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练的口令下做了十分钟的柔软运动,接着又是射门训练。因为射门要一次一个人的进行,所以还算轻松,排在后面的人可以有空闲聊天。 “学长!” 韩初阳来不及阻止,同自己一起站在队末的华野已经抢先喊了刚刚完成射门训练的郑直仁,看到对方回头的他使劲向其招手。 往自己这边望的郑直仁先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三发全中!” 华野笑着冲走到面前的他举三根手指示意。 面对直率的赞赏郑直仁只是微笑但没有回答。他就站在自己身边,但是眼睛却一次也没投向自己。 “刚才我也看到了,大家都累得要死就你还在坚持带球,学长你体力真是惊人。” “还好,可能是因为我吃得很多吧。” 听到两人爽朗笑声的韩初阳,心里仿佛钻进了小飞虫,他故意转过身去背对着谈笑的两个人。 明明不想听到二人对话,偏偏声音自己钻进耳朵里。 “要说体力好的话,初阳也很厉害,今天身体这么不舒服都一直坚持训练,要是我就不行喽,这种天气再加上生病肯定是逃课的最佳理由。” 韩初阳想要听到郑直仁对自己生病的反应而努力张大耳朵,但是背后却是沉默。不愉快的种子渐渐发芽,韩初阳暗自咬紧嘴唇。 要真是喜欢我的话,无论如何也会表达一点紧张吧,这么看来一切都不过是表演而已。讨厌自己居然产生这样别扭想法,越想越不愉快,自己居然会希望一个讨厌的人关心,一定是因为生病才这么脆弱的。 因为心情恶劣也开始讨厌因生病而渴望关心的自己。韩初阳干脆不理会背后的两个人,径直走到队伍的前面加塞。 射门是自己比较有把握的技巧,满以为三个球之中至少也会中一个吧,结果意外地全部落空,第三个球更是踢到草皮,被教练毫不留情地训斥“平时有没有练习”之后,韩初阳的心情跌落至谷地。 那之后的分队训练赛上,无论是心情还是体力都跌落到最低点,要克制住一阵阵不断上涌的恶心和头晕已经很吃力了,而做为由二年级新进队员组成的一队的前锋,接连被三年级的老球员抢球的事,也使自己沮丧。 刚刚的传球又被对方队员从侧面抢走,耳边传来己方球员暴躁的呼喝声,因为自己这边都是新升级的正式球员,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在教练面前买弄自己的本事,而自己总是失误,就未免使同队的人也心怀芥蒂。现在大家的传球路线好象约好了似的一边倒向了左前锋的华野,和刚才随便倒地就小睡时的懒散不同,华野在真正比赛的时候是一个比谁都认真的存在。 没有球传也不得不跟着球跑,大量脱水的身体突然变得有点轻飘飘的,自己的耳朵里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脚步却重似千斤。 球不知被谁又传到了自己面前,仿佛听到周围队员不甘心的嘲弄,初阳不知哪来的最后一点力气,奋力带球跑向对方的禁区。随着深厚粗重喘息的逼近,自己知道对方的后卫已经快要追上自己,但是突然之间四周的景物开始抽象变形。 结果就在后面铲球的腿伸出的同时,自己的身体却先丧失平衡倒下来。在意识漂移着的一刹那,韩初阳仿佛看到冲过来的郑直仁拼命地想要“刹车”的表情。第 8 章 温暖的触感,仿佛母亲温柔地抚摸自己的额头。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晰,但是能感觉到手指的温度萦绕着自己。带着些微湿度的手指,沿着自己的前额,轻轻滑向耳边,在耳窝的后方打着旋。那感觉就像母亲安慰小时候哭泣的自己一模一样的手法,让意识还在朦胧间的初阳嘴角上扬。 “你醒了,身体还难受吗?” 意识随着轻唤而不情愿地转醒。微凉的空气围绕在脸颊周围,头顶上是白色的天花板,有人在自己身边不断轻抚头发,偏过头茫然地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紧张关切的眼睛。 为什么触摸的感觉那么舒服,但是人却让自己这么讨厌呢? 郑直仁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他专注地注视韩初阳,见自己眨了眨眼睛马上就露出真是太好了的笑容。 医院的背景,身边还站着最讨厌的人,让韩初阳不禁开始努力回忆在球场上跌倒之后的情形。不过思考的回路到跌倒前的一刹那就断掉了。 按着还微微抽痛的头,韩初阳从床上坐起来。 郑直仁几乎是在起身的瞬间就慌张地过来扶自己。韩初阳厌恶地躲开对方伸过来的双手。 “你再躺一会儿吧。” “不用,我好多了,现在就可以走。” 虽然躺在病床上感觉还满舒服的,但是一旦站起来用自己的双脚支撑重量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摇晃的同时身体被一双胳膊圈在怀中。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你少占我的便宜!” 这么怒骂着回头,却发现对方已经微微红了眼圈。 韩初阳呆了下,他没料到人高马大一贯粗枝大叶的男人也有这么敏感的一面。或许是自己说得太重了,毕竟他把昏倒的自己送到医院还一直陪带现在。 此外,那虽然在睡梦中却感觉得很清楚的轻抚也让自己留恋。 那双手有母亲的感觉,即使讨厌着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那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亲切的爱抚和关怀,即使受了严重的伤也不怕,因为母亲只注视着自己一个。