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俯下身对着他的耳朵轻吹了口气,笑道:"我倒忘了,北齐之主已经是我的人了,这样大的面子可不是谁都能赢来的呢。我奢侈无礼,于是皇上为了惩罚,将我等安置在一般破烂的客栈中,我淫乱跋扈,于是皇帝甘愿用自己的身子为我洗清罪孽,可对?" "你大胆,居然敢侮辱朕!"反手就是一巴掌过去。 本来他以为一定打不中的,毕竟那个人武功这么高。可是,清脆的一声响是怎么回事?抬头一看,面前人妩媚白皙的颊上印着一个五指山。释云生的嘴角迅速抽搐了一下。 闻播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打他,当下怔在了原地,神色也变得清冷淡然起来。 "天下人尽知,北齐之王虽淡漠,向来是宽厚待人,为何我一来你就变了?难道是我所听有虚,还是你本身......厌恶我?"他捂着左脸,微微蹙眉的样子----可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他此刻的不安和愤怒。 以前云儿虽然淡漠不爱说话,却不象如今这般舌灿莲花、迸珠溅玉,心口不一。从方才对菊远夹枪带棍的讽刺中他便愕然地发现----现在的云儿和当初在林中见到的冷静少年完全不一样。 莫非在这十年中他碰到了什么事?伤心得、足已摧毁他所有精神力量的事...... "呵,在南为鹞,在北为鹰,自古如此!"冷冷抛下一句,他在镜前盘桓了片刻,招呼了声任青山,便不再理他。 任青山是释云生的贴身保镖,说是保镖其实连保姆的职责也一并扮演了,因为释云生自小不喜人多的地方,就连微服出巡也不会带太多人手。说是性格使然,其实还有两点重要原因:第一,他信任青山的武功与易容术,第二他觉得自己还没那么衰。 任青山冷冷瞥了闻播一眼,满脸的煞气另人心寒。然而,刚被爱人伤了心的少将根本没把这刀一般锋利的目光看在眼里,只垂头丧气地拖拉着脚步离去。 袖子一拂,他伸手要侍卫坐在自己对面,从旁边的小茶杯中掏了一包白布包裹的东西出来,背对他站着,"青山,你确定没有看错?轻灵真的来了?" "没错。轻灵大人方才虽然没进来,但是臣敢肯定就是他。数年前,臣与轻灵大人也有一面之缘,他的容貌能被人模仿,可那种气质自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青山的话十分肯定,也带着对那人的赞赏与肯定。只不过......他是敌是友还尚不可知,若要他放下戒心全权信任也是不可能。 沉吟了片刻,释云生将手中的白布卷开,一尺长的白布中分成两个对等的区域,一面放置着短小的银针,一面叠放着张织锦绡布。 "唐门的暗器----噬魂针?"任青山还没来皇宫当差的时候乃是江湖中一名剑客,除强扶弱大义凛然,三年里也在江湖中闯出了一番名堂,名声大了四方的收纳者自然也多了起来。 那年,释云生微服出巡,刚刚甩开了暗里保护他的侍卫、一个人正在大街上闲逛,巧不巧就遇见了任青山,两人一见投缘,披心沥胆,秉烛夜谈整整一夜,互为倾盖之交。 而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了,他答应了作释云生的贴身侍卫,一路上两人简直就像个连体婴儿。 所以,对于江湖上的名门暗器或者秘籍宝物,释云生总是很快知晓----比如这唐门的噬魂针、虽然有毒却不见得能置人死亡。 拿着针在烛灯下仔细打量,任青山喟叹了一声道:"没想到这里真有东西。" "菊远是轻灵的人吧?呵呵,方才朕叫你出去查探,你回来跟我说----菊远在未进入大厅前的确带人先来了这间屋子,那么我们就不难解释他到访的意图。他,是为了轻灵教给他的任务吧。"坐在对面的人轻轻啜了茶,神色淡淡。 点了点头,任青山急不可耐的去拆另一张锦帕。帕上用红笔写了三行字,龙飞凤舞,明显是不想叫观者看清楚。 "这上面写了什么?"任青山颠过来倒过去看,都不知道上面写的三行诗是何意思。 "游都峤山庆寿岩,谁点南山八烛燃,丹霞叠叠起红烟。"