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拿下他!"闻播似乎不敢再听下去,全身颤抖地如同秋风中的黄叶,他蓦然一拂袖、匆匆逃离,"帮他给本帅关起来,没我的命令,就给本帅关到死、给我关到死!" 罢了,罢了......看开点,也不就是一命抵偿一命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人不如哥哥磊落,不如哥哥光明,长着一张赳赳桓桓地脸、生着狡黠聪慧的头脑,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的霸气,只不过经历了山山水水、万里迢递,经过了人心险诈、黑白错乱,枯荣起落间,却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无奈,谁也更改不了。 何必再维护呢?何必再伸手?六年了......伸出的手也该是累的时候了...... □□□¤□自¤由¤自¤在□¤□□□ 当闻播走出长风殿后,卡尔正等在门外,见他一出来就是浑身煞气,卡尔的心底渐渐了然了一些事。 可是那个王者忽然停下了脚步,回首望着长风殿深处,眉目紧紧蹙起。霍然他身子一歪,撞在了墙壁上,闻播一手支撑着墙壁,弯下腰大口大口喘息着。 "元帅!"卡尔一惊,立刻点足飞掠去,一个回臂便将他揽正,他神色紧张道,"元帅,您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 "没什么!"他冷冷,转头道:"今日军报拿来我看。" "可是......"可是您身体有恙啊。只是话还没说出口,手中的军报已被人抽走了。 闻播依着墙壁,拆开信笺看了下去,眸子中的光芒猛地一炸,宛如火炮腾空爆开。他的手紧了紧,笑着说:"没想到蓝特如此厉害,一月内就能抓获北花两国将士五万人!" 卡尔点了点头,"可惜,他却意图不轨......" "呵......本帅敢用他,自然不怕他反噬。"冷冷推开卡尔,他独自站直身体,"你这就随我去一趟。" 卡尔微微惊讶。 一想起这人素日对付庆花王朝和北齐将士的手段,他就觉得不寒而栗----元帅似乎都不把中原人当人看,甚至连猪狗都不如吧。他虽然不太清楚那六年中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间能和北齐的帝王联系起来。 毕竟这两个人,都非凡人俗胎,他们注定了一生的荣耀和霸主地位,就好象楚汉两君。只可惜,刘邦与西楚霸王,虽都是世间难得一遇的明君蛟龙,却终要有个上下高低之分。 "元帅,那些人......杀么?"卡尔颤巍巍地问。 "杀么?"被这话问得怔了一下,那个人回头凝视着宗祠方向的天空,唇边聚敛着欲怒不怒、欲杀不杀的矛盾气息。忽然,他将腰间长刀拔出,霍然扎入身前土地中,冷然着吼笑道:"杀?当然要杀,通通给我杀个精光!卡尔,我要你传令下去,把帝国所有的年轻军将都聚集起来,再将北齐那些俘虏在园内放生,然后让他们去猎杀,谁杀的多,本帅重重有赏!" "杀!我要血漫整个帝国!" 卡尔一震,身体不禁颤栗起来----这,还是人的所作所为么?为什么,自从那个人来了后,元帅整个人都变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抽走了他心中的信仰,有什么人打断了他内心的支柱,让他在一瞬间变的残暴如始皇帝! 不行!等到这些事情处理完毕,他要去问问那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日后,卡尔通过歌如得知了释云生的所关之地----红墙绿木中,连天都被封锁住了。没有火光,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冷清和暗仄的。明明占地宽广,走道却都促长晦涩,每一步都有回声四处碰撞,跫音冷寂。 这里,是天牢。没有灌木丛生的阴森,更不会有人意图劫狱,这里都关着因结党营私、犯了错误却又名地显赫的人。