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初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原以为这件事没有多大影响，至多赔两句好话就可以与华野尽释前嫌，因为华野一向对待女人态度都不算认真，他以为这次也是如此。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
华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虽然我女朋友换了不少，但我最讨厌的是出卖朋友和欺负女人的小人，这两样你都做了。你知道这件事让我最恶心的在什么地方？我居然会被自己一贯信任的朋友在背后陷害，我简直……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顿！”
“你，你揍我吧，狠狠地揍。”
“我怕脏了我的手。”
华野起身离开饭馆，韩初阳慌张地追了出去，他知道这次的争吵不同寻常，如果不能和解的话，恐怕对方一辈子也不会再理睬自己。华野在同学圈里是一贯宽宏大量出名的人，如果被他也厌恶的话，韩初阳的心凉了半截。
“华野——，你先别走，你听我说，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没揍你一顿已经算便宜，再纠缠的话说不准我要出手哦。”
韩初阳不顾在大街上的事实，紧紧抱住华野不放，
“你打我好不好，你打我一顿出气！”
“都说了放开我！”
“我是真的没想到会造成那样，要是知道你会这么认真的话，我不会做的。”
“不认真难道就可以随便陷害别人？我一直当你是好兄弟，可是你却这么对待我，怪不得别人都说你不可交，我看你的性格的确有问题！”
“我不是故意的……”
他害怕华野就此离开，因此不顾面子地在对方面前大哭，华野厌恶地看着自己涕泪交织的脸，想要推开却在慌乱中改成抓住自己的衣领，两人的脸靠得太近，突然间嘴唇不期然撞在一起。
“啊——”
华野像撞了鬼一样抱着头狂奔而去，韩初阳愣了一下，然后拔腿追赶。自己一直追进一条小胡同里，不管在身后如何大喊大叫，华野始终没有回头。韩初阳渐渐觉得左腿发酸，而后酸楚越来越重，突然一个踉跄之后，他跌倒在胡同的水泥地面上。
华野说自己性格有问题，还说别人都认为自己不可交，这些话是真的吗？难道自己真的是那么差劲的人？这个事实从华野口中流露出来实在无法让人接受，原来大家都是这样看自己的。的确，自己不应该利用华野来打击继妹，可那是因为他以为华野对爱情根本不看重的缘故；自己和同学的关系处得也不好，但那也不全是自己的错。
然而被华野亲口否定的事实，打击得韩初阳无法喘息。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有问题，所以才会搞得学校和家里都出了岔子。也许，也许自己真是个异类也说不定，愚蠢、自私、小心眼，现在还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同性恋！
韩初阳按住胸口，不能再想下去了，胸口那里好疼，疼得无法思考，无法控制。他腰间小小的BP机适时地振动起来，韩初阳用手肘拄着地面慢慢爬起来。
他要回家，回到那个只有自己和郑直仁居住的小屋，只有那里才不会嫌弃自己的缺陷，只有那个人才会无条件地包容自己，永远不会背叛。
站在出租房门外，韩初阳将弄皱的衣服抚平，使它看上去不那么寒碜，他尽量装出笑脸按动了门铃。
拿着一摞复习资料，正准备出门的郑直仁站在打开的房门前。
“你回来晚了。”
韩初阳对他笑笑，
“你要去上晚自习了啊，下课早点回来。”
郑直仁的扑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上翘的嘴角显示他心情不错。
“我给你留了晚饭，在厨房的高压锅里，还没凉呢，你快吃吧。”
“我吃过了才回来。”
“哦？在外面吃的，和谁一起？”
郑直仁一边站在玄关处穿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和……华野。”
“你们好久没碰面了吧，他现在怎么样？”
“你不是要上晚自习去吗，问这问那的不怕迟到？……快走吧，回来再说。”
郑直仁好象没注意到自己低沉的语气，他把鞋跟提上，站在玄关的鞋垫处冲自己勾勾手指，
“过来。”
“干什么？”
走到对方面前的韩初阳被他单臂搂住，在嘴唇上亲了亲。他捧起自己的脸，露出疑问的表情研究着。
“怎么哭过了，眼睛红红的。”
韩初阳紧张地推开他，
“那里有啊，只是眼睛里进了粒沙子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是吗。”
对方没再说什么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韩初阳站在阳台上向下望着，直到郑直仁骑自行车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才转身返回屋内，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窗台上郑直仁喝过水的茶杯还冒着腾腾热气，书桌的大半空间都是他的各种参考书，床单上叠放着对方的制服衬衫和运动服，那个人虽然走了，可他的安全的气息还停留在这个房间里。
韩初阳爬上床，将脸埋进郑直仁的衬衫之中。第 47 章
