送了性命。就算我们几个,也没有全身而归的把握。 当然,冒险,是我们期望的。至於佑民,就不必了。他有了儿子,他儿子的母亲现在还在哺乳,“再说,他爸妈也放心不下。” “我……我也放心不下。”妈妈喃喃地说。 我抬起头,看见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双手紧握著,在颤抖。 我心里一动。也许妈妈对我不像佑民妈妈对佑民一样,不过,爱孩子,疼孩子,应该是一样的吧,只不过她把工作看得更重要一些。 我站起来,抱住妈妈,妈妈靠在我的身上,放声痛哭。我拍拍她的背,低低地说:“妈,我已经长大了。现在又有了佑民,有雨晴,我会小心的。” 妈妈强忍著泪水,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又说:“我们出去,月华也不要让她知道。她若太担心了,我怕会没有奶。妈,家里就靠你了。” 电话响了,我一看,是砾群的,接了,听到他说直升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他在楼下。我赶紧收拾了东西,下了楼,看到他和仲恺坐在车上。我上了车,砾群坐在副驾驶座上,仲恺开著车,往大托铺开去。 Kevin和炳坤在一间房子里等我,地上摆著降落伞和迷彩服。吴军已经全副武装,正在帮炳坤背背包和降落伞。一看到我们进来,吴军就说:“我跟你们一起去,这是上级的命令。” 炳坤黑著脸,不做声。我们也不说话,换了衣服,把一切收拾好,就上了飞机。 吴军一直在跟仲恺说些什麽,大概是在商量在什麽地方降落,去什麽地方救灾。炳坤一直怏怏不乐,坐在砾群和Kevin的中间。砾群看上去很疲惫。昨天晚上,一定很难熬。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吴军坐到了我的身边,低声地说:“到了地方,你们要听我的指挥。不然,很麻烦。我的顶头上司,也担了很大的干系。” 这个人,我见过几次,也曾好好地打量过,可是一转眼,他什麽模样我就觉得很模糊了。我认人的本领很强的,可是这样的人,存在感很弱,做secret agent再合适不过了。007那种,跟敌人还没有打照面,恐怕就没了。 我问他:“地震救灾,你有没有经验?” 他摇了摇头。我接著说:“那就得了,一切听仲恺的,第二顺位是我。第三是砾群,第四,才轮到你。如果你怕担干系,现在就回去。不要以为我们没有办法。” “我知道。”吴军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就好像计算机在说话似的。“我知道你们有办法,可是我不想让炳坤陷入麻烦之中。他疯了,什麽都做得出。而且,我也担心他。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他完全没有安全保障。他若有事,你们未必会拼命救他。” 我冷笑了一声:“我们自然不会拼命救他。如果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他也不会过来了。吴先生,您要知道,就算哪儿也不去,呆在实验室,他遇到的危险也未必会少。” 吴军抹了抹脸:“我不明白,他为什麽会那麽信任你。你也要弄清楚,他相信你,并非因为你是什麽好人,只不过是他选择相信你罢了。一旦他翻脸,你们两个,可能会同归於尽。” “我不会伤害他。”我斩钉截铁地说:“因为他喜欢跟洋人上床,不会打我的注意。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样抓住他的?他不受威胁诱惑的。” 吴军沈默了。我不喜欢这个人。炳坤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这种境况,很危险。 也许没有。炳坤也许没有对他死心塌地,不然,他不需要跑这一趟。 13.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从回国之後,事情仿佛失控了。之所以会回国,主要因为砾群被他老爸勒令回家,仲恺跟他一起回来,我不太放心。他们两个,潜伏的危险比较棘手,而且,我和仲恺一直都是好搭档。当然,我妈也退休了,想回老家,这几件事情凑在一起,我就决定回国了。 Kevin听说我们要离开美国回中国,很好奇地问了一句:“中国到底是什麽样子?我还没有去过呢。我记得我妈好像是安徽的。” 我正在看资料,突然发现在长沙有一家比较大的连锁百货招总裁,这家公司我略微知道一点,月华总是在那儿买衣服,对那儿赞不绝口。既然口碑这麽好,还要公开招聘管理人员,说明老板志不在长沙,恐怕想要冲出湖南走向全国。