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先选择一张。"天落含笑站在一旁,"哪一个都可以先开始。" "哦?真是有意思。"手中折扇猛地一挥,也不知哪里来的劲道,扇子随手腕之舞翻转上前,‘啪'地一声打在了第一张‘金'字木笺上。 扇回,伸手。释云生淡然:"有劳了。" 墨画上的窗口渐渐显现出一道门,门前亦是若有若无的蓝色光芒,只闻墨香阵阵飘过,便知其中必是山内连山,缠绵悱恻。紧跟着天落的步伐,他们进入了一个漆黑的地方,虽然没有光亮,四壁却有光芒闪烁,能隐约见到挂在墙中的挂轴。 字卷挂了一路,仔细看去虽非名家手笔,但是字体苍尽有力,吐呐有丝,带着旷古林下之风,甚至字中带画,欲飞成龙。 "墨堂主向来好客,公子不必紧张。"天落看他目带羡慕地看着一旁的书法,不禁又抿嘴一笑。 扭动开前方的蜡烛,只见一道大门轰然打开,门内是另一番天地,漫天漫地的书法字画、古董珍奇,泛着清香的墨味。 大门合闭,天落也消失了。释云生不禁感叹着,想他堂堂一国之主整天为了国家大事而废寝忘食,怎有这人的一半风雅?扇子微微一动,只因听到屏风后一人的脚步离近,释云生抱拳一揖,道:"墨堂主。" "释公子不必多礼,请坐。"站在面前的人,虽然已不年轻,却溢满了文人的风采与气度,宏如苍穹,阔入深海。那一双眼眸更像看透了世事沧桑,天地边迁。 "坐就不必了,还请堂主速速出题。"释云生立刻回礼,"堂主如此风雅之人,还望莫要为难释某。" "那是自然。"他也没再叫释云生入位,径直走到窗前,盯着上面一个未有落款的卷轴看了起来,最后才叹息一声,道:"此乃唐代李冰阳所著《草堂集序》,因曾遭逢大火焚蚀,其中一段已被销毁,但是自唐末五代战乱之时,其本被辗转于各处,至年前都是下落不明。在下曾亲自搜寻、却无所收获。好在老天不辜负吾望,让在下在一位朋友家的香火后发现了此孤本,也是原本,所以回来后精心研究,也只复合了三分之二的原貌,仍有一些只有偏旁部首,还望公子解吾一时之急、帮忙还原全文。" 释云生轻笑一声,摸了下光华地扇面,道:"还是请堂主为在下赐坐吧?" "怎么?"墨林之不解道。 "呵呵......依堂主的题目来看,在下一定不怎么受欢迎,否则堂主亦不会百般刁难了。"释云生仍是轻轻浅浅地笑,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公子此言差矣,只是在下听阁主说今日有良缘人来到,此人气度雍容,是大家之大家,所以在下才妄言了,还望公子莫怪罪。"虽然是笑的,但他的目光里明显闪过一丝凌厉与不甘,"那在下另出题目吧。" "咦?在下可没说此题不会啊。"释云生拂了下衣衫,明黄色衣袖子一一掠过文房四宝,修长纤细的手指在几上搜寻一番,取了支大小适中的长锋羊毫,墨林之见状,立刻殷勤地为他铺上宣纸,又立在一侧研墨。 仔细描摹了遍墙上的字帖,手跟着笔络轻轻划过,在断缺之处微微停顿一下,释云生翘了下唇角,方坐下身开始写。 好在他是北齐之王,皇宫中的奇珍异宝、字画篆帖应有尽有,因他哥哥也是爱字之人,所以也曾刻苦钻研过唐代书法一段时间,这李冰阳的《草堂集序》便是第一篇。 隐约记得内容,又有挂轴上的偏旁作引导,此字甚是好写。 "呜呼!姑熟东南,青山北址,有唐高士李白之墓,呜呼哀哉!夫仁以安物,公其懋焉;义以济难,公其志焉;识以辩理,公其博焉;文以宣志,公其懿焉。宜其上为王师,下为伯友,年六十有二不偶,赋《临终歌》而卒。悲夫!圣以立德,贤以立言,道以恒世,言以经俗。虽曰死矣,吾不谓其亡矣也。有子曰伯禽,天然长能持,幼能辩,数梯公之德,必将大其名也已矣。铭曰:立德谓圣,立言谓贤。嗟君之道,奇于人而侔于天。哀哉!。" 基本没有长时间思考,他大笔一挥,宛如千军万马,虽然将小篆写成了隶书,带毕竟一分不差的叙了出来。