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耸一耸肩,"我并没有杀他实力,一切只是凑巧,我没死掉,就这么简单。" 如意摇摇头道,"我是知道你的。前日夜间我寻到这里,你屋中有人,我无法露面,还被另一个矮子看到了,如今我的功夫可是退步了?......对了,这里是--" "这是我认的姐姐的地方。"叶歌轻笑,"说起你昨日遇见那人,你可看出他来历身份?" 如意摇头,"我不知。" 叶歌讶然,问,"你知他的功夫如何?" 如意不回答他,只道,"小歌,你的伤到底怎样?" "血流了点,死不了就行。"叶歌笑道。少年抬头望如意,"如意大哥,你为何不离开?" "我么?"如意道,"早倦了当杀手的日子,在他们眼里,我们并不是人,只是可以役使的奴仆。小夜你走了以后,他们可处处防着我,干什么都要让胡俊跟着--要不是你杀了那人,我也没法子来找你。"他望一望天,"但是出了未知,我又能去哪里呢?小夜,你要做什么事的话,我必帮你。" "好的。"叶歌信任地点头,"对了,白姐姐呢?" "羽儿?"如意的面上忽地多了一丝痛楚,他纵不说什么,叶歌也已知晓了他的答案,"白羽--白羽她应当是不在了。" 这是最好的答案还是最坏的答案?叶歌一时怔住了。应当是不在,那么白羽已经成功地逃出未知了么?但她又绝不会是只顾自己逃走的人--他询问似的望如意,如意神色凝重,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羽与左使紫竹一同去执行任务,左使回来了,她没回来。左使的说法是她冒进,被那一家暗道里的机关弄死了,连尸体都存不下来。但他自己一点伤也没有--这是为什么,我想你应当明白。"如意面无表情。 "我不明白,"叶歌喃喃道,"我不明白,就算我们只是武器,他们为什么--" "我本想同羽儿一起走,如今什么也不必多说了。"如意道。 如意的意愿就是这样的么?叶歌望着那个少年,他那么忧伤,是愿意停留在未知之中的人么?但若不是--他忽道,"如意大哥,你不要回去了,他们会对你下手。" "我知道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对我动手。"如意道,"好了,小夜,我必须走了,不然怕又要有麻烦--你要保重。" 我要保重,你要保重,我们都要保重。但是如今说保重又有什么用处?看着黑色的影子远去,少年喃喃,"如意,白羽。" 他就那样坐着,如周遭一切都再与他无关一样。他坐了那么许久,脑袋中空荡荡的,那些旧时回忆都去了哪里?他乍一想,它们就全涌到他的头壳里,让他又恍惚了。 他忽听一个有些生硬的声音道,"你不应出来,这还太早。" 叶歌抬头,枫华就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那副很呆的样子,没有一丝活力。叶歌笑了笑,道,"你听见了么?" "那些事情与我无关,过耳即忘。"少年枫华不紧不慢地道,"你可以放心。我只想告诉你,该养伤的时候就当好好养伤,若这样乱跑,往后可能会留下病根,那时就有得受了。" 叶歌沉默片刻,道,"谢谢你,枫华。" 枫华摇头,"我从未想过助你,你不必谢。"他的神情变了,原本没有表情的面上忽地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也是未知么?我们总在忘记之中的一切。" 叶歌皱眉道,"你也曾是未知中人?" "我不知,不知方是未知。"枫华道,"或许曾是,也许如今是,抑或将是。" 叶歌又陷入了沉默,久久方道,"我只知道你是枫华,而你到底是谁?" 他面前的少年露出了忧伤的表情,"我有许多名字,枫华也是其中之一--你以后会知道,在我必将告诉你之时。" 他们并不知根知底,会真的彼此相诉么?