然而从春花秋月、锦衣秀殿到这里的铁槛高墙,不过是一步之遥。 一步之间,却已隔着两个世界。他也知道,元帅与那个人,到底是两个不同世界的陌路人。 当他见到于乔的时候,他正裹着稻草趴在牢房的一角。牢房逼仄幽晦,只有一束亮光透过荆棘横生的窗口投射下来,照在他茂密微弯的睫毛上,尚自有莹润的露水凝结。可是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迹,宛如是从血池中捞出的。 从足到首,从里到外,竟能看见裸露在外的白色骨子,而那个人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即便不常和此人照面,他也清楚、不可能有人会瘦弱到这般程度! 这个人,到底经受过怎样的摧残? 走近些,卡尔才发现,他根本是匍匐着栓在十字架上的。手腕处因长时间的勒绑而泛着紫红色,身上隐隐传出腐烂的腥臭味,伤口处爬满了细小的蚊虫,似不吸干他的血而不休!常年伴随着杀戮的人都要比一般人敏感,可是多年来看惯鲜血生死的他,此刻都不禁闭起了眼,完全不敢面对眼前的场景! 北齐高高在上的王,怎会受到这样的虐待!元帅,又怎会让人对他用刑? 听到脚步声,释云生连头也不想抬----肯定又是那个、那个蓝衫的异族女子吧。如此美丽的外表下,竟藏着比蛇蝎还要狠毒的心...... 可是,当对方的手心终于落在他背部的伤口上时,他仍然忍不住颤抖。 "别怕,是我卡尔。"那句声音,清澈的如同淙淙的流水。在牢狱中的三日宛如经历了生死,可再次听到另人安慰的声音时,于乔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原来是你......我记得六年前的你。"他忍着痛,笑应道。 "人人都说,帝王的心思缜密,记忆力也是超群的,看来的确没错。"卡尔本是无意说出的话,却让那个趴在地面的男子骤然一震。 "对不起,我失言了。"今日的遭遇怎可与昨日相比,昨日的他是醒坐龙椅指点江山、梦卧美人膝,而如今,他却连自身都保护不好----这样天地之分的差距,怎会让人不视为耻辱?毕竟,他还是个男人啊...... 半晌后,那个伤者终于缓缓摇了下头。 "释公子,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卡尔问。 "你说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无不倾囊道出......毕竟,我能开口的机会或许已不多了......" 卡尔也是一震,按在对方伤口上的手微微颤抖,"我、我想知道......您和元帅是什么关系,是恋人么?" "恋人?"对方反问了一句,忽然哧哧笑起来,"有恋人如此,何需敌人?我们......是相互仇恨了多年,从轮回之前恨到轮回之后,连奈何桥......与孟婆汤都斩不断的仇恨,还能说是恋人么,咳咳......" 卡尔沉默了。 "你还年轻,没经历过什么事,有时候看到你,我其实是很羡慕的。"他忽然抬起头,满脸污血顺着颊边落下,他似乎是在笑,"不要问我羡慕什么,你终究是不懂的......" "我知道。您爱他,而元帅也爱着您。"卡尔摇了摇头,否定道:"我也知道,是您当初与庆花王朝联合,请元帅入翁,继而销弱了连朝帝国的军力。是您派人杀死元帅的父亲、陷元帅最好的朋友于不仁不义。可我不觉得您做的有错,如若说有错的话,只是你们身不逢时,却都是位高权重的对立体----自古中原战争频繁,死伤无数。这是一个政权与另一个政权的争斗,怎么样也上升不到个人恩怨。" "可惜,他却因为太爱您,而将错归咎在了自己身上......"一想起六年内元帅性格的剧变,他都忍不住颤栗,仿佛是经历了天崩地裂般的可怕。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对方自暴自弃的一笑,摇头,"如今的一鞭一刀,一棍一火,已将我的、我的希望逐一碎掉了......这身上的每道伤----是我对他的偿还、亦是我与他之后的行同陌路。" "您不能放弃他,如果您在这时候放弃他,元帅、元帅就毁了!"