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四溅,四周犹如炼狱,树枝成了导火线,火舌循著枝干流泻开去,烟雾迷漫,奥辛睁不开眼来。 昨天才跟他通过视像会议,今天便葬身火海,叫人如何相信! 他用力搥过枝干,燃烧的叶片弹了下来,擦过他的外衣,熏污了他的脸,轮廓变得扭曲。 奥辛挣开旁人的拦阻,剥开外套便往火场奔去,抄过水桶浇了一身湿,撞开消防队,冲进去已经塌下的别墅。 他不相信那个萨比鲁已经死了,那个人怎麽可能会死得这样蠢?无论怎样的危难他都能克服,怎会可能死於大火!他不相信! 用沾湿的衬衫掩住口鼻,踢开木屑,凭著记忆往萨比鲁的房间摸去,二楼的中央已经完全陷落,裤管被火花擦到烧穿好几个破洞,按手臂疼痛的触感,皮肤表层已经被烧伤。 燃烧的阶梯勉强连接上层,他咬紧牙关迅速抓个栏杆,跳上二层,鞋子落下的刹那,底下的木板陷了下去,幸好手臂还抓著扶手,才没有被摔下去。 抽出卡紧的腿,鞋子被勾脱,掉到火坑里,奥辛乾脆脱掉另一只鞋,缩起头贴紧墙壁走。 视线被黑烟遮蔽,只能看见自己跟手指的距离,摸到墙壁的转角处,走廊斜对面的主人间还没掉下来,门扉烧了起来,奥辛尽量踩著轻快的脚步跑过去。 头顶传来窸窣,奥辛猛的往後一跳,躲过从天花掉落的悬梁,地板被砸了一个大坑,边上的木块开始燃烧,往坑中跌下,通道被阻,偏偏目的地就近在咫尺,奥辛往前一踏,木块就响声折断,摔到楼下。 奥辛急的直跺脚,要是跳过去的话,地面会支撑不了的话,就会拖著自己摔下去。 他不敢再多想,退後好几步就冲前跳过坑洞,坠下的一刻,他用整条手臂塞进虚掩的门隙,扣紧那块墙壁,地上迸裂了开来,好经狼狈之後,他才从洞中爬出来,手臂就整个嚎叫,恐怕不是折断了就是拉伤筋骨吧。 推开门,奥辛便给烟熏得猛咳嗽,扑面的呛鼻,鼻咽刺痛得飙出泪水。 伸手拨开眼前的浓雾,却於事无补,抬起手臂遮挡眼睛,心脏跳得飞快,他很清楚自己快到极限了。 烦躁的心情使他急著往前走,往前踏的脚却踩了个空,奥辛迅即反应过来,也只得紧紧抓著坑边的断块,他不得不透著大气,视野受到限制,危机处处的灾场,身体到达极限之下,连冷静也失去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房间里传出钝响,尖锐刺耳的拖刮,沿著下陷的地板吱吱作响,奥辛看不到头上发生甚麽事,顷间,不到几公分的距离之下,他看到本钉在墙上的金属装饰钟,就要迎头敲在他身上! 砰──!25 坚硬的金属撞上了一层的木堆,木头被砸成破木,飞溅开去。 奥辛的腿被地上的尖木凿穿一个窟窿,胸口被扎了无数针刺,痛苦的扬起眉,他看著钟下的木碎哈哈的苦笑起来,要不是刚才用手撑著弹开了身体,被砸死的就是自己。 一层的窗户被敲开,几条影子冲了进来搀扶起奥辛,他站定脚,从闪耀的火光中有甚麽落入了他的眼里,断裂的钟面上炫著金光,奥辛甩开架著他的臂弯,跛著腿走到大钟前。 一块透明的牌子卡在指针上…… 从脚底冒出的恶寒冻住了他,指尖松开那团链子,轻轻放在掌心,缀著七色光芒的火光照面,奥辛的眉间冒出冷汗,如今他已经感受不了任何暖意。 事隔七天以後,奥辛收到了一个包裹。 经他翻查之後,包裹已经辗转游遍了一个欧洲,他没心去找寻出处,不理会部下的劝告就直接掀开那个匿名的盒子,内里全都是一堆乾枯的草。 奥辛愣住,然後抓著盒子就狂笑,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眼睛汹涌的流出了泪,紧握的手颤振著。 在一个晴朗的天空下,万里无云,时间就像倒流到从前,一个有萨比鲁存在著的世界。 奥辛悄悄的的回到那一片草地,被他们抓得一块块秃的草地上,在一处被翻过的泥土之下,找到了一堆封存好的信。 