叶歌有时会想知道枫华所说的那些到底代表什么意义,但枫华总用那样模棱两可的话做出回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那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 叶歌想着那些,柳烟在他的身后轻声开口,"小歌,怎一人出来了?" 这会是枫华去告的密么?与那人做朋友还真是难啊。叶歌向女子露出无辜笑容,"姐姐,你看这日头很好。"燕忆枫走入扬州时曾对湛淇说起,"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你看,这秋日不知觉已自到了。"他却隐了句话,是"若非你走这么慢,我也不会赶不上叶弦而输掉"。 自然湛淇以挖苦人为乐,知他这些藏着针的话语,也不理他,只是从箱子里翻副头痛药递过去,用幸灾乐祸的口吻道,"你可听闻萧君也在此地了?" 燕忆枫眨眨眼道,"我消息可向来比你灵通,你总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说那番话时微眯了眼,露出奇妙笑容来。湛淇总是觉得燕忆枫那样笑的时候表情很是阴险,如一只老猫儿盯着耗子洞一般。那种时候湛淇会觉得燕忆枫想要偷自己东西,遂捂紧了箱子道,"我这一箱子里面可半箱子都是毒药,你若把自己毒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哦?"燕忆枫笑得更开心了,"你那些所谓毒药,哪一个烈过流华了?" 湛淇顿时没了声,"没有。" "流华都毒不死我,你那些药能?"燕忆枫面上的笑慢慢褪了,留下似笑非笑的奇妙表情。 "流华一定能毒死你,"湛淇撇嘴道,"否则你就不是人。" 燕忆枫耸耸肩,"随你算夸我还是骂我。" 二人入住于一家很偏的小客栈,按照湛淇的说法是便宜,燕忆枫的说法是没人打扰。那个喜欢烧枯枝落叶的公子贤差点让他们两个被烟熏死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记着,谁会忘掉这个教训而再次找人在窗下点火呢?燕忆枫也不是自以为太聪明或太愚笨的那种人,嗯,他就是他自己,一个坏人。 待到住下,湛淇自要上街卖他的头痛药,而燕忆枫推说头痛,不与友人一并出去。待湛淇走了,他忽地高声道,"左使,莫再藏了!" 他话音方落,门上格格响了两声。燕忆枫不应门,只凌空一招手,门吱一声开启,门外年轻人面无表情,"少主叫属下有何事?" 燕忆枫轻抚着前额,吐出口长气来,"不为何,"他淡淡道,"我只是听见了你的动静。以后轻点,我有些头痛。" 这还不是他头痛的时候,他装得真像不是么?燕忆枫长长出口气,忽问,"前些日子信中说周先生近些日子有事,是去做什么?" 紫竹低着头道,"周蓦捷去办碎心剑之事,近日便可见分晓。" "碎心剑?"燕忆枫有些讶异,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不对紫竹表露出来,"那孩子我怕是见过,小小一个孩子,猫儿一般,你们也去动他。我想未知虽是恶名昭彰,也还未至此罢?" "那并非少主的命令,而是夫人的命令。"紫竹道,他依旧低着头,自上次以来,他还未曾抬目面对那个年轻人。 燕忆枫挥一挥手,"我知道了,你退下罢。" 而紫竹并未应令退下,只还是站在那里,垂着头,"少主,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燕忆枫道,"哦。" 紫竹沉默片刻,第一次抬起了头,他看到燕忆枫似笑非笑望着他,眼里少了那种让他惧怕的光线,于是道,"属下希望让右使接替属下在此地的职责,因为--" "因为萧漠在这里。"燕忆枫道,"你怕他。"他望着紫竹的目光顿时变得讥诮而锋利,"你口中说得厉害,但你惧怕萧漠。"