卡尔的手立刻一紧。 于乔倒抽了一口冷气,蹙起眉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失去谁就一定被毁的,他已经死了。而几日后,也将再无释云生!" 缓了口气,于乔挪了个位置,才发现全身早已麻木。他自嘲地苦笑了一番,垂下头去,"你走吧。我并不想连累到你,你是......好孩子。"说完后,他就像已死去一般,整个人松松地趴在草垛中,没了声音。 卡尔站起身,看着牢狱内昏暗的光线,喟叹着----两只兽的撕咬和对决,终究是没有谁胜谁负,释云生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可元帅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原以为,两国交兵,终有一方胜一方输,却未曾考虑到、玉石俱焚的结果! 第十五章 大厅辉煌,光影交错。 坐在虎皮金椅上的男子撑着下巴,目光有些暗沉,似睡又醒,睁开的眼睛笔直地盯着厅内的某一处,久久不动弹。 底下说着军报的下属时不时地抬起头,想要聚敛起这个人神游的意识。 "交给我吧。"见那名下属终于停下了禀报,卡尔挥退了众人,独自接过军报,"我会将军报亲自乘给元帅,你们都先出去。" 高台上的人依旧不言不语,右手却忽然一动,轻轻卷起坐下女子的秀发把玩,似乎在想什么----那里,赫然有一袭蓝衫席地而坐,神情慵懒地趴在他的膝头,手腕处的铃铛被风吹得清脆作响。女子妩媚地眨着眼睛,感受着高位上的男子轻柔地抚慰。而她的眼底、却是从未有过的幸福神采。 "卡尔,蓝特那边的事情如何了?"那个沉默了一下午的男人终于开口,"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卡尔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子,有些厌恶的皱起眉头。 "没关系,月汉娜是我的人,尽管说来听。"似乎感受到对方的顾及,高台上的人微笑着开口。 "是!"卡尔点了下头,"上次根据元帅所讲,我派离了长风殿一直守卫的军人们,也动用了内阁的数百力量,一直跟着蓝特到了他的府邸。当时,并没有看到他在楼兰独吞的军资,不过那晚属下到是看到......"他淡淡瞟了一眼月汉娜,接着道:"也许是属下眼花了,但是属下看到那些东西都在月汉娜公主的手里,那时候她正与蓝特少将在偏殿商量什么。" "至于商量什么内容,属下就不甚了解了......" "......"闻播没有开口,却低下头看了眼身下的女子,手中力道加大,直把她的头扯向了自己,神色复杂地笑着。 月汉娜一惊,脸色苍白。 "卡尔,继续说你的。"沉吟了半晌,闻播才放开手吩咐。 "是!自那晚后,公主将东西全部交给了蓝特少将,而少将也义不容辞的照单全收了。送来的军资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超过了一名下属府邸可容纳的军备数量,况且蓝特少将的心思如何,元帅比任何人都清楚。" "呵呵......"没等上位者开口,月汉娜忽然笑了起来,"依卡尔少将所言,月汉娜也是蓝特派遣的卧底喽?" "公主的身份是怎样,属下不好质疑。"卡尔冷哼了一声。 "不是月汉娜自夸,如果说我真的有心叛变,是绝不会被少将抓到小辫子的。更何况,就算我帮助蓝特夺得了元帅一职,他能给的----也只是月汉娜现在所享受到的八层,我何苦放着如今的太平生活不要,去兢兢业业地协助他呢?" "这个问题,公主心里自有计较。"卡尔蹙蹙眉头,抬头,"元帅,您相信她么......" "听少将的口吻,是想置月汉娜于死地呢。不过,月汉娜一身清白,自也不怕少将查出什么。蓝特少将向来安排外交事宜,四处争战----这,应该是你们元帅指派他的任务吧?从楼兰来此,月汉娜便是客,自然要由蓝特少将来接待。而那一天,怕是少将喝多了,把月汉娜看成了坏人吧。" 她笑着摇摇头,满脸慈悲,"而少将您,好象一点不喜欢月汉娜呢,难道是为了给长风殿里的那个人鸣不平么?少将也喜欢他么?呵......