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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一色----第二薇[下]——

时间:2008-09-26 00:45:41  作者:

一滴泪打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沉重的回响。
依然没有人回答,那个保持着冷厉淡笑的人早就成为了过去,带着也许是遗憾或者苦痛的记忆深埋于地下。
"怎么办?怎么办......父亲。孩儿没有办法杀他,甚至不忍心看着他受折磨。六年了啊,六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忘记一个人,而我只想让这份感情淡一点,再淡一点、都作不到么?上天对我,又何其的公平?"阳光照落在青年的头上,慢慢勾起一层细细的毛边。
金色与金色相撞,刺目耀眼。
"父亲,十六年前孩儿见到他时,就发誓会永远爱他,而他也承诺过我,将来会还孩儿这份人情----呵呵,一饭之恩啊......可如今,他以您的鲜血和帝国十万壮士的鲜血予以偿还......可是,懦弱的我依然无法下手!我究竟该怎么办,我爱他啊......我爱他。"
青年忽然站了起来,朝着石阶一层层拾级而上,而那尚自燃烧的蜡烛却因为他身上的寒气逐一灭掉。微暗的大殿内,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站在那副画像前,青年低低垂着眼,似乎是不敢直视那神一般的目光。半晌后,他才低低道:"父亲,您的在天之灵可否宽恕我,宽恕我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说着,他抬起手抚摩着干燥冰冷的画轴,喟叹。
然而,当那只手游移到画像的右下角时,闻播忽然怔住了----画卷外笼罩的透明石罩上赫然出现了几行字,仔细读去却是一首带着侮辱性质的诗句。
白色的底处,被人漫不经心地刻上了字,宛如一张美人图像划伤了脸,带着羞辱的恶意。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鱼争妖艳,芍药笼罩聘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这是六年前、他与释云生第二次见面时引用在他身上的诗句,当时的自己只知浅意,只知它是赞美一个人妖艳动人的意思。
后来翻阅了一些汉字书籍,上面记载说----此乃中原商朝最后一任国君在女娲祠中所提淫词浪句、它隐藏着对一个人的侮辱与蔑视。
究竟是谁,居然敢在这上面刻下这样的诗?
手指狠狠扣在石罩上,闻播的眼底闪着野兽般残暴而赤红的怒意,似乎有三界之火在里面剧烈燃烧,所到之处毁灭一切!
‘砰----'地一声巨响,他空手震翻了高台,烟尘滚滚飞扬,纷纷逃避着这一场灾祸。
"怎么了?"殿外等候的卡尔听到响动、立刻推门掠了进来。看着面前残败的情景,他不觉悚然一惊---元帅向来尊重父亲,对于父亲寺祠的规定更是谨慎严格。可今天,他为何会突然震碎高台?
卡尔站在阶下,不敢再向前一步。
月汉娜抬起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冷笑意。她向前走了几步,与卡尔并肩而立,面上流动的情愫......似乎是在等待那个人亲自开口询问。
果然,闻播冷冷转过头,指着画卷上的诗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
卡尔蹙了下眉头----连朝帝国上下虽然能人无数,但是对于中原的诗词歌赋却大多不了解,况且保护画卷的石罩乃是昆仑山下长年凝聚的透明大理石而成,一般的利刃根本划不出痕迹,可如今......
月汉娜低着头,面纱下的神色复杂地变化着。不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能否让月汉娜看一下上面的刻纹?"
