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把可恶的郑直仁想象成要撞击的目标，一边疯狂地在模型上左右摇摆身体，开足了马力的虚拟赛道上，横冲直撞地奔驰，不一会儿就撞翻在路边的栏杆上。像不甘心似的，韩初阳马上投下硬币重新开始，然而开始之后，自己却又像没头脑的鸭子一样乱开一气。
只想着把脑海中的郑直仁撞得稀巴烂的自己，没注意到短短十几分钟，已经重开了二十次游戏，一次买的游戏币不够，韩初阳干脆用百元的大钞来兑换。为了拿出书包中的钱包只能转过身的韩初阳，意外地发现魏东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全灭”的记录。
自己伸进书包掏钱的手被他一把拉住。
“我说……”
魏东舔了舔嘴唇。
“你还是算了吧，别玩了。”
“怎么可能，现在才刚开始。”
“可是你已经连输了十几场了吧，而且有一半都是刚刚出发就立刻撞车，哪有这种玩法？”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甭管那么多。”
魏东用眼睛横着自己。
“看你是好朋友我才劝你的，平时你不是很有节制吗，今天是怎么了？我刚才一直在你身后看，你那样子哪里像是在玩游戏，咬牙切齿的表情好象要和人拼命似的，你状态这么差，大概玩也玩不过瘾吧。”
一下子就被刺中要害的自己，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身后传来了等得不耐烦的人的吆喝，可是想要向机器投币的手却被好友死死抓住。就这么下去也未免太没有面子。
“我……就是想这么玩，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看啊。”
“那怎么行，我们不是挺要好的朋友吗？”
“你少臭美了，谁和你要好啊！”
话不经过大脑就冲口而出，韩初阳用手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魏东的身体，没想到对方却意外地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明明没使什么力气，看起来却仿佛自己用力把对方推倒似的，再加上刚才不经大脑的怒吼，周围的人好象都听到这边的声音，纷纷转过头来看。
魏东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掸掉身上的尘土。
韩初阳不敢看向对方，两个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都低头不语。魏东是自己上学以来交到的最好的朋友，虽说感觉上神经大条似的，但是为人热心又诚恳，恐怕以后都再也找不到能有这么多共同兴趣的人了。
“对不起，我看我还是不玩了，我要回家了。”
对方没说什么地默默给自己让开位置，他既没有上前给自己一拳，也没有表示接受自己的道歉，那是一张拒绝同自己交流的脸。
想要有所挽回的自己，手却迟迟伸不出去，两人之间只有难堪的沉默。魏东低着头的姿态，仿佛是督促自己快点离开，再也说不下去什么的韩初阳抓起地上的书包，无言地推开游戏店厚重的玻璃门。一走出店门韩初阳立刻用手捂住脸。我究竟是怎么了？魏东并没有错，他想规劝好朋友的心一点都没有错，错的是无缘无故冲对方大吼而且还推倒他的自己。虽然那不是有心的，但是说不定，自己潜意识里就是这么差劲的人！
韩初阳明明知道错误却无法纠正，想想这段日子，脾气一直这么暴躁，连自己都习惯成了自然，一定都是那个可恶的郑直仁，一定都是他害得我性格这么古怪！无法说出口的后悔只能转化为迁怒的怨恨，韩初阳在心里把郑直仁从头骂到脚。
远处传来雷声，灰色的云层不知从何时开始聚拢，此时已经堆积到夕阳的上方。看到身边的人都加快了步伐，就算不情愿，韩初阳还是亦步亦趋地走向车站。 三 即使站在家门口也不想进去，因为那里面并没有自己期待的东西。韩初阳很少试过回家这么早，以前放学后总是径直奔到足球社踢球，一直到晚饭的时间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而最近一段时间，为了避开讨厌的人，自己学会了在街头私混，有时甚至比社团活动的时间还晚，反正不管去哪里也好，无论母亲还是继父好象都忘了自己的存在似的从不过问。
站在玄关里就听到客厅一片喧扰，换好鞋走进来一瞧，继妹果然又带了一帮初中女生把整个客厅都占据了。不大的茶几上剪纸和插花扔得到处都是，她们好象相约一起做劳动课堂的作业，而母亲则在厨房和客厅间穿梭，老妈子一样侍侯着那群小姐。
看不过眼的自己索性不看，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继妹周洁抬眼看着自己走进里屋，但是一个招呼也没有。她转过脸去就像没看见人一样继续和隔壁的同学说话。
真吵，吵死了。就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回来呢。
继妹不和自己打招呼也无所谓，反正初阳也不想理会这个没有多少感情的妹妹。说是兄妹，其实两人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比起这个，初阳更在乎的反而是客厅被外人占据的事实。
打开的作业本刚写了几道题就写不下去了，从客厅里传来的女生独有的刺耳尖叫，像针尖似的往脑袋里钻。堵上耳朵、抱住头还是不行，初阳实在忍受不了便站起来把门推开。
“你们小点声好不好，吵得我耳朵都聋了。”
然而自己的话根本没人理会，母亲只顾着来回应答继妹带来的朋友的各种要求，客厅里七八个人，没有一个注意到自己的要求。
烦躁再次不受控制地浮出水面。
“吵死了！”
自己粗暴的吼叫盖过在场所有女孩尖细的笑声，觉得不过瘾的初阳还顺便用脚狠狠地踹了一下身后的房门。