像是个乾瘪的气球,他挫败的坐在草地上,像瑰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折开信纸,那是些从日记撕下的,一封封的信。 读著那些朝气勃勃的字体,他忍住不想看下去的念头,含著眼泪都一一读遍,终於像个小孩子般咆啸著大吼哭泣起来。 你无法完成的心愿由我来替你达成……很快,这出剧就要落幕了。 椅著栏杆的动作变得僵硬,奥辛又敲敲脊背,伸展著筋骨,眉心仍然没有展开。 「哎呀哎呀,果然人老了就不中用……」边扭转起脖子,又跳弹著身子,旋起腰际活动起来,摆弄著手腕的动作很快便停下来。 「哈哈,都已是这个年纪了呢……」 他走下石阶,往市中心出发。 每落下一步奥辛就会顿下来,闭起眼,口中念念有词。 「……请您宽恕我……请您宽恕我……」 皮鞋跟敲在石阶上,不徐不疾的节奏,伴著他走完整段石梯。 潺潺泉水滑过明亮的石块,喷头溢出甘流,莹莹晶晶的,像是打磨过的钻石发出令人赏心悦目的光华。 瑰丽的人鱼海神喷泉,刻划了神特里顿半人半鱼,独自坐在一枚张开的扇贝上捧著一只海螺在吹,螺头端冒出的晶莹,又流过石像跌落在池中,亮蓝的池色看得人发呆。 广场前人们络绎不绝,马不停蹄般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少数人则架起太阳镜在酷热的广场中蹲坐,不是为了结识异性,就是一堆消磨时间的悠閒之士。 苏瓦换过一身行头,抓著赫尔顿到了热闹的巴贝里尼广场,有意无意的坐在人群中,盯著那个喷泉。 赫尔顿则是支起头斜看著他,近距离的目光看得人有点不自在,手臂突起几排疙瘩。 「你可以不要看我吗?」苏瓦硬著嘴角,忍著不要扭头看他的念头。 「可是我想你只看著我。」男人毫不犹豫的在人群中爆出骇人的话语,害苏瓦的疙瘩泛得更厉害了。 「你够了……」没好气的回应他,目光继续放在喷泉上。 「那个只得上半身是人的鱼能满足你吗?」因热天的关系,苏瓦习惯经常咽下口水,却因为赫尔顿的话他被口水噎住了。 「咳、咳,唔……咳、呵……」憋住气而涨红的脸,气管抽搐跟赫尔顿的脸都害他的咳嗽不停,肇事者则靠得更近抚著他的背。 抓过那双不安分的手掌,苏瓦肯定的说了声谢谢就甩开他。 赫尔顿有点无趣的撅嘴,一早晨就拉著他到广场去,逗留了大半个早上,阳光已经照得他一身湿,再不找点乐子他真要闷死了。 他瞧了瞧苏瓦,换了身格子衬衫,有色眼镜跟帽子,身体曲线都看不出来了,还逼著自己换了套差不多的,说甚麽低调,这样反而更显眼。 赫尔顿耐不著这种气氛,拉过苏瓦的手腕就走,後者挣扎了数下不果,便任由他拉著。 走过几条街,苏瓦发觉赫尔顿要拉他回酒店,又挣开他的手。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处境!虽说袭击还没开始,但正常人不就会待在人多热闹的地方,扰乱敌人视线麽?」一本正经的脸孔,还刹有其事的戳著他的脑袋。 「对对,广场不但人多,而且还很“热”闹啊,所以回酒店吹冷气吧。」扒下他的手指,继续拖著他往酒店前进。 「可以吹冷气的地方多的是,用不著回去!」身体往反向方较劲,扯著对方手腕向後拉,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所以我说的是“吹冷气”啦,给我回去。」明白赫尔顿的深层意味,苏瓦的脸色又一阵红一阵白。 「我才不要,快放手。」两个大男人在正午街头拉扯惹来不少人侧目,苏瓦才不顾这些事,要是给他抓回去,又要过著肉欲的日子! 他可不要死在床上!死时被发现是裸体都不可以! 