闻播蓦然一蹙眉,似乎是在考虑轻重。
"月汉娜不是多话之人,今日之后就当什么也没见过。"她保证道。
青年让了一步,才答应,"你看吧。"
女子登上石级,站在画像前仔细地检查着,手指有意识地轻抚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提诗者惯于隶书,但是对于小篆和草书却不尽精通,提字之人的笔法成熟,字迹却带着不经意,而且就雕刻的深度来看,他手中握着的工具的确是百年难见的奇器。"
说完后,她轻轻回头,柔声问身边的青年,"元帅可熟悉这字迹,虽然提字之人极力掩饰,但是手法还是会一成不变的。"
闻播冷冷低头,盯着右下角的那一行字。可是看着看着,眼中的光芒霍然一盛,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他充满煞气地一拂袖,喃喃吼道:"释云生----"便点足掠出了大殿。
月汉娜直起身,朝着他离去的方向冷冷一哼,重新将手覆在四行字迹上,微微用指甲一扣,便加深了其中的一笔。
卡尔回头看了眼月汉娜,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憎恶之色。

那身金色军装在风中急驰着,身后是冰热相间的怒焰,青年的眼睛宛如苍穹内最另人心寒的星辰,每一转都如被擦亮的刀身。
闻播就那样徒步掠向了长风殿,握紧的拳头青筋俱爆---那个人居然敢视宠而骄,居然敢蔑视他的父亲!
六年前的那一场生死殊途、他已准备不再过问。何况他在一贯尊敬的父亲墓前发下重誓,此生轮回后就算身形俱灭、万劫不复,他也不想再让那个人离开身边半步,可是他居然将他的‘不忍'当成懦弱与无知的表现。
他是要以彼之过还施彼身么......在父亲的画像刻下如此骇人恶毒的诗句!好,就算是他一时心软原谅了他,又如何堵得住万民悠悠之口。难道他不懂、防民之口犹如防川!如此之残局,要让他如何收拾?
释云生......你真是太会给我找事了,而你,也终究无可宽恕!
离长风殿还有百步之遥时,闻播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梅香,那是六年之中再未闻到的香气,仿佛令人一世的烦恼都随风逐流,让人疲倦的身心找到了停靠的彼岸。只是此刻的梅花太过心酸而悲伤,那味道柔柔地舒入胸口,竟让人的情绪为之一窒!
临路唤了几名下属随君而至,此刻的于乔正在花园中轻啜茶水。
闻播在厅前顿了一下,有些失神。
天空湛蓝,日光明丽、勾勒出那个人曼妙如女子的侧身,明黄色的衣衫宛若梅中飞蝶,衣摆无风自舞。一旁有女子走来,为他递上剪子。他微微俯身仔细修理着残枝落叶,神情专注,睫毛微扇,仿佛他这一生只为此而来。那蓝得可比苍天的花朵将他的脸衬托得苍白无比。
那超脱世俗、单薄如烟的身体里,怎会蕴藏着如同暴风雨一般的残虐份子呢?
是他么?是他么?若然不是他又会是谁-----那一首诗句除了尚在北齐的官员以及卡尔外,还有谁会知道?而且那样雄浑挺拔的字体、那只会写出‘朕敬纳'般句子的字迹......又怎是他人可以效仿?
微怔的片刻,那个人正好转过了头来,两个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却只能各自默然。
于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底蓦地涌出喜悦。他连忙站起来,对着窗户里的男人笑道:"也不传话就来了?"说完,立刻转头吩咐歌如去搬凳子。
那个人摇了摇头,手掌一按窗楞,敏捷地跃入了中庭。
"你看,这花和你送我之前比起,哪个更好看?"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他再度一怔,而眼前人略略骄傲和孩子气的笑忽然让他哽咽了。
应该不是他吧......等到查完后,若不是他,事情就会好办多了。
闻播没有露出任何表情,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面前的男子,冷冷道:"左右,进去给本帅搜!"
"是!"听了命令的人,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内室。长风殿中并没有多少人服侍,也没有人为于乔出头说话,搜寻的工程进行的十分顺利。不一会儿便听到了翻箱捣柜的碰撞声,以及搜寻者毫无时机地喃喃自语。
"你这是做什么?"于乔愣了一下,不解地回望了一眼内室,又将目光移回了青年脸上,"你要什么东西直接开口问我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只要我开口,你就会说出实情么?"闻播淡淡地问道,"你会么?"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那正被搜寻的人并非释云生,而是自己!