我打量了一眼Kevin,这家夥,是我的第一个主顾,在百货业做得很不错,就淡淡地说了一句:“什麽样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中国人,都很讨厌人妖的。” Kevin跳了起来,嘴巴里叽哩咕噜地骂著人,又说:“你们中国人,真的很讨厌。” 我笑眯眯地说:“确实。中国人没有什麽情趣。再次奉劝不要去了,那儿的直男,都痛恨gay。十几年前,在中国,homo还被认为是有病呢。” Kevin的一张漂亮的脸扭曲成怪样:“哼,我倒偏偏要去看看。罗,给你一桩生意,要不要?” 就这麽著,Kevin被我拐到了中国。果然,中国遍地都是直男,gay,基本上都是暗中生存的怪物。只是,Kevin的魅力太不可挡了,倒也勾引到几个直男,最终也顺利甩脱了,花了他一些钱,一些演技。 他并不知道,那些被他钓上的直男,基本上跟佑民差不多,是双,而且偏同的几率较大,不过在中国,这些人都很善於伪装罢了。 没有想到,我推出一个地道的直男,Kevin就陷进去了。 把炳坤拐到中国,就更简单了。本来我并没有打他的主意,只是临走前,炳坤依依不舍地来送我们,唧唧歪歪,比个女人还娘。我不耐烦地推开他,说如果他舍不得我们,就跟我们一起去中国,反正他也没有来过大陆的。他扭扭捏捏了半天,逼得我说了一句话:“中国的洋人,可都是极品。” 我们到长沙没有一个星期,这家夥也飞过来了。他信我的话。 吴军说得对,他无条件的信任我,因为他选择去信任。 不信任任何人,任何关系的人,是困苦的,寂寞的,疯狂的。炳坤就是这样的人。他选择信任我,真的是无条件的,我说什麽,他信什麽,他说,我不会害他。 我当然不会害他。不惹我,我谁也不会害的。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麽会选择信任我,而不是别的什麽人。 我真的只想给他找些麻烦而已。他在那个行业,是世界知名的科学家。他是天真纯净的,任谁都可以看清楚他的心思和企图。我知道会有国安局的人来查他,所以当他报告说有一个外国专家管理局的官员老是缠著他问东问西时,我就知道,这家夥没有时间来烦我了。 可是过了不久,炳坤打电话给我,说那个人,跟他搞上了。我吓了一跳,也很担心。炳坤只搞洋人,因为一个执念。他并非不相信感情,他害怕,害怕那种执著的炙热的爱,所以,他会很容易地陷入情网,然後很爽快地挣脱开来。 他在电话里哭著说:“怎麽办?罗逸?我跑不脱了……他死死地缠著我……无论我到哪儿,他都缠著我……我好像也离不开他……呜呜,我害怕……” 我当时正为我和佑民的关系伤脑筋呢,哪里有空管他?便对他说,那个人,道行很高,你想怎麽折腾,你就怎麽折腾吧。 不知道炳坤到底是怎麽折腾的。只是看他们俩这个样子,关系似乎发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实在不知道炳坤能不能克服他心中的恐惧。 我对吴军说:“炳坤的过往,你知道吗?” 吴军点点头。 “什麽都知道?” “是。我想知道什麽,就能知道。” “你们老板呢?怎麽看你们之间的关系?” 吴军忽然笑了:“炳坤是世界知名的科学家,如果我能让他留在大陆,那足以成为我一辈子的任务。” “如果他能在他的领域做出突出的贡献,你这个任务就得执行一辈子?” 吴军突然举起手,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那样子,妩媚得吓人。我眼睛飞快地一扫,果然看到炳坤把脸别开,灯光下,可见脸上绯红。 我的心猛地跳得飞快:“告诉他。” “什麽?”吴军疑惑地看著我。 “告诉他,你跟他在一起,是一桩任务,政治任务。” 吴军的声音立马冷了下来:“不是,不是政治任务。” “告诉他,跟他说那是一个政治任务。那样,他就不会害怕了,不会犹豫了。别忘了,他心里最怕的是什麽。别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不然,他会离开你的。” 吴军的眼神变得很锐利,就好像刀子割著我的鼻子。我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擦了擦鼻子:“别忘了他的父亲。他害怕自己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吴军垂下了头。过了好几分锺,他看著我,露出勉强的笑:“人是会变的。以後呢,以後怎麽办?” “计策也可以发生改变。”我不动声色。