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猫一样闪闪发亮。 “我信你会。”他说。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睡吧,明天再说。”第二天,又是他起得比我早。 房里暖气开足,我穿着薄薄睡衣挪到客厅,把自己丢在沙发上,给自己倒杯水喝。 “早啊。”苏游神清气爽从书房出来,一大早就穿上西装,大叔劣根性啊。 “那是什么?”我打着丑陋的哈欠,看他递给我的一摞纸。 “你认真看看。”苏游坐下来,神采奕奕。 于是我认真看,眼睛在苏游满意的注视下越瞪越大。 “我不会签。”我把合约放回苏游面前,满意地看到他的微笑有一点僵硬。 “为什么?”他真的很困惑。 “我们是个BAND,我不是一个人。我一个人签了公司,晓锋他们怎么办?”我口气尽量很平静,像解释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一样跟他说。 “遥遥,不要跟我说这么幼稚的理由。你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没有你,余晓锋他们会再找到别的学生主唱,PROOF还是他们的PROOF,我们要的是歌手,是你。你知道。”苏游咬字的重音很奇怪。 PROOF还是PROOF,可是我却不再是我了,是吧? “是你们要的是我,还是你要的是我?”我竭力冷静,冷静。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要我怎么被别人说?林遥被签了,因为跟星光的经理上床?我一个男人像女人一样卖自己给高层得到出道机会?我还要不要脸了?苏游我告诉你,我很想唱歌没错 ,但是我想靠自己,不是靠你!我是个男人!我的事业我自己会努力!我要和我的朋友一起!” 他漂亮的眉毛蹙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卖给我?不要把自己定位得那么下贱!你不是想赚钱吗?你不是想唱歌吗?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又装什么清高?” “对,我再告诉你,我想赚钱,但是,我会靠我自己!” “你靠你自己,能赚到多少?洗盘子?唱酒吧?你现在面临一个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当一个艺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要把握机会。冷静点,遥遥,这对你没有害处。还有,不要以为我一个小小的经理有多大权利决定,我几个同事都觉得你不错,我们才决定试试。” “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我的声音有点抖。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搭讪我,而不是纪函;杨翊骅叫你悠着点不要跟我上心坏了事,就是指这个?!”我直着脖子吼起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他竟然噎了。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我一个人,不签。要签就是我们乐队。”我先打破沉默,喉咙好干,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那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你不是说这可以赚到钱么?借你钱的,应该是晓锋吧?苏游,你就在逼我,你知道我不可能承认钱的事只是他,跟我没关系,我没钱,所以我得答应你。” “一副施舍者的样子,你有能力给我机会,你以为我会感恩戴德地谢谢你?你觉得,我会因为上了你的床沾沾自喜?还是你跟每一个经手的艺人都是这样开始的?”我声音很抖,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也在抖。 他不说话,一根接一根抽烟。 “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我还是,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第十章 从苏游家里出来,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他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说得没错 ,对我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他说得没错,错过这次我也许等一辈子都没有下次。
