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时间长球技生疏还是因为当时自己心不在焉，韩初阳的这脚球开得过远，它越过眼巴巴期盼的队员头顶，飞向场外，直接撞上一个在球场边上低头走路的女生后背。
呀的一声，女生跪倒在地上，她手里抱的东西也撒落在地。
韩初阳呆呆地望着前方，他一开始并没有跟着在附近的几个学生一起跑过去，而是停在原地，直到后面有人推了他一下并恼怒地嚷嚷“你怎么还不过去看看”时，才提起精神奔过去。
当自己跑到近前时，那个被球撞倒的女生已经被别人搀扶起来，虽然她一直低着头，可韩初阳还是不太想靠前。
“喏，这就是那个踢到你的家伙！”
林莹的头缓慢地抬起来，当迎上韩初阳的视线时，她的脸上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韩初阳此刻的神情想必也不能用好看来形容，在发现撞到的是林莹后，他本来不想过去的，可是被大众谴责的效果不容忽视。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问，
“对不起踢球时不小心撞到了你，不要紧吧。”
林莹的脸色苍白，她好象精神有点恍惚似的，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还能站起来吗？”
韩初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对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柔顺地借自己的力气站了起来。
四周围聚过来的那些好管闲事的同学，此刻已经无聊地散了，韩初阳颇感尴尬地站在林莹身边。与她的不期而遇是自己没想过的事，况且还是因为自己踢球不小心伤到对方，本来分手时的纠纷已经闹得两人做不成朋友，他担心林莹会误会自己是不是蓄意报复。
“那个……”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张开嘴，却又狼狈地同时闭上。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韩初阳犹豫了很久才重新开口解释。
“没关系，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扶我起来。”
林莹用她一贯文静温柔的口吻回答。她再看向自己时，眼神很平静。韩初阳觉得仿佛从前那个温婉的自己喜欢的女孩再次站在自己面前。
“啊，你的东西弄脏了，要不要紧？”
直到对方又蹲下身去，韩初阳才反应过来，他也匆忙蹲下来帮林莹收拾被撞落在地上的东西。
几本书，一支书签，一双只有运动员才会戴的护膝。
为什么体力不很好的林莹会抱着只有运动员才会戴的护膝走在操场上呢？刚开始还疑问不已，但随即韩初阳明白过来，他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了。
那个应该是林莹的男友的东西吧，也可能是准备送给对方的，虽然撕掉了标签，但看颜色还很新鲜，应该是刚买不久。
林莹在收拾东西时，一开始就紧紧抓住那双护膝，即使韩初阳注视着手里的东西，她也没有说话。重新站起身的两个人之间，尴尬静谧的气氛好象更浓重了。
“好，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还好吗？”
林莹没有回答，韩初阳以为对方对自己支吾的问候没有听清，于是鼓起勇气大声又问了一句。
“他……他对你好吧。”
林莹还是没有回答，她只是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抓着那双护膝，呼吸有点急促。韩初阳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多管了闲事，他抓抓自己的头皮，有点尴尬地解释，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相信我，我……一直希望你能快乐，不要像我们那样总是吵嘴，你现在高兴吗？”
仿佛有种越来越解释不清的感觉，韩初阳焦躁地发觉，话题被自己扯得脱离了正常的轨道，他的本意只是想知道对方是否安好，她曾经是自己的最爱，尽管现在已经分手，尽管他以为自己已经脱离幼稚可笑的情感，但再次见面时还是发自内心地惦念着对方。
“那，那个，我……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等不到林莹的回答，韩初阳忽然意识到，可能等不到林莹的回应了。他的心头掠过浓浓的惆怅，虽然这在应该在意料之内，也应该坦然处之，但无论如何已经远去的阴影还不能完全消失。
那是自己曾经热爱却没有好好珍惜的人，如果时光能够重新来过的话，绝对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然而有些事情是无法回头的。
韩初阳狠了狠心，他在心里重重抽打自己耳光，然后才抬起头，故作愉快地向对方说，
“好了，哈哈，现在你……我们还是朋友呢，现在……再见！”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句不通也罢，做作矫揉也罢，只要再见了之后，应该都没有关系了吧，不会再对方心里留下任何印记。这么告别着转过身时，背后却传来低低的啜泣。
他们漫步在通向体育馆的小路上，几个星期前自己还曾在这里大哭了一场，但现在却换成安慰的角色，虽然这种安慰只能让自己心里更加苦涩。
韩初阳从哭声中判断出林莹失恋的事实，虽然一开始对方并不想透露给自己知道，然而却最终忍不住大声地哭出来。