此时,赫尔顿一个放手,两人便朝著地上扑,背上扎实的刺痛撞得苏瓦脸容扭曲,趴在他身上的人却一脸笑嘻嘻,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你真性急……」才刚吐出口,就吃了一记肘击,砸在他脸颊上。 苏瓦气吁吁的推开了他,一言不发就背著他走,地上的赫尔顿搔搔头,这次好像玩笑开大了。 「生气了?」快步追上前方的人,跟他并肩走著。 别个头加快速度,脸露愠色,苏瓦走到一百货公司里。 行列货架中穿梭著,手边有一件没一件的摸著陈列品,不理後头的呼叫,径自往内里走。 赫尔顿吐吐舌头,快步抓过他的手臂,把他圈在货架的暗处。 「我错了好没。」眼见他别开眼,板起脸,赫尔顿难得正经的道歉。 「我知道你很努力,但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所以我们用不著过被人追赶的生活。」看向他温柔的眸子,苏瓦垂首不语,手掌轻轻贴上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然後走出他的桎梏。 「回去了……」腼腆的红著脸,冲他招了招手。 前脚刚踏出店门,头上就传出震天的巨响──是爆炸声! 26 赫尔顿率先反应过来,冲前扑过发愣的苏瓦,滚到公司外,瓦砾碎块砸在百货公司门前,走避不及的人群被困在底层里。 高处外层的石块陆续剥落,两人狼狈的走到远处。 最顶的楼层被炸开,玻璃窗框都甩脱飞堕地上,被击中的途人在地上痛苦呻吟,路面一片混乱,车子的前窗碎开,防盗钟肆意的鸣起,马匹受惊前蹄扬起,狂乱的踢击,践踏在途人身上,绑在马匹身上的缰绳跟座驾抛脱起来,无疑给混乱的场面雪上加霜。 顶楼焚烧起来,石头烧至乾裂断开的声音使人毛骨悚然,旁观者不敢逗留,街道上人早就走光,只剩伤者留著哀号呼喊,苏瓦盯著他们,几个早就断了气,头颅垂下,面目狰狞。 沾上火焰的石块躺在地上,一遍颓坦败瓦的废墟湮没了热闹的市街,爆炸中心不断发出喀喀的声响,冲天黑烟遮蔽阳光,蓝天染上黑幕。 被关在底层碎块中的人群求救起来,微弱的喊叫触撼人的听觉,拍打著石墙跟苦苦的哭泣,声音混淆起来,杂乱的男女音、老人小孩都有,无不屈服在恐惧之下,挣扎求活。 陷落的天花逐层凹下,累积的压力全砸在最下层,人群的声音逐渐消失,剩下死前的哀叫。 “我不想死!”、“救救我!”、“好痛……”、“有谁来……” 一幅幅恐怖血腥的画面滑进脑海徘徊,苏瓦堵著耳朵不想去听,那些哀叫就陷入更多,快要挤满他的神经,他咽呜起来细细饮泣。 那些人是因为他们而死吗? 苏瓦攥紧赫尔顿的衣衫撑了起来,他不想再停留驻足,脚心却在发抖,倚在赫尔顿怀中,他匆忙搂过苏瓦软下的身子。 令人难以置信,他竟做到这个地步,也要置他於死地麽…… 赫尔顿睥睨著那幢楼房,迅速离开那现场。 警察跟消防队都赶到现场准备拯救伤者,才要打开喉管,底层便产生另一波爆炸! 轰隆──! 两人回过头,刚才的废墟现在已给剿平,高速弹开的碎块犹如子弹全数击中拯救人员,嵌在地上的石头拖出一条条弹道,惨叫声变得更剧,街道上变成地狱一片,充满著痛苦跟恐慌。 赫尔顿感受到怀中人的不安,他迅速带过他离开那片惨地。 无论怎样呼喊他,苏瓦也给不出反应,是内疚吗? 拐进一条小巷里,赫尔顿让他坐在一木箱上,蹲下来握起他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他抬眼对上空洞的眸,油腔滑调的嘴说不出任何安慰、打气的话。 他的心情何尝不沈痛,这次他的剧本已经落入奥辛的掌控之中,他意料不到那老人会为了消灭他而牺牲这麽多人,以往他总会以效率为前提,这样的乱枪打鸟会牵涉到普通人,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难道他已经失去了冷静,为了杀死他而滥用权力? 