低低念了一句,他翻手将茶水沉沉滴入帕中,嘴角的笑意得更深,"没想到轻灵他,也懂得舞文弄墨的来唬我。" 任青山努了努嘴,表示不解。 "‘游都峤山庆寿岩'中有个‘庆'字。而后两句诗两起来,不难发现‘烛燃丹霞'四字,古来诗人作诗,都将这‘红'表示为花朵之意。自古有落红不是无情物一说。而这三句诗加起来便是‘庆花'。"淡淡抿了口茶,他抬眼笑看着青山,只见对方一脸大彻大悟,又是一脸崇拜爱慕地凝视。 释云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最后一句点明了‘红烟'......呵呵,京都中‘红烟楼'名盛一时,看来轻灵是想邀我们去那里一谈正事了。" "只是......"任青山蹙了下眉,提醒道:"这几天德拉克少将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皇上,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脱身。毕竟,他非我北齐之人,又是连朝帝国的下一任元帅,几月前我们还维持着非敌非友的关系,如果那件事被他发现的话,难免不会生出乱子。何况皇上也以身低就他太久了......" 一提起那个人,他整个脑子都跟着混乱起来,完全没了以往挥斥方遒,傲然于世的果断风姿。怎么办,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那个缠人精! 支着下巴,明黄色衣衫在烛火的映衬下光芒更甚白昼,释云生的脸上恢复了算计,眸子也锐利起来。拨弄着手中的‘噬魂针',他长久的沉默着。 "青山,你方才可看清了菊远那帮人么?"突然地问话另男子一惊。抬手饮干了茶水,任青山想了想,方点头道:"菊远如此招摇,想不注意都难。" "朕说的不是他,是被我们留下、等待处罚的那四个属下,包括他带来的全部侍从。你有没有发现,他们有哪里不对?"释云生用手中短针拨弄着烛火,看它挣扎的向上一蹿,任青山也跟着‘啊'了一声。 "如何?" "照皇上的说法,我也觉得那些人不似平凡的仆人。他们当着卡尔和皇上的面也敢挑衅德拉克少将,可见根本没有作仆人资质。若非一般仆人,那敏捷的动作和锋利的目光倒让我觉得像......" "像什么?"释云生问。 "像是江湖中人,却又不是我们京都的江湖人。"淡淡地转了转眼珠,任青山接着道:"如今的江湖上下虽然组建了无数大小帮派,可比起朝野官宦和寻常百姓他们的确自由很多。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那种野性的气质是任何被驯服过的下人都做不出来的。" "没错。"帝王悠悠一笑,起身下榻,"等到舞会结束后,你便随我从隐秘东街离开。现在,你把这些‘噬魂针'交给刚才的那四个人,朕想轻灵已经早早有交代了。他啊......"近乎是无奈地摇摇首,他喟叹一声:"真是给了我一个忒难对付的礼物呢......" "那德拉克怎么办?"眉头再度皱起,一提起这个人任青山心底便是不悦。 "他要跟就跟来吧。"无所谓地淡淡一笑,他抬脚从小室中走出。明黄色衣衫在黄昏微弱的光线下也自有它的美丽。 冬风起,四面环山偎水,沙龙的举办地可谓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一番插曲,一番算计后,舞会也基本上到了尾声,大厅内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而闻播作为他的举办者和北齐的皇帝一同,必须最后一个离开,这是历年来的规定。 第三章 待到可走之时已是月明星稀、乌雀南飞。三人同驾一辆小车,明黄色的车身怎么看怎么像在炫耀,就算是参加舞会,这样的装饰也的确豪华的过了头。 闻播一脸阴郁地坐着,第一次没有主动开口说话。释云生倒觉得奇了,挑了挑眉毛并未顾他。拿起右几上一檀木茶壶,可惜里面空了。 还好他在波斯进贡的曼驼鹿地毯上置着一个简易的红泥炉子,炉子周围落了一层简易工具,看似是煮茶用的。