他第一次知道离开自己后林莹并不快乐，或者说只是短暂的快乐，他也才了解到原来早在他们分手之前，林莹对那个人已经是单恋的状态，只不过对方一直未将她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刚刚出现了可能的转机，两三次约会后，对方却简单地告诉她两个人不合适的事实。
“他既然明明知道你喜欢他，为什么一开始不直说呢，什么合适不合适，都是借口而已！”
与韩初阳的愤恨不同，林莹虽然哭泣却轻轻摇头，
“我想他不会是那样的人……他应该是有喜欢的人的，但被对方拒绝了，然后我向他表白，可能他觉得能够忘记那个人吧，所以才同意的。你不知道，我，我有给他很明显的暗示，但他之前一次也没反应过，他可能真的是非常喜欢那个人，喜欢到无法用别人替代的地步……”
『你为什么要替那种人辩护？』刚想这么问的韩初阳，在看到林莹的表情后，突然沉默了。那是一个人甘心为对方付出的神色，无条件的，完全的付出，自己在其他人脸上也曾经发现过。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林莹默默地摇头，
“我不想说，我答应过他不说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开始，就当做不认识吧，这样也不会造成他的困扰。”
关于自己和林莹的故事已然结束，而林莹和那个男生的故事，却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虽然心里对林莹那种纯真的善良不以为意，但韩初阳还是遏止内心的冲动闭严了嘴巴。
“我现在才理解你的心情，初阳，当初你那么冲动地质问我，我还认为那是幼稚，可事实临到自己身上，才发觉那种难过真的可以压倒一切，有时候我也想放下自尊去拼命质问对方，但我做不到……”
为什么你到现在才知道我的心情，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迟？韩初阳心里泛起苦苦的滋味，但他依然强忍住难过，慢慢地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
“恩，我明白，明白……”林莹眼泪还在眼眶打转，但她重重点头，“我，我不能跟他撕破脸，如果那样的话，就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痛哭的何止只有林莹而已，痛哭的还有自己那颗被陪葬的心。韩初阳无法表达此刻内心的滋味，酸涩和苦楚，愤怒和悲哀，因为对方直到最后还依然想着那男生。
“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了，其实还有人……”
“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斩钉截铁的回答彻底堵住了韩初阳的奢望，林莹没有看向自己，她只是低头表达自己的决心，所以她也没有看到韩初阳眼中的绝望。虽然那不是针对自己说的话，但无疑断绝了所有的希望。
“其实等你上了大学，眼界更开阔了，你会发觉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啊，你会交到新的朋友，有更喜欢的人。”
林莹含着泪笑了。“也许吧，也许会这样的，不过，现在真的好难受呢，仿佛爱的勇气都丧失了。可是我很感谢你，初阳，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以后就算再经历更多的事情，我也不会忘记当初。今天也是你主动跟我聊天，不然真不知道这些心事要怎么发泄出来，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开导我，能认识你真好。”
一直期待的话终于听到了，他一直渴望得到林莹的原谅，想为这个初恋划上浪漫的句号，但是如今得到这个结果后却是更加的失落。韩初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强求对方的时候，获得的只是对方的鄙夷，而当对方原谅自己时，心理却充满了空虚和惆怅。
或许那是因为，不管是否浪漫，这个结局也始终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吧。
第 46 章
韩初阳独自一人在体育场后面的小径上一直呆到黄昏才慢慢回走，期间他的BP机响了两次，他知道已经超过了平时正常放学的时间，但现在还不能去面对那个在房子里为自己准备晚饭的郑直仁，至少现在，自己不想以这样落寞的表情去面对那个男人。
路过校内电话亭的时候，自己的BP机再次响了起来，那个男人可能真的着急了，自从上次发生跟家人的争执以来，郑直仁惟恐继父再找麻烦，万分紧张自己。可是韩初阳毕竟不是小孩子了，那个BP机有点变成了讨厌的存在，只在偶尔有闲暇时，自己才想起回复一个。
不过这次还是稍微解释一下吧，而且电话亭就在道边，韩初阳从兜里掏出零钱走过去。走到近前才看到，被行道树遮住一半的电话亭边露出一双穿着球鞋的脚，走到下一个电话亭还隔着几条马路呢，韩初阳只能无奈地驻足等待。
等了一会对方还是没有停止通话，而且听那语气仿佛很急噪很大声，韩初阳本来没有多加留意，但无奈这声音越来越耳熟，悄然转过去一看才发觉居然是华野。好久不见，华野仍然是老样子，很精神的打扮，帅气的面孔上浮现着颐指气使的神气。他没有看见自己，可能因为全部精力都用在应付电话上吧，华野的表情可谓变化多端，一会是不耐烦的恩恩啊啊应付，一会又哇啦哇啦地教训指挥着对方，好半天，他才重重放下电话。
韩初阳趁此时冲他打招呼，
“喂。”
华野抬起头，眉毛皱成一团的他好象根本仍沉浸在刚才不快的气氛中，即使发觉韩初阳站在眼前，脸色也没怎么转晴。
“是你？”
对方好象对自己的出现并不很惊异，反而摆出一脸的不耐烦。
“找我干吗？”
“没什么，刚好经过，你在和谁打电话啊，发那么大脾气可真少见。”
对方犹豫了一会才低沉地回答，