这样下去,政府会干涉吧,得尽快平息他的怒气…… 指尖传透而过彻头彻尾的冰冷,他紧紧抓住苏瓦的手。 「放心吧,事情很快便完结。」像是打下强心针般,他朗起笑,挥动他的手。 「……不会完结……」蓦然抬眼对上赫尔顿,苏瓦眼角渗出泪,他抽开自己的手,难过的抱起头。 想握过他的手却被甩开,赫尔顿看著他口中喃喃。 「为甚麽……」 「他们是因为你而死的啊!你不感到罪恶,不为他们难过吗?」巷子中回盪著吼叫,手指关节快要陷入头皮般,他疯狂的大叫起来。 「啊啊啊!呀、呜……」肩头上压著亡者的沈重,腰背直不起来,他得一直背负著这些生命活下去,是他过去犯下的过错还不够多,上天要这样惩罚他,这样活著还不如给他一个乾脆。 赫尔顿抱过他,按著他的头颅在他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声。 「我这样像撒谎吗?我会让一切都结束的。」他扳过他的脸,逼著他看著自己坚定的双眸。 「我犯下的罪孽,就由我去承担,我不会再把无辜的人拖下水,我答应你。」和煦的微笑跟温柔,抚平了心底的不安,筋疲力尽似的把自己嵌进他的怀里。 摩挲著他的头发,在发旋烙下吻记。 估摸著奥辛不会发动第二次袭击,他把苏瓦送回酒店,吩咐他不要乱跑,赫尔顿便离开了酒店。 这样的袭击应该是个警告,所以得尽快找到他,阻止他的行动。 27 虽然有了目标,他却不知道那个神出鬼没的老人跑到哪里,搭上巴士,在罗马的中心绕著圈,只要有骚动,那里就会有他的出现。 绕上好几个圈子,也察觉不出四处有甚麽端倪,打算搭上别的路线的时候,车子便扰攘起来,两个男人在不知为了甚麽大吵大闹,有个挥起拳头打上对方的脸,结果演变成互相殴斗,车长也不得不停下车劝架。 赫尔顿无意看戏,刚想下车,其中一个男人就先推开他离开了车,边走边给了个粗俗手势。 那个男人的行为举止还算醒目,刚上车的时候,赫尔顿瞧过他几眼,手边带上一个旅行袋,如今,他却两手空空。 他转过身发现那个旅行袋躺在椅子下,不安在心底蕴酿,冲上前摊开那个袋子,在一个纸袋之中,吓见一个计时炸弹! 倒数只剩下不到三十秒,车上的人在刚才的骚乱中还懵懵懂懂似的,赫尔顿裹紧那袋子打算跳出车外。 他探头出去,街道熙熙攘攘,人群团团围绕在行驶的巴士旁,要是把炸弹抛出去,死伤人数一定更多。 赫尔顿咬牙,把窗子全打开,手臂伸出车外。 用尽全力把袋子往上抛──! 在空中的瞬间,袋子便炸裂开来,发出雷鸣般的火光,核心轰起的爆风往外扩散,扫到建筑物外墙,装饰用的石像被打掉,行驶中的车子被卷到,车尾抛了起来又重重一坠,车窗有的裂了开来。 车内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冲撞击在地上,赫尔顿捂著耳朵,走出车外,他的右臂被炸伤,整个红红肿肿,指头还有割伤,走出路面,街道上的人大多被石块扫到,受牵连的建筑物外墙熏得焦黑。 有点受不了的单膝下跪,耳朵受爆风影响使脑袋混沌,他左手撑地气喘如牛,街道上瞬间堕入恐慌,入群走的走、散的散。 待脑海清晰起来,他右手一拳搥在地上。 奥辛根本不是在警告他,而是把他玩弄在手指间,最後轻易的抹杀掉。 这样的话…… 赫尔顿猛的支起身,不管身体的迟钝便奔跑,脚下一个趔趄便倒在地上,擦伤的手掌涌出血污,他艰难的跑著,往酒店的方向跑去。 到达酒店附近已经是一片混乱,建筑物中冒起浓烟,冷感浸透他全身,四肢变得迟缓,他推开人群,渐渐走向酒店的方向。
10/14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