他永远都没错。 人说,是人,就不会是完美的。因为人都有七情六欲。苏游在我面前表现几乎完美,事业有成,温柔体贴,还适当地给我事业上的提携帮助。 也许,是因为他的七情六欲没有用在我的身上吧。 干燥的冷空气嗖嗖抽打在我脸上。我没有戴围巾的习惯,每到冬天脸上皮肤都会因为干燥而起疙瘩,要天天抹油才能保持不皲裂,不幸我一大早从苏游家里出来,什么都没有抹。我抽口气,把手指再握紧一点,深深插进大衣口袋。 看来我还是很冷静的,那种情况下,洗脸刷牙穿衣出门,提着我的琴,挎着我的包,一样东西都没有拉下。我不戴围巾不戴手套,所以没有可能像偶像剧里一样,丢了什么东西在他那里,再找借口回去,然后冷静交流,言归于好。 我确定没有在他住处拉下任何东西,可是为什么脚步如此虚浮? 推开BLUR那扇熟悉的铁门,我义无反顾地对永远驻守自己事业里的鄢冉说,给爷来瓶二锅头。 “喂,你是不是高了?差不多行了吧?”不记得第几次,DENCE面对我的“再来一杯”时好心地提醒。 “别管,给他喝,倒了我负责。”鄢冉弹弹烟灰说。 “废他妈话,老子有那么容易倒吗?”我笑说,手肘撑在台上,手腕撑住自己越来越重的头。 鄢冉和纪函交换一个“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的眼神。 不要问我纪函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在了。至于他为什么又坐在我旁边和鄢冉相谈甚欢,那是清醒时候的我也未必知道的。 “小子,尽管喝。知道你他妈不爽,姐也不问。你想说了,就说,不想说,没关系。只要你闷不死自己。”鄢冉拍我,眼睛亮亮的。 纪函看我的表情是我二十一年都不曾见到的。半醉的我的神智不足以看出他那时的意思。 就算看出来了,也没用了吧?已经不是我那时可以改变的。 “你妈知不知道我是GAY啊?”我醉眼朦胧地看纪函,他越是不理我,我越想撩拨他说话。 “不知道,不知道吧。”他明显不爱回答这个。 “哈!肯定不知道!哪个当妈的,愿意自己儿子和一个恶心的,肮脏的,滥交的同性恋玩在一起……小心AIDS!”我自己笑自己。 “晓锋他家长也不知道!你说,要是他们知道借他钱给他妈做手术的,就是我的床伴,余伯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这钱好脏啊?” “我他妈就是个同性恋!你说同性恋恶心是吧?嘿我还真是!我就是喜欢男人!我就是不和女人搞!姐……你信吗,我还真的没有和女人上过床,哈哈……” “你……真的醉了。”鄢冉有点怕一样地看我。 “让他说吧。”纪函脸色很平静。 “我,他妈,一辈子,就是个,同,性,恋!”我咬牙切齿一个一个字地说。 “调调情,上上床吗……做男人就是好,不需要爱,也可以勃起……” 我喃喃自语,终于睡着了。 失眠的感觉很讨厌。 好黑啊,怎么会有这么黑的黑夜。 “遥遥,觉不觉得韩莉很漂亮啊?” “漂亮个屁啦,你不觉得韩智铭比较帅啊?” “那谁啊?” “喂,韩莉表哥啊,就旁边四中的,经常跟我们一起打球的你不认识啊!” “谁注意那种大哥啦!他帅啊?没印象。” “你们这些没有发现美的精神的家伙哎!” 韩智铭……是谁啊?有点……印象…… “遥遥!你跟他们私下议论男同学长得好不好看?” “说一下怎么样噢?” “虽然不是要你早恋,但是男生应该……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同性恋啊?” “知道啊,同性恋又怎么样,没有错吧。” “你……” 同性恋没有错!又不是说我是同性恋! “我打死你个畜生!” “老公你疯啊!真的想打死他吗!” “好容易养个儿子,他说他是同性恋?妈的我……我打死他都是轻的!” “同性恋没有错啊!”尖叫着跑出去。 “遥遥……” “妈!” 刺耳的刹车,不要…… “林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今天早上,你妈……”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叫我回来!”歇斯底里的高中男生。 “她其实不想见你。” 憎恶我,他恨我。他爱她,她为了我才被撞,才残疾,才落下一身病根。 我就是同性恋!你们都说同性恋恶心,我就是!我偏是!我一辈子都是同性恋,你看着吧! 妈妈……其实……我不是同性恋的啊…… 所以我……不可以……喜欢他啊…… 不过没关系,他不是喜欢我的吧…… 做了一个很长很烦闷的梦。 醒来在我自己的窝里,我爬起来,头痛得像有千百把刀子在扎。 “纪函,你送我回来的?”我走出小客厅,纪函坐在餐桌前,他的手提放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 “嗯,我和鄢冉姐一起。” “哦……我喝多了点。谢啦。” “嗯,小意思。”他继续埋头噼里啪啦。 “我是说,”我在他旁边坐下来,慢慢喝热开水,“我昨天说了很多乱七八糟话。” 他看我。 “谢谢……你们听。” “你知道的,我朋友又不多。” “那没什么,”纪函打断我,“你年纪最小,我们都照顾你,是应该的。” 