客厅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都受惊地望向自己，这里面也包括自己的继妹。有女孩子在身边当然是每个男生的梦想，但是韩初阳面对眼前的女生时，只觉得又麻烦又瓜噪。
吓唬一下就好了，这么想着看看效果还算不错的韩初阳，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之后侧耳偷听，客厅那边果然一直静悄悄的，韩初阳开始做刚才没作完的功课。然而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后，客厅的喧哗又重新开场，一开始还是有节制的蚊子嗡嗡，到后来就算堵住两个耳朵也不能忽略的地步。
韩初阳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然而在自己还未走出房门之前，门已经由外面打开了。
母亲少见的端了点心站在门口。
自己未来得及开口，母亲就亲自把点心放在书桌上。
“初阳你饿了吧，妈刚蒸了一些牛奶馒头，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这个吗，快过来尝尝。”
看着母亲勉强微笑的表情，韩初阳就知道她其实想说些什么。要是往常也就马上道歉了，不过今天心情实在不能算是良好，所以韩初阳立刻背对着母亲翻身爬上床，然后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今天已经很倒霉了，不管是谁也好，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母亲听不到儿子的心声，仅仅以为自己还在赌气，感觉到母亲用手隔着棉被抚摩着自己的头顶，初阳的心里有点难受。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再发小孩子脾气。你妹妹年纪还小，有时候不懂事也是正常，你是做哥哥的要懂得谦让。在家里老是板着一张脸，让你父亲看到多不好。”
说来说去也都是为了那个男人，他只是你的老公，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既没有血缘也没有感情，父亲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已。
“我说的话或许你不爱听，但是……”母亲没发现自己不耐烦的摇头，她声音中传来的担心感觉上并不像是表达给儿子的，与其说是对话，却更像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父亲，可能也不喜欢这个家吧，但是，为了妈妈请忍耐一下好吗？妈妈……很满足现在的样子，至少这里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吃不上饭，也可以安心地供你上学，同以前相比，这里真的很好……妈妈不希望改变这一切，让我待在这样的家庭里即使只是做家务也很快乐，所以你……”
明明是笑着说话，感觉总却分外悲哀，初阳的心被莫名的恐惧所笼罩。要是自己太冲动的话就会害母亲伤心，或许会破坏现有的幸福，这些都是没必要理会的吗？也许自己因为还有一年就可以独立而不必考虑太多，但是母亲却还要继续呆在这个家庭里，生活的来源完全依赖继父的母亲，和自己不同。
站在母亲的立场思考目前的处境，初阳把想要发的牢骚憋了回去，但是感觉上却是那么……不公平。
“爸爸……”母亲知道自己指的是哪个父亲。“爸爸还在的时候，我们也有过快乐的日子，虽然现在的家条件很好，但是我觉得不像从前那么快乐。感觉好象生活在陌生人中间……”
“虽然是陌生人，但是人家至少不会让你饿肚子，也绝对不会打你骂你，对不对！。”
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委屈，母亲的话没有说完就走了。
望着母亲独自离去的背影韩初阳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寂寞。 第 3 章
第二天中午，韩初阳一下课就拎着饭盒跑向操场前方的领操台。以前还没发生隔阂时，如果在学校吃中饭，总是能在这里找到魏东。其实对吃饭的地点自己没有什么挑剔，但是魏东却对这方面很坚持，什么教室里空气太浑浊啦，人多会影响吃饭的心情，面对宽阔的草场更有食欲等等。从前只觉得好笑但现在却觉得好友的这些奇怪念头分外可爱。
今次的作战计划一定要成功！
韩初阳握紧拳头。昨天母亲从房里出去之后，自己就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未注意到的念头忽然涌出来。也许这就是责任感？初阳并不能肯定，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想要留住那一份关爱。
母亲的事和魏东的事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并不需要过多的考虑，但是处于脆弱亲情和人际关系的初阳，抱住他们就如同抱住了救命稻草。干涸太久的心因为可以有所回报而兴奋不已。
他想先跟魏东道歉，然后请他一起吃午饭，除了自己带的盒饭之外，他还特地跑去买了隔壁蛋糕店的点心，为了修复友谊自己无论什么也能做。
果然等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魏东和另外两个外班男生有说有笑地走过来，自己站起身走过去，刚才还说笑个不停的魏东一看到自己就闭上了嘴巴。
决心要首先开口道歉的初阳摆出笑脸。
“你也来这里吃饭啦，我今天刚好买了很好吃的蛋黄酥哦，要不要一起吃？……那个，昨天是我不对，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迁怒你，抱歉，你不会介意吧。”
想着已经道歉到这个份上了，至少对方也会微笑着表示，“昨天的事我都忘了”等等，但是低头道歉的初阳就是迟迟等不到回答。
“我们过去那边吧。”