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燃了垂面炉子,拿起身边着料依火势一点一点洒下去,水少自然也好沸,释云生提起银匙在炉中搅拌,方搁入香茶又加大了火势。不一会,香气渐上,已淘气了钻入了鼻口。 用白帕隔了烧热的地方,他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手指攀上窗棱,口中隐隐念着什么,手指也跟着一落一落起了拍子。 "你很是悠闲嘛。"有些怨毒的话,人因为资历深了所以怨毒,可有些人单纯的怨毒就有点像犯傻。闻播偷瞄了他一眼,发现对方居然风清云淡,大黑天的也有赏花看景饮酒的乐趣,不由的妒从中来,"即有如此好雅兴,怎平白无故找我的茬?" "咦,你哪只眼睛看见朕在找你茬?朕自在其乐也算是找茬,那依少将而言,木头人岂非听话得多?"臭人,坏人,明明自己喝着茶水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还居然敢回嘴? "木头人的确比你听话,好在入了芙蓉香帐,不会像你那么激烈地反抗。"他摇了摇头,也不顾他的反应,伸手将他的杯子夺下,留恋着心上人唇齿含过的痕迹大大啜了一口,"果然好茶、好茶......" "你不怕朕在里面放了东西?"空了手,兴致也跟着被人搅混了,释云生心下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为什么就没把他给杀了! 顿时,某人的俊美容颜起了变化,如果说刚才的脸像一方柔软帕子,那么现在更可谓是军事作战图也。 "只要不是毒药,我自能应付。"咽了咽口水,他顾作无所谓道。 两人此时正争得起劲。忽然一阵大马长鸣,车子晃动了几下后,居然停了下来。夜深人静的,如果不是皇家马车出了故障就是有人拦路。不过根据情势发展,应该是拦路的人吧。好在他们早有预料,这拦路之人也并非不好对付。 只见及根银针瞬间穿破帷幕,扎进他身旁的木梁上,而有些也被闻播拦了下来。 "这些江湖人,莫不是朕说他们坏话,他们还真是不太会利用资源呢......"抚了下眼前的‘噬魂针',释云生的神色带着惋惜。 白皙的手伸出帘外,露出的指头修长柔韧,随后露出的手腕更是纤细如丝。那只手在任青山一句:"果然如皇上所料,他们都来了。"时微微顿了一下,而后便捞起了帷幕,伸出一张秀气幽雅的面庞。 漆黑如墨的大街上,此人好象散发出了淡淡光华,笼罩到一里之外。当下几个拦路的强盗都哑然于地。 N双眼睛相对(我对的过来么我),闻播看了此情景心里不是滋味,猛地一掀右边帘子,冷冷怒斥道:"一个个都给我看够没,看够了就滚。爷今天心情不好,惹恼了我自有你们好看!" 有时候人说话可以很平静,勾不起他人心底的火苗,有时候越不想找事的人还越是让人火大,就好比导火锁,一拉即炸。 随后,前方的六个人脸色一沉,各个摩拳擦掌起来。 "轻灵他......倒是养了些许肯为他献命的死士呢。青山......"话一出口,驾坐上的青衫人答了声‘是',阵个人便跃身而起,脚踩马头一个飞纵便跳了下去。 轻放下帘子,释云生径直缩在车子里品茶,外面的打斗声似乎分毫不入他耳。 红光一起一浮沉,刀剑冰冷的作响混合着前方的战斗局势,似乎已经慢慢步入了白垩化。任青山拇指一按吞口,长剑立刻跳入主人掌中,剑刃拉出一道光芒,有如流行横过天际。 双脚连环踢出,剑尖随着情势一挑一扣,每一击都入骨三分。手腕舞了个花,剑面打开扇面弧度,掌心之力向前一吐,长剑冲手而出,顺势将六人围困在中心。 眼睛微一阖,只听任青山一声轻啸,六个人都被气道推至高空,长剑在他们之间迅速穿梭着,不多时他们的衣服尽数被毁,一片一片如同冬季的雪花纷飞落下。 "听说他是三年前那个青山剑客?"耳边,一个人拉着所剩无几的衣衫,声音里带了揣测。 "没错,话是这么说,不过看他的招事,倒不像是自成一派的,更像是有名家指点。"后面回应者更加狼狈。 任青山眉宇一蹙,本身只当顾及小云的面子放他们一马,可是如今的他们......是自己找死吧!