虽然笔法未有墨林之来的成熟刚毅,但自有一股风骨如梅,望字如闻花香。 释云生将笔置在砚台上,微微抱歉地笑道:"在下不怎么熟识小篆,还望墨堂主海涵。" "公子的隶书也写的如此婉转生动,可见颜字、柳字更炼得炉火纯青了吧?"墨林之低头一扫,不觉感叹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客气客气。在下学习太过庞杂,虽每样都有尝试却不精通。"释云生连忙摇扇。 "谁说,依在下看,公子的字若出去变卖,依然能换得大价钱。" "多谢多谢,承蒙堂主厚爱。" "既然如此,公子此关已过,请进行下一关吧。" "承让承让。"扇子一合,只听‘啪'地一响,释云生转身朝门口走去。回到大殿,便见那个变态坐着又喝又吃,一副泰然若之的模样,让他气的直磨牙。 见他回来,闻播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立刻拿了梅花糕、三瓣麒麟蜜饯朝他奔来,"云儿云儿,快来尝尝,这东西真是好吃,主人家也很是好客呢!" "在外面不准你喊云儿!还有,我来是有事要忙,怎有时间与你闲品?无聊----"明黄色衣袖一拂,烟尘俱起,闻播向后退了数步,一副受伤的模样。 "公子,恭喜您了。"天落已等在原地,看他出来,也是大喜过往。 "好说,进行下一关吧?"释云生焦急道。 "现在已是正午,公子不用些饭再闯么?"天落歪头道,"小的已经叫人把午餐为公子安排好了啊。" "有劳阁下,只是释某真的很忙,不能耽搁太久,还望阁下体谅。"说完,向前走了数步,道:"现下还可以选择吧?"看天落点了点头,他手中扇子一出,三声巨响,扇子腾空转起来,‘啪'地打在了木字的木笺上。 如果说刚才是大门自己显现,那么现在的他们是被屋顶的旋风吸了过去,走在屋檐上,仿佛是腾空了一般。释云生不禁苦笑,这一抹红当真是个奇人啊。 到了此处,四面都是阴森的凉风,黑暗的密室内又有泛着黄光,跟着天落一步一步走下石阶,到了更深处后,释云生忽然打了个抖,"好冷。" "此室乃冰水造就,阴气较重。这是进入时穿的衣服,请公子务必穿好。"说完,他从入口处取下一件白色长裘,为他穿上,才道,"林堂主脾气向来不好,在下就不进去了。"天落抽搐地笑了一下,整个人跟脚下抹油了般,跑地飞快。 "脾气不好?"释云生咽了下口水,推门而入。 里面的景色与南极冰川相比,恐怕都是小巫见大巫。四面都是冰封的,透明的世界中隐约透着一线黑色,连天连地的冰刀宛如森林,只不过是一片洁白罢了。 虽然穿着厚衣服,仍能感觉彻骨的寒冷。走了几步,才看到一个位置于天顶的棋盘,棋盘的大小不过手掌般,然而不知利用了哪种光束的原理,映在地面的水景里,就有了三个寝宫那么大。水上覆盖着冰块,那映出的棋盘上也摆放着三黑一白子。 感觉到身后的冰冷气息,释云生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欠身,"林堂主。" "......"那人没有说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随后从冰木前的篮子里取出一黑一白两字,置于冰上。 "不知林堂主预备如何比试这一关?"释云生的神色也庄重起来,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容忍他轻浮的模样,所以整了整衣襟,再度抱拳道:"林堂主,在下......" "黑子还是白子?"冰块男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又移向了他的宝贝棋子,甚至连说话都是没什么前后的,让释云生乍听之下还有些发愣。 "诶?" "你要选白子还是黑子?"黑衣人终于抬头,释云生却倒抽了口冷气------哪里来的美人啊,是他喜欢的冰山型,虽然不爱说话,可是那双眼睛分明很温柔,不,是又温柔又冷漠,而那说话的语调虽然平淡,却隐隐藏着温柔和锋利,是个集矛盾于一身的美人呐! 看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林风月淡笑了一下。他已经十年没笑过了,若然被同僚们看见,还真会以为他为别人动了凡心呢。收敛了笑容,而对方的情绪显然没有收敛,仍然一副花痴嘴脸。 "天任阁自古规定,吾与阁主的上宾对弈,必让对方三步,请-----"话毕,他独自走到冰泉旁,手指一点林下竹篮,篮内的黑白棋子一枚一枚粘在了冰顶上。 "这、这怎么下?"释云生望天,茫然,手中折扇更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脑袋,"围棋有这种走法么?" 林风月神色一沉,眼中杀气渐升,"我说有就有。"随即,杀气敛去,四周仍然留下彻骨的寒冷。 释云生拢了拢寒肩,傲然一挥袖,大气道:"在下虽为宾,却不便让堂主让步,倒是在下初来乍到应该礼让堂主才是。"美人,就让我在你面前表现一次吧。 黑衣如风般掠至他身前,林风月眉尖一挑,冷笑道:"大言不惭!小容,布棋。"说完,左下角处一个红衣的小女孩点足而起,竟然停在了冰顶的棋盘边,细心地为两人将黑白字布好。 "依规定,客来选白子。"说完,林风月便在椅子上坐下来。 "在下看林堂主是喜欢黑色,才让在下选白色吧。"在对方对面的位置上坐定下来,他撇了撇嘴,就是在美人面前管不住嘴。 "你说什么?"声音虽小,对方显然是听到了。黑衣敛眉一扫,寒气直逼五脏六肺。还未等自己说‘没什么',只感觉一个硬物隔空飞了来,‘啪'地一声打在了他的额头上。 "好疼啊,林堂主怎的不知怜香惜玉嘛?"虽然是这么说,但心思已经沉浸在了走棋中。 手指一刮,宛如一阵风过,天顶上的黑棋便自动行了起来,林风月看了他一眼,道"公子请。" "这、这......"由于天顶离他太过遥远,然而若看水中倒影的话,自己就首先破了规矩。可是,他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功力,不要说凭空移棋,他怕是连自己都移不动。而看不见天顶的棋盘,他无疑是走的盲棋,而这盲棋的最高境界,便是闭目塞耳,仅凭推断来下。 对方挑了挑眉,动作无疑妩媚至极,可是他现在半点欣赏的心情也没有。释云生在一旁搬了小冰块,一点点将冰块堆积起来,然后自己爬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方的白棋挪到了位置。 然而他还未有反应,只感耳边一阵风过,一道破空风包裹住了黑棋,在棋盘上徘徊数刻,迅速朝着南北十步走去。这么快就围连了? 释云生把冰块搬移了点位置,再小心地爬上去,解救了左下角的白子。这、这哪里是在下棋,简直就是在做苦工。 "呵呵。"忽然,他听到一阵低笑,鼻子下也闻到了一股冰寒梅香,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处。好象是哥哥的怀抱,虽然此处寒冷,可是这人的胸膛却如此温暖,而身上的香气更是另他脑中一片空白。原来,是林风月点足而起,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抱了起来,他看他不会武功、于是就支撑着他助他走棋。 释云生脸上的潮红一直蔓延到脖子根,还哪里有半点心思啊。 "不要走神,你要输了。"旁边,黑衣人环抱着他温柔的提醒。天啊,美人化冰了!!释云生不断感慨。 "你说什么?"