“如果炳坤的感情超过了他的恐惧,你可以告诉他,你的这个任务,是你用人头争取来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把他卖了。亏他那麽信任你。” 我拍拍他的手:“只要买主是你,我就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直升飞机的声音很大,我和吴军尽量压低声音交谈著。炳坤在对面,听不到我们的说话,只有在那边咬牙切齿。14. 吴军到驾驶员边上,讨论著什麽,又打开通讯设备,跟人联系。 炳坤一屁股坐到我的身边,粗著嗓门问道:“你跟他在说些什麽?” 我歪歪头,看著他,心里在琢磨。炳坤人高马大,可是因为口音的缘故,说话有点娘娘腔。这家夥性子很单纯,认准了一个理,根本就劝不过来。而且他跟我们一样,认准的理,不一定有道理,基本上都是歪理。 所以我说,我们这群人都是变态。一件事情,可以往好的方面理解,可以往坏的方面理解,可以往正常的方面理解,也可以往异常的方面理解。我们这几个,基本上都是钻牛角尖的,只取其中一点,钻进去,就很难出来。 炳坤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疼得我一哆嗦。这家夥生气了。我擦擦脸,说:“我问他,你们两个谁上谁下。” 炳坤撇撇嘴:“干!我是top,你不知道吗?喂,你干嘛问他这个?” 我笑著说:“他是我们见过的第一个活生生的特务,当然会好奇啊。而且,我担心你被欺负嘛。” 炳坤面带得意:“特务怎麽样,还不是一样的被我干得死去活来。嘿嘿,你不知道,他在床上,比洋人可带劲多了。” 我掐了一下他的手。对於他们两个床上的表现,我毫无兴趣,也不敢有兴趣。吴军那家夥,看上去不起眼,实际上可能会吃人不吐骨头。这种人,要尽量避开。 吴军在那儿跟仲恺商量什麽,似乎有不同意见,两个人争执了起来。我招招手,让他们过来,问道:“有什麽麻烦事?” 仲恺面红耳赤,偏过头去不理我。吴军说:“我们不能到汶川空投,那儿太危险,而且,天已经黑了。上头指示,到青川著陆。那儿也是灾区,你们可以先在那边救灾。” 我对仲恺说:“你什麽意见?” 仲恺看著我,不做声。 我低下头想了想。仲恺在这种时刻总是极为疯狂的,他想跳伞,自有其原因。而吴军身负重任,最主要的是要保证炳坤的安全。这下,倒是很难协调。我看看砾群,他神情严肃,盯著仲恺看,看来,他也不太赞成仲恺的提议。这有些蹊跷。 Kevin避开我的视线。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拿主意。 炳坤看看我,又看看吴军,满脸的为难。以前一起行动时,他都是跟随者,我们怎麽说,他怎麽做。现在,要考虑吴军的心情了,自然两边都不想得罪。 我对吴军说:“你看著办吧。” 仲恺狠狠地瞪著我,气呼呼地坐到一边,抱著头,直喘粗气。我到他身边,抱著他的肩,说:“炳坤和吴军的事情,你知道的。不为难炳坤。” 仲恺咬牙切齿:“他们要谈情说爱,不要到灾区来。我们这是冒著生命危险,他们来干什麽?” “你是冒著生命危险,还是寻求生命危险?仲恺,今天,你很失常。” 仲恺抬起头看著我,眼睛里都是血丝:“失常?罗逸,你难道不知道,我这才是正常吗?我心里的那头野兽,快要控制不住了。” 仲恺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怎麽办?你说我能怎麽办?我快要控制不住他了……” 我有些惊慌。控制不住他,这个他,说的是他自己,还是砾群? 砾群一直看向这边,仍然很严肃。这两个人,到底怎麽啦?我看错了? 飞机在一个坪里降落。此时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这是一个山头的坪,地方不大,有几个人在下面点燃了火堆指引飞机降落。我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太过复杂,我们来救灾,仿佛做秀,还专门有人陪著,恐怕会小心翼翼,生怕我们出什麽意外。 我明白吴军和他上司的苦衷。炳坤,无论是吴军,还是他的上司,都是希望能够把他留在中国的。这一点我能够理解。我父母,在外交部工作这麽多年,人脉和影响都很大,那些长辈,恐怕要好好地照顾我,怕我有闪失。Kevin,是美国国籍,外籍友人。砾群和仲恺都是海归,石家,也颇有身份。我和仲恺开的猎头公司,在湖南是最大的,生意不但遍及全国,还与海外有莫大的联系,客户,基本都是职业经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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