温柔、娇小仿佛洋娃娃般的母亲,有多久没有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了?有多久没有轻抚着自己入睡了?要是华野也在的话,他一定会笑话自己的恋母情结,不过这是韩初阳对谁也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韩初阳露出有点窝心的微笑。 回过头,发觉男人有点看呆了似的半张着嘴伫立着,韩初阳皱起眉头,想到送自己上医院的居然只有这样一个男人,不禁既厌恶又伤心。 “是你带我来的吧。”看到手背上有吊过盐水瓶后的针孔。“医药费花了多少,我还给你。” “不用了,没有多少,真的。” 男人慌乱地摆着手。 “只有你送我来医院吗?” “不是,华野和教练也一起过来的,你昏倒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不过医生说只是感冒外加轻微中暑,所以他们就先回去了。” 这样听说了之后不禁更加生气,好象自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郑直仁不是喜欢自己的话,岂不是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医院里? “那你也走吧,我不用人陪,反正我怎么样也无所谓。”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 “什么叫没什么事,别人不是都走了?你也请回吧,球队训练更重要不是吗,我用不着你过分关心!” 韩初阳紧握拳头,用力地捶了一下床。 “跟踢球相比……你的事比较重要……”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被对方那样一说,韩初阳只能低着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寂寞的表情。只是想到没人关心自己就难受的要命,但是听到有人说自己比较重要的时候,心里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这算什么?刚才在训练时不是还根本不睬我……” “什么?” “我要回家了。” 为了掩饰泛红的脸而站起来的韩初阳,被男人一把拉住手。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万一你在路上又难受怎么办?只要一段路就好,我只送你到家门口。” 男人的执著让自己既烦躁又有点兴奋。老实说刚刚才昏倒的自己,其实心里满希望有人陪伴,如果陪伴的那个人不是这个男人,而是其他什么人,魏东、华野都可以,只要不是眼前这个男人…… 韩初阳弯下腰脱掉脚上的医院用拖鞋,男人也立刻蹲下身去,在自己手还未伸出时,毫不犹豫地钻进床低,将自己的运动鞋找出来。要是再让他给自己穿鞋就更难看了,吓了一跳的初阳赶快从男人手里夺过鞋子,自己穿上。 ∷∷∷z∷∷y∷∷z∷∷z∷∷∷ 坐出租车回家的话,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但是在男人不加掩饰的关切目光的凝视下,却仿佛一个月那样难捱。好不容易出租车到了公寓门口,韩初阳付完车资后就匆匆下车。 到了电梯门口才发现,本以为应该返回的郑直仁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用手按住电梯的开门键,韩初阳不耐烦地冲对方说, “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吧。” 都已经表示得很明白了对方却没有动。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过了一会儿,郑直仁鼓足了勇气般抬起头。 “请让我陪你上楼……” “不必了。你们高三不是还有晚辅导吗?虽然感谢你照顾我,但是要是影响你学习就不好意思了,你还是快回去上课吧。” “课……晚点去也没什么,我想送你到家门口。” 韩初阳还没来得及反驳,对方已经一把按住自己放在电梯开门键上的手。 “就让我陪你上去吧。” 那热切得仿佛能把人吃掉的目光,还有电梯里等得心烦而连声嚷嚷的其他人,使韩初阳又羞又急。 “你快回去吧。” “求求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说好了只到家门口哦?” “恩,我保证。” 韩初阳一放手,郑直仁就闪身进入电梯。他感谢地冲自己微笑,韩初阳想不透为了送一个男生回家而激动成那样子的理由。 九 走出电梯的自己,快步向家门口走去,发觉男人依旧跟在后面,韩初阳猛地转身。 “你现在总该回去了吧,已经跟到这个份上,连我住在哪里也清楚了,也该满足了吧?” 不客气的话使男人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韩初阳决心不再被男人的苦相所打动。 “你要是继续纠缠下去我可是很困扰的,老实说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就算再讨好我也不可能喜欢同性,充其量只能使我从感激的心情变为厌恶,在我还没太讨厌你之前,快点回去吧。” 男人只是低着头静静听着自己的斥责。过了好久,他终于慢慢开口。 “……知道了……” 那之后他便缓慢地转身往电梯走去,看着那一米八几的身高悲伤地佝偻着的背影,韩初阳虽然心中滑过一丝不忍,但却没有阻止。 