虽然寒冷,却已带了感情,"谁跟你说我是冰山,呵......是天落那家伙吧?那孩子真是找打!"说完,某人眼底温柔俱显,简直让释云生误认为两人是不是一对了。 释云生安了心神,又想到林风月使赋方圆动静,他看了眼此刻战得烽烟四起的棋盘,向林风月请言其略,以便措辞。 林风月蹙了下眉,心想阁主让他掌握分寸,那么定不能太过苛刻,于是就指着棋称道:"方着棋局,圆着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释云生眉目深锁。他知道其中的意思,林风月一招逼人,二招直攻主位-----是他借棋以为方圆动静之喻,自己自赋方圆动静四字,不可泥棋为说也。 "北上三,东西下十二。"话毕,他伸出两手掠一推,棋盘歪斜,棋子滑落到即定位置。然而即便是现在破开对方的走线,可是早已落后数步,因为对方自古有‘棋神'之称,再如何追赶恐也会输上三子。 "阁下棋技高超,在下甘拜下风。"释云生离开了对方的怀抱,重新整了整衣衫,对他一抱拳道:"怕是今日又给耽搁了,等过些日子在下再来讨教。" "不必了。我本该让你三步,如今乃是平局。你走吧。"说完,黑袖潇洒一拂,前方的冰山大门突然开启,隐隐飘来一丝温暖。 "多谢阁下。"握紧了衣衫,他准备再看美人一眼,谁知对方已经在弹指间消失无踪了,微微喟叹一声,他起步离开。 来到大堂时,温暖的空气包裹着自己,身上的梅香也更加浓郁了。闻播挨近他,忽然阴恻恻地问了一句:"该不会是闯关变成了享受吧,这身上的香气还真是够冷够好闻啊。" 听了这话,谁都知道是心上人在吃醋,偏生某些没脑子的人毫不在意,来了句:"是啊,世上香人无数,能香到林堂主那么清冷的,吾还是头一遭遇见。真是庆幸一日之遇,可供吾回忆半生了。" 旁边的天落一听,脸色顿时不对劲了。他咳了一声,淡淡道:"请问公子还要不要用膳?这最后一关可最是不好过,火同水一般,还请公子小心了。" 一听对方语气不对,释云生再傻也明白了几分。点了点手中折扇道:"可惜了,美人早已心有所属,偏偏某些小子非要说他是冰山,好生伤人心呐!"说完,看天落红了半张脸,他立刻仰头大笑起来。 看也未看,手中扇子飞出,直撞上了最后一个‘水'字。 上次是天顶,这次是地下。释云生只感大脑一阵波澜,头也昏昏沉沉,似是坠入了地底,却又实在地感受到自己并未凌空。很奇怪的感觉,很奇特的香味,还有面前之人很奇特的暧昧目光。 落地时,四面都是帷幔华盖,窗外忽听溪水潺潺,居然有黄色竹子伫于庭外。 这里感觉不到丝毫寒意,甚至温暖如春如酒如憨。溪边种植着几株桃树,树上幽香渐渐,逼人而来。此时明显不是桃花盛开之季,花瓣虽然娇嫩,仍有无数纷纷洋洋落入溪中,让人联想到‘落花随水随无情'一说。 远处,忽有一声缠绵的笛声飘入,随风跌宕、随水起伏,时而恍惚如同叶无归所,时而如同旅人离乡在外的吟吟低唱。 "公子,请入内吧。"天落再度暧昧地看了他一眼,对身旁的丫鬟侍从道:"都跟我下去吧。" 释云生茫然、不解,回头想喊天落,可是人已经走得无踪影了,就连刚才还服侍一旁的仆人,也瞬间移形幻影了。 猛地鬓边有疾风穿过,只见一支银色小箭朝他肩窝处扎来,那速度直绚花了人眼,根本让不会武功的自己避之不及。"啊!"立刻伸扇格挡,然而扇骨毕竟柔弱无力,只听一声‘扑哧',小扇碎成零落木条。 释云生见状,立刻闭上眼睛,心想自己好歹一个国主,大仇还来不及报就要死在这里了? "呵呵。"耳边是一个低沉的男音,带着窃窃地笑意。随后笑声越来越近,他只觉得被抱入了一个怀抱,而脖子处更是灼热一片,像是某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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