此时歌如已从厨房中出来,看到了这等阵仗,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事。她将茶杯与木椅放在一侧,快步走来,抬头询问着面前的王者,"元帅可是在找赃物罪证?"
听了她的话,闻播一怔,目光里渐渐拢起一丝寒意和愤怒。他紧紧收紧掌心,又放开,可是拳头却情不自禁地握起,"你承认了,你代他承认了么歌如?"
"歌如什么也没说,不知道元帅所谓的‘承认'从何而来。"于乔踏前一步将女子拦在身后,聪明如他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他的声音冷酷:"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元帅了,不过若您觉得大范围查获很需要,我们一定会配合。"
"公子,你在说什么!这明明是早都安排好的事情!有人明摆着要栽赃我们,"歌如在一旁急得连连跳脚,"哎呀,别人是有百分百害你的借口才会让他来搜的,您怎么......"
歌如虽是女子,却素来有男子临危不乱的冷静安定,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慌乱如斯之时!
心知事情不妙,却以无从开口解释----这个人,是死定了他为罪人吧!那么说,解释又有何用呢?
脸色白了白,他仍然是一副事无关己、云淡风清的样子,"歌如,不用再说了,他即已在心里定了我死罪,何故再要逞面子上的事情?"他旋即转头,看向那怒意张扬地青年,轻笑道:"闻播,我只想知道,你信我么?"
"信又如何,不信又怎样?"对方冷然。
"别人的一厢进言便是真凭实据,而我的任何辩驳都是无谓的垂死挣扎,对不对?呵呵......俗话说,刀光一闪,高下立判。你即已判断了是非,不觉得再问我,就是多此一举了么?"
还未等闻播开口,十人已从侧门走入,领头者的手中拿着一个皮革,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得逞笑意。闻播看了眼,心下猛然一抽,疼痛从脚底涌入心头,疼得他一阵痉挛。
死死得揪住衣领,他故作无所谓地挑了挑皮革----里面躺着一把银制的匕首,匕首光华透亮,似乎连人的呼吸都能切成两半,手指只是轻轻在刃口一抚,鲜血便从指尖流下,滴滴打在蓝色梅瓣间。
"这......"歌如吃了一惊,匆匆跑过去查看,继而不可思议地道:"这是月汉娜公主送公子的匕首,你们拿它做什么。"
"释云生,这如何解释?"径直越过了歌如的拦截,金装的元帅手拿匕首走上前,冷冷凝视着他的眸子,声音中带着杀气和肆虐笑意,"你不要告诉我,这把中原匕首是月汉娜特意跑出西域为你买的!"
"唉~~~~"于乔叹了口气,并没有被判罪后的委屈,反而淡淡笑了,"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了?"
"你叫我如何信你!你用这东西在我父亲的画卷上刻下淫诗,还叫我如何心平气和的原谅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忽然挑了挑眉,静声:"难怪,你连无铘那样的上古名剑都有,这种烂货色还会稀罕么?不知道......你的大雄殿内还藏了多少把!"
"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是月汉娜,一定是她想公子死......这把匕首真的是她送的,我们没有欺骗您。元帅,请您明察!"歌如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话也说的七零八落。
"明察?哈......就是因为我察的太过‘明',才会察出我最不想看到的事实!"那个人冷笑着,将罪证远远掷出。只听前方一声冰冷作响,几枝梅杆被压坏了腰,随着匕首地坠落簌簌纷纷地落了下来。
于乔望着前方那些梅树,仿佛是心中的东西破碎了、遗失了,只剩下空芜荒茫的寥落。
看他不辩驳,似是默认了。闻播心底的戾气更盛,他不顾下属在场,也不听歌如辩解,一把揪起明黄色衣领,将他扯离地面抵在盆景上,又一把拽下了他的裤子。
于乔大惊,立时挣扎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啊,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可是对方根本听不见,眼中只有狂暴的怒意和杀气,似乎面对着待杀的动物。他的动作非常快,已经将他的衣衫撕了个精光。寒冷的雪地中,那个人拉着残破的衣衫颤抖着,苍白的面色已经渐渐转成了青色。
可是陷在疯狂中的男人哪里顾的上这些,猛地抬高对方的双腿,将三根指头插入了他臀后的菊穴。
歌如厉时惊呼出声,整个人弹了起来,抓紧闻播的双臂央求:"元帅,求求你放了他,真的不是他,歌如保证公子不会做那样的事!呜呜......我保证啊。"
闻播单手搏开她,渐渐将整个手掌都插入了于乔体内,而他身后的一甘下属早都被吓破了胆,只看着那素来灵活的手指淫乱地搅动着,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气氛好诡异!