寒气猛然一散,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左手放于腹侧捏了个诀,右手提剑划纵半圈,速度之快根本让人分不清招事走向。 只见漆黑的街道上,一道逼人的金光扑天盖地而来,伴随着几个人的惨烈吼叫。 "怎么了?"闻播听声音,只觉不对,正想冲出马车,却被释云生拉住了衣角,"任青山怕是有危险,你松手!" 几乎是命令的语调让王者不自觉眯起了眼睛。释云生冷冷一哼,冰山般地道:"你去了也只是帮到忙,那些江湖宵小之辈还不足以伤了青山。"说完,又填了新的火,加了碳冰,布了少许茶叶。 光芒转眼即逝,犹如闪电一般快速。黑色长剑垂落,六人横尸街头,身首异处,形容煞是可怖。而那个杀人者更是满身浴血,淋淋晕红的好比着了魔的魔头。 "停了么?"玉手轻轻捞起帘子,可是车外的清风朗月已变得腥臭难闻。释云生微微一怔,整个人跃下了车。看着眼先的惨况,他不禁向后连退了数步。闻播在身后扶住他。 "青山,这些人朕可有说非杀不可,你怎地狂性大发,竟将他们全部处死?"平定了心神,释云生挣开闻播的怀抱,向任青山行了过去。走得近了,方能听到对方不平的呼吸,甚至连一贯稳如泰山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要说是真的不问青红皂白的杀人,这个青山剑客还是头一遭。只可惜师出无名,却招出有因。 "他们说的话,您有没有听见?"沉默过后,任青山低低问了这么一句。 "哦?你对我有所隐瞒,还是......他们并非轻灵的人?"咔嚓一声捏碎了茶杯,释云生面容虽笑着,但是目光中有隐约的冷锐凝聚,"莫非这一年来你带回的消息都是真假参半不可?" "轻灵是谁?"闻播看两人气氛不对劲,又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连忙打起岔来。 没有人回答他,确切地说是他被彻底忽略了。 释云生单手玩弄着碎瓷器,整个人犹如从寒潭中浸出的,杀气扑面而来,不禁让那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微微一颤。 漆黑的衣衫融在漆黑的底色中,男人的目光低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半晌,他才抬起眼,微微摇了下头,坚定道:"人,的确是轻灵大人派来的。至于其他的,臣真的一无所知,望皇上名察。" "哦,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寒气猛地一敛,释云生整个人松弛了下来。笑还是清清冷冷,话依旧默然平淡,但闻播可以肯定,这个人的猜忌心一定不重。 这样的人要如何当君王啊,替他担心地摇摇头--- 可是当他抬首时,看见的却是两人抛下他独自坐回车上的悲凉之景。 大马自他身边飞驰而过,寒风卷起,街心一孤人,望月而站。 "等等我,等等我啊云儿!"黎明前的滚滚烟尘中,一辆黄金马车带起尘埃,马后一位戎装的青年拔腿追着马车。在追出一里外后,车与人之间的距离居然没有丝毫拉远。 此时的天幕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雾气渐渐萦绕街头,前方后方宛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水盆中,看不清楚位置。现在,只能听着前方的马蹄声来分别方向和位置了。 常年生活在少雾的国家,眼睛自没练就可以透雾看物的本领,所以一贯精神集中的男子此刻也没发现街道上有什么异常,就连任青山也没察觉到----在他们路过的酒家上方,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敛气秉神分外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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