真的不想再去学校了，在那个地方简直一天也呆不下去。没有朋友，没有温情，只是赤裸裸竞争和摩擦的地方。韩初阳认真地掐算着距离放假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之后就是漫长的暑假，再然后自己就会顺应父母的安排离开这个城市。他无法再忍受学校里的气氛，自从跟华野闹翻之后，他看到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揣摩对方的心思，是不是对自己厌恶？有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自己人品的风吹草动？这样煎熬着真的好累。
只有回到那个临时的居所才能使神经得到片刻喘息，他不管郑直仁每天如何催促自己去学校的声音，一直呆到心情能够平静为止才起床，成绩自然也是一落千丈，现在的英语、物理、化学课自己几乎一点也听不懂了，不过没关系，等郑直仁高考过后他会帮自己补习，还有一个漫长的假期，等到了另一个学校后，一切一定都会好转的。
韩初阳是如此期盼着暑假的到来，对于他来说那是一个人生的转折点，在此之前的漫长黑夜自己必须要忍耐再忍耐。
现在除了学校和租的小屋之外，他几乎不去任何其他地方，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虽然呆板却非常安全。他不想和郑直仁以外的其他人联络，包括母亲，他不知道继父和母亲是怎么想的，不过一直没有联系的事实也好，他希望所有的人都将自己遗忘。
偶尔郑直仁会回自己家去住，因为临近高考，这段时间会有不少需要同家长商量的事情，这时韩初阳只能一个人住在房子里，白天呆在学校里还好，夜晚就显得格外寂寞漫长，即使看电视看到午夜也很难入睡，习惯了两个人拥抱的身躯，无法温暖自己。
韩初阳也意识到自己仿佛越来越依赖郑直仁，不过他对于这个并不太担心，只有那个人自己可以全然地相信，对自己来说，郑直仁意味着安全和信赖。他从不去想如果有一天连郑直仁也离开身边会怎么样，也许会自杀吧，但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那是在6月20号下午发生的事。
高三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在20号下午结束，之后学校就不再组织统一的教学时间，对韩初阳来说，这意味着直到7月7号之前郑直仁都会一直呆在家里复习高考。毕业的紧张并没有感染到自己，他跟郑直仁商定下午的考试一结束就去商业街里新开的肯德基庆祝高中学习的结束。
虽然下午的考试至少要四点才能结束，但下了第六节课韩初阳就有点坐不住了，犹豫一会之后，自己很轻易地就决定逃课，反正接下来也只是自习而已，自从班主任得知自己转学的消息，基本上就不再加以管束，只要不是扰乱课堂就好，对于一个已经准备转学的学生来说，离校前的阶段几乎无所畏惧。
韩初阳先是跑到学校对面的电子游戏厅打了一会双人对战，花光了手里所有了一元硬币之后他又跑到街道对面去喝冷饮，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韩初阳站起身。
“喂，你是韩初阳吗？”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身边围上来两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嚣张的外型让人看了心里有点发憷。
“你，你们干吗？”
韩初阳吓了一跳，最近快放假了，临近一间职业高中的学生经常跑到本校后门惹事，不过自己不记得曾几何时跟这样的家伙有过过节啊。
“就说你是不是吧。”
穿着鼻环，裸露的肩膀上刺着文身的男青年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头，韩初阳小心地斟酌着字眼。
“我想我不认识你们……”
“那就算是喽，你用不着认识我们，我们认识你就够了。跟我来吧。”
高个点的黄毛伸手过来扯自己的衣领，韩初阳赶紧向后退，
“你们找我干什么，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即使稍微矮些个头的那个也比自己高上半头，他撇着嘴吃地笑了一声，
“怕什么，小弟弟，我们是给你带好东西来了，跟我们走吧。”
韩初阳拼命从凳子旁躲过去，高个的家伙绕到自己左边去包抄，韩初阳情急之下蹲下身从桌子下面钻了出去。
他使出浑身吃奶的力气奔向店门口，背后响起了放肆的大笑。
“喂，傻小子，跑了和尚跑不了书包，你的学生证我们接收啦。”
被拿走学生证就无法办理转学，也会带来其他许多麻烦，已经走到店门口的韩初阳，只能转过身。他环顾四周寻找可以求援的力量，但三点钟的冷饮店里，除了躲在柜台后装鸵鸟的店员之外，实在没有任何一个可能求助的人。
他横下一条心，慢慢走到两个流氓面前。
“钱包里还有一百五十块，都给你们我不要了，你们走吧。”
矮个子的青年再次吃一声笑起来。
“谁稀罕你那点钱，走吧小弟，我们是为你造福来了。”
韩初阳被推搡着带出冷饮店，虽然对方面目凶狠，但并没有对不加反抗的自己动粗。三个人沿着学校后面的胡同往里走，在偏僻的死角那里，韩初阳看到围着一群这样流里流气的青年。
还不等自己腿发软就已经被推到了跟前，踉跄地站在那群青年面前的韩初阳被他们吸的香烟呛的连连咳嗽。一个赤裸着发达上身肌肉的男青年走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叼着烟卷的嘴快斜上了天。