青年怒气冲天,也不管对方是否能接受这突然而来的撕裂,就那样狠厉的翻转着手腕。于乔咳嗽着,整个人如虾米般蜷缩起来,挣扎地力量也在慢慢消逝。
怎么会这样?这个人是魔鬼么,是上天对他做了无数错事后的惩罚么?可是,他宁愿死去,宁愿坠入地狱生死抛弃,也不愿被最爱的男人当众羞辱啊。
他刻了淫诗侮辱他的父亲,他便要他十倍百倍的偿还......"你、你好狠啊......"猛地咳出一口血,于乔嘴含血沫模糊地说道。
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十一年前,那个人从马车上跳下的风姿,那一头金发如此灿烂光芒,将他的世界一瞬间点亮了。而他身上温和清淡的男子体香也在每一夜伴着他入睡。这是十一年中不可找寻的美好,却宛如春来雪化,一切都是梦幻空花。
也许,他们是天生相克相伤的对立体,所有人都期待着让他们聚首,可是谁会想到----聚首后的那一刻却是刀兵相向呢?
身体内如针刺一般疼痛,血液都在逆转、在咆哮,可是他脱不了困......他就要被他杀死了吧。是啊,死了也好,再不必活在既爱他又忌他的边缘。
"元帅你放手,放开公子!"歌如徒然跪在了地上,眼泪流了一地,却仍旧死死拽着对方的袍角,"他都吐血了,他身体不好,您放过他吧,求求您......我求求您了。在这样下去,呜呜......公子、公子必死无疑!"
这一句话仿佛带着魔力,那个正在疯狂刺穿对方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将于乔冷冷摔在花丛上。而他身后的下属看到元帅回过了神,各个如钟一般站好,眼神笔直。
"释云生,我看你是在自找死路!"歌如以为他终是清醒了,却不想越来越愤怒。闻播看着匍匐在地面的男子,眼神慢慢变了,额上尽是汗水。
"没错,是我。"于乔忽然笑了起来,擦干净唇角沾落的血迹,冷冷:"我就是讨厌你,恨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把我幽禁在他乡,凭什么叫我这个一国之君做你的禁脔?卑贱的异国人啊......你永远不会清楚什么叫廉耻!"
成功地看到青年的神情变的疯狂而深邃,那浅黑色的瞳孔时缩时放,宛如一簇跳动的幽灵火光。
"既然那么恨我,就彻底恨死好了。在你父亲的画卷上刻字的是我,杀了他的是我、毁了你十万兵力的是我、害死如意的也是我,没有什么不是我做的。我就是要亲眼看着,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样子!哈哈哈哈~~~"仰头大笑过后,他眯起漂亮的眼睛,直直望向闻播,"要杀我就杀吧,能死在你手中,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公子!"歌如悚然一惊,整张脸都涨了个通红,"公子,您在胡说些什么!"
于乔缓慢地穿上衣衫,亦步亦趋地走上前,轻轻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又帮她擦干眼角地泪水,"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算了歌如,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惩我害死了母亲,继而害死了二哥。这是命,是我的命啊......"旋即,他踉跄的站起来,将全身重量都抵在梅树下,声音平淡,"接下来,元帅要如何处置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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