“是我哥，又跟我唠叨家里那点破事，真烦人，球队训练周末不能回家也不是我的错！”
“球队还在训练啊，现在还有比赛吗？”
华野怪异地看了自己一眼。
“你还管这些，不是已经退出了吗？”
“啊，我一时忘了。怎么，今天有事吗，没事的话一块儿找地方喝酒吧，今天我请客。”
对着韩初阳提出的邀请华野一反常态地低头思考着，
“今天……没什么心情。”
“别这样啊，我们好不容易才碰到的，前几天我生病了，上个礼拜腿还有伤，现在刚痊愈，就当赶赶晦气吧，走陪我去啦。”
华野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坚持，跟着韩初阳到了纺织大学的后街上找了个僻静的饭馆坐下了。给郑直仁回复电话的事情韩初阳不是忘记了，但他不想在华野面前暴露跟郑直仁的关系，况且好不容易才碰到对方，他是唯一能够让自己暂时忘却一切相关人事烦恼的伙伴。韩初阳没想到一开始喝酒自己的嘴巴就像跑了马车似的，开始唠叨个不停，幸好华野今天话不多，否则两个人都白话起来岂不沸反盈天了。反正自己和林莹的事，华野从一开始就知道，也不在乎让他了解最后这点，韩初阳把自己的烦恼一股脑倾泄出来。
与那直说个不停的自己相比，华野今天沉静了许多，大部分时候他在沉默地喝酒，偶尔望望窗外，发觉华野的不耐烦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
还在纠缠着他给自己和林莹的事评理，对方却忽然放下酒杯。
“我说你也闹够了吧，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这么割舍不下嘛。”
“什么？”韩初阳不能理解地问。
“你和林莹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吧，其实早就结束了，想不开的是你而不是她，至于她现在喜欢什么人，为什么人难过，关你什么事？”
“可是我喜欢她那么久，她从来没对我说过那样的话，也从来没替我考虑过。”
“那就说明对方不够喜欢你。”
“这没道理啊，明明是她先追的我……”
“烦死了，这种事情谁能说明白，你非要找出答案不过是庸人自扰。”
“切，你不是还说要替我找那个男人出气嘛。你忘了，现在找出来了吗？”
“……我想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不经意的提问竟然引出惊人的回答，韩初阳一下放下酒杯抓住华野的手，
“谁，是谁？”
“知道是谁有意义吗，反正他们现在也分手了。”
华野的冷静反而加速了自己的不安，韩初阳紧紧抓住对方的手顿了顿，
“当然有，我不找出谁在背后抢我女朋友，死也不甘心，被人耍的滋味你有没有尝过？那滋味太难受了，我一定要报复！”
华野听了后反而露出冷笑。
“要我说你这是活该自找。”
“你说什么？”
“不只你一个人被人耍，如果都要报复的话，报复得过来吗？”
“不行我不能咽下这口气。”
“那你自己解决好了，别再来烦我了。”
自己的手被对方冷冷地推开，华野站起身，向跑堂挥了挥手，
“结帐结帐。”
“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得罪你了，今天脾气这么大，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韩初阳怒气冲冲地挡住华野的去路，对方的语气冷得奇怪，好象从一开始就没有好颜色，为了一贯的友谊自己没说出口，岂知对方竟然越来越不讲道理。韩初阳的火气也冒上来。
“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就别离开这里！”
华野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韩初阳，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要说你被女朋友甩掉的事，也确实可怜，不过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连朋友都可以用来出卖的你，凭什么要报复别人？”
“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韩初阳突然不能动了，他突然明白华野为什么面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几个星期前的恶作剧早就被自己忘到爪哇国去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它的恶果会那么严重，严重到这个一贯嘻嘻哈哈的朋友大为光火的地步。
“我，我……”
“想起来了？要不要我告诉你那天我是怎么过的，以满足你的虚荣心？”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华野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那天的事是由我妹妹引起的——”
“我不知道你们兄妹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为什么要牵扯到我的身上，她喜欢我是我的罪过吗？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认识你简直倒霉透了，不明不白就被摆了一道，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华野天生好欺负，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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