看着昔日的好友移开视线，就像不认识自己似的从身边径直走过去，初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三个人当自己如空气般毫不在意地撇在身后。
怎么会这样！这跟自己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我明明已经低三下四的道歉了啊，为什么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不，即使不肯原谅自己也能接受，如果被揍一拳后者骂几句能平息怒气的话或许还好，但是对方却采取了根本不理睬自己的做法，这比打骂更难以忍受。
看着魏东和其他人说笑着走远的初阳，想要追过去却丧失了最后的勇气，自己被朋友讨厌和抛弃好象已经成了定局。
低头握紧了拳头，嘴里说着不要紧不要紧，眼泪却不知何时静静的滴落。
真是太逊了。咬着嘴唇强忍住眼泪的自己，慢慢走下领操台，望着手里的饭盒却一点食欲也没有，随手将午饭扔在墙角的垃圾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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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教室的路上碰到同班的严华。“韩初阳，有人刚才到教室找你。”对方拍拍自己的肩膀。
“是谁啊。”
“不认识，不过他说叫你回来之后去操场后面的树林等他。”
严华用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一脸认真地回答自己。他是班级里有名的古板到和女生说话也会脸红的家伙，不能指望对方会认识学校里所有的人。
“谢谢啦。”
初阳想不管对方是谁，至少应该去一下才比较礼貌。想到自己居然会甘心接受被人抛弃的事实，不由得苦笑一下。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头顶发昏，但是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却分外阴凉，昨天下过的雨在树影的遮挡下到现在还没有干，韩初阳踮着脚迈过把地面分割得七零八落的水坑。
“有人在吗？”
这么轻声呼唤的自己，接着就发现从梧桐树的背后转出来一个人影。脸孔被横斜的树枝挡住了一半，不过那身高和体型就很容易辨认。
“什么啊，怎么是你。”
我根本不想看到你的说……韩初阳垂下眼皮低声嘟囔。
“对不起，没妨碍到你休息吧。”男人首先道歉，然后才从树的阴影中走出。无论何时都显得彬彬有礼的他，穿着也十分简单朴素，怎么看也和新闻上报道的那些招摇过市的同性恋相差十万八千里。
“昨天你为什么没来参加队员选拔赛？去年参加的新队员里，就数你还算有实力，这么好的机会不应该放弃。”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把我叫出来，真无聊。”韩初阳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转过身，虽然是讨厌的人，不过能被资深的他称赞有实力，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不过表面上却更加冷淡。
“要是因为这种事以后就别来烦我，你会不知道我不参加的原因？真是明知故问，就是因为讨厌你那张像苍蝇叮过来似的脸才放弃的啊。”
郑直仁在身后沉默了好久。然后，仿佛勉力般笑出来。他走过来将手搭在自己肩上。“我替你请了病假，所以教练允许你下星期重新考核一次，这一次请务必参加吧，如果……如果那么讨厌我的话，我退出足球社也可以。”
“谁要领你的情？”
韩初阳一把推掉他的手。“总之如果你现在立刻退出足球社，我还会考虑参加。”
“一定……非这样不可吗？”
“不然你想，我如果经常看到你那张脸一定会吐。”
“你的话太伤人了……”
“那是因为我已经受到你的伤害。”
脚下的草地被自己一双球鞋踢的泥土都翻了出来。
“难道就连默默的喜欢也不行吗？我不会做让你讨厌的事，也不会干涉你交朋友，所以……”
“都说了你站在这里就让我恶心，而且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一定没有好事，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倒霉都怪谁啊！”
韩初阳知道自己的话在郑直仁听来一定奇怪，不过现在的心情只想发泄，不管对象是谁，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应该更没有愧疚吧。
“全都怪你，你要是不出现在我面前该有多好！”
郑直仁的身体被自己推得倒退了两步。看着他那愁苦的眼神，不知怎的心里就涌起恶意的快感。反正这个人脸皮那么厚，即使被言语伤害也不会改变吧。
韩初阳心里不知为何抱有这种坚定的想法。
这个人和其他人不同，不必刻意去珍惜也会守在自己身边，如果是一般的朋友，能这么容忍自己韩初阳一定会很窝心，但是对他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想法。
郑直仁脸上的悲伤并没有被收进自己的眼底。 第 4 章
虽然说了“因为有你在所以不愿去参加足球队”这种话，但是上周被郑直仁称赞实力不错让自己又有点期待。结果第二个礼拜，韩初阳还是没能逃过足球对自己的诱惑，毕竟除了这个之外，既缺少朋友成绩又不好的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夸耀的资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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