“就这小不点儿？”
他说完就哈哈大笑，其他人也顺势笑了起来。韩初阳低着头瞅着脚面，发抖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他的眼睛盯住围拢人群中的缝隙，虽然机会不大，但一旦冲突爆发也只能努力逃走求生了。
“喂，小哥别害怕呀，瞧你吓得，快尿裤子了吧，哈哈哈。”
又是肆无忌惮的一阵大笑，韩初阳觉得自己的眼泪就快忍不住流下来了。
“郑哥说要我们帮忙的人就是他？看着可真不像。这小子和郑哥什么关系值得让我们大动干戈，其实不是说只要让那丫头还钱给他就行了吗，没必要我们亲自出马吧。”
“你知道什么，老大卖郑哥面子嘛，事情必须做得漂亮才够意思，光让她赔钱算什么，得当面受点教育才能让那丫头长记性！郑哥不是说要保证没下次嘛。”
“算你知道，不过这小子干吗一脸吃屎的表情？”
“喂，说你呢，你倒是抬头啊，我们老大不是要找你麻烦，我们帮你教训偷你钱的丫头来啦！”
那些小青年七嘴八舌地嚷嚷了半天韩初阳也没听明白，不过最后还是被人强迫着抬起头。
那个肌肉发达的老大把一个脏了吧唧的人往自己面前一推，
“把钱跪着还给他！”
韩初阳的眼睛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被推得趴倒在地上，哭得满脸都花了的女孩，好象是自己的继妹！
应该说就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而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继妹的头被从后面按在地上，
“快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拿你的钱了！”
继妹嘶哑地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妈的快说呀，不然老子揍死你！”
“是哦别以为你是丫头我们就不敢动手，不想吃苦头就快点说！”
“说啊！”
继妹从嗓子里挤出沙哑的求饶。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
“磨磨蹭蹭什么！”
一个男人毫无恋香惜玉之情地一脚踢上她的后背。
“啊——我错了，别打我，爸爸救我啊……别打我啊……”
继妹大哭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韩初阳终于清醒过来，他冲那个领头的男青年大吼。
对方撇着嘴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他站在继妹身后，一把向后扯着她的头发，冲韩初阳笑道，
“喂小子，你看看清楚，是不是她偷了你的钱？你哥哥我帮你出气来了。”他冲继妹努了一下嘴，“小妹妹，钱带来了吗？”
“带……带来……”
“那就快点掏出来啊，妈的！”
继妹抖抖瑟瑟地从扔到一边的书包里掏出一摞、两摞钞票，新的百元面值的钞票，她将钱慢慢举到韩初阳眼前。
“给……”
“妈的双手举！”
继妹赶忙又伸出一只手，将钞票平举过头顶，递到韩初阳眼前。
“哥哥……我错了……不该偷拿你的钱……呜呜……”
继妹越哭越大声，站在她背后的男流氓不耐烦地用手使劲抽了她的头一下，
“快说下次不敢了！”
“啊啊……下次再也不敢了……”
“告诉你，下次你再敢找他麻烦，老子就找人轮奸你！妈的，一个小丫头嚣张什么，别说我没警告你，要是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带头的老大不理会继妹的哭叫，露出讪笑向韩初阳走过来，他把钱硬塞进韩初阳僵硬的手里，
“小意思，老弟你不用谢我，我们只不过卖郑哥一个面子而已，别在他面前说今天的事啊，就说这小丫头主动还给你钱了。郑哥人低调，不愿意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我……我不认识郑，郑哥……”
“咦？”男青年皱起眉头，“你是韩初阳没错吧，我看了你的学生证了，郑直仁你会不认识？别说你耳朵背了，郑直仁——”
韩初阳的嘴巴久久不能闭拢，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从那人嘴里说出的名字，的确是郑直仁这三个字没有错。难道这一带附近还有一个郑直仁吗？难道自己还认识另外一个郑直仁吗？不会有那么巧的事，那个流氓的确在说郑直仁没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沉默寡言，老师和同学眼中不折不扣的好学生郑直仁没错。
可是郑直仁和这群小流氓混混，怎么会牵扯在一起，他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韩初阳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他觉得捧在手里的钱象热铁一样重，几乎不能支撑。继妹的哭声依然持续着，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耳边嘈杂的声音响个不停。哗啦一声，自己手里的钞票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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