门没有锁,从客厅里传来女人奇怪的哭泣声,探头进去一看,母亲和继妹并排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面巾纸,对面的电视里正放映着这两天热播的煽情肥皂剧。 “我回来了。” “哦……” 母亲用手里的纸巾擦了一下鼻子,才扭过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今天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早而且连书包也没带回来。听到电视中传来女主角矫情的悲泣,两个女人的手不约而同地探向眼前的纸巾盒。 被剧情中人物的哭泣吸引的母亲和妹妹,在自己眼里分外滑稽。 与其为了虚构的人物伤心流泪,关心一下眼前的人不是更好吗? 空虚和自己的步伐一样,一丝一毫也敲不进母亲的心里。回到房间的韩初阳,将被子蒙在头上,也不去开灯。灰暗的静寂的房间中,寂寞开始如同蚂蚁般啃食自己的心,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掀开被子坐起来。 想找个人诉说,不,哪怕只有静静地陪着我也好。 凝视着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光,韩初阳寂寞地想现在母亲和继妹是否还在观看无聊的肥皂剧,那是一个自己被排斥在外的世界。 忽然觉得无法顺畅的呼吸,胸中积压着不知是寂寞还是恼怒而形成的憋闷,这种感觉让初阳好难受。越是呆在这个仿佛囚室般的房间里越感觉到寂寞。韩初阳光着脚走到窗前,夕阳被玷污了般散发着冷淡的余光,窗外的天地都笼罩着薄薄的灰色,对面的楼房偶尔有几处灯光,但是忽隐忽现,几乎被外面那尘土般的颜色所吞噬。 目光茫然地逡巡了一圈,可能是暴雨将至的前兆,楼下买店的台阶前平时聚集的人都不见了,店门口铁灰色的布帘随着风急速地摆动……忽然韩初阳的眼睛不会动了。 从小卖店里走出来一个人,青蓝色的球队背心上印着黄色的阿拉伯数字,那个人走出买店,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就蹲在下面的台阶上,从书包里掏出仿佛香烟的东西。 “这混蛋究竟在想什么啊?” 匆匆地叫了一句,韩初阳也顾不得那下雨前刮着阵风的天气,呼啦一下将窗子完全拉开。冷硬的风打在面上,与下午的溽闷相比,外面温度低得惊人。 韩初阳看见蹲在对面楼下的郑直仁缩着肩膀,打了个喷嚏后将香烟点着,状似享受地吸起来。 既然觉得冷就赶快回家啊!回头看看房间里的石英钟,时针已经指向六点,韩初阳猜不透对方连晚自习也不上却偏偏逗留在自己家楼下的原因,难道他真以为我会看到他这样就感动吗? 想也觉得不可能,生病的自己要不是因为无聊才不会在这种天气下打开窗户,更不会想到对方会一声不吭地蹲在楼下。 就是因为抛开了各种功利的可能却依然找不到答案,韩初阳觉得心里有一丝牵挂。仿佛内心深处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刚走出楼道就被迎面的风吹得打了个寒战,虽然在身上套了一件毛衣,但是冷风还是顺着针织的空隙钻进来。 直到自己来到买店前面,低着头仿佛想事情般寂寞地抽着烟的男人,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啊——嚏!” 被自己的喷嚏声惊动的男人,茫然地抬起头,头上忽然罩上了黑色的物体。 “快点回家啦!” 郑直仁傻傻地凝视手里的外套,然后又抬起头看看韩初阳,好象不明白他为何会站在自己眼前。 看不下去他那迷茫的痴相,韩初阳大步走过去,强硬地把对方从地上扯起来。 “你是不是白痴啊?” 本来是想让他赶快穿上外套,但是不知为何说出来的却是骂人的话。 “要是我没往楼下瞧的话,你是不是准备就这么一直呆下去?这么做是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这样子多难看……” 男人低着头,嘴里的香烟早就没有烟冒出来了,但是还咬着不放。他的手指反复揉搓外套的一角。 一阵强烈的冷风吹过来,把韩初阳的耐性也吹跑了。 他拽起男人的手,硬是把自己的外套套在男人身上,看着不知所措的高大身躯上仿佛捆绑般紧缚的外套,心里忍不住想要发笑。 自己抓起郑直仁的胳膊,拽着那有点犹豫的身躯,在豆大雨点敲击地面的同时,往楼对面花坛下的车棚跑去。 “呼……” 男人粗重的喘息在自己耳边吹过,韩初阳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松开抓住对方的手。 从楼下的卖店到自行车棚不过50米左右的距离,但是还是有不少雨淋到头发和衣服上,比自己晚一步跑进来的郑直仁,外套的两个肩膀都湿了。 他走进来就直直地望着自己,不管是天气也好,外衣也好,都仿佛不曾映在他的眼里。被他那样直视让韩初阳抬不起头来,自己只能低低地命令, “转过去。” “恩?” “别说话快转过身啦,一直被你盯着我会不舒服。” 寂寥的表情从郑直仁的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他还是依照自己的吩咐,乖乖转过身,和面对外面雨景的自己不同,背对着自己的他,眼睛所能看到的只有一排东倒西歪的自行车和肮脏的灰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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