说到那个名字,他又不为人所觉地冷冷笑了一笑,"背叛了那些人而加入未知,如今你才觉得做错了么?" "我是会怕,但不是萧君,而是秋君。"紫竹淡淡道,"少主与他们打过交道,应知晓属下为何会惧怕。" 不卑不亢,好气魄。燕忆枫暗笑,又道,"一直躲下去,躲得厌么?" "反正托少主的福,秋君要为她失明又失意的友人着想,总与萧漠在一起。这我倒不怕了。" 燕忆枫皱眉,挥手道,"你走罢,右使来了再说这件事。" 紫竹退出客房,燕忆枫走至窗口,望出去,他自己也不知道望着什么地方,然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抓紧了窗框,待他回过神来,已印下几个深深指印。他因自己失态的举动而笑了起来,"萧漠,"他一边笑一边念那个名字,"你是永不会原谅我了。" 他笑出了那些字句,又抬头敛了笑道,"但是如今,谁也用不着别人原谅--若你知道我,便来罢!我等你已经等了两年了!" 他因那一种奇妙的思绪又大笑了起来,丝毫没发觉背后的脚步声。他一直在发笑,直至一个文雅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少主,习先生的弟子,又丧了一个。" 燕忆枫止住了笑,敛了神情,沉声道,"是哪一人?" "小胡。"来人道,"他与如意本去找组织叛徒,没料--" "只有如意一人回来?"燕忆枫转过身子,见那个秀美的少年恭敬地立在门侧,他知那孩子是什么人,说话也不似与别人那般刻薄,只是淡淡,"习先生怎么说?" 玲珑道,"先生现时不在此地,近几日也未联系过,小胡的事情,不知先生会怎么想。我问过如意师兄,师兄似有些躲藏,而先前与他关系好的也就夕舞夜歌二人。" "白羽已经死了,林左使下的手,可以相信。"燕忆枫道,"夜之歌叛出组织,是在我继位之时么?他却真是聪明呢,可惜了我无缘见习先生最得意弟子。" 玲珑垂手道,"少主打算如何?" "你传话于左使,让他去办此事。"燕忆枫望玲珑一眼,"至于夜之歌--"他眼中的寒光让玲珑打个哆嗦,"找他出来,杀了。周蓦捷若是闲着就让他去。" 玲珑得令答是,退出屋去。燕忆枫木无表情又望向窗外,他那时想要发笑,却发现自己几乎笑不出来了。年轻人仰头望天,想起方才紫竹的言辞。 "枫华。"他低声道,"我就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配不配得上你的剑,有没有资格承继这一切。" 一梦惊旧忆,北燕空悲回(中) 长剑越匣而鸣,是旨在示警,还是言说什么别的?枫华听见肩上碎心剑长吟,在他走近院门的时刻。碎心剑永不会无故向他示意,那这是因为什么?少年木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分惊讶,转又消失不见。他在院门口站了小会,终扶正了肩上的剑,走出了怡梦轩。 那前方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在等待着他,枫华其实并不知道,但他觉得这样的事情他不可逃避。走至城外,剑鸣越盛,少年不自觉反手想扶住剑--前面到底有什么? 他还是一步步朝着城外走去。这样离开看起来很是突然罢,然他不想给那琴苑带去麻烦,这些日子麻烦已经够多了--他不想连累叶歌。 枫华在城外走不多远,见面前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少年在溪前俯下身子,将手伸进沁凉的水中。他方伸手入水,寒意自指尖与背后同时袭来。这是为什么?为他肩上这柄剑么?他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少年枫华低叱一声,他本只是弯下身子,指尖入水全不着力,却忽地一收一沉,仅借岸边分寸之地,翻转过身形。