他的表情有点僵硬,似笑非笑一样,“所以鄢冉罩着你,余晓锋也照顾你,他们都担心你和那个苏游的事情,都帮你问这问那。” “余晓锋感谢你搞来的钱谢得都想跪你了,即使钱是苏游借的,他都敢去骂他干吗惹你不高兴。” “你知道吗,连杨翊骅都关心你,问你出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只是我自己也突然觉得,我和纪函,好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聊过天了。 “所以……?” “所以,管好你自己,不要让所有人为了你打个喷嚏激动得翻天覆地。”他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低头对付电脑。 第十一章 我两个星期没见过苏游了。 他再也没去BLUR,我和纪函之间越来越客气,话越来越少,我给他盛一碗饭他竟然还说谢谢。 而且我也哭笑不得地说没关系。
上学,自习,吊嗓,写歌,练琴,打工,我的生活越来越向好学生靠拢了。 连性生活都没有。 躺在小破床上,几乎每个晚上,我闭上眼睛,想着苏游温暖笑着的脸,想象着他沙哑好听的声音,想象着他柔软的唇,伸手给自己解决。 然后疲倦地坠入梦境,赌气跟学长说我喜欢你跟我谈恋爱吧,主动邀吻,还被家长看到,爸爸没完没了的耳光,妈妈被人从车轮底下拖出来满脸血迹……我一遍又一遍地说,解释,吼,我说我其实不是个同性恋,他们都很不屑,谁信啊。 妈妈哭着说,遥遥,你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我也哭,妈,我不是,其实我不是。 她说你骗谁骗不了妈,你这不是喜欢上一个了吗,你喜欢苏游。 有时候就在这种时候倏然醒来。 好几次也梦到他,笑眯眯地,递过来一纸合约,说遥遥你签了吧,签了对你多好啊。遥遥你欠我好多钱,你记得吗?遥遥我又不会真的喜欢你,我过两年要结婚了,不然都过了生儿子的年纪了。遥遥,一直跟着我吧,跟我走,你做歌手前途无量。遥遥,你好可爱啊,逗逗你,你就爱上我了…… 睁开眼睛泪流满面。我强迫症一般一遍又一遍紧握拳头,可什么能让我抓住的东西都没有。 也许是最近都很无精打采,因为晓锋减少到一周两次的排练时,汤艾盯我半天说:“你他妈看起来竟然很颓废。” “什么叫竟然,我他妈平时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我干笑笑。 “哎~不过美少年就是美少年啊,你样子这么萎靡,也还是漂亮。真羡慕。”他脸神神秘秘凑过来,“你是不是缺乏性爱滋润啊?” “滚你妈的。”我没精打采拿琴夯他。 “别,别啊。说起来你自打认识了那个苏游,就不出去钓凯子了。从良了啊?以前你林遥不可是扫荡G吧无敌手的嘛。” “你也知道是以前。”我口气酸溜溜的。 “以前怎么,现在怎么,有什么不同的?你别是对谁谁认真了吧?遥遥,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喜欢不喜欢都可以,怎么……” “怎么,我不能对谁认真吗?”我顶他。 “遥遥,我们这种人,怕的就是一个认真。”他正色。“要是你当了真,得,趁早别玩。那些个中年人,你玩不过他们。”看我脸色难看,他忙说,“又不是说你幼稚了,你以前不是很潇洒的么,何必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呢?” 我笑笑,似乎有一点开朗。 “喂,不介意的话,其实你找我也可以的嘛。”汤艾自以为帅地眨眨眼睛。 “去死你。”我笑了出来。 “干吗咧?”余晓锋慢悠悠踱进来,他妈身体渐渐好转,他心情也是好了起来。“遥遥,汤艾欺负你?看爸爸帮你揍他……”说着丢下琴一蹦压到汤艾背上,汤艾抓着他手臂顺势要来个过肩摔,我很妖孽地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得对,从前那个林遥,多潇洒。 我决定今晚演完就去钓一个。 这人叫潘意杰,也是个三十上下的西装男人。我发现这个年龄的男人保养得好,穿起西服特有魅力。 估计他可能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我是说,被我这样的人钓。我只是过去把手放在他大腿上,压低嗓子笑笑说:“唱得喉咙哑了,能不能请我喝一杯饮料?”他就酥了。 然后我提议我想去吃小龙虾,他二话不说答应。 然后我说我有点醉了,他很痛快就扶我到旁边一家旅店开了个房间。 拿房卡上二楼开门时看到那个2012,我一时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原来上次我和苏游,还有汤艾晓锋,也是在这间旅店。 竟然,也是这个房。 开门时汤艾还跟我说,换个地方做爱能增进恋人情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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