他,还真是受男人喜爱啊......" "你说什么!"卡尔忽然爆怒起来,厉斥:"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居然还敢反咬本将一口。哈!你将释公子弄成了那番模样,居然还有脸来说?" "啪---"高台上的金装男子猛地一拍扶手,整个人如闪电一般掠了下来,"你们刚才说什么?什么模样,你们说的是谁?" 月汉娜微微蹙眉,看不出特别明显的表情,"被关进牢狱的命令是元帅亲自下的,况且他的身份与连朝帝国对立,身为曾经效忠过庆花的重臣,他应当比月汉娜更可怕、更该小心对付才是。" 闻播的脸有一瞬的苍白,忽然,他转过了身,一步步逼近面前的女子,"月汉娜,记得见到本帅第一面时,你说过什么话么?" 被他逼得无所遁形,月汉娜退后着,一边颤声:"月汉娜说要嫁给元帅,说、说我是大漠上的白鹰......不计较......汉人女子计较的东西。这些......" "可本帅却觉得你比任何人都在意。呵,女子的心思还真是可怕啊......" 蓝衫女子一惊,立刻跪了下去,"不,不是的。" "不是?"闻播反问。 女子已被吓白了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完全没了方才的淡定气昂。 "收起你那些无聊的嫉妒和执着。"闻播拂袖转身,声音冷冷,"不要以为本帅留你、就是对你有了感情,除了你的脑子还好使一些外,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值得索取的价值。" "月汉娜明白。"女子低垂着头。 "卡尔,随我去天牢!"他一边大步离去,一边用传音术将话送入女子耳中,"他若敢掉一根头发......我便血漫整个楼兰国!"
而在那黑暗的牢狱内,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于乔被高悬挂在十字架上,两只泛着青紫的腕部已然鲜血淋漓,整个人以一种极端诡异地姿态垂着头,宛如是四肢的骨头被人扭错了位,就算是昏迷中,仍有人正拿着鞭子不知疲倦得招呼着他的前胸。 乳首被人用金色拉环贯穿而过,环下坠着红色的精灵之泪,仿佛是浓郁的血液。男人的身上早已血肉模糊,沉黑的旧伤、鲜红的新伤此起彼伏,私密处因为被人剧烈贯穿过,而微微泛着浅灰。 面对这样一副将死的躯体,也会有人如此的狠毒抽打他么? 然而坐在十步开外的戎装人并未觉得不妥,反而意态神闲地啜着茶水,脸上是轻淡的笑意。那个人不过四十六七,浅浅地鱼尾纹旁是一对早已年迈的双眸,那眸中透露出的讯息深沉而老道,充满了阴暗的智慧。 "说吧,你从庆花王朝而来究竟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一个死去的人也可以复活过来。"放下茶杯,他淡淡:"已经都这样了,还嘴硬么?果然如月汉娜公主所说,你看上去虽然儒雅文静,没想到骨子里却比我们军人还要强硬。" 挥了挥手,吩咐抽打他鞭子的下属停手,他叹息了一声,"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就别想着出去。看你一身细皮嫩肉的定是没吃过苦头,我也不想当个罪人把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弄破,但是你也不要不顾本将的底限!" 于乔呻吟了一声,渐渐抬起头,"有什么好说的?我、我死而复活是奇迹,鹤顶红......并未要了我的命。" "是么?"戎装人的眼睛危险的眯起。 "你、你还想知道......什么?"于乔咳嗽着问道。 "总该......把你的名字告诉本将吧。否则我可不想杀了人,却连死人是谁都不清楚。这,不符和本将的一贯风格,何况还是像你这么重要的庆花大臣。对了,听月汉娜公主说,你来自于庆花王朝?" 缓缓地点了下头,于乔道:"是。我是庆花人氏,叫、叫......于乔!"
13/18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