同一时刻他见寒光擦着鼻梁过去,惊出一身冷汗,手指撑不住空中几乎平躺的身子,他扑通一声掉进水里,虽喝了一两口水,心神便也凝定下来,他自小溪中爬起来,全身湿透,看见那黑袍来客蒙着面纱,想应当是个女人。他本不欲对女子动武,却也被一身水激怒,少年冷了眼神,轻一抬手,剑鸣悠长,那冰雪一般长剑已在他手中现出形状。 枫华只听得一个声音,"剑光似雪,剑气如霜,听那清越剑鸣,你确手持碎心剑。" 枫华冷声道,"阁下何人,搅我佳兴?" 那来人发出笑声,黑袍来客手持长刀,向他缓步走近。枫华道,"有甚好笑?" "你很好笑。"黑袍来客笑道,"籍籍无名者如何使得碎心剑?你还是认真报上名来罢!" 枫华叹口气道,"我可不想说出名姓,至少在面对一个不愿对我说出姓名之人时。" 黑袍的女子虽蒙着面纱,眼中利刃一般的光线刺得枫华眼睛疼痛,"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名姓,因我知道你的名姓。我知道你是谁。如今我来,只是要证明一下,你到底有无资格成为这柄剑的主人。" 枫华又叹一口气,轻轻摇头,"我不想与人为敌。若我可与我的名姓般配,也不可能如此流浪,并且隐藏我的姓氏。我不认为你知我。" 黑袍女子顿时冷了声音,"若你不能与你的姓氏相配,那就去死罢!" 话音未落,她已挥出手中长刀。银刃卷起一片华光,直直袭向少年。枫华按剑,微弯身子,溪水有些冷,他的衣已湿透,少年微微打着哆嗦,眼中却顿时闪过寒芒。刀意袭来,他猛挥长剑;剑与刀乍一相击,他却又似爱极那柄宝剑,借力身形向后疾掠。女子身形向前,刀意尚未用老,枫华忽地撤力,身形从后退转至上纵--他身形上纵,剑意展出,可碎心剑却似不听他使唤,抬手换招之时,剑意却也凝涩。枫华暗道不好,而女子的刀却紧紧逼着他,他无法抽身,却也无法迎敌--少年忽地冷喝,"你是谁?" 那一声长喝也使女子身形微滞,枫华手指弹剑,身形下坠,触地之时,借地一点,又掠向上去,刀剑近处交击出声响,而他胸中忽地一痛,一口血便随着他出招直喷出来,他看那女子显是怔了一怔,有些恶意地思忖--你又看什么,不是你要打么? 少年冷声长道,"弹铗者道是,谁与同诀!"一面再攻一剑--而那黑袍女子的攻势却缓了,最终她虚晃几招跃出去,背负了自己长刀,道,"你尚无法与你的名姓相称,不过--" "不过什么?"枫华冷笑。那木讷的少年冷笑之时,眼神顿地变得桀骜锋利,"方才打,如今不打,你以为你在玩猫与耗子的游戏不成?" "我不想杀你而已。"黑袍的女子冷冷道,"目前你对组织尚无害处,杀了也是无用。然夫人亦有命令,不能让你走了去--还真是麻烦多。" "你是未知中人。"枫华道。 女子点头,"我无意隐瞒。" 少年忽地露出了古怪的笑容,"我也知道你从前是谁。" "哦?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好了,后会有期。"女子一笑,折身离开。枫华望着黑袍女子的背影,目中的光清冷而厉烈,"你--" 他止住了未说完的话,将剑纳入剑鞘。剑入鞘中,顿时失了剑鸣。少年颓力坐倒,掩嘴咳嗽,又吐了一口血。他用手背擦嘴,将手中的血抹在树上,叹了一口气。 他方叹出那口气,忽听见笛声,悠长而清扬,那是-- 枫华的面色顿时苍白,那个人,他绝不能--不不,也并非绝不,他想过,他希望,他期待过这次相见--只是并非这个时间地点。 枫华思绪紊乱,甚至未曾注意到身后声响。他转身时,忽地听个低沉声音道,"正合我意。" 话音未落,他觉胸口顿时一冷。少年并指上抬,钳住那刺入自己胸口的剑,他几乎觉得那剑锋触碰着自己的心--但那只是他的感觉,他挟紧了剑,却无余力与手自后拔剑出来--直至他背脊撞上一棵大树,他才看清了刺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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